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德艺双馨”的文化蕴涵、逻辑起点和思想价值

2022-11-07 11:05
山东社会科学 2022年7期
关键词:德艺双馨道德传统

岳 音

(山东师范大学 齐鲁文化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视“德”与“艺”关系的理解、阐述、把握和实践,形成了关于艺术功能与道德本质、艺术体验与道德境界、艺术教育与道德教化、艺术品格与道德修养等一系列辩证统一关系的艺德观,成为中国传统文化艺术思想观念的重要内容和鲜明特征。中华传统艺德观既注重用“艺”来推动“德”的修养和教化,又追求把道德修养、道德教化向艺术化、审美化境界大力推进和升华;既力求把“德”的精神境界融入“艺”的内容本体,又使“德”的核心价值观成为“艺”的精神支柱。以审美的艺术形式诠释和体验道德之价值,充分体现了艺术品质与道德境界的有机完美融合,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审美标准和道德思想品格,至今仍然具有强烈的时代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德艺双馨”的创新提出与时代背景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直具有强调和推崇道德品格的优良传统,并产生了丰富深厚、持久恒远的历史文化影响力,自古至今形成了重道崇德、以德为先的人生价值观。根据现有文献资料记载,“德艺双馨”一词的最早使用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由时任中央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后来担任中国文联书记的高占祥同志,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道德文化思想的基础上,结合当时的领导工作实践,经过反复观察和缜密思考,率先归纳提出。他在《德艺双馨的由来》一书中,详细解答了他在当时繁忙领导工作岗位上着力提出“德艺双馨”口号的时代背景和基本想法。他说:“主要是针对文艺界重才轻德、德才失衡的现状而提出。”我国在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后,政治、经济、文化领域都发生了一系列深刻的变化,各种文艺思潮相互碰撞、社会思想多元化盛行。高占祥在长期的调查研究过程中,感觉到文艺界中虽然也存在着诸多矛盾,如文艺观点不同、和谐氛围不浓,乃至同行相轻、相互尊重不够,还存在着一些团结不足等问题,但都不是最主要的矛盾。最后,他通过深入细致的观察思考,感觉到当时文艺界最主要的矛盾,也是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存在着“德艺失衡”的现象,“德才失衡,后患无穷,导致矛盾重重”。他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艺德思想营养、辩证统一思维和话语表达方式,并不断进行思考,想法逐渐成形。1990年1月11日,在中国戏曲学院举行的40周年校庆大会上,高占祥应邀出席并做了名为《弘扬民族优秀文化 培育德艺双馨的戏曲人才群》的主题讲话,第一次提出了“德艺双馨”一词的概念,并进一步阐明了“艺术家就要求这两样行,艺术好,品德好,这就是最好的艺术家”的重要观点。随后,他通过中国文联“七把火”的工作措施,把中国文艺界“德艺双馨”的艺德建设工作推动发展起来,为解决中国新时期文艺队伍德艺失衡的主要矛盾问题做了突破性工作。由此,“德艺双馨”就成为鉴古融今、古为今用,将传统文化不断注入时代基因,使时代精神与古代文化相互融合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典型词语案例之一。后来“德艺双馨”的文化理念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同时在文艺界产生了广泛的共鸣和影响,成为中国文艺工作者道德思想情操和业务能力水平相互融合、相得益彰的重要职业素养评价标准,为中国新时期文化艺术的繁荣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德艺双馨”之所以在当代被重新挖掘、整理创新,深受各方面重视并推广普及开来,主要根源于中国传统思想道德文化源远流长的基因传承,同时也鲜明体现了与时俱进和开放性、创新性发展的中国传统文化实践品格。中国历史上大量词语的出现与使用,都是紧随时代潮流而不断丰富完善发展的。《汉语成语词典》中收录的成语有万余条, 其中,从古代传承至今的成语占90%以上,现代新创造的成语占到了3.7%。可以说“德艺双馨”就属于在传承弘扬中国传统道德思想文化精髓的基础上,结合当代社会实际融会贯通、创新使用的著名词语之一,是新时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代表性文艺思想理论成果。

二、“德艺双馨”的文化渊源与文艺特质

“德艺双馨”的文化蕴涵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从它的历史渊源、文化传承、创新发展等方面深入挖掘,可以深刻揭示其在文化精神信仰传承、思维语言表达方式和思想价值观念等方面蕴涵的鲜明特征和精髓意义,具备了中华经典古训的核心价值观重要特征。

中华经典古训是指在中华民族历史发展的悠长岁月中,通过长期的观察思考、经验累积、归纳总结、实践检验,流传至今而形成的哲理名言,具有言简意赅、通俗易懂、振聋发聩、意蕴丰富的文字特点,深刻体现了事物发展的内部规律性,经常用来规范、约束、启迪、指导人们的生活和事业发展,蕴涵着中华民族丰富独特、鲜明深邃的文化智慧,具有鲜明的民族思维特点和旺盛的文化生命力, 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中华经典古训鲜明体现了中华民族丰富的思想智慧、价值观念、信仰追求,一代一代薪火相传赓续下来,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深邃丰厚的文化精神食粮和鲜明独特的思想文化标识。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君子道德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天下忧乐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使命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国情怀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崇高生命观,“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真理追求观,“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的慎独自律观,“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的人生戒满观,“格物致知”“经世致用”“知行合一”的实践品格观,“诗以言志”“文以载道”“艺者,道之形也”的文化使命观等,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内在的思想特质秉性与文化精神标识,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人生价值观念和人格理想追求,奠定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性格、行为处事方式和家国天下情怀,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最具有生命力的精神基因,涵养影响了中华儿女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至今仍然具有醍醐灌顶、振聋发聩的时代价值。

全面检索考据中国传世典籍文献记载,可以发现“德艺双馨”的原文意义最早出自《国语·周语》:“其德足以昭其馨香。”意思是一个人崇高的德行足以让人们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美好芳香。许慎《说文解字》对“德”“艺”“馨”的释义分别是:“德,外得于人,内得于己也”,其最常用的意义是指道德、品行、节操;“艺,种也”,在农耕社会初期,人类种植五谷必须具有专门的技术,由此“艺”从种植的本义又引申出了“技能”“技巧”“技艺”等意;“馨,香之远闻者也”,本义为散布很远的香气。由此可以看出,“德艺双馨”是形容文化艺术工作者的品质德行和技艺才能都非常优秀,具有良好的社会声誉,二者相互支撑、相融共促、相得益彰,具有文化艺术领域用语的鲜明特质。“德艺双馨”突出强调了对于文化艺术人才以德为先、才艺俱佳,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评价标准,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文以载道”“艺德为高”的精神价值追求、审美理想境界和道德人格情操融合统一的思想观念内核。

“德艺双馨”这一文化观念的重要价值,就在于其既具有源远流长、丰富深邃的思想道德文化传统基因,又具有注重内容与形式相互统一、互为支撑的辩证法思维特征。与“德艺双馨”文化蕴涵相同、精神理念一脉相承的中华经典古训还有很多。如先秦儒家一直提倡内外兼修的中庸之道,认为过犹不及,特别强调二者的平衡协调,由此提出了“文质彬彬”的经典古训。原文出自《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关于内容与形式相互统一的辩证法思维和对一个人综合素养的评价标准。又如“德才兼备”,最早出自宋代许月卿的《先天集·入邑道中·其三》:“天涵地育王公旦,德备才全范仲淹。”意思是周公的崇高思想品德和国家治理能力,是吸收了天地自然之道的真谛而涵养培育出来的;宋代政治家和大诗人范仲淹既具有优秀的思想道德品质,又具有理政为民的杰出才干。中国传统文化一直推崇和倡导“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思想理念,认为“德若水之源,才若水之波”。道德品行是一个人才华优异的重要思想源泉,才华能力只能算是一个人德行品质外溢出来的波澜涟漪。才华固然很重要,但是德行更加重要。司马光《资治通鉴》曰:“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认为一个人的才华要依靠品德来统帅,只有品德才是支撑才华的灵魂根本。东汉王符《潜夫论·忠贵》曰:“德不胜其任,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位,其殃必大。”在中国历史上,曾发生过许多由于德不配位、德薄能鲜,最终导致乱国败家、误事误国的悲剧事例,从而一再警示只有坚持以“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理念育人、选人、用人,才能避免重蹈国破家亡、危害社会、毁败自身的覆辙。“德艺双馨”“德才兼备”“文质彬彬”之文化意蕴的源远流长和一脉相承,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推崇坚守的思想道德理念和文化精神追求,体现了高尚道德品质在人生事业发展中的首位度,体现了人们对精湛艺术素养、才能技艺的审美需求,更是体现了对于二者完美融合的浓烈情感诉求和自觉理性把握,具有穿越历史时空的文化精神力量和理论实践价值,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坚守的思想共识、价值追求和优良传统。

三、“德艺双馨”的文化蕴涵与社会运行之道

(一)“德艺双馨”蕴涵的深刻人生哲理

道德,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演化发展进程中所形成的社会属性之一,但是往往不能自我感知,必须依靠后天的认识激发、修养培育和不断强化,并实践于与他人交往和社会发展之中,才能够最终实现道德的目标,达到既有益于个人亦有益于社会发展的高度和思想境界。《说文解字》曰:“德,外得于人,内得于己也。”段玉裁注:“内得于己,谓身心所自得也。外得于人,谓惠泽使人得之也。”孔颖达疏:“德者,得也。谓内得于心,外得于物。在心为德,施之为行。德是行之未发者也,而德在于心不可闻见。”由此可见,“德”蕴含着两个层面的内容,缺一不可。首先,“在心为德”,“内得于己”,“德”是先天就存在于人类个体心灵的东西,此即所谓“性本善也”;其次,“德”必须“施之为行”,“外得于人”,惠泽于他人和社会,才能够最终实现“德”的成立。道德作为人类漫长演变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人之为人”的人性存在物,必须依靠后天的不断认知、修养和践行不断提升,“施之于物”,直至惠及他人、社会和国家,才能够最终得以化成,圆满实现人的社会价值。中国古代典籍中关于道德的论述还有很多,如《周易·乾》曰:“君子以成德为行”,《周易·坤》曰:“君子以厚德载物”。中国传统文化中“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的主流价值观更是源远流长,一直影响至今。

《周易·系辞下》曰:“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意即个人如果没有高尚的道德思想和社会践行作为有力支撑,即使一时得到了显赫高位,将来也一定会有灾祸大难侵扰降临。它既是对人类社会生活运行规律的一种经验总结,更是对做人如何重德、敬德、修德、蓄德、传德才能避祸去灾的理性概括,已经成为中国传统文化做人行事、为艺践德的一种自觉的文化价值观。周代最早提出了“以德配天”的思想。周公接受了夏、商两代“失德”灭亡的教训,认为上天是神明的,它只垂青于有德之人,唯有重德、敬德、修德、蓄德、传德,才能够真正得到上天的护佑。《尚书·蔡仲之命》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意思是说皇天无亲无疏、公正无私,只辅助品德高尚的人。《论语·八佾》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认为如果不践行道德善行而得罪了上天,即使再怎么祈祷也是没有用的。《周易·恒》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意即如果不能永恒地保持自己的道德修养品行,将来就会因此承受羞辱危难。纵览古今,历朝历代都存在着大量因为不注重自身道德修养而遭受报应的典型事例。有些人虽然一时取得了高位,做出了一些成就,赢得了一定名利,但是由于没有注重高尚品德的培育养成和社会践行,做人为艺与道德修养极不相称,违背社会公德良知,一味追名逐利,失道失德失范,最后落得个天怒人怨、世人唾弃的下场,深刻的教训不可谓不惨痛。

(二)“德艺双馨”蕴涵的文艺功能作用

自古以来,文艺的功能就是多方面的,包括审美作用、认知作用、精神作用、教育作用、娱乐作用和思想作用等,是一个完整的有机统一体。文艺的多种功能正是由艺术的外在形式美感、承载的思想道德感染力所带来的审美愉悦、情感满足和精神享受共同作用而形成的。《乐记·乐象》曰:“乐者,德之华也。”《荀子·乐论》曰:“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认为“乐”是人类社会道德精华凝聚外显的一种艺术形式,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种审美体验和心灵需求。《乐记·乐本》曰:“乐者,与伦理通者也。”强调了“乐”的本质内涵与社会伦理道德的内在精神是一致和相通的。《乐记·魏文侯》曰:“德音之为乐。”认为“乐”虽然能够给人带来愉悦和美感,但是如果缺少“德”的内在支撑,只剩下单纯外在形式的感性美感因素,“乐”就失去了灵魂;只有当“乐”反映、体现和承载了“德”的内涵,才能够具有感染人心、净化心灵、陶冶情操、升华境界、震撼人心的力量。以上所述强调了“艺”与“德”的和谐统一,从而达到了艺术形式与思想精神的完美融合,由此确立了“以乐育人”“以乐传德”“寓教于乐”的传统文化教化模式,并作为对艺术功能作用的基本要求,明确了道德修养与审美娱乐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和现实实践途径,使“艺”的感性体验与“德”的精神境界实现了有机的和谐统一。

“德艺双馨”蕴含的文艺功能作用主要包含两个层面的内容。首先,“艺”的重要功能就是用艺术化、审美化的手段技能表现“德”、体现“德”、褒扬“德”,承载社会道德思想的艺术化、审美化欣赏体验功能,提供由“德”向“艺”的审美性转化路径,同时突出强调道德思想品质在艺术表现中的灵魂作用。其次,为艺者是“艺”的创造者、表现者、呈现者。一方面,要用精湛的技艺体现道德的人生价值和社会意义;另一方面,在社会生活中要做到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全面践行和体现“德”的内涵要求,真正做到知行合一,达到“人”与“艺”功能作用的高度融合,以高尚的道德情操诠释“闻乐识德”的功能作用。“德艺双馨”丰富深厚的精神理念为文化艺术注入了深刻的道德价值,充分体现了艺术技能与思想道德的完美融合,体现了做人为艺者的最高道德境界,深刻阐明了中国传统文化“艺”与“德”辩证和谐统一关系的道德审美观基础。

(三)“德艺双馨”蕴涵的社会运行之道

关于“道”的终极真谛、根本意义和人生价值,中国传统文化早已给予了深刻的揭示阐述。“道”是自然界一切事物发展运行的客观规律,“德”是人类社会涵养践行“道”的一种自觉行为,是遵循“道”的自然规律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具体运用和实践体现。它们共同的指向就在于揭示了世界万物和人类社会运行的根本规律和内在法则就是践行“道”“德”二字,而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没有任何例外。《礼记·礼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全面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运行的根本规律,就是天下的一切事物都是全体民众共有共享的,不能只顾自己的发展私利,忽视或摒弃其他人发展的基本利益。这既是人类社会发展蕴含的根本真理,也是人类社会尊“道”贵“德”实现长远发展的内涵真谛。唯有秉持“天下为公”的理念,才能实现共同和谐发展;反之,则如《管子·心术》所言“私者,乱天下者也”和《商君书·修权》所语“故公私之交,存亡之本也”,这些论述都深刻阐明了导致国家灭亡、人生失败的根本缘由。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其所作所为都要符合人类社会所有人的共同利益,真正做到为人以德、为政以德、为艺以德,具有仁爱之心和社会奉献精神,做到“修己安人”“德行天下”“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国家长治久安、人生顺遂安宁的圆满结果,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传统文化特别强调“体道”“悟性”“修德”“践德”的深刻哲理。

中国古代非常注重“德艺双馨”文化理念的传承,如《周易·大畜》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周易·乾》曰:“君子进德修业。”唐代诗人刘禹锡《陋室铭》曰:“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些均体现了作者虽然生活简朴却崇尚道德修养并自乐其中的高尚情操,强调了以德自励、品行高洁、安贫乐道、甘于淡泊、不为物役的思想,成为中国传统文化推崇的一种文化精神追求。古人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就是告诫人们在社会上不要贪心,能够有所得就应该心满意足;要充分认识到贪婪能够扰乱人的内心,破坏人的道德,导致人丧失底线,一失足成千古恨。《管子·内业》曰:“君子使物,不为物使。”意即君子会恰当利用外界事物,却不会为外界事物所牵制。《周易·否》曰:“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意即君子凭借俭朴不贪婪的道德品行避开灾祸危难,从不以利禄众多为荣耀。

中华传统文化一直推崇个人的道德品行修养,认为这是人在社会中安身立命的首要之事。《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把树德立行作为人生事业“三不朽”的头等大事。《尚书·周书》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意即真正能够散发出浓郁香气的不是黍稷,而是人的美德。《论语·述而》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指出君子一定要在思想上追求真理大道,行为处事上依据道德而践行,内心里具有仁爱的善良情怀,生活中游历学习艺术以陶冶情操。司马迁《报任安书》曰:“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中华传统文化中关于君子精神境界的核心理念,引导人们时刻关注现实生活中如何实现道德人格的建构,赋予社会“道德”以人性的根本含义,对中华传统文化心理形成和道德人品构建产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影响,成为中华民族陶冶人格情操、升华思想境界的宝贵精神财富,体现了“文以载道”“德化万物”的主流价值观,至今仍然具有重要的思想启示和现实借鉴意义。

四、“德艺双馨”的逻辑起点与时代价值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国家的文化软实力,从根本上说,取决于其核心价值观的生命力、凝聚力、感召力。”“德艺双馨”之所以具有中华经典古训的精神文化特质,就是因为具备了中华民族核心价值观的生命力、凝聚力和感召力,充分体现了“经典”文本的精华要素和“古训”文化蕴涵意义的重要特色,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传承基因和与时俱进、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根本规律和实践特征要求,既具有严谨深邃的思想逻辑起点,又富含深刻隽永的核心价值观特征。具体分析其内在的逻辑起点与核心价值观的内容体现,有利于我们进一步强化对“德艺双馨”思想内核、精神信仰、经典意蕴、时代价值的深刻理解、理性把握和自觉践行。

(一)“经典”的精神价值与文化传承意义

“经典”是指经过漫长历史沉淀选择而经久不衰传承下来的最具有人性意义、思想价值和典范性、权威性、代表性的精湛之作。《说文解字》曰:“经,织。”段玉裁注:“织之纵丝谓之经。”最初,“经”的本义是指纵行丝线,后来逐渐演变而有常理、法度和规范的意义,再进一步引申为具有典范性的古代典籍文献。《吕氏春秋·当染》曰:“故古之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官事,得其经也。”高诱注:“经,道也。”《左传·宣公十二年》曰:“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杜预注:“经,法也。”《文心雕龙·宗经》曰:“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根据历史文献考证,用“经”来指称儒家的有关著作,最早出现在战国之时。汉代已经用“六艺”“六经”或“五经”的名称来尊称儒家典籍,具有标准、经典、典范的基本含义。在儒家经典文献中,充满着重视道德修养和人格理想的精神追求,以及积极倡导有为入世和建功立业的人生价值观,这些都成为君子为人处世的重要思想行为楷则。“典”的最初本义与“经”的引申含义一样都是指古代文献书籍。《说文解字》曰:“典,五帝之书也。庄都说,典,大册也。”《尚书·五子之歌》曰:“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孔传:“典,谓经籍。”《仪礼·士昏礼》曰:“吾子顺先典。”郑玄注:“典,常也,法也。”东汉王符《潜夫论·赞学》曰:“索道于当世者,莫良于典。典者,经也,先圣之所制。先圣得道之精者, 以行其身, 欲贤人自勉以入于道。故圣人之制经以遗后贤也。”在先秦时期,“经”“典”往往单用,自汉代开始把“经典”作为一个词来使用, 并产生了“引经据典”这一成语。《后汉书·荀爽传》曰:“爽皆引据大义,正之经典。”《文心雕龙·原道》曰:“玄圣创典,素王述训。”由此可知,“经典”一词就是指后世所尊称推崇的先哲圣贤的精品之作可以作为典范性、权威性文献作品。它记载着中国传统文化悠久历史发展的风雨变迁,铭刻着先贤圣人的深刻哲理思考,延续着民族精神的血脉灵魂,承载着思想价值的基因代序,鲜明标志着中华传统思想文化的典型性贡献创造。詹福瑞先生曾概括经典文本的属性,主要包括五个方面:传世性、普适性、权威性、耐读性、累积性,不无道理。《隋书·经籍志》曰:“夫经籍也者,机神之妙旨,圣哲之能事,所以经天地,纬阴阳,正纪纲,弘道德,显仁足以利物,藏用足以独善。学之者将殖焉,不学者将落焉。”充分体现了古人对经典文本思想精神价值的深刻理解、清醒认知和理性把握。

(二)“古训”的历史文化蕴涵与人生警示作用

“古训”是指中国古代经久不衰、广泛流传下来的具有人生指导价值和警诫作用并被极力推崇遵循的行为楷则性训言语句。《说文解字》曰:“训,说教也。”本义为教导、教诲。段玉裁注:“说教者,说释而教之,必顺其理。”《诗经·大雅》曰:“古训是式,威仪是力。”郑玄笺:“故训,先王之遗典也。式,法也。”意思是严谨效法古训从不出格,威德有力合乎礼节仪态。《左传·文公六年》曰:“予之法制,告之训典。”杜预注:“训典,先王之书。”《左传·桓公十四年》曰:“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意思是君主要以诚信诺言来抚慰百姓,用崇德仁爱来训诫教育各级官员。《国语·晋语》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明训也。”孔颖达《毛诗正义》曰:“训者,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由此可知,“训”就是用包含人类社会发展的深刻道理来告知教导人们怎样为人处世的言语,它既是自然界和社会发展基本规律外在体现出来的理性认知,更是中国古人长期观察思考、总结归纳出来的一种人生哲理。如诸葛亮《诫子书》曰:“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司马光《训俭示康》曰:“夫俭则寡欲,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以及影响广泛的《颜氏家训》《朱子家训》《戒子通录》《袁氏世范》《曾文正公家训》等,都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人教诲训诫后代子孙如何遵循天道、培育道德操守、先做人后成才,以及如何修身、为学、治家、处事、报效国家的优良教育传统。这些经典古训经过历史检验与拣择,一代代传承下来,是中国几千年来人民群众生活经验和思想智慧的结晶。中华经典古训言简意赅、蕴涵哲理、发人深省、耐人品味,对后人如何为人处世、有所作为,具有重要的人生指导意义和警示提醒作用,也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重要内容和鲜明特征之一。

(三)“德艺双馨”的思想逻辑起点与文化生命力

“德艺双馨”具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核心价值观的鲜明特征,深刻体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法则性和规律性,以及屡次应验的预见性和正确性,之所以能够被广泛认可、弘扬传承下来,根源就在于它沉淀和凝练了丰富深厚的中华民族的理性思考、精神信仰、价值观念和文化智慧,具有源远流长、蕴意深邃、严谨雅正的鲜明特征,至今仍然焕发着旺盛的文化生命力。

一是“敬畏天道”的思想。中国传统文化“敬畏天道”的思想源远流长、根深蒂固,影响力巨大。所谓“天道”,是中国传统文化关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和根本法则的认知表述。《周易·谦》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老子《道德经》曰:“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简而言之,“天道”就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客观存在的内部规律性的根本概括。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对于“天道”的探寻极为久远,含义极为深奥,形成了不同的认识层面,同时建立了不同的应用理论体系。自然界万物最高本源和内部规律法则“道”的概念,是老子首先提出来的。《道德经》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周易·系辞上》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韩非子·解老》曰:“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这里的“道”就是指大自然的根本规律和客观法则。把“道”与“德”联系起来,来源于老子的《道德经》:“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在这里,“道”就是指自然界运行的客观规律,“德”就是指人类社会涵养践行“道”的品质行为。由此可知,“德”的本源也是“道”,是遵循“道”的自然规律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具体运用和实践体现。只有尊“道”而贵“德”,才能真正做到顺应大自然和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法则和内在规律,从而达到理想的人生境界,获得圆满成功。

先秦儒家对于“道”同样具有深刻的理解、把握和践行要求。除了指出它具有先天的属性,认为“天道自然”,还更加注重“道”在社会运行中的根基作用和实践运用。《论语·述而》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孟子·公孙丑下》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荀子·天论》曰:“修道而不二,则天不能祸。”孔子一生对“道”充满了敬畏和执着追求,甚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论语·里仁》里就有鲜明体现,“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由此可见,“道”在孔子心灵中的崇高地位和至上价值。可以说,“道”是一切事物发展根本法则的体现,蕴涵着天下事物发展的内部规律性,具有随时随地、无所不在发挥作用的本质特征,而且具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鲜明应验特征,从而形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敬畏天道”“毋不敬”“言忠信,行笃敬”“敬德保民”等影响广泛深远的思想信仰观念,以及强调人类终生需要不断进行“体道”“悟道”“尊道”“行道”的根本性依据、深刻哲理和生命智慧。

中国传统文化关于“敬畏”的思想内涵非常丰富,哲理深邃奥微,影响极为深远。《道德经》曰:“行于大道,唯施是畏。”《论语·季氏》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在孔子看来,有无“敬畏”之心,是君子与小人的重要区别。朱熹《中庸注》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自古以来,皆谓“圣者得道,智者守道,愚者背道”,认为只有圣者才能够睿智理解“道”的真谛,智者可以坚定守住“道”的底线根本,愚者经常违背“道”的法则而乱为。“智者畏因,庸者畏果”,正因为敬畏“天道”,所以智者能够深谙事物发展因果之间的利害关系,知晓有其因必有其果,做任何事情一定在“因”上做好善德基础,以求达到“果”的圆满性。而庸者无智,经常颠倒因果、舍本逐末,只为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考虑前因的正当性、合理性、道德性,逐渐陷入投机取巧、不择手段和无视道德法则的误区不能自拔,最后只能落得自取其辱、自食恶果、自遭报应的悲惨下场。可以说,敬畏,不仅是一种人生态度,也是一种行为准则,更是一种心态与修养。“举头三尺有神明”,只有心中存有敬畏,做事情才会有底线。真正的智者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懂得适可而止、尊道而行,敬畏天地、敬畏生命、敬畏自然、敬畏规律、敬畏道德、敬畏一切应该敬畏的事物。明代吕坤《呻吟语》曰:“畏则不敢肆而德以成,无畏则从其所欲而及于祸。”意思是人类一旦没有了敬畏之心,就会无视天理,变得肆无忌惮、狂妄自大、目无法则、为所欲为,最后必定招致灾祸降临。《论语·卫灵公》曰:“言忠信,行笃敬。”《大学》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唐代韩愈《贺太阳不亏状》曰:“敬畏天命,克己修身。”可以说“敬畏天道”的思想观念,已经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自觉理性认知与情感命运寄托,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精神信仰和思想境界,更是一种人生成长的大智慧。

二是“以德为先”的思想。《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为不朽。”把“立德”放在了做人“三不朽”的首位。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不朽之名”的执着追求,充分反映了超越个体生命而追求人生社会价值、超越物质欲求而追求精神满足的高尚道德情操和人生品格境界。“德”成为人物品评的重要标准,如《墨子·修身》曰:“人为本,德为先,能为上,行为善。”孔子特别推崇“德”的修养和践行,对当时社会上存在的对“德”的自觉修行不重视和知之甚少的现状表示非常不满,如《论语·卫灵公》曰:“知德者鲜矣。”同时,孔子也对社会上喜好“德”的人甚少的现状非常愤慨,并且提出了批评,如《论语·子罕》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所以,孔子经常忧“德之不修”,如《论语·述而》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对于为文从艺者来说,“以德为先”是最基础的道德品行要求,“闻乐识德”也是最根本的职业道德操守,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人品素养和艺术成就的高低。东晋孙盛《魏氏春秋》曰:“士有百行,以德为先。”他特别强调从事社会各类行业的人们必须做到以德为先、崇德修身,才能涵养道德人格修养,升华思想境界,保障事业顺遂成功。司马光通过梳理思考中国历代兴亡变迁的规律,在人才品德问题上提出了一系列关于德统帅才、修身立德、选人用人的观点主张。《资治通鉴》曰:“取士之道,当以德行为先,其次经术,其次政事,其次艺能。”意即修身立德是做人的根本,“德”始终处在比“才”更重要的位置,有才者未必有德,各行各业选人用人必须做到“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同样,在文化艺术领域,学艺先学德,成艺先立人。道德修养和技艺才能,犹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缺一不可、互为支撑。《礼记·文王世子》曰:“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孟子·公孙丑上》曰:“闻其乐而知其德。”《荀子·乐论》曰:“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这些论述不仅充分肯定了“乐”能够给人带来愉悦之情和审美体验的自然属性,而且又扩展到了对人的情感熏陶和教化领域,进一步升华了“乐”的道德价值和功能作用,明确指出了“乐”与“德”的辩证统一关系,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一贯重视艺术道德内涵思想的优良传统。钱穆先生说:“人之才德兼者,其所称必在德。”因此,“以德治国”“以德育人”“以德选人”“以德用人”“以德为先”“德行合一”等就成为中国传统文化坚守推崇的治国理念和个人行为准则。

三是“文以载道”的思想。“文”与“道”的关系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对于中国传统文化艺术思维的发展影响深刻、意义重大,“文以明道”“文以贯道”“文以载道”“文道合一”等思想观念,涵盖了主流道德观念、文化价值取向、文学艺术功能等领域,鲜明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既重视“文”更重视“道”的悠久历史文化传统和经世致用思想。《韩非子·解老》曰:“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认为“道”就是世间万物存在运行的客观规律和原理真谛,这也成为中国传统文化追求的最高人生价值理念。曹丕《典论》曰:“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清代李渔《闲情偶寄》曰:“文章者,天下之公器。”清代叶燮《原诗》曰:“文章者,所以表天地万物之情状也。”这些论述对于“文”的经世济用、经国立业、表现抒发天地万物之情形的理想审美情感与生命体验功能都给予了高度肯定和阐释。《文心雕龙·原道》曰:“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唐代柳冕《答杨中丞论文书》曰:“夫君子学文,所以明道。”都明确提出了自古以来“文”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用来阐明“道”的深刻内涵。隋代王通《中说》曰:“学者博诵云乎哉,必也贯乎道;文者苟作云乎哉,必也济乎义。”强调为文作诗必须“济乎义”“贯乎道”,应具有体现人类社会思想道德的重要作用。唐代李汉《昌黎先生集序》曰:“文者,贯道之器也。”特别强调“文”是用来传播贯彻“道”的器物工具。宋代周敦颐《通书·文辞》曰:“文所以载道也。”更加突出了“文”是用来承载“道”的工具手段的思想理念。清代章学诚《文史通义·辨似》曰:“盖文固所以载理,文不备则理不明也。”特别强调了“文道合一”的观念主张。对于“艺”与“道”的关系,中国传统文化同样给予了明确生动的阐释。明代陆九渊《杂说》曰:“主于道则欲消,而艺亦进;主于艺则欲炽而道亡,艺亦不进。”清代刘熙载《艺概·叙》曰:“艺者,道之形也。”清代魏源《魏源集》曰:“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这些论述都深刻揭示了“艺”与“道”关系的本质特征以及“道”的主体性作用,特别强调了“艺”与“道”密不可分的和谐统一关系。由此可见,“文以明道”“文以贯道”“文以载道”“文道合一”“艺道相通”始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意识形态,构成了充满文化理论自觉和历史责任担当的责任感、审美观、价值观和使命感,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一笔宝贵的文艺思想遗产。

四是“知行合一”的思想。“知”与“行”是中国传统文化非常重视的思想理念范畴,肇始于《尚书》《左传》辩证统一的思维观念和实践经验总结。《尚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左传》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充分阐明了知之艰、行更艰,实之难、在行之的深刻道理。老子《道德经》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意思是说上等聪明的人学习“道”之后,会努力去实践,不断提升自己;中等聪明的人学习“道”以后,只是似懂非懂,不知道怎样去实践;愚钝的人抱着嘲笑的态度学习“道”,自以为是,不相信“道”中所蕴含的深刻道理。在“知”与“行”的关系上,明代王守仁的“阳明心学”做出了更加突出的哲学思想贡献,提出了“致良知”“知行合一”的理念主张,建立了思想认知与实践履行相统一的完整理论体系,深化了道德思想的自觉性和实践性相统一的认知,是对传统认识论和实践论哲学思想的重大突破。王守仁《传习录》曰:“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特别强调了把社会道德思想转化为人的主观意志、精神要求和自觉行为的重要性,鼓励人们要真正做到知决定行、以知为行、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离,坚决反对知行脱节、知而不行、表里不一的行为作风。明代陈献章《寻乐斋记》曰:“圣贤垂世立教之所寓者,书也。用而不用者,心也。”意即人心是根本,读而不用,知而不行,阅读再多的圣贤书也是白读。明代湛若水《答聂蔚文侍御》曰:“体认兼知行也。”突出强调了“知行并造”的观点,要求做到“即知即行,知行并进”,特别指明了“知”与“行”不可分离以及道德实践的重要性。中国传统文化一直有重视思想认知与道德践行相互统一关系的优良传统,反对坐而论道、空谈误国、言行不一的行为:一方面,突出强调了道德思想认知的自觉领悟性,要求在内在精神修养上狠下功夫;另一方面,更加重视道德思想认知的实践性行为,提倡真正做到“知行并进”“笃行致远”“体用一源”“知行不离”。由此可见,“至德之道,学贵力行”,就成为“德艺双馨”思想认知和实践行为最终完成的重要途径和自觉能动性的真正体现。

“德艺双馨”的理性思考非常深刻,文化蕴涵极为丰富厚重,逻辑体系十分清晰严密,鲜明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思想深邃、经世济用和传承有序的重要特征。“敬畏天道”是根本前提,“以德为先”是价值取向,“文以载道”是功能使命,“知行合一”是实践途径。四者相辅相成、逻辑严谨、互为支撑、辩证统一,共同构成了“德艺双馨”的完整理论体系,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艺”与“德”辩证统一的审美观和价值观基础,成为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鲜明特征和重要体现。

综上所述,“德艺双馨”的思想理念为文化艺术注入了“道”与“德”的价值取向,蕴涵着丰富深厚的中国传统思想道德文化的核心价值观,既是中华民族传统思想文化的智慧结晶,更承载着中国传统道德文化的信仰追求,具有非常重要的思想引领价值、实践指导意义和文化生命力。具体而言,其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在思想性上,“德艺双馨”深刻揭示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内部规律和根本法则,提示了如何做人做事、为文从艺,才能契合社会发展的内部规律性,指明了在人类社会生活中做任何事情都要符合“天道”法则的方向性、根本性和永恒性的终极问题。由于“天道”具有随时随地、无所不在的本质特征,所以它就成为人类需要终生不断进行“德”的培育修养践行、不可违规逾矩的根本性依据,而且具有屡次应验、振聋发聩、醍醐灌顶的巨大思想冲击力、敬畏感召力和精神信仰力。

在典范性上,“德艺双馨”具有高度凝练的文化自觉和理性智慧,凸显出丰富深邃的认知体悟、价值内涵和文化积淀,使社会道德获得了人类自身内在情感化的艺术审美体验境界,建立了“德”与“艺”之间的内在统一辩证关系,具有强烈的社会道德使命感和艺术心灵震撼力,深刻阐明了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道德品格和艺术审美相统一的评判标准,形成了广泛认同、鼎力推崇、效法遵循的经典古训表达方式,成为深邃典雅的典范性文艺思想结晶。

在存在形态上,“德艺双馨”伴随历史发展、时代风云变幻的漫长历程,具有与时俱进的开放性、创造性、凝练性的语言表述特征,通过适应时代性、现实性、针对性的发展需求,经历了传承性、融合性、能动性、创造性的转化演变方式,丰富深邃的文化蕴涵被重新挖掘、解读、阐发、创新,为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发展设立了深刻的道德价值取向,从而焕发出鲜活旺盛的文化生命力,源源不断发挥着思想精神的启迪、警示和引领作用,成为经典恒久、弥足珍贵的人生指路明灯。

在传承价值上,“德艺双馨”作为中华民族悠久历史经验体悟、理性认知归纳、社会实践意识密切融合的文艺思想产物,凝聚了世世代代关于艺德关系思想观念的理性认知、思维方式和智慧结晶,形成了关于艺术创作与道德功能、艺术呈现与道德践行、艺术培育与道德教化等一系列关系的理念主张,沉淀着中华民族丰富深邃的精神信仰、文化追求和情感寄托,深刻体现了中华民族一直坚守的核心价值理念,具有历久弥新的历史文化厚重感与生机勃勃的时代创新性,至今仍然具有重要的文化精神传承价值和方向引领作用。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蕴含的“德艺双馨”思想观念,已经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血液和灵魂,成为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基因,千百年来为国人所倡导、推崇、遵循和践行,发挥了重要的思想引领与核心价值观作用。新时代文艺工作者要具有崇高的文化传承使命感,在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现代化进程中,真正做到传承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优良思想传统,把“德艺双馨”作为一生的功课,把为人、做事、从艺统一起来,做到留得住风骨、守得住底线,“为世人弘美德、为自身留清名”,全面传承弘扬文艺良知与肩扛时代责任的文艺观,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陶冶滋润下,积极践行做人、做事、从艺、崇德的深刻哲理,把个人的艺术奋斗融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努力成为堪当中华民族复兴大任的新时代文艺工作者,尽情展现中国大地上创造性转化、创造性发展的伟大实践和美好生活,不断续写新时代文艺工作事业发展的新篇章和新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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