◎黄永健
湘楚诗人罗长江激情迸发, 十年不辍, 发奋创作 《大地五部曲》, 论者谢冕、 秦兆基、 邹岳汉、 王志清、 龚旭东等从不同侧面, 对 《大地五部曲》 进行评价和阐释, 总的来说, 评价甚高。秦兆基认为这是 “长篇叙事散文诗型的史诗, 也是史诗型的长篇叙事散文诗”, 作者从彭燕郊有关散文诗的论述中获得灵感, 糅合多种文体——神话、 童话、 民间故事、 戏剧、 小说、 纪实文学、口述历史等叙事文体, 还吸纳了文学文体以外的非文学的话语样式, 诸如新闻类中传统媒体的通讯、 消息, 现代媒体中的博文、跟帖、 简书, 应用文类中的日记、 书信、 短评、 电报稿、 布告、祭文等等; 从诗这一块来讲, 它不仅容纳了中国古典诗词、 日本俳句, 并吸纳了民歌、 山歌、 田歌、 童谣、 巫歌傩曲, 还有带着表演说唱意味的套曲——《河街十二拍》《河街十二帖》《河街九张机》, 甚至还有宗教和民间信仰中的经咒等等。 邹岳汉认为 《大地五部曲》 “开创了融分行与不分行、 叙事与抒情、 纪实与虚构、 议论与评说, 名人名言与古典诗词、 乡风村俗与民歌俚曲, 甚至把古今中外的小说、 散文、 诗歌、 戏剧、 电影、 微信等多种文体片段, 巧妙地连缀一体, 极大地扩展了散文诗书写的可能性”, “深入个体生命的书写, 在揭示人性的普遍性、 复杂性方面, 达到了同类作品里少有的高度”。 王志清认为其 “形式上, 则致力于跨文体, 在保持和彰显散文诗本质特征和属性的前提下, 将散文、 小说、 自由体新诗、 纪实文学、 戏剧、 电影、 民间歌谣、 旧体辞赋乃至音乐、 绘画、 摄影等各个艺术门类的元素糅于一体。 以其充满张力的诗性叙事, 提供一个 ‘散文诗还可以这样写’ 的新文本、 全文本”。 龚旭东认为它在文本创新方面独具价值与意义,为中国散文诗乃至中国文学的开拓创新, 提供了具有启示意义的文体文本。
从审美特征上看, 散文诗从一开始就是以对于浪漫主义的单向性情感组合模式的反叛而崛起的一种文体, 因此, 单向性情感组合模式的散文诗从本质上就是反散文诗的 “散文诗变体”, 散文诗从法国传到英伦, 再传到俄国、 美国、 西班牙、 意大利以及东方的印度、 中国和日本, 由于创作理念的不同, 由于对于散文诗应具的批判、 反讽、 审视功能的淡化, 其间也产生了大量的单向性情感组合模式的散文诗, 我国五六十年代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所出现的 “颂歌” “牧歌” 式散文诗, 包括四十年代的 “战歌” 式的散文诗, 以及当今的歌颂性散文诗, 都可以视为反散文诗的“散文诗变体”。 单向性情感组合模式散文诗从情感组合的方向性来看, 是一种线型结构, 或者说, 它很容易自我依从线型延伸的结构模式。 现代散文诗的结构模式分为三大类型:
1.情感模块的平面性组合, 这种组合形式类似于散文, 不管它是精短的篇章, 还是长篇大作 (7000 字以上), 如果不在语言上和意象处理上向诗的表现性靠拢的话, 这种类型的散文诗极易被散文同化。 试看柯蓝的 《黄昏·星星》:
黄昏, 是一个不见的休止符吗? 是一个拼搏的战士, 骑马休息的一个瞬间吗?
那么, 星星呢? 是一个一个升起的信号弹吗? 是一个拼搏的战士, 翻身上马迎接黎明的出发点吗?
黄昏太寂寞, 星夜太宁静了。 但在这寂寞和宁静中, 却蕴藏着出击……
在生活中你能经常出击吗? 在人生中, 出击是最勇敢、 最智慧的象征, 是最诱惑人的形象。 它带着成功和失败的两翼。 我愿意时刻拥有生活中的失败和成功。
2.情感模块的立体交叉组合, 它已不是传统审美观照下的情感组合模式, 而是以某一肯定性的情感配以否定性诸情感, 或者相反以某一否定性情感配以肯定性诸情感, 这时, 情感之间就产生了多向性的立体组合形态, 它更符合现代人的内在情感形式。试看:
黑色的峡谷, 一位少女款款而来。 黑色的裙裾飘逸, 颤动着夜的叹息。
一朵簪花点缀星空, 在情人的湖泊, 荡漾一片古典的心绪。
梦之翼, 被沉重的泪湿润了。
无梦的子夜, 冷寂如荒原。 远方唯一的枯树上, 听见一条蛇蠕动的声音
在唱歌。
……于天地之外, 寻觅一曲恋歌。
桃树, 在你的眼里, 摇曳着苦楝的凄凉。 泪的果实, 晶莹而剔透。 无尽的滋味, 谁人能解?
又希望谁人能解?
你, 这夜的精灵!
箫声, 悠远的沉思与祈祷, 冥冥之中, 叩开众妙之门。 每一个音符, 盛开着玫瑰, 或五月的石榴花。
自然, 我们化为一个平凡的音符, 长眠在箫管里, 听你的心动, 数尽历史的坎坷。
而吹箫少女, 穿黑裙子的少女, 为什么你原始的唇, 吻岁月的潮涨潮落, 要如此急切地把我吹成
黎明之鸟?
3.情感模块的网络状组合。 现代性的情感体验中, 美丑并存于同一审美对象, 美丑相互依存于同一审美客体, 并在更高的审美观照层面上统一起来, 这已成了20 世纪诗歌语言的基本原则。瑞恰兹说: “通常是互相干扰、 冲突、 排斥、 互相抵消的方面, 在诗人的手中结合成一个稳定的平衡状态。” 如当代散文诗人喻子涵的 《门》:
午夜, 当我猝然醒来, 我已踩响漆黑的旋律——多少年不再发光的星辰在脑子里流闪; 一座座石墙, 一道道门坎, 荆棘与血块铺垫的金色大道, 我向你走来时的泪光莹莹。
坚定地坐下来, 就在这积满尘垢的十字路口。 你不要再问我从哪里来, 那里实在太远, 杳杳然如天籁之音飘过之处。 我已忘却家乡丢失在哪里。 支起我疲惫的身躯, 舐抚我的伤口, 心灵的尖塔在第一千零一座城垣的上空闪烁珠光。
向一道门走去就意味着死之复生, 跨过一道门就意味着生之复死。 生命就在这一千零一道门之间飘过迷迷蒙蒙的小雨; 一丝丝凄绝的回忆、 淡淡的忧思、 青涩的怀想, 化成缕缕的温暖、 辛酸与迷梦, 既像清明时节泥泞小路的幽幽哭声, 又像墓园里、 石碑前一束无名的洁白小花在雾露中的清香。
终于, 我跨过最后一道门, 看到了天边的一轮星。 我向他祈祷。 天国的光辉普照我的灵魂之舟, 使我生命的黑幕缓缓下降,接受忏悔的沐浴。
《大地五部曲》 整体的情感模块属于立体交叉组合和网络状组合, 它对应的是诗人生活的现实和其心灵的现实, 各自独立又相互回护的五个诗性文本, 通过个体情感立体交叉组合和网络状组合, “情意合一” 地书写了湘楚大地特别是张家界的历史、 人文及地域风情, 情感模块的立体交叉组合和网络状组合外边的“圆” 至为重要, 它总揽情境, 范围漫漶的情感、 情绪之 “目”于一自足的情感结构之内, 从而构成 “奇特的情境”。 《大地五部曲》 之 《大地苍黄》《大地气象》《大地涅槃》《大地芬芳》《大地梦想》 五部作品分别对应 “土、 火、 水、 木、 金”, 作者以中华传统文化阴阳五行思维总揽情境, 范围漫漶的情感、 情绪之 “目”于一自足的情感结构之内, 《大地五部曲》 绝不是五部作品的简单累加, 而是一部整体思维运作下的内在张力强劲的太极式多重连缀复合结构交响作品 (秦兆基)。 因此,《大地五部曲》 被视为汉诗写作创新实践中的长篇叙事性散文诗, 并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