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服务利用与农村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
——广义生产性框架下的机制分析

2022-10-31 08:32王立剑朱一鑫
人口与经济 2022年5期
关键词:生产性社区服务意愿

王立剑,朱一鑫

(西安交通大学 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一、引言

当前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明显加快,老龄化城乡差距明显,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乡村60岁、65岁及以上老人的比重分别为23.81%、17.72%,比城镇分别高出7.99、6.61个百分点,农村地区养老服务需求不断增长。同时,《2020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城市社区综合服务设施覆盖率已达100%,而农村地区仅为65.7%。伴随着农村劳动力人口外流,农村地区人口空心化,家庭结构小型化,农村地区养老服务供给相对不足。在此背景下,面对农村地区老年人口多、支付能力弱、基础设施差等现实条件,《“十四五”民政事业发展规划》中明确指出,“构建乡镇牵头,村委会、老年人协会、低龄健康老年人、农村留守妇女、村干部、党员、志愿者等广泛参与的农村互助养老服务格局”,“鼓励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社区养老服务机构、老年人协会、企事业单位开展社区互助养老活动”,以提升农村养老供给水平。

互助养老是基于平等交换、集体合作、互助互惠的养老资源交换行为,由互助行为演化而来,推动养老资源由“自助”转向“互助”。作为应对家庭养老功能不断衰弱和社会养老供给不足的重要举措,一方面来源于我国宗族互助、守望相助的文化传统;另一方面同村老人生活习惯相似、生活距离相近,具有现实可行性。但从发展现状来看,互助养老严重依赖政府投入,执行上流于形式、缺乏内生动力,老年人在参与中出于利己考虑,倾向于获得“免费服务”而不愿提供服务,“搭便车”现象使互助养老模式缺乏可持续性。面对上述困境,如何激发互助养老的内生动力,是农村互助养老由“理论可行”转向“实践有效”的重要基础。

作为互助养老的行为主体,哪些因素推动了老年人参与互助养老?于长永发现所在地区、银行存款和健康因素是影响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关键。郝亚亚等提出老年人的互助养老意愿基于文化程度、自理能力和居住方式等因素,且老人的互助养老意愿需要进一步培养。杨静慧、祁玲等认为婚姻状况、代际支持的影响较为显著。然而除以上社会人口学特征外,社会提供支持能否促进老年人参与互助?王辉通过案例研究发现,在福利多元主义下,社会支持中社区服务通过连带机制带动了老年人自发互助。辛宝英等通过中介效应模型发现,社区服务通过社区信任的中介作用,推动了农村老年人参与互助养老的意愿。现有文献虽证实了社区服务对老年人互助养老的正向影响,但似乎缺少理论来支撑其行为动机。

在概念界定上,社区服务是以社区为基本单位,由政府、社会组织和社区为主体提供资源,组织本地的老年人志愿参与的服务活动。从服务供给的角度来看,社区在养老服务中作为链接国家—社会的场域,自上而下地承担了提供基层公共养老服务的任务,因此社区服务在养老服务中侧重于正式的支持,是社区和本地老人构成的集体向个人的服务供给。与之相比,互助养老是在自治视角下发生的互助行为,通常由本社区的几个固定成员间构成结伴互助,因此在养老服务中侧重于非正式支持,是个人之间的服务供给。从形式上来看,两者虽都是社区内老年人群体间的一种互惠行为,但发生机制不同,供给主体不同。在行为逻辑上,老年人既可以是社区服务利用的受益者,又能够成为互助养老中养老服务的提供者。因此,社区服务对老年人互助养老的影响关键在于,老年人对社区服务这一互惠行为的利用是否会影响其进一步投资社区内的养老服务?在惠瑟姆(Whitham)近期提出的广义生产性框架中,进一步解释了互惠行为发生时其如何影响个体间的行动、协作、社区意识和社会纽带等。显然在惠瑟姆的框架下能为社区内老年人群体间从服务利用到互惠行为(互助养老)找到行为动机,而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互惠关系对社区意识、社会纽带的影响似乎恰好构成了社会资本的关键要素。基于此,本文试图在惠瑟姆的基础上搭建广义生产性框架至社会资本领域的桥梁,以解释社区服务利用如何影响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发生。

二、理论构建与研究假设

广义生产性框架是在联立广义互惠和生产性互惠基础上形成的理论框架,以解释群体间复杂的互惠关系是如何影响个体行为和社会关系的。由于老人在社区服务中形成了广义生产性的互惠关系,因此,一方面老人会付出行动以维持这种互惠的合作关系,另一方面这种反复的互惠互动会使个体感知到依赖感、信任感,激活其对群体的认同和社会纽带,即促进社会资本提升,而社会资本的提升进一步促成了个体对集体行为的遵守。

图1 互惠行为模式资料来源:作者依据参考文献[17]改绘。

1.广义生产性框架

互惠是人与人之间在给予和回报的对等公式上建立的联系。如图1所示,社会学中通常根据互惠形式和行动者的依赖结构来定义不同的互惠行为。从互惠形式来看,互惠可以分为直接的和间接的。直接的互惠行为指两个行为人之间的互惠或生产性互惠,行为人之间的直接互惠如两个朋友间的人情交换,而生产性互惠是个人与集团间的直接利益交换。间接的互惠行为即是广义互惠,指在利益交换中,参与者向另一个参与者贡献利益,另一个参与者不会直接回报这些利益,而是期望从第三个参与者得到利益回报。从行动者的依赖结构来看,两个行为人间的互惠是直接依赖于同一行为人;而广义互惠是依赖于第三个行为人,如图1(c)中A的利益是依赖于E的行为;在生产性互惠中,参与者的利益则是依赖于集体。

图2 广义生产性框架资料来源:来自参考文献[17]。

以上交换形式定义了理想中的三种互惠类型,为理解互惠行为中的行为、动机提供了一个抽象的理论框架。但在实践中,互惠行为通常不只具有一种互惠类型的特征,而是混合发生的。例如社区提供的养老服务通常是社区组织和本社区的老人一起提供的,社区中的老人需要获得社区服务,从广义互惠的角度看依赖于社区里的其他老人,从生产性互惠角度看又依赖于社区集体,因此在实践中如何理解这种互惠行为需要一个更广泛的理论框架。针对以上问题,惠瑟姆基于互惠理论和情感理论构建了一个广义生产性框架,如图2所示,以将生产性互惠和广义互惠联立起来。

在惠瑟姆的广义生产性框架中,广义生产性互惠会促进个体付出互惠行为,并对社会网络、信任、认同等社会纽带产生积极影响。具体而言,如果是一次性的互惠行为,贪婪的行动者可能会接受利益而不付出;但在广义生产性互惠中,行动者的利益依赖于集体和其他行动者间的多次互惠交换行为,其交换结构是相对稳定的,因此参与者会倾向于付出行为以长期维持这种互惠关系。此外,在互惠关系中,个人与集体建立起了密切的联系、互动,即增强了人际间的社会网络。而根据情感理论,这种密切的联系表达了关怀的价值,会驱动个人对集体的信任和认同;认同的积极情绪又进一步增加了这种社会信任。基于此框架,惠瑟姆解释了在广义生产性互惠中,行动者间是如何产生网络联系、信任、认同等社会纽带的,同时惠瑟姆认为这些社会纽带具有广泛的社会学相关性,这些积极的社会关系恰好构成了社会资本的关键因素,遗憾的是作者并没有将广义生产性互惠与社会资本进一步加以扩展。

2.社会资本

集体行动中,参与者容易受到“搭便车”的激励接受利益而不提供付出,造成了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冲突,即公地悲剧的发生。如何解决集体行动中的合作供给,布迪厄(Bourdieu)首先引用了一个“社会资本”的概念,他认为资本包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其中社会资本来自于潜在的制度化的共同熟识且认可的关系网络,与社会群体中的每一个成员有关,由每一个成员提供支持,这种关系构成了有助于个体参与者达成共同目标的资本资源。因此,在衡量标准上,社会资本是嵌入社会结构中的社会资源,能够在有目的的行动中被获取或动员。

社会资本在不同尺度上的解释有所差别,主要包括宏观和中观两个层次,前者指社会经济系统下的政治、制度以及政府治理机制,而后者则集中于群体、社区之间的联系。在社区层面上,学者们主要采纳了帕特南(Putnam)对社会资本的定义。帕特南认为社会资本是基于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社会规范而形成的某种社会组织特征,通过促进个体间的合作达成了集体目标,且提高了社会效率、增加了民主政治。其中社会网络是群体成员之间产生的密切联系,包括参与集体行动、非正式的交流等;社会信任是群体成员之间的信任程度,联系越密切的人之间越会产生更强烈的信任感;社会规范则指群体成员需要普遍遵守的一种规则。在此基础上,福山(Fukuyama)进一步补充了价值认同的概念,他认为社会资本不应当忽视共同意识的作用,随着家庭功能的衰弱,社区取代家庭构成了新的社会联结场域,因此,共同参与并不仅是居民的自发行为,而是源于对社区共同体的认同、配合和支持,这种归属感会使其自发维护这种关系。

当前,社区社会资本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社区建设和治理功能,由于居民在社区中共同生活,社区的生活特征更容易形成社区成员共同的目标,因此,社区志愿性社团成员之间的互动、非正式成员间的邻里互动以及社区集体合作行为都能形成社会资本,从而逐渐建立一种互惠的关系。例如伊沙姆(Isham)等证实了在印度村庄的社会资本水平会影响村民对水服务项目的参与和监督,米格尔(Miguel)等证实了社会资本促进肯尼亚地区的公共物品筹集;而国内学者基于农民合作社社员参与行为、粮食的生产效率、参与流域生态治理行为、居民生活垃圾分类等研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基于以上讨论,在社区的集体行动中,大多数的参与者表现出条件合作的特征,即参与者的贡献程度取决于群体内的社会资本。随着社会资本的提升,社会群体中的个体间建立了诸如义务、期望、普遍遵守的规范等联系机制,进而促成了个体对集体行动的遵守,否则可能会受到群体中非正式机制的惩罚。因此,本文主要借鉴了帕特南和福山对社会资本的定义,将社会资本划分为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价值认同,并进一步探讨社会资本对社区内集体合作的效应。

3.广义生产性互惠、社会资本与互助养老

基于以上理论基础,在广义生产性框架下,广义生产性互惠行为的发生会直接促进个体付出行动参与互惠,并提升本地的社会资本。在社会资本理论下,社会资本的提升会有助于个体参与者们互助合作达成共同目标。因此,本研究基于广义生产性互惠和社会资本理论提出了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机制,如图3所示,即社区服务利用既能够直接作用于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也能够通过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促进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发生。

图3 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机制

(1)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机制。社区服务在互惠形式上可以定义为广义生产性互惠,是社区内老人在多次给予和回报的利益交换上建立的集体合作行为。在互惠关系上,既依赖于社区集体的利益池,又依赖于参与互惠关系中的其他老人,在多次互惠交换行为中,当个人只接受社区服务而不提供帮助时,集体利益池的缩小会使该合作无法维持,因此社区内的老人为了长期获取社区提供的养老服务,在利用社区服务后会倾向于付出行动以维持这种合作关系。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设:

H1:社区服务利用和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呈正相关,即社区服务利用有助于促进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水平的提升。

(2)社区服务利用、社会资本与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机制。在社区服务利用过程中,不管是社区集体单向对社区老人提供养老服务,还是社区集体与社区老人双向的养老资源流动,通过社区志愿性社团成员之间的互动、非正式成员间的邻里互动以及社区集体合作行为,都会对社区的社会资本产生积极影响。随着社会资本的提升,个体间建立了诸如义务、期望、普遍遵守的规范等联系机制,进而促成了个体对集体合作的遵守。

具体而言,从社会网络来看,老人在社区服务利用中通过个人与集体间的互动、联系不断紧密形成了互相依赖的关系。社会网络强度增强,一方面提升了个体间信息获取和互助的机会,容易形成集体合作;另一方面如果个体间关系彼此熟悉,为了维系两者间的关系会倾向于提供高质量的帮助,但如果个体间只是普通打招呼的“陌生人”,个体则倾向于有保留地为对方提供帮助。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设:

H2:社区服务利用能够促进社会网络水平的提升,进而影响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社会网络在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从社会信任角度来看,社区服务利用在参与集体行动、非正式的交流中扩宽了社区内的信息交流渠道,通过个体间重复的互动和口头承诺,提升了个体间信息的透明度,有效地建立了参与者间的信任。在低信任的集体行动中,个体往往由于担忧其付出无法收获相应的回报而放弃参与合作;随着社会信任的提升,社区内老人会形成参与互助产生收获回报的积极预期,因而做出参与集体合作的理性决定。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设:

H3:社区服务利用能够促进社会信任水平的提升,进而影响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社会信任在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从价值认同角度来看,随着家庭功能的衰弱,社区取代家庭构成了新的社会联结场域。在社区服务利用中,通过社区内公共事务的参与,共同的目标和利益激活了个体对社区集体的认同、奉献与责任感,使其自发地维护这种关系。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设:

H4:社区服务利用能够促进价值认同水平的提升,进而影响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价值认同在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三、数据来源、变量与模型选择

1.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农村互助养老的社会基础、实践困境和发展路径研究”课题组2020年对农村养老服务发展和老年人生活状况的社会调查。该调查采用分层抽样和随机抽样相结合的抽样方法。由于中国幅员辽阔,不同区域之间经济社会发展差异较大,因此,选取了江苏省、河北省和陕西省三个农村互助养老发展较为典型的省份作为调查地点。近年来,三个省份都实施了发展农村互助养老的政策,这保证了此次调查的有效性。调查对象为农村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每个家庭只调查一位老年人,调查前会获得老年人的同意。为保证调查质量,调查前对调查员进行了培训,对调查中可能存在的问题进行了讲解,调查结束后由团队成员对调查问卷进行审核。最终获得58个行政村的494份有效调查样本,有效率为84.3%。

2.变量选择与说明

(1)解释变量。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是社区服务利用,借鉴黄俊辉等对农村老人社区服务的划分,包括社区提供的生活照料、医疗护理、文化娱乐、精神慰藉服务。使用问卷中关于老人在社区中利用过的项目数量来衡量,生活照料服务具体包括:①用餐服务;②助洁服务;③安全保障;④上门维修;⑤其他。医疗护理服务具体包括:①健康管理;②上门诊断、护理;③在村卫生室看病;④康复辅具租赁/出售;⑤其他。精神慰藉服务具体包括:①心理咨询与疏导;②陪同聊天;③读书读报;④定期上门或者电话探访;⑤婚姻中介;⑥其他。文化娱乐服务具体包括:①参加兴趣小组;②休闲娱乐;③文化活动。

(2)被解释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老年人的互助养老意愿,通过询问老年人“您愿意和其他老年人一起开展帮忙做家务、定期探望老人、一起锻炼、开展文化娱乐活动、陪同看病和生病照护等互助养老活动吗”,划分为“很不愿意”、“不愿意”、“一般”、“愿意”、“很愿意”五类。

(3)中介变量。本文的中介变量包括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价值认同三类变量,社会网络通过询问调查者“和周围的人联系如何”获得,划分为“非常差”、“较差”、“一般”、“较好”、“非常好”。社会信任通过询问调查者“我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获得,划分为“完全不同意”、“不同意”、“一般”、“同意”、“完全同意”。价值认同通过询问调查者“我相信我住的这个地方会越来越好”获得,划分为“完全不同意”、“不同意”、“一般”、“同意”、“完全同意”。

(4)控制变量。在借鉴黄云、温兴祥、刘一伟、邓大松等的成果基础上,控制变量主要包含:社会人口学因素中的性别、年龄、文化程度、身体状况、积极心理、婚姻、60岁前主要职业;经济条件和政府支持中是否有养老保险、是否有医疗保险、是否有积蓄、本地是否有幸福院或养老服务中心;代际支持中的儿子和女儿数量。各变量说明及描述性统计见表1。

3.模型设定

借鉴巴伦(Baron)等和温忠麟等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方法,构建中介效应模型如下:

=+++1

(1)

=+++2

(2)

=++++3

(3)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

其中,表示老年人的互助养老意愿,为中介效应检验的被解释变量;表示社区服务利用,为中介效应检验的解释变量;为中介变量;为控制变量;为随机误差项。(1)式中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总效应;(2)式中是社区服务利用对中介变量老年人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价值认同的影响;(3)式中的为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直接效应,×为通过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价值认同传导的中介效应。参照逐步法,首先检验总效应是否显著,若显著按中介效应立论;其次依次检验系数和系数,若两者同时通过显著性检验,则进一步检验回归系数;若不通过显著性检验,则表明中介变量具有完全中介效应;若通过显著性检验,则表明中介变量具有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重为(×)/。

四、实证分析

1.基本实证结果

基于Ordered logit模型识别农村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以及社会资本中社会网络、社会信任、价值认同发挥的中介效应,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模型1显示核心解释变量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系数为0.143,说明社区服务利用和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呈正相关,验证了假设1。这一结果与辛宝英、王辉等的结论一致,在社区服务对个体行为的影响中,由于社区服务是以社区为平台,组织本地老年人提供的服务活动,当个人只接受社区服务而不提供帮助时,会受到社区集体的压力,同时多次的互惠交换行为将无法延续,因此,社区内老人在利用社区服务后,会倾向于付出行动维持这种互惠关系,即增强了老人的互助养老意愿。

表2 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影响的中介效应估计结果

此外,相关控制变量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以模型1为主,其中年龄与互助养老意愿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随着年龄增长老人的身体机能相对减弱,助人条件降低,同时高龄老人思想较为传统,一方面在家族中的地位较高,倾向于由儿女照顾;另一方面由高龄老人服务低龄老人不符合农村的伦理与传统。积极心理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正,最直观的解释是良好的情绪会产生较强的社会责任感,能发生更多亲社会行为,产生助人行为,而负性心理状态则阻碍了老年人对互助养老的选择。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当老人的基本生活有一定保障时,老人越倾向于参与社会互动,越具备参与互助养老的条件。积蓄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负,对自己经济状况满意的老人选择社区互助养老的可能性比不满意的老人低,其可能的原因是当老年人积蓄越少时,期望参与互助养老以在今后获得一定的养老保障。以上结果与以往的研究结论相符。

2.中介效应检验

基于逐步法,进一步按温忠麟等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法来验证社会资本中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价值认同的中介作用。表2中模型1、模型2和模型3报告了社会网络在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影响的中介效应,社区服务利用和社会网络的系数均通过显著性检验,意味着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在数值上,模型1中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具有正效应,系数为0.143,模型2中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社会网络具有正效应,系数为0.115,模型3中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效应为正,系数为0.132,社会网络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具有正效应,系数为0.139,系数同号,说明存在显著的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占总效应比重(/)为11.18%,说明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有11.18%是通过社会网络传导的,即通过社区服务利用改善了老年人社会网络,进而提升了社区内老年人的互助养老意愿,验证了假设2。基于社会网络,社会网络强度越高,社区内老人间的联系越紧密,提升了个体间信息获取和互助的机会,容易形成集体合作,这与聂建亮等的研究结果一致。

同样地,模型1、模型4和模型5报告了社会信任在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影响的中介效应,模型1中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正,系数为0.143,模型4中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社会信任的影响显著为正,系数为0.111,模型5中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效应显著为正,系数为0.128,社会信任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效应显著为正,系数为0.243,表明在控制了社区服务利用变量的影响后,社会信任依然对互助养老意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系数同号,说明存在显著的部分中介效应。其中中介效应占总效应比重(/)为18.86%,说明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有18.86%是通过社会信任传导的,即通过社区服务利用改善了老年人的社会信任,进而提升了社区内老年人的互助养老意愿,验证了假设3。基于社会信任,在低信任的集体行动中,个体往往由于担忧其付出无法收获相应的回报而放弃参与合作;随着社会信任的提升,社区内老人会对参与互助产生收获回报的积极预期,因而作出参与集体合作的理性决定。

模型1、模型6、模型7报告了价值认同在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影响的中介效应,模型1中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正,系数为0.143,模型6中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价值认同的影响显著为正,系数为0.155,模型7中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效应显著为正,系数为0.123,价值认同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效应显著为正,系数为0.277,表明在控制了社区服务利用变量的影响后,价值认同依然对互助养老意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系数同号,说明存在显著的部分中介效应。其中中介效应占总效应比重(/)为30.02%,说明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有30.02%是通过价值认同传导的,即通过社区服务利用改善了老年人的价值认同,进而提升了社区内老年人的互助养老意愿,验证了假设4。基于价值认同,随着对社区集体的认同程度提升,个体会产生较强的社会责任感和对群体的依赖感,这些会促进个人对社区集体的认同奉献与责任感,使其自发地维护这种关系。

基于以上论述,社区服务利用有助于促进社会网络、社会信任、价值认同等社会资本水平的提升,进而影响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社会资本在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效应中具有中介作用。

3.异质性分析

考虑到农村老年人的身体状况、心理状况、职业特征有一定差异,因此,造成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可能不同,为全面识别不同特征老年人对社区服务利用的转化,从身体状况、心理状况、职业特征三个方面考察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影响的异质性,具体结果见表3。

从身体状况的分组来看,模型8身体较差的老年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并不显著,而模型9身体较好的老年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正,表明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老年人在社区服务利用中是认同互助养老的规则、价值,倾向于参与互助。从心理状况的分组来看,模型10心理不积极的老年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并不显著,而模型11心理积极的老年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老年人的心理状况影响了其对社区服务的转化,当心理消极时老年人对未来生活没有希望,不愿参与社会活动;而心理积极的老年人倾向于认可农村社区的熟人社会,对社区服务的转化率较高,这也进一步提醒在保障老年人基本养老服务需求的同时,应进一步关注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从职业分组来看,模型12主要职业是农民的老年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显著为正,而模型13主要职业是非农民的老年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并不显著,考虑非农民的老年人在退休前与村内的人日常联系较少,彼此间没有信任感,对集体没有认同感,因此,在互助养老发展中应重点关注这部分人群的社会交往,加强社会资本的建设。

表3 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影响的异质性估计结果

4.稳健性检验

以上结论验证了本文的理论假设,即社区服务利用既能够直接促进农村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水平的提升,又能够通过社会资本的中介效应间接促进农村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为了验证结论的稳健性,以问卷中的另一问题“大家是否会互相帮助”替换因变量,再次对上述模型进行估计,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模型14至模型20的结果与模型1至模型7基本一致,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意愿的效应仍显著为正,且通过改善老年人社会资本中社会网络、社会信任、价值认同间接提升了老年人互助意愿,存在中介效应,验证了本文结论的合理性。

表4 社区服务利用对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影响的中介效应的稳健性检验

五、结论与建议

文章将社会资本理论引入广义生产性框架,分析了社区服务和社会资本对农村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及其路径。研究发现:①社区服务利用是典型的广义生产性互惠,既能够直接提升老年人参与互助养老的意愿,也能够通过社会资本中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价值认同的中介效应间接提升老年人互助养老意愿,其中中介效应有11.18%是通过社会网络传导的,有18.86%是通过社会信任传导的,有30.02%是通过价值认同传导的。②决策者的心理状况、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等因素对互助养老意愿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而年龄、积蓄和互助养老意愿呈显著的负相关。③身体条件、心理状况较好的老年人对社区服务的转化率较高,认同互助养老的规则、价值,倾向于参与互助。主要职业是农民的老年人社区服务利用对互助养老意愿的影响较为显著,而非农民的老年人在退休前与村内的人日常联系较少,彼此间没有信任感、认同感,因而社区服务的转化率并不明显。

当前,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优化农村养老服务供给,各地方以村级邻里互助点、农村幸福院为依托,不断探索农村互助养老的发展模式。但从实践结果来看,互助养老严重依赖于政府投入,缺乏内生动力,老年人在参与中出于利己主义,倾向于获得“免费服务”而不愿提供服务,“公地悲剧”现象导致了互助养老虽然理论可行,但实践并不有效。

本文从社区服务这一视角切入,论证了社区服务如何直接促进社区内老人的互助养老意愿,并间接通过社会资本促进社区内老人的互助养老意愿。在互惠结构上,社区服务既满足了个体间的间接相互依赖关系(广义互惠关系),通过合作促成了资源的交换和共享;又满足了个人与集体间的直接相互依赖关系(生产性互惠关系),集体能够为这一合作互惠行为背书,避免了“公地悲剧”的发生。基于此,本文认为如何在社区内形成个人与社区集体的互相依赖关系是提升社会资本、提高互助养老参与意愿的关键。

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议:①完善兜底性养老服务,进一步提升社区生活照料、医疗护理、文化娱乐、精神慰藉服务供给水平,引导老年人共同参与社区服务。②进一步培育农村社区的社会网络、社会信任、价值认同等社会资本,加强社区内老年人交往,建设志愿组织、老年团体、文化团体等本土社会组织,以实现互助养老由“理论可行”向“实践有效”转变。③提升社区支持向互助养老的转化率,因人而异,开展分对象的“精准”支持,对年龄较大、身体状况较差的老年人,应以社区提供服务为主;对年龄较小、身体状况较好的老年人,应利用社区服务鼓励其参与互助养老。因地制宜,开展分地区的“精准”支持,对养老服务基础较弱的地区,注重发挥社区支持的积极作用;对养老服务基础较强的地区,加强社会资本的建设。④在保障老年人基本养老服务需求的同时,应进一步关注老年人的心理健康,重点关注非农人群在农村的社会交往,扩大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覆盖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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