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擎
改革开放后,我国文艺界呈现欣欣向荣的发展态势,改编或翻拍经典影视剧、中文文学著作成为一种趋势。同时从世界影视发展历史来讲,改编优秀的文学著作是一种长期的固定传统。一方面,优秀的文学作品在改编前就拥有许多读者,在影视作品收益率上有一些保障;另一方面,文学著作的改编也可以扩大文学作品的受众面,提升作品的影响力。目前在改编行业有一个共识——在影视化改编中既不能脱离作品的精神内涵与美学特征,又要符合影视剧等新媒体形式传播的需求;在尊重受众心理承受能力的同时,也能积极地推动中文文学著作的发展。本文试从《人生》改编成的影视作品进行分析,探讨文学著作改编为影视剧作品的表现手法、传播意义以及特点。
现代阐释学告诉我们:文本的意义是个不断生成的历史过程,“当文本的真正意义和理解者一起处于不断生成运动过程中时,就构成了‘效果历史’”。在同一时代中,基于不同个体成长、发展环境和心理性格的不同,相同的文字叙述在各个接受主体的解读中会产生不同的语境和意义。
在文学著作中也是这样。不同的成长阶段会对著作产生不同的理解,因此在国内俗语中会有“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的说法;影视剧中也会产生这样的情况,例如《让子弹飞》《大明王朝1556》等前期收视不佳、后期在网络爆红的剧作。因此,对剧作及文本的评价和解读会跟随社会发展和经济政治环境的改变而产生相应的变化,每个年代的读者都会在之前的经典著作中发掘出新的意义,同一读者在不同年龄段也会产生出不同的解读。
从1982年小说《人生》的诞生到1984年吴天明执导的电影《人生》,再到2014 年杨阳执导的电视剧《人生》,改编过程中经历了近三十年的时光,从刚改革开放到步入全面深化改革。作为原作者的路遥创作时的角度、赋予的精神内涵与电影和电视剧《人生》的导演吴天明、杨阳创作时的角度、赋予的精神内涵之间所产生的差异,正是由于不同的成长环境、人生阅历、社会背景、政治环境所产生的。
《人生》是作家路遥创作的小说,也是其成名作,原载《收获》1982年第三期,获1981—1982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人生》是路遥创作的第一部经典中篇小说,是路遥中篇小说的处女作,它的发表标志着路遥的文学之路开始步入巅峰,成了路遥在现代文学史中的一顶“桂冠”。这部小说一经问世,就在全国获得热烈反响,这部小说将理想童话和现实悲剧的矛盾结合,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戏剧性,也促使人们对现实社会进行思考。
小说以改革时期陕北高原的城乡生活为时空背景,描写了高中毕业生高加林回到土地又离开土地,再回到土地的人生变化过程。高加林同农村姑娘刘巧珍、城市姑娘黄亚萍之间的感情纠葛构成了故事发展的矛盾,也正是体现那种艰难选择的悲剧。
电影版《人生》由西安电影制片厂于1984 年在中国大陆上映,西影厂对这次改编也寄予了厚望,因此委派吴天明执导本次拍摄,在拍摄过程中,吴天明曾先后两次跟随原著作者路遥深入陕北体验生活,为电影的成功打下了坚实基础。
吴天明是中国第四代导演,曾获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奖、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终身成就奖。1984年上映后,影片斩获包括中国电影金鸡奖、《大众电影》百花奖、改革开放40周年中国十大优秀爱情电影、新时代国际电影节·金扬花奖在内的诸多电影奖项。
在《人生》开始拍摄前,吴天明又带领全剧组主创演员和摄制组主要工作人员前往陕北农村,在那里与农民同吃同住同生活,同时前往农村的集贸市场观察当地农民的生活状态、语言习惯。通过共同生活以及与当地农民深入交谈,吴天明认识到了陕北农村的愚昧和贫穷是由于封闭的观念、落后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所成就的。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吴天明觉得有责任用文艺作品来向落后和愚昧宣战,有责任扫除陕北农村的这种落后和愚昧,这也给电影奠定了基调。
在电影《人生》的创作过程当中,由于原著作的内容过于丰富,具有很强的戏剧性,如果依旧完全按照传统电影观念去改编,会进一步加大电影的戏剧性,整体过于脱离实际,偶然性太强,无法拍摄出优秀的电影。因此,在拍摄过程中,采用抒情为主,在剧中插入大量抒情片段,借此削弱原著所具有的戏剧性,给观众的感情和情绪予以冲击,并让观众自我思考。这种逆形式的拍摄手法无疑十分考验导演的拍摄技巧。
这部电影在学术界也赢得了许多好评,如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周星评价道:“该片充满忧患意识,对于青年在社会上的寻求的难处和追求的困惑做了深入的思考,在情感探求和人的精神世界的矛盾性给予了深刻的揭示。它不仅是情感表现深度的创作,而且是时代风云的巧妙表现,但本质上是不离时代的人生情感精神的悲剧性深度表现,令人叹息也充满审美的感染力。”
电视剧版《人生》由杨阳导演,王雨、缪婷茹、彭杨、苏小刚等主演,出品于2009 年,上映于2014 年。相较于电影版《人生》的大获成功,电视剧版《人生》就稍显逊色了。
总体来讲,电视剧《人生》的改编,虽然尊重了原著,依据著作中原有人物和主要故事情节,创造性地演绎出了一部分原著中没有着重叙述的时间与人物关系,但没有能够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反而带来一种刻意而为的感觉。要知道,影视剧改编是一种难度极高的再创作,十分考验导演及编剧的基本功。在改编过程中,改编除了会被原著作的感情基调、艺术风格、思想内涵所束缚,还要考虑各个人物性格逻辑和情节推进的逻辑性。刻意为剧情加戏,不仅失去了原著作的韵味,还给人一种画蛇添足之感。
电视剧《人生》的改编既未能做到忠实原著,也没有实现影视艺术上的“超常规二次创作”,这次改编破坏了《人生》原著内有的叙事结构,弱化了主人公高加林成长中的心理冲突,将原著的深度变成了浅显的“肥皂剧”。
详细分析本次改编“失败”之处,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电视剧《人生》违背了文学作品在改编过程中主体思想不应背离文学原作的原则,而这部剧的主创人员似乎认为,本剧的主要任务是阐释高加林和巧珍的爱情悲剧。造成这一悲剧的主要原因,并非陕北农村的封建和愚昧,而是男女之间对待爱情的思维不同。这一思维不同也贯穿于高加林和巧珍的爱情始终。在大众的思维认知里,男女世界完全呈现不同的态势,女性依靠思维来理解世界,而男性多依靠自身理性来指导行为选择。因此,在剧中,巧珍对高加林的爱恋是十分合理且正确的,也符合其“慕强”的精神内核,而她最终被高加林所抛弃,则完全基于高加林在进城后针对事业与爱情的选择问题上,采取了跟随自身理性判断所导致。电视剧《人生》这样的改编思维,自然会损失许多受众,它不该背弃原著的精神内核,同时与原著严肃且深刻的社会主题相对比,也无疑显得平庸肤、流于表面。
二是电视剧《人生》在改编过程中,对原有人物性格的再创作缺少了合理性和逻辑性。改编文学著作的最基本要求是要对原著作有精准的理解。电视连续剧《人生》的改编由于主创团队针对情节的删减和改动,让电视剧中的人物性格和生活发展都与原著作有了较大的反差,严重影响了原著作的主题展现。如原著中高加林失去工作是因为城市姑娘黄亚萍未婚夫母亲的举报;而在剧中则变成了高加林破坏了三星强娶巧珍的阴谋,因此被三星怀恨在心,借机诬陷而被开除。再例如原著中高加林返乡后遇到出嫁的巧珍心中百感交集,悔恨不堪;在剧中却又变成了巧珍得知高加林被开除的消息,在出嫁的路上再一次拒绝了婚事,甩开送亲队伍独自去寻找高加林。
如此改编,原著中那理想童话和现实悲剧的矛盾交加没有了,反而显得巧珍与高加林最后圆满。这一幕幕的场景改编得十分滑稽,它将原著中现实悲剧的戏剧性、教育性、艺术震撼力改编得无影无踪,无疑是一大败笔。
随着大众传媒的不断发展,传播媒介信息化趋势不断增强,多媒体技术也逐渐成为现代传播的一种形式,优质的文学著作作为文化IP 借助多媒体这种现代传播手段得以广泛传播,从而扩大受众面,经久不衰。与此同时,改革开放后的影视作品也从中文经典文学著作的宝库中汲取了许多财富,丰富了剧作者的创作思维。
近年来,影视剧与文学著作之间互相助力,共同成长,共同繁荣,取得了许多成就。这种成就的基础便是多媒体技术的发展,为优秀的文学著作改编,为影视剧作品提供了相应的技术支持。从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文学著作愿意改编为影视剧作品的一大原因。综合来看,改编后的影视剧作品相较于原著作来讲,对受众的吸引力更加强大。因为文学作品对读者要求较高,它会出现抽象化的文字叙述,这就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来处理这种文字叙述,从而创造心目中的形象。而影视剧的观看则没有这样的要求,影视剧直接使用画面、音效以及色彩在银幕上呈现出直观形象,给受众带来直观的观影体验,这种差异推进了优秀文学著作改编为影视剧作品。加之改革开放后,我国居民生活水平不断提升,需要优质的作品来满足精神需求,也进一步推进了优秀中文著作改编为影视剧。
在五千年的发展历程中,我国出现了许多具有深刻民族性、时代性的文学著作精品,因此,我们需要发掘现有的文化资源,将这些资源转化为优质的影视剧作品。这种做法有利于繁荣和发展我国的文艺市场。
一部优质的文学著作会为改编电影的“叫好又叫座”奠定良好的基础,一部能够吸引百万读者阅读的文学作品所改编的影视剧大概率也能吸引到众多观众,如近日上映并大火的电视剧《人世间》,便是典型案例。
对各类名著作品的探索,推动了多媒体技术与文学名著改编的融合,使得电影电视类艺术手法将抽象的文字转为现实化。名著改编者不仅是把名著搬上银幕,也是改编者以自己的阅历和名著的对话,同时也是观众带着自己的理解和名著作者以及改编者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