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霞
文学,在数字网络媒介技术催生下,面临着从内涵到外延的重新认知问题。就文学内涵的微观角度而言,文学活动构成四要素的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发生着深刻变化,随之而引发文学宏观的生产方式、出版模式、传播价值链变革。在文学的外延上,传统纸质载体文学诗歌、散文、戏剧、小说的四大门类齐头并进的局面,如今已然变成网络小说一家独大。
当网络小说发展得如火如荼,并已大举进军海外市场时,以诗、文著称的中国传统文化,似乎第一次由小说挑起了文化输出的大梁。这使人不由得想起尼迪克特·安德森广受关注的“国家是由小说家的叙述和印刷资本主义使其得以可能的一个想象社会”的论述。然而,中国网络小说是否真能“讲好中国故事”,担负起“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历史使命?探索技术变革下文学活动构成要素的结构性变化,也许是回答这一问题的有效途径。
在传统纸质印刷媒介技术环境中,文学活动构成四要素中由人构成的群体作者、读者分别处于活动的两端。作者处于文学活动的上端,负责作品的创作产出;读者处于活动的下端,阅读作者的精神劳动成果(作品),并对文学世界进行意义解构。两大群体,以文学“作品”承载的虚构“世界”为公共空间,进行探索和争论,以达成人类在情感、伦理、道德等领域的基础性共识,共同构建起文学生产接受模式的结构性稳定和文学虚构世界与现实意义世界的价值稳定。媒介技术的发展使文学活动的发生由纸质印刷媒介构成的物理空间走向数字网络媒介的虚拟空间,处于文学活动两端的作者与读者关系结构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影响着文学世界的构建和解构,挑战着文学活动在人类认知活动和社会生活中的功能和价值。
当代文学活动的发生,存在于两种媒介环境中,一为传统的纸质印刷媒介,二为电子技术催生的数字网络媒介。从作品数量上观察,发生在数字网络媒介环境中的文学活动远高于纸质印刷媒介。据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发布的《2018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数据显示,我国各类网络文学作品累计达2442万部,其中,网络文学作品新增纸质图书出版1193部,新增改编电影203部、电视剧239部、动漫569部、游戏96款,网络文学总体营业收入达342亿元。《2021年中国网络文学行业概览》统计显示,网络文学作品数量由2013年的810.1万部增长至2019年2594万部。
相较而言,传统纸质文学(创作、发表以纸张作为媒介载体,出版途径主要包括图书、报纸、期刊等纸媒)数量可谓少之又少。以国内一级文学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为例,2018年出版的文学图书作品仅有《应物兄》《牵风记》《候鸟的勇敢》等十余部;期刊共选载12部长篇、24部中篇、36部短篇。
比起数量变化,更应引起注意的是文学书写内容上质的变化。传统纸媒文学从内容上一般分为两大类型,一是通俗文学,二是严肃文学。随着数字网络技术兴起而蓬勃生长的网络文学,天然带着创新突破的基因,在创作类型上完全打破了传统纸质文学的桎梏,自成一体地形成了非常庞大而又复杂多变的类型体系。
统计各大主流网络文学门户网站,可将网络文学内容类型归类如下:一级类型,有玄幻、武侠、仙侠、科幻、都市、言情、历史、军事、游戏、体育、灵异、二次元等。一级类型下又可以细分小类型,如玄幻又可细分为东方玄幻、王朝争霸、异世大陆、异术超能、西方玄幻等。网络文学大类十几种,小类细分可以达到几百种,类型庞杂且多元。然而在内容上大多偏向通俗化,具有去精英化、泛大众化、娱乐性消费性强的商业化特征。
纸媒环境中的文学作品既有通俗文学,又有严肃文学,兼顾了故事性与严肃性,既给人娱乐,又引发思考。网络文学偏爱通俗性,以一次性消费的“爽文”为主要类型,以提供阅读快感为文学世界构建的基本原则。文学借助技术的力量,无论是从作品数量上还是内容本质上,实现了从纸质媒介到网络媒介的飞跃,引发文学的“世界”从严肃文学精英式思考的宏大叙事走向网络文学的娱乐消费。
文学世界是作者体验、观察、分析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后的虚构化故事表达,其价值维度以真、善、美为基本标尺,其意义维度通过“想象的现实”完成“社会构建”,为人类建立“共同信念”,以发挥介入生活、影响现实世界的功能。
纸媒环境中的文学世界,以精英作者的思考为主导,更关注对客观世界真相和人类自身困惑的思考,人类的困惑在哪里,文学的“世界”就在哪里。具有超出普遍人类认知水平的精英作者通过文学艺术的方式认知主客观世界,以文字符号故事化表达对人性思考、世界认知的结果,并希望通过作品来启示人类,以达到影响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目的,承担着文学活动作为人类认知活动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
网络文学世界更关注读者的欲望。读者的欲望在哪里,文学的世界就在哪里。写作者更愿意迎合读者的阅读需求,生产满足需求的“爽文”。网文世界最为流行的三大类型玄幻、仙侠、宫斗,无不透露着读者欲望满足的强烈信号。
网文中的“玄幻世界”,通过构造玄幻、神奇的故事将读者带离现实世界,忘却尘世烦恼,从而产生一种短暂的、脱离现实的快乐。创作者往往会把作品中的人物代入自己,产生了网文创作中的“主角定律”,即主角好就是自己好,同时也将读者受众代入主角偏好。就如所有玄幻和仙侠小说的主角,都有明确的升级路线,这种明确的能力(力量)升级路线体系,是为读者的阅读快感量身打造的,当主角能力提升的时候,读者的阅读感受会是很“爽”,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也在升级。比如网文大IP(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识产权、内容版权)《择天记》读者们跟着陈长生一路打怪升级,将自己沉醉在逆天改命的快感体验中。
在宫斗类网文中,更多的世界设定是“多男一女”模式,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大女主”格局。这与传统宫斗作品——封建帝王后宫中,女官、嫔妃之间以个人权势、家族荣耀、男女情感等为目的而展开的心计、谋略上的斗争或角逐已有极大区别。比如在国内热卖,并已成功输出海外的网文IP《甄嬛传》,讲述了女主从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经历复杂宫斗(多男辅助一女),成长为善于权谋的深宫妇人的故事,并以杀死封建帝王(男性权力符号)为故事终结。网文中的宫斗类作品,视角极其偏向女主,大胆颠覆着传统封建男权社会的权力体系和价值观念,这一“世界”的构建,与逐渐崛起的女性受众群体数量以及群体情感体验需求密切相关。
文学的世界应该有深沉思考,带着苏格拉底式痛苦的世界,还是营造快感,来一场欲望的狂欢?在传统纸质文学的世界,这并不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痛苦抉择。传统纸质文学较好地处理了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之间的关系,这其中可以看见职业作家、专业评论家、资深文学编辑孜孜不倦地努力而构建起的文学世界的平衡。
当网络文学看见读者的欲望,以满足情感体验为文学基本功能时,文学世界的设定模式就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借助技术的力量,网文的快感世界迅速与读者欲望市场对接,并风助火势,逐渐燎原。据不完全统计,每年由网络小说创作而衍生出来的经济价值早已超过百亿元人民币。由网络小说而衍生出的游戏、影视、出版等已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条。当文学成为挣钱的工具后,小说必须按照读者的口味来写,比如大卖的穿越文、后宫文、仙侠文、盗墓文无不是市场经济的产物。在利益的驱使下,网络文学中的世界更多反映的是人类的欲望,也就是要满足读者的“爽感”体验,因此也逐渐丧失对现实世界的关注与思考。网络文学在市场狂欢中,丢失了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平衡。
文学世界的失衡,根本动因在于媒介技术对文学活动发生过程的重置。纸媒环境中,由于时间和空间的物理阻隔,作者和读者被放置于文学活动发生过程的两端。“作者”处于上端,负责作品的生产,其创作是相对独立的过程,文学世界的构建主要掌握在精英作家手中。“读者”处于下端,等待“作品”完成创作、出版等一系列活动后,才出现在文学活动中,负责作品的接受和意义世界的解读,其接受活动是一个被动的过程,几乎不能对作家创作过程产生任何影响,即使是连载于期刊的作品,读者可能会进行意见反馈,但也基本不会影响作者的写作宗旨和创作方向。因此,纸媒环境下的文学生产接受模式是较为稳定的“自上而下”生产导向型结构。这一模式中的“读者”对象群体会被附加很多前缀,如“期待的读者”“隐含的读者”“有知识的读者”,这些前缀的意义指向都对作者的创作和作品的产出有着正向作用,比如对作家创作动机的影响,对作品文本潜在结构的召唤作用,解读文学世界深层意义,共同构建起作者、作品、读者有机循环的历时性意义累积的文学史空间。
数字网络媒介技术的兴起,将文学活动的发生由纸质物理空间拉进网络虚拟空间,打破了作者和读者在时间和空间上的物理界限。此时传统意义上只存在于作家创作阶段幻想中的“期待的读者”走进了“现时”空间,这一变化在网络文学兴起初期极大刺激着网络作家们的创作动机。随着数字网络技术的不断演进,提供给读者进行及时性意见表达和阅读反馈的可能性,读者就不再仅仅是作品生产活动完成后才登场的被动接受者,而是直接参与到作者创作过程中,甚至参与到作品创作前期选题环节的主动型读者。纸媒环境中先有作品产出,后有读者接受;网络环境下,读者反馈行为与作者创作活动过程杂糅在一起,传统“自上而下”的生产接受模式被打破。
计算机和移动终端设备的不断普及,使存在于网络媒介空间中的读者群体不断增长,数量庞大的网文读者群体形成的意见表达,汇聚为大数据,干涉着作者的创作自由。今天,存在于网络媒介空间中的作者,其写作行为不再是独立的创造活动,而要根据读者的意见随时调整方向。数字网络技术使读者从传统默默无闻接受作品的“被动读者”转变为对作品的生产加工具有决定性话语权的“权力读者”。依赖数字网络技术发展壮大的网络文学平台,在大数据分析技术的助力下,更加强了读者权力的集中化表达。
以著名网络文学平台——晋江文学城为例,可以描述“权力读者”干预作家创作过程及平台强化读者权力集中化表达的方式。在晋江文学城,写手们想要获得作品发表权,首先要与平台签订合同,明确规定日产字数、月产字数,并将劳动产出与所得薪酬紧密挂钩。写手们的写作过程并不是天马行空、自由自在的,而是受平台方审稿、编辑意见、读者反馈的重重约束。大多数作品的创作过程是:写手写出简单脚本,上传平台,根据平台方要求提交大纲、签订合同,并按照平台的指导意见去写作;在写作过程中,写手需要密切关注每日的读者评论,根据读者反馈,甚至按照大多数读者的思路进行作品创作。更有甚者,中途修改大纲,改变思路,把一部原本具有创作者个性的作品,生产成满足大多数读者需求的市场化作品。
数据爬取和分析技术使网络平台有能力将读者意见量化,通过章节点击率、读者留言数、读者打赏数等读者行为数据,分析需求倾向,实现读者权力的集中化表达,从而引导甚至控制作者创作。数量高达千万人之众的网络文学写手,已然组成当代文学创作大军,但却基本无人能摆脱逐渐成垄断之势的网络文学平台与数量庞大的读者凝聚起的强大意见束缚。数字网络媒介技术使文学生产由“自上而下”的生产导向型,裂变为“自下而上”的消费导向型。
纸媒环境中形成的读者群体在文学活动中的正向意义逐渐被消解,负向动能被技术强化。数字网络技术使读者不仅仅是作品的接受者,更赋予其引导作品创作的权力。历史上“有知识的读者”的强大解读功能,一方面筛选、淘汰着文学作品,一方面创造着作品的意义深度。而今天,教育的进步,技术的发展,使人人都能成为读者(识字率大大提升,网络渠道提供方便可得的文学作品),文学作品审美价值赖以优胜劣汰的读者生态环境被破坏。
传统纸媒环境下,文学作品的传播以文字为主要的媒介符号,以纸质图书为载体形式,以出版社、杂志社等出版发行机构为传播通道,职业编辑掌控着由作者“生产”的作品能否出版,获得被读者“接受”的机会,严肃文学(偏重文学价值)和通俗文学(偏重商业价值)在出版传播过程中的平衡性由职业编辑人来把关。
在数字网络、多媒体技术发达的今天,文学作品的传播由文字媒介的一元格局变为文字、声音、图像等多元媒介符号,文学作品载体多媒介形式,形成文学传播方式的多元化格局(文学IP全版权运营模式——影视剧改编、游戏开发、动漫、周边等),其出版、发行、传播行为聚集在更具技术实力的网络文学平台上。网络的开放性消解了传统出版行为对文学作品获得读者接受机会的束缚,使海量作品涌现在网络空间中。此时,读者的注意力变为稀缺资源,如何挑选出能获取更多读者注意力的网文进行榜单推荐,如何挑选具有商业开发价值的网文IP进行全版权开发运营赚取更多利润,成为网络文学平台关注的重点。依靠数字网络媒介技术发展壮大的网络文学平台对技术养成了基因式的依赖。今天,一部网络文学作品能否被网站榜单推荐,能否获得全版权开发的机会,“挑选”的权力并不掌控在人的手中,而掌控在以读者注意力汇聚而成的大数据为基础的算法推荐技术手中。
以网文IP《爵迹》电影开发形成的“高票房底口碑”现象为例,可以发现大数据、算法推荐技术对文学出版传播的影响。《爵迹》作者兼导演郭敬明,在网文世界中经营多年,已成长为网文大咖,吸引着数量庞大的网络文学读者,因此《爵迹》天然具有强大的IP影响力,小说忠实粉丝无形中作为电影的传播先驱,矩阵传播影响着数量更为可观的潜在电影观看群体。郭氏网络文学作品影视化出版传播肇始于《小时代》系列电影,文字阅读传播与影视化泛娱乐传播双向互动,逐渐提升其个人影响力,对电影《爵迹》上映起着四两拨千金的效用。电影在选角时,也充分考虑观众群体的权重,主角均是“流量明星”,又为电影带来一大波受众群体。同时,电影制作团队充分利用科技热点(年轻受众群体的喜好点),以重金引进全真人CG技术,成为国内电影首创。大咖作者兼导演、热门网文IP改编、当红流量明星主演、高科技特效加持,所有运作逻辑都指向受众群体的需求。大概《爵迹》在上映之前,后台大数据分析已经告知制作团队——上映必大卖。然而从作品的文学性与商业性平衡角度而言,《爵迹》文字作品本身就有明显失衡的倾向。作为魔幻题材,故事设定符合年轻网文受众的阅读偏好,具有市场价值。但作品本身的“世界”架构较为浮夸空洞,故事脉络也显得庞杂混乱,细节、对白的浮躁虚幻难以支撑起丰满的人物形象,缺乏文学作品深度开发的饱和度和张力。郭氏虽动用了前期积累的强大粉丝粘性,却也没赢得观众的认可(时光网和豆瓣网评分别为4.3和3.7)。
网络文学平台在网文IP的出版传播中,运用大数据、算法推荐技术,取代了职业编辑的把关功能,导致文学世界文学价值与商业价值的失衡。
文学作品是作者精神劳动的成果,其价值有赖于出版、阅读行为才能得以实现。在文学的世界里,不仅有作者的身影,更应该看到出版主体和读者群体的作用,尤其在技术突飞猛进的今天,出版主体和读者群体对作者和作品的影响力被强化,对文学世界的塑造力也变得更强。因此,寻求文学世界平衡的正确路径指向寻找由作者、出版传播主体、读者受众群体共同组成的文学生产、价值传播、消费接受的文学出版产业链平衡。
人类历史上,成熟的文学出版产业链出现在19世纪的欧美,而推动其成熟的正是技术革命与文学创作阅读的繁荣。今天,在数字网络技术推动下,数以千万计的网络文学作者和数以亿计的网络文学读者踏上历史的舞台,出版产业发展变革的推动要素历史性地吻合。因此,回顾欧美出版历史,分析其发展变革逻辑,寻找中国文学出版产业链健康发展途径,对引导中国文学健康发展、中国文化海外传播都将不无裨益。
文学创作与文学出版是一组双向互动的关系,19世纪西方现代出版业的产业化与现代化,正是欧美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繁荣推动的结果。“现实主义小说的出现极大地培育了普通民众的阅读兴趣,使得读书成为一种消遣方式。”(这与今天的文学世界面对技术进步、社会思潮涌动,以读者阅读需求为方向,将文学拉下圣坛,成为大众消费娱乐的产品,在逻辑上如出一辙。)在大量现实主义文学作品涌现和庞大数量读者群体的双重冲击下,出版业在初期同样面临着今天文学IP出版传播中出现的文学价值与商业价值平衡问题。在历史的线索中,我们看到,上游作品创作的繁荣,下游阅读市场的成长壮大,共同推动了中游出版主体(以出版社为主)的市场化发展,专业分工按照市场发展的要求进一步分化整合,出现了许多新的市场主体,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职业审稿人和文稿代理人。职业审稿人为出版商提供决策参考,是作品能否进入市场,成为图书产品的市场把关人,对促进出版资源的流通和配置有着重大的作用。文稿代理人主要为作者服务,代理作者处理版权交易业务,为作者争取更大的利益,将作者从繁琐的出版商业事务中解放出来,专心创作,造就了许多作家的成功。在职业审稿人和文稿代理人这两个新兴职业群体的努力下,“出版商完成了与印刷商、书商的分离,在出版产业链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自此,欧美现代出版业形成了由上游作者、中游出版商、下游读者组成的完整而且分工明确的文学生产、出版、消费产业链。
借鉴欧美出版产业链发展变革经验,反观当下中国文学出版产业链的问题,其核心就在于文学“把关人”权力的转变。“把关人”理论最早由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卢因提出:“信息总是沿着含有‘门区’的某些渠道流动,在那里,或是根据公正无私的规定,或是根据‘守门人’的个人意见,对信息或商品是否允许进入渠道或继续在渠道里流动做出决定。”纸媒时代成熟的出版产业链中,出版主体(以出版社为主)占据主导地位,“把关人”权力掌握在职业审稿人(编辑)手中,他们以文学价值与商业价值为平衡点,决定着文学作品是否能进入“门区”传输流动。而今天,中国文学的出版主体,从出版社转向网络文学平台(这种转向从文学作品出版发行量可见一斑)。然而在各大网络文学平台从业人群中,我们还未看见类似职业审稿人的群体存在。在网络文学平台上,技术剥夺了原本由活生生的人掌握的文学“把关人”权力,将其赋予冰冷的数据,由后台读者章节点击率、留言数、打赏数等读者行为组成的大数据决定着文学作品是否能够进入“门区”的命运。
文学是人学,优秀的文学作品揭示着我们曾经、正在或将会面对的困境。当技术担当了“把关人”的角色,阻隔在作者与读者之间,文学将如何传输人的情感和温度?而由读者行为组成的大数据,并不具有文学价值判断的核心意义,据《2018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公布的读者数据显示,我国网文读者以学生群体为主,30岁以下读者占比为59.7%,高中及以下学历占比53%,这些数据指向的读者群体与纸媒时代正向促进文学健康发展的“有知识的读者”相去甚远。这也就难怪以技术数据为运作逻辑的《爵迹》会遭遇文学价值与商业价值的两连败。
在互联网时代,特别是自媒体日益发达的今天,知识传播呈现人人传播、多向传播、海量传播的特征。受众参与意识越来越强,单靠纸质图书已经不能满足人们日益多样化的阅读需求,文学出版的运行格局被打破,网络文学呈现出繁荣发展的同时也已问题深重,重塑文学“把关人”权力,是当代文学健康发展的核心要义。
技术的发展总是会引发人类活动的新变化,文学活动作为人类认知活动的一种,在媒介技术发展的大背景下发生内部裂变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因此,探讨数字网络媒介技术对文学活动的影响,预判其发展趋势,是当代文学研究者和爱好者的共同志趣。尤其在今天,技术的快速发展,知识的传播由纸质印刷媒介转向数字网络媒介,使人类生活普遍处于缺乏“共同认知”的世界环境中,探讨在新的媒介技术环境下,文学活动的发生过程、文学世界的价值与功能,使文学再次承担起构建人类共识的社会功用,就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