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记忆视阈下武术文化的历史回溯与审视

2022-11-05 00:51:15刘一梦
武术研究 2022年7期
关键词:武术集体记忆

刘一梦

上海体育学院,上海 200438

在中国传统文化全局观的影响下,中国传统思维更注重事物的整体性与联系性。武术视自身为一个整体,武术文化作为子文化,它与中华文化浑然融合。武术根植于中华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民族影像,存续着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随着社会文化环境的不断变化,武术的出场语境、价值功能以及内容形式也随着变化。市井陋巷、稻田乡间,武术可谓“忙来耕田,闲来练拳”修身之法也;战马嘶啸、铁甲寒光,武术可谓军营两岸强兵、戢兵保大之利器;亡国灭种、群民羸弱,武术可谓“以振起从来体育之技击术”取威定霸、强国富民之道也。随着社会文化环境不断变化,武术的出场语境、价值功能以及内容形式也随变化,武术随着中国社会空间结构的不断更迭,历经无数宗师的砥砺揣摩下形成了流派众多、风格独特的蕴涵中国形象的民族技击之术。以集体记忆的视阈作为整合武术文化资源的手段与方法,对于复兴中华传统文化的中国和平崛起具有重要意义。

1 集体记忆

集体记忆基于历史与客观事实为出发点,强调“现在中心观”的当下性,其核心问题是解决传播问题。集体记忆在人、群体及社会的持续互动中建立在群体共同的价值与情感认同,是人脑在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个体间通过共同元素相联结,并通过信息互动构成的可共享的记忆,是群体赋予现实心理现象的总体。为续延族群集体记忆,祖先将姓氏作为标识宗族群体身份的符号,将编纂族谱作为记录宗族集体记忆的文本,将传家宝作为宗族集体记忆的物象,将修建宗祠作为宗族集体记忆的场所,以使后人通过数典认祖去追宗寻根,以集体记忆唤起族群间的情感认同。

2 武术的集体记忆

根据阿莱达·阿斯曼和扬·阿斯曼的理论构建,集体记忆由两个基础部分即交际记忆和文化记忆组成。交际记忆可以保持约5到30年的活力,文化记忆则会经历更慢、更长的衰减。作为武术集体记忆的两种表现方式,武术“交际记忆”与武术“文化记忆”是可互联互通的,武术交际记忆依附于武术文化记忆,武术“文化记忆”依托于武术“交际记忆”。

武术的交际记忆是武术习练者个体生平的历史跨度,是习武者用所处时代背景与个人情感价值关于评价、解释、阐释武术的一切认知与记忆,是习武者个体交际历史经验的描述,由于个体差异与遗忘等主观能动性的影响,其记忆更为零散、主观。受习武者地域环境、习练的拳种流派等多种因素,形成不同的圈层与集体,各圈层集体中所形成的武术集体记忆也不各不相同。

武术的文化记忆则根植于深层次的中国历史积淀,通过具体的、固化的物象或者通过仪式化的节日等呈现较之稳定、客观的记忆。器物、文字、壁画可以构成集体记忆认同的符号,而节日、仪式可以构成集体记忆区别与其他族群的徽号与象征。由于仪式有周期的特性,它可以根据固定的时间或者空间唤起集体记忆。武术谚语、拳谱典籍、器械器物、武术节、武术赛事等都是武术集体的文化记忆。

3 集体记忆的武术文化的价值审视

3.1 时代赋能

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习近平总书记在多次会议中强调,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明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集体记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文件中指出要深入研究阐释中华文化的历史渊源、发展脉络、基本走向。对武术集体记忆价值的探寻是有利于弘扬中华传统武术文化。以实现有武术文化故事可讲,有中国武术精神可体现,来展示中国武术形象,去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3.2 价值赋势

武术集体记忆是不断自我更新的集合体,是武术得以传播与传承发展的内驱力,饱含中国传统文化的武术,在社会成员交互中代相传辈相习,扩延了习武者的身份角色与民族认同感。武术的集体记忆不是简单个体之间的记忆叠加,而是随着武术形成与发展呈现了一种层叠式的价值累积。武术集体记忆也非武术历史事件的堆砌,它是一个武术扩展文化知识储备的过程,更是在集体互动与身份认同连缀的动态过程。

3.3 社会赋力

历史是客观的,相较于集体记忆,历史记录在一定程度上受当时政治社会的权力影响,常以一元的国家视角为历史叙事框架。集体记忆更多注入了社会的视角,并非脱域式意识与情感的交流,它以不同的社会意识形态追溯历史的起源与脉络,使个体产生了对集体情感、身份意识与角色认同的共鸣,氤氲了对国家、对民族的强大根基性的情感认同的聚合力量。昭示着中华民族的思想与文明的进步。

4 回溯武术文化中的集体记忆

人脑通过原有信息经过记忆加工构建新的信息,以信息源的强度筛选遗忘掉价值较低的信息,最后人脑将信息进行结构化存储在记忆中。只有被编码、存储、提取、解析的数据信息才能通过人脑识别、保持、再认、再现,使其成为记忆来显现事物存在的痕迹。信息只有经由识记、保持、再认、再现四个过程才能保持更长久的记忆。其中识记与保持属“记”的范畴,再认与再现属于“忆”的范畴。“记”是“忆”的前提,“忆”是“记”的验证。武术集体记忆以“祭”进行识记,是“记”的信息编码过程;武术集体记忆以“技”进行保持,是“记”的信息储存过程;武术集体记忆以“继”进行再认,是“忆”的信息提取过程;武术集体记忆以“计”进行再现,是“忆”的信息解析的过程。以下将以“祭”“技”“继”“计”四个脉络,分析与梳理武术集体记忆的形成与发展。

4.1 在“祭”与“礼”中回溯武术文化

集体记忆是族群认同的基本依据,是社会习俗的集合,是共同体合法性的重要来源。行为记忆是集体记忆的存在形式之一。作为行为的祭祀仪式,其记忆的媒介是人,人是祭祀媒介的主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是人们对于原始崇拜的表现形式。祭祀活动在神权与祖权交织中构成了族群的集体意识形态,蕴涵与存储着最原始的武术集体记忆。武术的集体记忆可回溯到原始氏族时期,彼时是人类社会发展最初级的社会形态。“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韩非子·五蠹》)原始祖先在极端低下的生产劳动中无法抵抗自然灾害与野兽的攻击。出于对原始崇拜,他们崇尚祭祀文化,相信“万物皆有灵气”,祈祷神灵与祖先赐予他们超自然的力量,这种对神灵虔诚、对自然敬畏的表现行为在无形之中强化了族群间集体认同意识。“鸷鸟攫老弱,猛兽食颛民”(《韩非子·五蠹》)氏族祖先们在抵御自然灾害与防野兽攻击中谋其生,以祭祀来祈求神明护佑族群;在部落壮大与抵外族侵掠中谋其存,在“与人争”“与兽博”中积蕴了武术萌芽;从享御敌胜利与庆狩猎收获中谋其乐,在族群贺欢中藏匿着亦武亦舞的融合。“礼之起于祀神,其后拓展而为吉、凶、军、宾、嘉的各种礼制”,礼源产于祭,人们对神的崇拜与尊敬,奉牲畜为礼物给神灵,以表其虔诚;礼脱胎于祭,并逐渐成为维系社会秩序的不成文的习惯法则。“仓廪实而知礼节”(《管子·牧民》)随着劳动生产的飞跃,人们逐渐对繁衍规律有所认知,人们将对神的崇拜扩展到对祖先的敬畏。集体记忆下不断强化人们对血缘纯正与种族的意识。最终形成了“同姓相亲,其生不蕃”的宗法本位思想与“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的“礼三本”思想(《荀子·礼论》)。

4.2 在“技”与“术”中回溯武术文化

经时代与社会的不断更替,在“拳打千遍,其意自现”中积存着武术文化记忆的价值内涵与行为认知,“技”与“术”的形成与发展是存储与保持武术集体记忆的载体。中国起源于农耕文明,统治阶级为抢夺更多的土地资源来巩固政权是中国古代战争频发的重要因素。礼制早于武器,礼而产攻伐。武术器械是武术集体记忆的物质载体,武术器械因时而生,因势而变,因实而用,武术器械大体经历了从原始搏斗的工具、氏族尊神的祭器、反映阶级的礼器、军戎战争的兵器等不同身份的转变,是武术不同时期发展变化的“浓缩”。武术器械使武术的技击性达到了从未有之的高峰。秦始皇为巩固江山传万世,而广收天下兵器,浇铸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兵。武术器械的材质、形制、技法等依循社会发展在不断发生演化,其材质随社会生产技术发展而不断改良,其形制因战时所需不断变化,其技法受社会意识形态不断由“杀技”到“花技”的转变。中国历代武术家们极具智慧,两军交战时,将士从带血气的残酷战事中凝练治敌的武术格斗技法,形成武之“技”。国泰民安时,武者淡化武技的凶残以身体运动的载体,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与最核心技法精而简的提炼成具有攻防意识的组合动作编程成套式动作。通过招式与功法将儒教内化的“仁”与外化的“和”,道教内化的“道”与外化的“德”,释教内化的“悟”与外化的“禅”融入武术的拳法、拳理与拳术中,形成武之“术”。

4.3 在“继”与“承”中回溯武术文化

“凡百学矣,莫不有师,况乎技击之学”传统技艺往往通过“口传心授”得以继承与发展,武术亦然,武术作为非物质的、无形的文化,这种传承需数十年时间才能保障技艺的整体传承。武术的传承依赖组织亲密的宗法关系与以类血缘关系的师徒为纽带的传习方式是实现武术经久不衰而能跨域时空的绵延。“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武术以“叩一人是命”的师徒传承向“学百家所长”的社会契约式的师生传承中不断变迁,虽然淡化了武术的“遵循礼法”,稀释了武术的“技击本质”,但武术的传播与发展也不断拓向更远的地域,普及更广的受众。久经千年时间长河的跨越,孕育在中华文化母体的武术在师徒传承、将门宗承的纵线传承与结社组织、学校武术教育的横线传播构成了武术受众得覆盖面。一代一代武术人把蕴涵格斗技击含义与中国传统哲理的智慧记忆符号的招式、招法以套路为载体进行记忆的存储,通过人的身体为媒介,在“传—受—传”的过程中,将其提取与解析的集体记忆不断融浸习武人的血脉,形成武术人的集体记忆,实现了武术从武技、武学、武道的传播与传承。

4.4 在“计”与“议”中回溯武术文化

记忆的衰减性赋予事物的一定的价值。一切能被人集体记忆下来的事物都是有自身价值的,价值是衡量事物能否被记忆下来的因素。突触是记忆物质存储结构的基础。突触存储信息的容积的大小取决于突触活动的历史。人通过视、听、嗅、触、动等多种感官收集外界刺激等信息,将信息对其进行编码,并以突触强度的形式存储在突触中,神经细胞通过突触间的联系来传递信息形成神经网络,构成大脑记忆。一切关于记忆的思考都指向其对立面,即遗忘。死亡中断了个体记忆,使生命意义面临危机,但集体记忆使个体生命经由联想而继承。人的思想是超越时间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是人继续存活在世界上的痕迹。如今时代万物皆可为媒,人人都都享由各抒己见的权利。对于传统文化的消失,与之赛跑的不是什么他文化的冲击与侵蚀,而是历史亲历者的老去与中华族人集体记忆的遗忘。

当今社会是物欲横流的信息爆炸时代,技术迭代速率成倍增长,信息内容可实时更新。但由于存储记忆的人脑容量是有限的,人脑记忆的短时半衰期只有7秒,因此不是所有当下发生的事物都能被人记忆,人类会择其内容与价值而有选择的进行记忆。当受外界刺激时,突触的形成与消失数量会骤然增加。对同一事件反复刺激提升突触强度或者增加信息网络的密集程度以延长记忆保存在大脑的时间。信源重叠,媒介融合是我们所处的新媒体时代的特征,正因此可将这些零散化与碎片化记忆以信息数据的形式存储于各种介质之中,建构成体系的集体记忆库,利用数字媒体等技术手段轻松实现武术集体记忆的存储、复制与传播,以人类智慧生其“计”,“议”其论,使武术文化繁枝生花。

5 结论

武术历经无数宗师的砥砺揣摩下形成了流派众多、风格独特的蕴涵中国形象的民族技击之术。武术以中华文化的价值取向,反映着华夏民族独特的思维模式,源流有序、拳理明晰、风格独特、自成体系。武术集体记忆是人类共同的文明,武术在“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中不断进行“自我价值转化或增值”以满足主体的新需求,为眷顾与青睐它的武者提供了精神的余沥。

当下应尽快深入挖掘武术记忆,整合现有武术资源,合理保护武术的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利用数字作为媒介,建立以现代数字技术为创新驱动的虚拟互动记忆场域;通过对武术记忆进行识记编码,对数据进行整合;通过记忆资源的共享,实现超时空记忆交互,实现武术文化的传承与传播,唤醒民族集体意识。借助国家与政府的力量建立顶层设计的标准与层面,使其在追祖寻根之路上释放最大效能,整体保护传统武术,实现百花争鸣、百花齐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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