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宇 李林 冯伟(军事科学院战略评估咨询中心)
“高边疆”战略的缔造者格雷厄姆曾说:“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凡是能够最有效的从人类活动的一个领域迈向另一个领域的国家,都能获得巨大的战略优势。”随着世界航天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太空已经成为大国科技博弈和国际军事竞争的新领域。美国政府及其决策机构近年来相继颁布一系列太空法规和政策,并对美国现行太空战略不断进行调整,其相关动向引起了国际社会高度关注。
特朗普上台之后,极为重视美国的航天发展,对现行的国家太空战略和政策频繁进行调整,积极谋划加强美国航天发展的顶层设计,这极有可能对美国的军队组织结构和太空备战行动以及国际空间态势产生深远的影响。
2018 年1 月,美国国防部(DoD)发布新版《国防战略》,首次将“太空是一个作战域”纳入顶层战略。2018 年3 月,美国政府发布了新版《国家太空战略》,寻求通过军事航天和商业监管改革来加强对美国太空利益的保护。2018 年4 月,美国参联会发布了新版《太空作战》条令(即JP3-14),首次提出了“太空联合作战区域”概念,明确将太空视为作战域,提出美军未来的作战目标是打赢延伸到太空的战争。
2020 年4 月,特朗普签署关于太空资源开发的行政法令,明确赋予美国对外层空间资源进行商业开发和利用的权利。2020 年6 月,美国国防部发布《国防太空战略》,指出太空是美国必须争夺的战略要地,并将建立太空军事优势、整合联合作战体系作为太空力量建设的优先事项。2021 年12 月,美国政府发布战略指导文件《美国太空优先事项框架》,强调美国将带领盟友制定太空活动的交通规则和监管制度,进一步强化太空的全球治理。
在国家航天委员会的推动下,特朗普于2017 年12 月签署《航天政策1 号令》(SPD-1),提出“在美国的领导下实现重返月球”。2018 年5 月,特朗普签署《航天政策2 号令》(SPD-2),旨在简化商业航天监管,确保美国在商业航天领域的领先地位。2018 年6 月,特朗普签署《航天政策3 号令》(SPD-3),强调加强太空的交通管理,并指示国防部着手组建天军(USSF),以巩固美国在太空领域的绝对优势。2019 年2 月,特朗普签署《航天政策4号令》(SPD-4),明确将在空军内部建立天军,作为美国的第六大军种,待时机成熟后独立。2019 年8月,美军重新设立太空司令部(USSPACECOM),将其作为国防部的第11 个联合作战司令部。
2019 年12 月,美国众议院通过《2020 年国防授权法案》,批准关于组建天军的提案。随后,特朗普签署了2020 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并在发言中宣称“我们正式成立了军队,美国太空部队”。2020 年8 月,美天军发布首份作战条令《太空力量》,阐述了天军的发展理念和太空力量的使用,为天军建设做出了长远规划。2020 年9 月,白宫发布《航天政策5 号令》(SPD-5),针对太空系统的网络安全问题,提出合作构建太空系统的网络安全政策与规则。2020 年11月,美天军发布《太空作战规划指南》,描述了当前天军重点关注的五大优先事项,用以推动形成敏捷灵活的天军战斗力。
长期以来,作为世界头号航天强国,正是通过对意识形态和技术发展进行积极的战略引导,使得美国能够不断从自身需要出发,有针对性的塑造国际空间环境,从而始终保持其在世界航天的引领地位。
美国政府2010 年和2011 年相继发布了《国家太空政策》和《国家安全太空政策》,在这两份文件指导下,美国采取了传统的“战略克制”太空战略,即通过避免太空军备竞赛来降低太空冲突风险,确保太空行动自由。随着世界航天大国不断发展太空对抗能力,出于对太空威胁不断增多以及可能发生太空战争的担忧,美国的太空决策研究机构认为“战略克制”已经难以为继。现阶段,美国政府开始实行更为积极的“主动防御”太空战略,通过开展太空外交和发展先进技术,力图在竞争中继续保持技术、实力、资源等方面优势,并在此基础上继续巩固领先地位,确保在无法避免太空冲突时赢得胜利。
在空间装备方面,美国在作战运用研究上投入很多,在空间作战策略的探索上也很积极,尤其是近几年频繁开展空间作战演习,其走向实战的趋势令人担忧。在军民商用方面,美国“寓军于民,寓军于商”的趋势更加显著,商业航天正在成为其聚集内部资源、对外博弈以及意识形态输出的重要力量,并为军事航天活动提供重要技术支撑。在国际交往方面,美国在太空事务中展现了娴熟的外交技巧,通过空间态势感知合作、国际太空规则谈判、太空作战联合演习等抓手,打造太空国际军事统一战线,并将出口管制作为重要的外交工具。
美国在太空领域的密集动向表明,美国政府已经把注意力重新转向太空,争夺空间竞争战略优势的步伐进一步加快。究其本质,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数十年来,美国在太空领域享有畅通无阻的行动自由,使其获得了卫星通信、导弹预警、情报侦察和导航定位等重要太空资源,这些能力对于美国以无可匹敌的敏捷性和杀伤力实现全球作战必不可少。面对太空资源日趋紧张这一紧迫现实问题,美国政府仍在无限度追求“绝对太空安全”,企图通过国内立法塑造国际规则,主导国际秩序,以便进一步抢占和利用太空资源,确保美国能够畅通无阻进入太空并自由行动。美国政府的系列太空新政明确规定,在太空领域的科学、商业和国家安全利益是美国政府的首要任务,美国将继续引领全球太空力量的发展,创建和维护对美国繁荣安全至关重要的关键太空系统。同时,美国政府还要求国家航天委员会和国防部积极采取有效行动,与商业伙伴和军事同盟广泛开展国际合作,以实现美国在太空领域的不断扩张。
美国政府对太空政策的调整,遵循着更为广泛的国家安全政策,其核心思想是将美国的利益作为首要优先事项。近年来,随着中国、俄罗斯等太空力量的快速发展和国际影响力的逐步提升,美国开始担忧其太空领导地位受到挑战。为继续保持美国在太空领域的霸主地位,美国的太空新政秉持了一贯的“美国优先”思维,更加注重加强国家军事航天和商业航天部门的合作。同时,将监管改革作为重要的优先事项,以维持美国在空间技术的领先地位。这些太空新政企图干预国际协议,将美国利益置于首位,旨在为美国太空力量的发展扫除障碍,确保美国始终是全球领先的太空技术和服务供应商。美国政府对太空政策的调整向全世界表明其巩固太空领域领导力的决心,以便削弱其他国家在太空领域的话语权,进一步确立美国在太空领域的单极强权。
自2018 年3 月以来,特朗普先后多次在不同场合提及美国天军的相关问题,其在发言中称,“美国不能接受中国或俄罗斯领先太空竞争的事实,美国在太空仅有军事存在是不够的,必须在太空拥有主宰地位”,这一表态将饱受国际舆论非议的美国太空政策再次推向公众的视野。美国天军的职能,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美国的太空资源,另一方面可以为其军事行动提供太空技术支持,进行太空执法和单边仲裁。美国政府的太空新政与《国家安全战略》遥相呼应,强调通过军事实力保护美国在太空领域的重要利益。美国组建独立的天军,尽管提升了太空能力在维护国家安全中的作用,但也将破坏现有航天大国之间的军事战略平衡,同时有可能引发新一轮太空军备竞赛,加快太空军事化和武器化进程,使国际社会所面临的太空安全形势更趋复杂严峻。
伴随国际局势及世界航天力量的快速变化,外层空间的秩序规则正在与世界政治格局同步重塑。美国政府频繁对太空战略进行调整,世界主要国家围绕太空资源的争夺与控制愈演愈烈,为了从战略高度应对太空领域的复杂态势,需要重点关注以下几方面。
当今世界,作为内部规则的国家空间立法实际上是各国对外斗争的有力工具。随着国际空间行为规则的博弈日趋白热化,美国在拥有碾压性优势的情况下,仍在继续展现通过国内立法塑造国际秩序的娴熟技巧,谋求进一步巩固在太空的绝对优势地位。由于种种原因,我国的空间立法相对滞后,到目前为止,我国对外层空间的管控仍然以政府政策为主,在立法层面仅有屈指可数的规章制度。为应对太空单极强权所带来的安全威胁,我们必须加快启动空间立法研究,尽快制定空间法律制度,建立完善空间法规体系,为我国太空策略的运用拓展空间,维护国家的太空安全利益。
一是要整合分析现有规章制度,奠定立法基础。我国长期以来空间活动的经验积累,形成了内容丰富的部门规章和规范性文件,应当根据空间立法的需要予以综合,使其既考虑实际情况,又具有延续性和科学性。
二是要借鉴其他国家的立法经验,注意发展动向。我国的空间立法应当从长远着眼,从现实着手,系统进行跟踪研究和超前研究,使空间立法具有前瞻性。同时要对世界各国的空间立法进行比较研究,选择性地吸收利用。
三是要遵循国际空间法规的原则和框架。现行国际空间法规所体现的主要原则已为国际社会普遍接受,我国作为国际社会一员,在空间立法实践中应充分考虑融合国际空间条约的相关规定和现存太空活动的国际习惯。
1957 年,世界航天活动正式开启,至今,联合国先后通过了5 份国际公约,构成了当今国际空间法律体系的主体。然而自冷战结束后,国际空间规则发展缓慢,始终没有新的国际空间公法获得通过,太空立法陷入停滞。我们应当紧紧把握太空活动体系化和活动主体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围绕“和平利用”和“太空安全”两大主题,营造有利于和平发展的国际环境,积极推进现有的国际空间治理进程,促进国际空间法规体系的健全和完善。
一是要推动发挥联合国主导作用和外空委员会协调促进作用。强化联合国和外层空间委员会的职责功能,确保现有国际空间法律顺利执行,推进全球外层空间军备控制及非军事化进程,致力于国际社会共同信念的形成和巩固。
二是要推动空间立法的国际合作。在现行国际空间法律的框架下广泛开展深入国际合作,积极推动多层次、多形式的国际多边交流合作,不断深化合作机制,拓展合作领域,为国家之间外层空间立法的协商与合作建立可靠平台。
三是要推动建立太空活动相关信息公布制度。应当构建和平开展空间活动的国际监管环境,并以此为契机,推动建设太空透明与信任机制,促进航天大国的相互信任与合作,并逐步建立有效的国际磋商机制和争端裁决机制。
航海技术的发展使人类从浅蓝走向深蓝,空间技术的发展也必然推动人类由地球走向太空。从人类航天活动的历史可以看到,外层空间的安全格局与大气层内的利益格局始终保持高度的“天地一致”,空间力量格局与国际政治格局高度吻合,空间安全日益深度影响国家安全。面对空天信息时代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我们必须推进空天力量建设,提高空天体系对抗能力,守卫空天安全防线,把太空利益和安全纳入国家战略视野,为国家的生存和发展营造更为广阔的空间。
一是要完善空天力量管理机制。长期以来,我国的空天力量发展缓慢,无法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空天威胁。应当进一步健全和完善现有的空天力量管理机构,对空天力量实施统一领导,加强现有空天力量资源的整合,对空天力量建设进行整体规划和顶层设计。
二是要强化空天人力资源建设。空天人力资源建设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必须统筹规划,突出重点。应当重点发展和培养空天领域的新兴技术人才,组建空天人才队伍。要着力培养空天作战指挥人才,重点培育适应空天一体化作战需要的复合型高素质人才。
三是要推动新型空天装备发展。应当根据空天装备的发展趋势和空天一体化技术发展要求,重点研究空天飞行器、空基和天基新型装备,在加强传统空天装备系统建设的同时,重点发展以空基和天基电子对抗、信息对抗为主体的现代化、智能化装备。
随着太空领域对于国家生存和发展的重要战略价值日益凸显,重塑太空力量体系、夺取太空控制权已成为世界主要国家的战略选择,围绕空间探索与利用展开的竞争博弈不断升温。美国政府围绕国家太空政策和战略相继进行了一系列重要调整,旨在进一步谋求空间竞争优势,拓展国家空间利益。积极应对美国在太空领域的频繁动作及其可能影响,应当密切关注其最新动向,并从空间立法研究、国际治理合作与空天力量建设等方面探索应对策略,综合运用政治、经济、外交等多种策略手段,提升我国在太空领域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保障我国航天事业的长远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