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抗日根据地“双拥”工作探究*

2022-11-01 02:55刘志鹏赵壮壮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双拥归队动员

刘志鹏 赵壮壮

抗日战争不仅是中日双方在军事、经济等方面的较量,也是在政治动员、社会政策等方面的博弈。山东抗日根据地率先由中共山东地方党组织发动各地武装起义而开辟,此后在八路军主力入鲁及中共中央的支持下,逐步发展壮大成为包括渤海、鲁南、鲁中、胶东、滨海和冀鲁豫边区山东部分在内的抗日根据地。日伪军队对山东抗日根据地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扫荡”和“蚕食”。为巩固根据地、壮大抗日武装、保护民众利益,中共山东分局及根据地政权出台了一系列“双拥”政策,但是在具体执行过程中,由于上下联动机制的缺乏,以及对群众力量重视不足、语言习俗的差异等因素,导致党政军民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鉴于此,中共山东分局要求政府与军队积极改善与民众关系,完善“双拥”政策,开展“双拥”运动,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关于抗日根据地的“双拥”工作,学术界已有相关研究成果,但涉及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尚不多见。本文立足全面抗战中后期的山东抗日根据地,探求中共面对日伪“扫荡”下“双拥”工作的困局,如何协调解决战时党政军民所出现的矛盾,并总结其历史经验。

一、日伪“扫荡”下的“双拥”困局

1937年9月日军侵入山东后,中共山东省委即在中共中央和北方局的指导下“脱下长衫、到游击队去”,在山东各地发动武装起义,给民众以极大的鼓舞和希望。山东各地党组织结合广大民众抗日的迫切意愿,自发开展拥军工作,取得良好效果,到1938年夏,山东起义武装“已发展到约四万人”。1938年10月以后,日军将主要兵力用以对付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武装,因此,“扩大及加强基干部队”和“广泛发动群众参战”成为当时根据地的重要任务。1938年9月至1939年底,八路军主力分批入鲁,与山东纵队协同作战。1940年1月28日,中共中央明确指出在山东开展拥军工作的重要性,将“发展武装力量作为一切工作的中心”,并提出一年内“山东分局与一一五师至少应发展武装军队(包括游击队)到十五万人枪”。至1940年12月,八路军山东部队总数达13万余人,其中第115师7.6万余人,山东纵队5.4万余人,基本实现了发展目标。这主要源于各级根据地政权为动员民众拥军参战,非常重视优待抗属工作,“哪里优待抗属工作做得好,哪里参加部队的人数就多”,但“总起来讲,这时的拥军工作尚不普遍,很多工作做得不够”。

1941年3月至1942年10月,日军投入4.7万余兵力,纠集16万余伪军在华北连续推行了五次“治安强化运动”,严厉镇压一切抗日活动,对抗日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实行极端野蛮残忍的“三光”政策,制造骇人听闻的“无人区”。与此同时,国民党在保存实力、消极防御、积极反共方针的指导下,对中共及其军队不断进行军事进攻和经济封锁。在山东敌后,大批国民党要员及军队投敌,如第39集团军“副司令孙良诚率所部2.5万余人在鲁西投敌”。许多地区形成日、伪、顽三方夹击八路军的严峻局面,敌后抗战进入最困难的时期。严酷的战争环境下,八路军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在转移过程中无法全面贯彻拥政爱民政策,根据地政府与民众在拥军过程中也出现一些矛盾,山东抗日根据地“双拥”工作一度陷入困局。

就军民关系而言,恶劣的战争环境和个别军人的不当行为,引起部分民众对中共军队的反感与排斥。在日伪“扫荡”期间,有的地区出现“不愿叫军队住,不供给军队给养”的情况,即便民众提供食宿,但也极力与共产党划清界限,如鲁中2团9连6班驻地的房东“对八路军军队异常反感,连东西都不让使”,“东南洼过去被敌抢后,埋怨军队”。甚至有些落后分子“不保守军队秘密,不掩护伤亡号(即伤员)及后方非战斗人员,军队住了不加以慰问,反而做瓦解工作”。此类情况,虽说军民双方均有责任,但个别干部或军人独断专行、不守纪律、破坏群众利益,所以军队干部应负较大责任。个别军队干部对根据地民众区别对待,滨海抗大侦察队员黄庆祥“讨厌穷人,嫌他无能,不会办事,小气,因此就不愿接近他们……愿意接近中层、上层分子,感觉他们有能力,办事痛快,大方”。费县的一名干部在大会上检讨自己的错误行为,如“在石门头硬借东西,在胡子硬住房子,用枪指着老百姓硬要带路,用脚踢过老百姓的门,骂过老百姓”。黎玉在滨海区拥军大会上亦提到某些军队“借东西不注意(还),对群众态度不好,骂群众和民兵”,等等。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主要是由于个别军队干部缺乏群众观念,不理解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就是中国人民的军队,“来自人民,属于人民,为了人民”。

就军政关系而言,中共军队和根据地政府之间关系不够协调,亦是“双拥”工作难以落地的重要原因。一方面,部分军队干部在创建根据地过程中未认识到“无论八路军部队或地方游击队,如无政权则绝不能发展巩固与建立根据地”,反而片面认为政权是“军队的办差机关,是军队精简下来的干部或地方人员,是军队来才建立的军队的附属物”,认为“村政权不算政权,区以上才是,村长是给军队跑腿的,拿过去旧军队对政权的态度对村长……以为军队的一个侦察员都比中楼区公所的特派员强;军队第一,政权第二,军队比政权高一级,政权是军队拼出来的”。另一方面,部分根据地政府干部对个别军队官兵的不当行为产生怨气和不满,从而不把拥军优抗视为自己的分内之事,而认为是党与军队的事情,把群众工作、军队工作与政府工作机械划分开来,未将军队的壮大当作党政军民共同的任务,出现了“主力来了,区公所不但不让房子,反多占几间”的情况,同时“未能大量组织民兵保卫家乡,足够的协助主力作战,致使主力军流动转战,过度辛劳”,甚至提出“个别人民利益与爱护军队是对立的”观点。众所周知,没有中共军队,根据地政权是无法建立起来的,同样如果没有根据地政权对民众的动员,中共军队就难以解决人力、物力、财力的问题,抗战也是不可能坚持到最后的。军政之间之所以出现观念冲突,主要在于这一时期山东抗日根据地缺乏党的一元化领导,缺少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将军政两方面联合起来。中共中央以及山东抗日根据地政府都认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采取措施进行纠正。部分地方采取党政军一体化的区域取得不小的成绩,如广北在实行一元化领导后,党委决定每一时期的中心工作时,“党政军民都能够协调一致,集中力量去完成”。

就政民关系而言,根据地政权与民众的关系不稳定,亦会影响军队规模的扩大。当政民发生冲突时,某些政府人员未能首先检讨自己,或向人民做出必要的解释,采取观望的态度,推卸责任。同时,动员逃亡战士归队与后续处理等方面亦有所欠缺。有的地区认为只要逃亡战士回到部队,就算完成了任务,因此就一不动员群众,二不对逃亡战士进行充分的政治说服,只是把逃亡战士硬拉回去。结果,不仅被拉回去的逃亡战士依然不易巩固,还会引起群众对军队与政府的误解,如沐水地区“采取硬逼归队方法,没有发动群众来动员归队,加之新兵招待所同志以主力紧张严格作风管理新兵,以致在该区欢送会后逃跑了三个”。又如,有的地区虽然也进行了归队动员工作,但工作仅仅局限在有逃亡战士的村庄,认为这样才是有的放矢,而不了解归队动员工作不是仅仅动员逃亡战士归队就算完成任务,而是一项普遍的群众性拥军教育。把归队工作仅仅局限在有逃亡战士的村庄,是不能形成群众性拥军热潮的。同时,有些地区不能为逃亡战士解决实际困难,如“家庭贫寒,老幼无依,缺乏劳力等等,而只是强调命令”,结果逃亡战士依然不能安心在前线杀敌。此外,优待抗属工作也出现了问题,没有按照敌占区、游击区不同的情况,对抗属采取不同的优待方案,而是认为“凡是参加抗日工作的,不论党政军民任何机关团体都是抗日军人,其家属都可享受优待”,同时“优待抗属的计划仍欠周密,优待粮食的发放仍未完全按照规定的数目”。大多数地区仍对工属与抗属分不清楚,有的地方出现“重工轻抗”“人在情在”“近比远好”“游击队比正规军好”的问题。脱离群众,脱离生产,不与群众同吃同住的现象亦不少见。中央书记处曾在给山东分局的电报中提到“脱离生产人员太多,望考虑在不妨碍坚持的条件下,将军队之一部分向其他地区转移,以减轻敌人注意和减少人民负担”。在这种情况下,民众很难将政府当成自己的政府,只是当作八路军的,难以对共产党产生亲近之感,如游击区民众遇敌时,便对伪军说“八路军来了叫干,不敢不干,皇军不叫干就不干”,在民众无归属感的情况下,就更难以接受中共的拥军政策,所以政民之间的冲突亦是难免。

1941年以后,在日伪“扫荡”严峻形势下,山东抗日根据地在部分地区一定程度出现的军队和政府不依赖群众,军队和民众孤立政府,政府和民众不支持军队等问题,反映出军队、政府和群众之间存在的矛盾与冲突,影响了“双拥”工作的开展与军队规模的扩大。随着根据地对敌斗争严峻形势的加剧,经济困难程度的加深,要想进一步扩大军队规模,开展游击战,必须坚持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推进“双拥”工作,才能取得抗战的胜利。鉴于此,进一步调整和完善“双拥”工作,成为山东抗日根据地对敌斗争的中心环节。

二、根据地“双拥”工作的不断调整与完善

推行与完善拥军优抗和拥政爱民的“双拥”工作,是在坚持党的一元化领导下,调整军政民关系的政策,是有关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之一。“双拥”政策的核心就是动员民众拥军,而军队的拥政爱民则是实现拥军的重要途径,也是敌后抗战的“十大政策”之一。全面抗战初期,山东抗日根据地在“双拥”工作方面采取了一些措施,为了打破抗战困难时期“双拥”面临的困局,1943 年又制定了一系列的指示和条例。为了改善军民、军政关系,扩大军队规模,开展游击战,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进委员会于1943年2月23日颁布《拥护抗日军队的决定》,3月15日发布《关于拥护抗日军队运动的指示》,3月25日发布《关于动员潜逃及逾假不归战士归队的暂行办法》,并制定《抚恤阵亡将士及荣誉军人暂行条例》;山东军区、八路军第115师则于6月发布《关于拥政爱民的决定》。从这一系列的决定、指示、条例、办法颁布之后,山东抗日根据地党政军民对于“双拥”工作认识越来越清晰,相关具体政策也得到逐步完善。

(一) 军队拥政爱民的普遍开展

军民之间的关系如同鱼水一般,抗战期间军队的首要任务是抵御侵略,保卫根据地政权和民众利益,若没有民众与政府的支持,抗日军队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以,军队要深入群众,尊重根据地政府,肃清不爱护人民、不尊重政府的现象与行为,将拥政爱民的重点放在群众工作上,加强与民众之间的联系,塑造军民之间团结、协作的良好关系。

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八路军在推行拥政爱民工作过程中,采取各种方式积极宣传,教育发动群众。其中,最普遍的是召开村民大会,据不完全统计,1943年“滨海1198次,到会73295人,鲁中449次,到会5960人,胶东120次,到会6780人,鲁南337次,到会39736人(一部村民联欢会人数在内),军直37次(不全),到会24160人,总共召开村民大会2231次,到会189931人”。此外,建立拥军小组亦是加强拥军思想教育的一种方式,如黄县党政民成立拥军委员会,配合“士绅小学教员及村干成立拥军小组”,之后到各村召开村民大会,以加强群众拥军思想。在召开村民大会时,政府还注意“启发人民的自觉性,命令、强迫、代替、抽练等方法一定会失败的”。同时,根据地部队尽力改善与群众的关系,尽一切可能帮助群众,减轻民众负担,如“将武装保卫麦收,看作拥政爱民的具体工作之一”。在日常的劳作中,以为老百姓“挑水”为例,“滨海11563担,鲁南19228担,胶东4567担,鲁中仅二团167担(不全),渤海580担,军直特务团527担,共计36641担”。在季节性劳作中,部队主动帮助群众春耕、夏收、秋收等。以鲁中为例,“一团一个连创造了一天耕80亩的纪录,麦收创造了每人一天割5亩的最高纪录……”军队以实际行动帮助民众,由此赢得民众的好感,进而增加民众拥军的热情。再者,通过军队干部向群众作广泛深入的解释,将“边区抗日游击根据地的八路军及一切拥护民主团结抗战的军队是人民自己的军队”的观念贯彻深入到群众心中,使民众了解八路军的天职就是“保卫人民的利益”,当日伪“扫荡”时,八路军就是人民最坚实的后盾,使群众发自内心的参与拥军热潮当中。

“抗日民主政权是‘三三制’的,是各抗日阶层人民组成的”,因此尊重抗日民主政权,就是尊重党的统一领导,就是尊重各阶层人民的共同利益。1943年6月,山东军区、八路军第115师发布的《关于拥政爱民的决定》中提到八路军是中国共产党的军队,是广大工农群众的武装,同时也是中国一切抗日人民的武装。所以,处理好与抗日民主政权的关系,是扩大抗日武装、保卫广大人民、赢得抗战胜利的重要一环。在拥政爱民运动中,军队帮助抗日政府加强思想建设,如在沂蒙“派遣干部九人,参加政府工作团改造村政”,保护抗日民主政权人员的生命安全,“经常派部队与区公所一起活动,保护其安全”。当军政产生矛盾时,军队以政府委员或公民资格建议,设法商讨,就地解决,或提交上级,而决不能以军队组织或军人资格直接干涉,武断处理,更无打骂侮辱政府工作人员的权利。当然,中共军队可以帮助“改选驻村村政,举办春耕贷款,协助动员逃亡之战士归队”,但不能包办政权,给予抗日民主政权自行处理政务的自主权。

中共军队通过开展拥政爱民工作,深入群众,尊重政府,改善了军民、军政之间的关系。部队为保卫群众利益而战,前往敌占区解救群众;在根据地、游击区与民众共同劳作,解决了人力、畜力不足的困难,赢得群众一致好评。此外,由于根据地党一元化领导的加强,进一步密切了军队与党政的关系。

(二) 根据地政权拥军优抗的完善

宣传教育是中共动员民众的重要方式,为了适应抗日救亡的需要,中共提出“一切以抗日为中心,以提高和普及人民大众的抗日知识技能和民族自尊心为主要任务”。为了激发民众的拥军热情,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各级政府根据民众的受教育程度、地区分布开展抗战宣传教育,制作了各种“通俗有味的教育材料或宣传品”,通过开办训练班、召开村民大会等方式对民众进行宣传教育。同时,为使军人安心抗敌,无后顾之忧,山东抗日根据地还出台了一系列荣军、优抗的相关法令。战前动员与战后保障的结合,极大鼓舞了民众的参军热情,迸发出为家而战、为国而战的荣誉感与自豪感。

针对一般民众知识水平参差不齐的现状,根据地政府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召开村民大会是其中比较常见的方式,开会时政府注意“启发人民的自觉性,命令、强迫、代替、抽练等方法一定会失败的”。村民大会的教育内容大多与当地情况相关,如在鲁中以“七七宣言、反内战与九二军来鲁罪行结合”进行宣传;在沂北则是通过各种宣传标语进行动员,如金泉区四角泉村提出“好会员要起模范作用,参加主力军!”“好会员要动员自己的丈夫、兄弟、儿子参加主力!”。至于备战、反“扫荡”动员、民兵教育等内容则是必须宣传教育的。开办训练班和各种党员干部培训学校是更高级的宣传教育方式,其教育对象一般是工人与干部,如滨海、鲁中“建立冬学66处,学员6000人,编生产小调11个,写对联112家,教会41个歌,负责训练民兵干部120人,给冬学民兵小学上课123次”。各地开展的培训,提高了民众的思想觉悟,使民众逐渐了解拥军的实质,认识到八路军是人民的军队,参加八路军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此外,各区干部之间相互学习亦是常事,冀鲁边区曾派出部分干部学习其他地区开展的拥军宣传教育方案,“在分割的三角地区形势下,各级领导机关,再次缩减,派出一些干部学习”,将新理论与新方法运用到根据地建设以及拥军运动中,对边区干部进行培训,以此影响边区民众,不仅提高了民众的思想觉悟,而且促进了理论与实践的结合。

同时,改进动员逃亡战士归队工作方法亦是扩大拥军规模、提高军队质量的重要手段。要使动员逃亡战士归队成为一种群众性运动,首先要进行广泛的宣传,将“归队的光荣,主力对保卫根据地的意义,国际大局有利于我,中国抗战接近胜利”等观念,通过各种形式(如讲话、上课、演戏、唱歌)在各场所(如冬学、俱乐部、集市、会议)进行广泛的宣传,使群众明白为什么要动员逃亡战士归队,动员归队是每个人的责任,只有群众认识了这点,才能在实际工作中得到他们的支持。其次是在动员方式上,要以动员说服为主,以政府法令为辅。在代家扁山的动员逃亡战士归队工作中,干部不去耐心地动员说服群众,而只强调政府法令,致使群众提出质疑“八路军不是不强迫人吗”。这并不是说政府法令可以不执行,而是在动员说服中将政府法令作为一种暗示,促使群众觉悟,对实在不能说服者,法令是最后的手段。再者,一些战士逃亡和不愿归队的原因,不单纯是政治觉悟落后,有的的确有苦衷和困难,其中最主要的是家属生活困难,只要这个问题得到解决,他们就会归队,如有的地区提出“先给抗属盖屋”的口号,使得一些逃亡战士踊跃归队。但也有个别思想落后的逃亡战士要求过高,以政府是否答应其要求作为归队与否的条件,这就需要对其进行政治教育,“抗日不是给政府抗的,而是为了国家,为了自己,你有你的困难政府当然尽量帮助解决,但完全依赖政府是不可能的”。最后,在逃亡战士归队后,一方面政府和群众团体尽量安慰其家属,召开抗属座谈会,解决其生活问题;另一方面部队要尽量照顾归队战士,如“天冷时,大衣都给新同志穿,要出公差老同志争着去”,并倾听其意见,在不违背“充实主力”的原则下予以适当的调动,使其积极投身抗战。

抗战时期,山东敌后敌我斗争极其残酷,不断有军人牺牲和负伤,如何抚恤阵亡、伤残将士以及优待抗属,成为拥军的核心问题。山东抗日根据地民主政权成立初期,与其他善政相比,优待抗属工作实行的最为普遍,对贫苦抗属进行救济、发粮发款,成为政府重要支出之一。不仅如此,早在1940年9月,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进委员会即要求将所有抗属组织参加抗属救国会,对其加强教育,提高其政治积极性,并组织抗属参加生产,提出优待抗属应成为群众运动,各级政府成立优抗委员会,吸收群众团体及士绅名流参加。1943年4月2日,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进委员会发布《山东省抚恤阵亡将士、荣誉军人暂行条例》和《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进委员会修正优待抗日军人家属暂行条例》,抚恤阵亡将士,维护荣誉军人尊严,提高其社会地位,保障基本生活需求。山东抗日根据地建立了以救济、安置、管理为核心的优抚体系,制定制度化的抚恤政策,辅之以社会化的慰问。1942年春,清河区荣誉军人教养院在垦利县小口子村成立,有指导员、医生、卫生员、司务长各1名,先后接收了150名左右的荣誉军人。荣誉军人在休养期间,接受政治教育,积极参加生产和学习,在保障其生活的同时,亦重视其心理健康,提高其社会地位。爱护荣誉军人与军队的拥政爱民、政府的拥军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爱护荣誉军人,也正是爱护主力的最具体表现”,因此必须把爱护荣誉军人提高到爱护主力的高度,并与动员逃亡战士归队工作联系起来。“任何政策的出台都应是国家和地方领导机构在借鉴历史经验前提下,结合当地现实状况找出适合的对策方法,用以解决当前社会出现的各种相关问题”,爱护荣誉军人、尊重抗属正是山东抗日根据地民主政权根据现实环境而提出的对策。

“双拥”工作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工作,“光空喊几句口号,乱发一通文件是得不到任何成绩的”,因此,从民众最为关心的问题切入,满足民众的基本需求,是各级政府干部的重要任务,同时必须与党军民密切配合,才能顺利完成,单方面的“孤军奋斗”或“上动下不动,下动上不动”的官僚主义,都是无益于事的。

三、“双拥”工作的成效

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双拥”工作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一方面,通过“责任一体化”的制度建构,形成了“团结一致、共同御敌”的观念,在思想层面缓和了战时党政军民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另一方面,推动了根据地拥军热潮的到来,在实践层面为抗战胜利奠定了群众基础。此外,为了使拥军工作常态化,各级政府开展“拥军月”运动,使党政军民在情感上得以产生共鸣。

“双拥”工作的开展,加强了军民、军政、政民之间的联系。鲁中2团9连6班驻地的房东开始时连东西都不让用,后来军队分工帮助房东,“刘成举一天帮他打两担水,包得光每天给房东谈一次话,全班帮他摘花生保证不吃一个,并帮抬地瓜,干旁的杂活”,使房东感到惭愧而道歉。军民之间呈现出一幅团结友爱、亲密无间的画面,“莒南筵宾区大山前庄,在一天中就给抗属耕完了三十八亩地”;当沂蒙民众听说八路军主力来了,自发组织劳军运动,“八路军来了,咱也喘口气,买猪去慰劳”;“临淄一老大娘自己吃糠菜,将一斗麦子留下,等候给八路军战士吃”。同时,军政互助亦是十分常见,如“滨海十三团某连到敌区活动,能掩护区长工作,三四天功夫通知区长三十封情报,遭袭击后能掩护区公所先走”,鲁中、鲁南均多此例。在战斗中,出现了“民兵配合作战,成千成万群众的自动抬担架,慰劳,拆破碉堡围寨”的现象,在民众心中逐渐构建出了抗战“责任一体化”的观念。“双拥”工作的直接目的是壮大人民军队,发展抗日武装,形成参军的热潮。军队深入群众、爱护群众、尊重政府,使军民关系、军政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改善;经过宣传教育,民众也逐渐认识到八路军是自己的军队,政府是民众的政府,党政军民间出现了“一家亲”的局面。由此,山东抗日根据地形成了轰轰烈烈的拥军热潮,邻里之间、朋友之间结伴拥军的不在少数,“有兄弟三人一同参加主力的,有十八个青年集体归队的,有父送子、丈人动员女婿的,仅鲁中即达三千人”,扩大了军队规模。通过教育许多群众主动参军,如长山区在剧团公演结束后,即“有六位青年从人群中跳出,要求立即到主力去”。通过教育很多逃亡战士主动归队,清河区动员逃亡战士归队700余人,滨海区500余人,鲁中区1200余人。同时,“双拥”工作也得到了地方士绅的支持,如沂蒙士绅刘云浦、刘心甫、刘栗生等36人“号召全区士绅名流、抗日人民积极拥护主力,并印发拥军运动书。”“双拥”工作的开展,充实了主力与地方武装,为抗战胜利奠定了基础。

此外,拥军月的兴起与发展亦是党政军民关系改善的表现。1944年,山东抗日根据地的抗战形势逐渐好转,八路军主力部队与当地民兵、群众密切配合,多次粉碎日伪“扫荡”。为扩大宣传,形成拥军热潮,1月1日,山东省临时参议会驻会委员会在《为祝贺新年开展拥军运动告山东各级参议员及各界同胞书》中倡议“应定阴历正月为拥军月,以正月十五日为拥军节”,举行村民拥军大会,发起人民劳军运动,动员人民踊跃参军,优待抗日军属等。随后,滨海、冀鲁边、胶东等根据地结合各地具体情况开展拥军月活动。1944年1月,滨海专署颁布拥护抗日军队的决定,确定正月十五为拥军节,二三月为拥军月,将是否按期开展拥军月作为政府工作成绩考核内容之一,并对各级干部(包括村长)做出指示,即“在二三月份内要作到动员一个新战士参军,每区要动员三个以上的战士升级,各村保证四一、四二年的逃亡战士归队或到县府办理退伍手续,四三年的逃亡战士全数归队”,以保障拥军月活动的顺利开展。同时,前期“双拥”工作的开展,使党政军民关系更加协调,民众亦发自肺腑地支持拥军月活动,莒南筵边、沟头两区举行劳军大会时,民众自发带着猪羊、花生、白菜和识字班大姐亲手刺绣的慰问袋、手巾等礼物慰问主力军,并喊出“拥护主力军!”“我们的好日子是主力军给的!”等口号,以此表达民众对拥军工作的支持。胶东主任公署亦响应山东省临时参议会号召,确定阴历正月为拥军运动月,并定正月十五日为胶东各地拥军节。胶东地区的拥军工作重点是优待抗属,形成“动员组织生产为主,必要粮食救济为辅”的优待抗属方针,根据土地多寡与劳动力数量进行政策优待,从家庭入手推进拥军运动,由此“推动了劳军优抗的热潮,进一步密切了军民关系”。在拥军节前后各地开展的大规模拥军运动,表明“双拥”政策已切实得到民众的认可与支持,主动报名参军,真正从思想上与行动上拥护主力部队。

通过“双拥”运动,山东抗日根据地发动200余万群众参与抗战,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但仍存在一些问题。“双拥”工作呈现不平衡的特性,一是地区发展不平衡,胶东、鲁中发展较好,鲁南、渤海相对来说有待提高;二是群众自身组织的不平衡,“工农组织较好,青年一代并未被完全组织起来,儿童更被忽视”。以滨海区为例,1943年底共计有人口146万余人,而工、农、青、妇(青年有青抗先)组织了11.8万余人,还不到总人口的9%。此外,在宣传手段上有时过于单一或流于形式,如滨海区召开村民大会1198次,共有73295人参加,平均算下来每次不过62人,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双拥”工作的成效。

总之,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集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等资源为一体的对日斗争,无论是政权建设、经济生产,或是军事斗争,均离不开广大民众的参与和支持。中共军队与根据地政权、人民群众存在着血肉相连的密切关系,抗日军队在山东根据地人民拥护、爱戴下发展壮大,而根据地政权是人民群众的政权,是军队休养生息的保障,如若脱离抗日民主政权与人民的支持,只靠军队抗战是不可能的。因此,针对党政军民之间出现的问题,中共对“双拥”工作政策及时进行了调整与完善,通过军队深入群众、尊重政权有效改善了军民、军政关系,经过根据地政府的战前动员、战后保障,亦顺利消弭了民众的忧虑。拥政爱民与拥军优抗的“双拥”工作是“中央领导一元化政策底下更具体的调整党政军民关系的一种团结政策”,正如《解放日报》提到“拥军运动与拥政爱民的配合,必然可使根据地军民团结大为增加,军民合力保护根据地,一定可使根据地更为巩固”。拥政爱民与拥军优抗的结合,不仅促进了拥军热潮的到来,而且构建了党政军民“责任一体化”的利益共同体,将党政军民紧密团结在一起,为抗日战争赢得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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