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南岸三所战时医院

胡雁冰

1939年，侵华日军对重庆实施分批、连续的大轰炸。5月3日，日军出动飞机36架，投掷炸弹、燃烧弹100余枚，将陕西街、打铜街、白象街、商业场等处炸毁。5月4日，日机继续侵入市区上空，对都邮街、夫子池、会仙桥一带俯冲轰炸，市区房屋财产化为灰烬，大量平民在炸弹和烟火中丧生。大轰炸后，市中区居民、机关人员纷纷向郊区转移。

在日机轰炸中，重庆南岸除仁济医院外，先后有两所医院承担了救死扶伤的重任。这两所医院的院长均为文复阳。抗战胜利后，文复阳与同學继续合作，在南岸开办了第三家医院。

大轰炸时期的医心奉献

文复阳是著名教育家文伯鲁的次子。

文伯鲁（1886－1940），字寿昌，重庆府巴县冷水场（今九龙坡区华岩镇）人，世居重庆南纪门水沟巷。先后任巴县中学监督（即校长），夔府中学、重庆府中学堂教师、学监，重庆图书馆馆长，川东师范学堂校长，重庆大学筹委会委员、教授等职。1925年，文伯鲁受聘参加《巴县志》的编纂工作，负责编纂兼总校，主纂《工业》《交通》《商业》等篇。20世纪30年代，因重庆大学校园里有三位教授的名字中都带有“鲁”字，故有巴渝学界“三鲁”之谓，文伯鲁为其一，另两位是向宗鲁和何鲁。

除教书育人外，文伯鲁热爱经学研究，且造诣颇深。晚年，他悉心钻研中医学，以医技普济众生，因医术精湛，得“儒医”称号。其二弟文仲宣也是巴渝名医。

受父亲和叔父影响，文复阳1935年毕业于华西协合大学医学本科。因学业优秀，获授纽约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学位。抗战时期，文复阳受聘担任重庆红十字医院院长。

这所医院20世纪初由地方慈善人士筹资开办，与“宽仁”“仁济”“仁爱堂”医院合称重庆四大慈善医院。红十字医院先在临江门外创办，后迁陕西街万寿宫。

1939年“五三”“五四”大轰炸中，红十字医院房屋、设备及国际救济仓库均遭炸毁。为躲避空袭，红十字会重庆分会会长何北衡、总干事黄次咸决定将医院迁址南岸黄桷垭。

黄桷垭疏散医院建成后，文复阳任院长、李士希任医务主任（后由文的大学同学唐永松继任）。文复阳随即邀请华大同学4人为专职医生，特约著名医师吕钟灵、骆传荣、周伦、苏祖卿等来院会诊或主持手术。

南岸与市中区仅一江之隔，是日机轰炸的重要目标，玄坛庙、龙门浩、海棠溪等地皆遭轰炸。医院接受重庆空袭救护第6、第13医院委托，增设简便病床50张。加上原有病床50张，红十字医院共计病床100张，但仍不够用。

由于日机连续轰炸，物价暴涨，医院面临药品短缺、医疗器械不齐等问题。尽管职工工资由红十字分会拨款，医院办公费用依然捉襟见肘，常向银行贷款。1942年，分会因无力拨款，将医院上交红十字总会接管。随后，医院迁往江北。

红十字医院迁走后，一部分医护人员留在南岸黄桷垭。文复阳等人认为抗战时期迫切需要救护力量，大家不能就此分散，应继续发挥各自专长，为社会服务。于是，他和医生唐永松、吕钟灵、骆传荣、张锦文、刘朝觐集资3000元，租用南山疗养院，创办了南山协和医院。

文复阳任协和医院院长，唐永松任医务主任，住院医生有王在明、骆传福及朱姓女士3人。医院增聘特约医生胡兰生（外科、骨科）、苏祖卿（内科）、刘朝觐（结核病科），招聘护士4人。

在文复阳的带领下，全体医护人员协力同心，抢救了大量病人，包括中国劳动协会理事长、后任民革中央主席的朱学范，救国会“七君子”之一的史良等。1942年8月4日，中国民主革命先行者杨沧白误服药物（一说食物中毒），文复阳闻讯后即率医生王在明赶往抢救。尽管采取了打针、输液、洗肠胃等救护措施，仍无力回天。杨沧白终因医治无效，于6日下午去世。

1945年抗战胜利后，重庆各界纷纷回迁。南山协和医院因租赁期满，宣告停诊歇业。

马鞍山的点滴往事

为发扬救死扶伤精神，留在南岸的医护人员继续创办医院。此时，恰逢原万国医院房主郑石均愿意低价出租房屋，医护人员遂集资租借此地，更名为马鞍山医院。

原万国医院由美国传教士马嘉礼创办。1890年11月，受美国基督教新教美以会派遣，马嘉礼来到中国，在重庆临江门创办医院，传教行医。1892年，宽仁医院（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前身，四川省第一所西医院）建成，马嘉礼任院长。后医院被焚，马嘉礼引咎辞职。他来到南岸马鞍山购地建房，开办万国医院。1916年，马嘉礼退休后，与夫人凯茜在重庆行医，并做红十字会工作。1928年3月20日，马嘉礼因病去世，医院停办。1942年，其夫人将医院房屋出售给郑石均。

在社会知名人士资助下，医护人员将万国医院旧址接手后，推选工商界知名人士杨晓波等担任董事，继续开展医疗服务。杨晓波邀请时任国民政府粮食部部长徐堪担任董事长，主持开幕式。文复阳任医院院长，唐永松任医务主任，周穆英、王历耕、邹阶平为特约医生。

当时医院药品极度匮乏，医护人员为此想了不少办法。针对传染病，他们主要采用中药治疗，文复阳还精心研究药物，用紫雪丹（中药）治疗猩红热，效果良好。

1946年春，文复阳被邮政总局派赴上海开设医务处，院长一职由唐永松代理。同年秋，唐永松受聘担任北碚医院院长，其他外省医护人员也相继离去，住院部被迫撤销，医院仅留下王在明医生和几名护士。1948年秋，文复阳从上海回到重庆，仍主持医院工作。

马鞍山医院曾与中共地下党有所联系，印刷过地下党重庆市委机关刊物《挺进报》，还向华蓥山游击队提供过医药用品，如碘片、红汞、磺胺、雷佛奴尔、止痛片、血浆和纱布、药棉花等。在药品紧缺、设备匮乏的情况下，马鞍山医院坚持诊疗办院，直至重庆解放。

文复阳的父亲文伯鲁藏书丰富，达数千卷，有宋、明善本及国内外珍本，尤以向宗鲁购赠的《中医诊断学》日本手抄本最为珍贵。重庆解放后，文复阳的哥哥文德阳将藏书全部捐献给国家，其中《中医诊断学》日本手抄本一册及其他诊本两册，由文复阳捐献给了重庆市卫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