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超 张 玲 赵敏燕 唐甜甜 谢春雯 丁 焱
(1.西南林业大学,昆明,650224;2.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北京,100714;3.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北京,100101)
旗舰物种公众教育可以吸引保护和管理资金的投入,有可能改变政府部门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态度,推动周边居民形成可持续的生活方式[1-2]。社区居民是整个国家公园有序健康发展的关键主体之一,保护态度和行为是国家公园建设成败的主要影响因素[3-5]。相较于一般访客,社区居民具有一定程度的地方依恋[6-7],自觉抵制破坏行为,有助于形成正面的环境态度和环境行为[8-10]。
目前,中国国家公园正在积极探索特色各异的环境教育活动,其效果呈现出区域差异性特征。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唐家河片区位于横断山区,承担着保护岷山山系大熊猫(Ailuropodamelanoleuca)及其他濒危物种的重任,在社区居民环境教育方面也做了积极探索[11-12]。本研究选取唐家河社区为案例地,基于KAP理论探讨环境教育的效果及其影响因素,为其他社区的环境教育提供理论借鉴。
大熊猫国家公园地跨四川、陕西和甘肃3省,面积2.2万 km2,是野生大熊猫集中分布区和主要繁衍地,保护了全国70%以上的野生大熊猫,还对羚牛(Budorcastaxicolor)、雪豹(Pantherauncia)和川金丝猴(Rhinopithecusroxellana)等珍稀物种的保护产生了积极影响[13],2017年1月启动国家公园体制试点,2021年10月列入中国首批5个国家公园。
唐家河片区位于四川广元市青溪镇,地处四川盆地北部边缘的高山峡谷地带,是岷山山系大熊猫主要栖息地,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热点地区之一,在大熊猫国家公园中占有重要地位,下辖落衣沟村和阴平村,其中落衣沟村1985年由保护区内部3个自然村落集体搬迁至此合并成为一个行政村,社区居民主要以经营生态旅游、小规模农业种植及养蜂业为生,位于唐家河的南部;阴平村因阴平古道途经此地而得名,是原住居民世代而居的村落,距离唐家河约7.5 km,始于三国时期,居民主要经营乡村旅游及出租土地给木耳种植业。
唐家河为社区居民提供的环境教育主要有3种形式:(1)为配合易地搬迁与退耕还林行动,社区居民由国家公园缓冲区迁至国家公园外围,国家公园管理人员每年上门宣讲2~3次,涉及林区防火、禁止盗猎和动物侵害应对事项等。(2)社区广场与村委会周围设有环境教育告示牌,两个村子各设有一个大熊猫主题的环境教育宣传站,目前宣传站作为金融服务站、蜂蜜销售点使用。(3)大熊猫国家公园为社区居民提供免费参观的服务,入口处建有自然博物馆,园内有大熊猫、羚牛、金丝猴、植物及唐家河历史等5个主题体验馆,每个体验馆提供专业解说服务,有专门面向青少年的环境教育体验活动。
KAP理论由知识(knowledge)、态度(attitude)和行为(practice)3部分组成[14],是一种行为干预理论[15],可用于检验公众环境教育成效并帮助发现失败的根源[16-18],认为人的行为变化是从知识输入到态度改变的连续过程[19],教育干预能将正确的生态观与道德伦理(知识)转化为个人的思想信念(态度),并外化为品德行为[20]。本研究以KAP理论作为支撑,依据案例地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将政策落实、宣传教育和宣教设施作为环境教育实施状况引入理论假设中,提出6组假设:环境教育状况与认知(H1a)、态度(H1b)、行为(H1c);认知与态度(H2);态度与行为(H3);认知与行为(H4)分别呈显著正相关。通过对这些假设的验证来检验该理论在唐家河的适用性。
调查问卷包括环境教育实施状况、认知、态度和行为4个维度共18个变量,将大熊猫作为旗舰物种列入认知变量的调查内容。针对每个变量转变成的问题,依据李克特量表(Likert scale)将答案转化为5个赋值提供给受访者选择,分别为1、2、3、4、5(表1)。
表1 问卷维度及变量
续表1
基于问卷设计,于2020年10月赴唐家河开展问卷调查。根据村委会提供的花名册,随机抽样≥5%的在籍常住人口作为受访者。正式采集数据前,发放测试问卷,修正问卷内容。采取访谈和问卷结合的方式,确保受访者在完全理解问题的前提下进行回答。共发放问卷453份,获得有效问卷409份,其中112份来自落衣沟村(27.4%),297份来自阴平村(72.6%)。受访者女性(52.1%)和50~69岁(44.5%)居多,以务农为主(62.3%),初中及以下占84.9%,人均年收入5 000~20 000元占69.7%(表2)。
表2 样本人口学特征
采用Amos 23.0软件进行数据分析,包括样本的信度和效度、皮尔逊积矩相关系数(检验上述6组理论假设)、结构方程模型等,判断数据适配性[21-22],计算路径系数,衡量自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程度[23]以及线性回归(衡量人口学特征对环境教育效果的影响程度)。信度和效度检验是数据分析的基础,整体Cronbach’α值为0.867,各维度的Cronbach’α均超过0.7(0.804~0.883),表明问卷信度足够高。效度Bartlett球形检验中,近似卡方值为3 638.845,在df=153的条件下对应的显著性P<0.001,具有极显著性;KMO值为0.858,说明采集到的样本数据符合要求[24]。
基于409份有效问卷,受访者对“环境教育实施状况”“认知”“态度”“行为”4个维度的评分(表3)显示,社区整体与落衣沟村、阴平村的评分相似,但也存在一些细微差异。关于环境教育实施状况,落衣沟对政策落实的评分偏低(众数=2),对宣教设施评分都偏低(众数=2),对宣传教育评分适中(众数=3);在认知维度中,落衣沟对功能知晓的评分偏高(众数=4);在态度维度中,3组数据高度一致,对接受教育评分适中,其余评分较高(众数=4);在行为维度中,评分较高(众数=4),仅对志愿工作的评分适中(众数=3)。
表3 问卷调查结果
皮尔逊积矩相关系数检验结果显示,6组假设H1a(r=0.204)、H1b(r=0.197)、H1c(r=0.261)、H2(r=0.262)、H3(r=0.348)以及H4(r=0.340)均呈极显著相关(P<0.01),但相关关系均较弱,表明其他影响因素较多。环境教育实施状况维度与态度维度(H1b)相关性极弱,表明政策落实、宣传教育及宣教设施对社区居民的环境态度影响甚微,其余维度相关性略高。
用回归分析得到的路径系数建立影响路径图(图1)显示,态度维度对行为维度的影响最大(路径系数=0.28)。在环境教育实施状况维度中,对认知影响最大(0.24),其余影响较小,结果符合KAP理论预期;但是,它对行为的影响(0.19)略大于对态度的影响(0.18)。认知维度对行为的影响(0.27)大于对态度的影响(0.25),这与上述的相关分析结果相似,可能与行为的被动性有关。
在环境教育实施状况维度的3个变量中,政策落实(0.79)的影响与宣教设施(0.78)相似,宣传教育的作用最小(0.72),这表明社区居民行为主要依赖政策的强制执行,宣传教育的作用有待提高。在态度维度的变量中,接受教育影响最小(0.68),愿意学习(0.80)和接受经历(0.80)影响最大,反映学习主动性和个人阅历对环境态度有重要影响。
图1 环境教育各变量间的影响路径Fig.1 Impact paths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various variables
回归分析结果(表4)支持以上分析。在5个人口学变量中,经济收入对应4大维度的自变量系数均不具有显著性;而教育背景全面显著影响4大维度(P<0.01);年龄对认知和行为有显著性影响(P<0.01),但对路径的影响程度微弱[5];性别对态度的影响程度较强;职业背景对态度以外的3个维度有显著影响(P<0.01)。受访者对环境教育实施状况和认知维度的评分较低(众数=3),对态度和行为维度的打分较高(众数=4),在缺乏适当认知的情况下拥有积极的态度和行为,反映了社区居民的认知与态度存在脱节。
表4 人口学特征对四大维度回归分析结果(自变量系数)
行为维度里的5个题项,唐家河居民对“志愿工作”的表现(众数=3)较其他4个题项的反馈最为消极,说明受访者缺乏参与志愿工作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在性别比较中,男性(众数=3)“志愿工作”意愿更低于女性(众数=4),女性反而有参与国家公园志愿服务的主动性;在教育背景比较中,各种教育背景的受访者对“志愿工作”意愿都不强;在年龄比较中,值得关注的是青年人(19~29岁)做志愿工作的愿望最高,众数落在5,高于其余各年龄组(表5)。
表5 唐家河社区整体人口学特征评分众数
本研究结果显示,唐家河居民的认知、态度和行为影响路径符合KAP理论模型的预测,认知对态度(0.25)以及态度对行为(0.28)都存在显著影响,这与周坤等[25]和赵黎明等[26]的研究结果一致,表明KAP理论既可用于外来访客,也可用于当地社区的研究。
唐家河环境教育总体效果不理想,政策落实、宣传教育及宣教设施对社区居民的环境态度影响甚微。环境教育分为受众被动性和主动性两种接受方式[23],被动性方式包括上门宣讲的政策宣传,主动性方式包括社区居民自发前往告示牌、自然博物馆和宣传站等场所。经分析,虽然宣教设施和内容未能吸引社区居民主动前往环境教育场所,但是社区居民却愿意配合退耕还林、易地搬迁的政策落实,这反映出社区居民的态度与认知有偏差,可见社区居民的保护行为主要是为了配合落实政策。
在唐家河人口学的5个变量中,教育背景是一个全方位影响的因素,尤其是对环境教育和认知的影响,说明学校教育不足,可能会降低社区居民对环境教育信息的捕捉能力,限制了环境认知的发展潜力。环境行为通常被认为与经济收入呈正相关,但本研究发现,经济收入唯一对4个维度均无显著影响,这可能与当地社区居民对家乡天然的认同感、归属感有关,这种情感成为环境态度和行为的主要驱动力[27-28]。
青年人(19~29岁)参与志愿工作的愿望较高,但各种教育背景的受访者意愿不强,男性受访者尤其不积极。但是,男性受访者对 “行为可能”“影响周边”“尝试改变”“保护行为”4个问题的反应都较积极。在回答态度维度中的5个题项时,受访者普遍反应较积极。这种矛盾反映他们内心存在某种被动性。对认知的评分整体偏低于对态度和行为,表明社区居民的态度和行为没有建立在认知的基础上。由于缺乏相应的认知,态度失去基础,行为就可能是在落实政策的压力下被动做出。虽然由于家乡认同和归属感促成一定程度的态度,但这种态度由于缺乏认知而达不到相应的积极程度,造成受访者停留在口头、不愿意落实在行动上支持环保,这与何琪[29]和芦慧等[30]对我国居民行为的研究结果一致。
基于上述分析,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社区开展了大量探索性环境教育工作,但总体效果有待提升,本研究提出3点建议。第一,挖掘大熊猫作为旗舰物种伞护其他物种及栖息地的内容,提升环境教育媒介设施的趣味性和体验性,提升社区居民产生主动学习的兴趣;第二,加强社区学校教育质量和水平,提升学生对知识信息的获取能力,丰富学生对家乡生态环境的学习形式和内容;第三,实施分众式环境教育措施,针对易地搬迁和原住民村落在不同生产方式对生态环境影响等方面区分内容,建议通过趣味漫画、新媒体短视频、有奖活动等方式吸引各年龄段的社区居民参与和支持环境教育工作。
致谢:本研究得到大熊猫国家公园广元分局唐家河片区谌利民处长、陈万里老师的大力支持,以及李兆元教授、苏腾伟博士给予的宝贵意见,谨此致以由衷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