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民智,救亡图存
——近代中国的汉字改革

2022-10-28 19:31卢月丽
传记文学 2022年4期
关键词:章太炎语言文字汉字

卢月丽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文字的产生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标志着人类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著名人类学家克拉克洪指出,人类文明有三大标准,即文字、城市和复杂的礼仪性建筑。可见,文字的产生和发展对人类的意义多么重大而深刻。四大文明古国由于不同的发展背景,产生了丰富多彩的文字,如古中国的汉字、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古印度的梵文和印章文字等。其中,汉字的产生在古代经典中被记载为“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由此,汉字的神圣光环可见一斑。

鸦片战争爆发后,中国开始一步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人民陷入深重的苦难之中,一些有识之士抱持着“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和使命感,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锐意创新,进行了改革。其中,汉字改革可以称得上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事件。在社会巨变的历史背景之下,这一时期涌现了很多汉字变革的派别,如维新派、新世纪派、国粹派等,他们基于不同的思想理论提出了不同的改革方案和路径。

维新派:汉字拼音化

西方列强通过两次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国家内忧外患,政治局势动荡,人民生活困苦不堪,各种矛盾一触即发。在民族危亡之际,一些有识之士开始寻求变革之道。在语言文字层面,汉字本身暴露出来的问题首先引起了维新派的重视。赵黎明在《“汉字革命”——中国现代文化与文学的起源语境》一书中总结了当时汉字的三大弊端:一是太过繁难,当时字典所收录的汉字有4 万多个,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在识记方面存在很大的困难,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同时也有碍于教育的普及;二是言文不一,语言和文字分离开来,这就给学习和交流造成了很大的不便,不利于国民识字率的提升;三是语言并未在全国统一起来,使得国民之间的沟通往来受到很大的限制。特别是维新派认为言文不一(即口语和书面文字的脱离)造成了国民识字率低、教育普及度低,这是国家衰弱的主要原因之一,应着力加以解决。一些维新人士,如黄遵宪、裘廷梁等都对这一现象表示了担忧。黄遵宪在《日本国志·文学志》中指出:“语言与文字离,则通文者少;语言与文字合,则通文者多。”裘廷梁在《论白话为维新之本》中指出:“有文字为智国,无文字为愚国;识字为智民,不识字为愚民;地球万国之所同也。犹吾中国有文字,而不得为智国,民识字而不得为智民,何哉?……文与言判然为二。一人之身而手口异国,实为两千年来文字一大厄。”从二人的著述中可以看出,言文不一直接导致国民对汉语书面文字的陌生与不识,大部分国民的智力发展受限,妨碍了对新知识、新思想的学习,进而阻碍了社会的发展与进步。

面对西方列强的侵略,维新派深切地认识到必须进行改革,才有可能富国强民,而在文化层面对汉字进行改革,是挽救民族危亡的重要切入点。但是,此时的汉字还笼罩在神圣的光环之下,高居“道”的宝座。王炳耀在《拼音字谱》自序一文中说:“自圣人出,制字立义,以字义作口声,使言由目入,远可闻千古之语,近可听四方之言,百官以察,万民以治,治道之隆,岂不赖乎文字哉……而文字之妙能代言语,易其路以入心,圣人创之,初非苦人所难以博虚名也。”维新派若欲进行汉字改革,必须师出有名。“惜今人鄙俗言,弄文字,玩月吟风,胸无实际,何如于文字之外复加拼音之字。”王炳耀首先指出,今人在语言文字使用方面轻视俗言,玩弄文字,使得文字与俗言脱离,“字意”传达不出“口声”,进而提出改革的策略应是“于文字之外复加拼音之字”。此外,谭嗣同在《仁学》中声称:“语言文字,万有不齐。越国即不相通,愚贱尤难遍晓,而象形文字尤为之梗也。故尽改象形字为谐声,则地球之学,可合而为一。”可见,谭嗣同的主张更为彻底,“尽改象形字为谐声”即是汉字的完全拼音化。谭嗣同的汉字改革方案一如其在维新变法中的表现,认为中国要强盛,只有发展民族工商业,学习西方资产阶级的政治制度,提出废科举、兴学校、开矿藏、修铁路、办工厂、改官制等,是维新派中的最激进者。

由此可知,在倡导“睁眼看世界”“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清末,人们对汉字本质的认识也开始突破旧有观念的束缚,即“盖字者,要重之器也。器惟求适于用”,文字被认为是思想的器具,明确了其主要作用在于方便使用。这一“器具论”是维新派汉字改革方案背后的指导思想,具体而言,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文字是记录语言的工具。人们对文字的本质特征有了新的认识,文字的神圣光环褪去,确认了它的世俗化价值。文字是记录语言的工具,语言和文字合一,就有利于人类的发展,否则就不利于人类智力的开发和社会的进步。

其二,文字的基本功能在于方便使用。回溯历史,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人们畏难趋易的心理倾向也反映在对文字的态度上。马体乾在《谈文字》中指出:“文字之为器于国民,犹斧斤之于工师,贵易举,不贵繁重。”

其三,文字是为现实服务的。维新派认为时代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为了与现实情况相统一,文字也应该有所变革,与时代共变,以便于人民使用。维新派为了使自己的主张得到正统社会的认可,不惜假借孔圣人言行,如“孔子不避其鄙俚,因圣人之心,专以便民为务,无文之见存也”。

总的来说,维新派的汉字革新运动的出发点在于提高民众的识字率,使文字向普通百姓普及,“村氓细民”的智力得以开发,进而实现开启民智的最终目的。在对汉字本质有了全新认识的基础之上,以“器具论”为指导思想,试图以拼音化方案解决汉字繁难以及言文不一等问题。这一改革体现了新思想新认识的萌发,为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打下了基础。同时,这一改革还引起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此后,各种改革文字的新思想新方案层出不穷,如《切音新字》《简字谱录》《切音初阶》等的提出。此外,“简字学堂”“简字研究会”等的设立,都为新思想新认识的传播提供了更多渠道和路径。

新世纪派:推行世界语

维新派的改革方案并没有解决言文不一、民众蒙昧以及国家危弱等问题,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如改革方案的片面性、改革主体没有掌握政治实权以及社会环境的阻碍等。季剑青也对这一改革进行了评价:“为了求得‘言文一致’,清末的改革者提出的方案是用拼音化的字母(所谓‘切音字’)来拼切口语,但由于方言的差异,由此形成的拼音文字必然只能通行当地,各地不同的拼音文字反而将方言的歧异固化到书面上来,结果势必危及统一语言的创立。”此后,以吴稚晖为代表的新世纪派,深受法国无政府主义、进化论等思想的影响,推崇用世界语来解决上述问题。

新世纪派的代表人物有吴稚晖、李石曾、张静江等,他们多有留学背景,在国外受到了新思想、新事物的冲击。吴稚晖1901年开始在日本留学,随后去了欧洲诸国。1907年,吴稚晖与李石曾、张静江等人在巴黎创办《新世纪》周报。进化论是当时法国的主导思想,无论是无政府主义学说在当地的盛行,还是世界语的推广,都打上了进化论的烙印,被认为是社会进化的结果。吴稚晖等人深受这些思想的影响,在国内积极宣扬无政府主义以及世界语。新世纪派倡导建立一个无政府、无国界,人人自由、平等、博爱的世界,正如《新世纪》中《续普及教育》一文所述的那样:“无政府,则无国界;无国界,则世界大同矣。人不役人而不役于人,人不倚人而不倚于人,人不害人而不害于人,所谓自由、平等、博爱是也。”另外,新世纪派志在建立的“新世界”,不仅要破除种族、国家、宗教的壁垒,还要实现语言上的完全统一。在此基础上,世界语(又称万国新语)备受他们的推崇。《新世纪》刊载的《万国新语》一文指出:“欲求万国弭兵,必先使万国新语通行各国,盖万国新语,实求世界和平之先导也,亦即大同主义实行之张本也。”可见,新世纪派极力推崇万国新语,希望这一语言在全世界得以通行,他们将世界语视为实现世界和平、大同的重要工具。另外,《续好古之成见》和《续万国新语之进步》也有相关讨论,前者写道:“苟以中国文字尚为不便,则改他种文字之适于中国者,或径用万国新字亦可。总之,沟通常识,当以改良文字为一要着。”后者写道:“苟吾辈而欲使中国日进于文明,教育普及全国,则非废弃目下中国之文字,而采用万国新语不可。”上述著述均说明了新世纪派推行世界语的决心与信念,他们认为世界语可以解决维新派未竟的目标。

吴稚晖推崇世界语、主张废除汉字的另一原因是,他认为汉字是传统时代的文字,不适应于科学时代,很多新思想新事物无法用汉字代表,即“应知科学世界,实与古来数千年非科学之世界,截然而为两世界。以非科学世界之文字,欲代表科学世界之思想与事物,皆牵强附会,凑长截短,甚不敷于应用”。此外,汉字“不适于排印、不适于检查”。

新世纪派的上述改革方案与其对语言文字本质的认识有密切的关系。关于语言文字的本质,新世纪派的看法与维新派有一定的相同之处,即都把语言文字看作交际的一种器具或工具。例如,吴稚晖在《书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后》中指出:“语言文字之为用,无他,供人与人相互者也……何况语言文字,止为理道之筌蹄,象数之符号乎?就其原理论之:语言文字者,相互之具也。”即吴稚晖坚持语言文字的“工具论”,主张以切音文字代替象形汉字,以期达到简便、通用于世界的目的。李石曾也认同这一观点,其在《进化与革命》中强调:“文字所尚者,惟在便利而已。故当以其便利与否,定其程度之高下……于进化淘汰之理言之,惟良者存。由此可断言曰:象形表意之字,必代之以合声之字,此之谓文字革命。”钱玄同也认同且秉持语言工具论的观点,他在《通信· Esperanto》(钱玄同致陶孟和)中写道:“玄同以为文字者,不过一种记号;记号愈简单,愈统一,则使用之者愈便利。”可见,新世纪派将文字看作一种交际工具,所以简便、通用是核心需求,而世界语的创制,恰好符合这一需求。

国粹派:汉字改革的另一路径

与新世纪派的主张相反,关于汉字改革的路径,国粹派主张尊重历史文化传统,维护本国的语言文字,对于国外传入的新知,要通过检索古代典籍或方言寻找契合点。

清末社会动荡不安,内忧外患,民族危亡。在这样的社会现实面前,国粹派的代表人物章太炎认识到在民族危机中,文化危机更为严峻。他的学生诸祖耿在章太炎自述治学之功夫及志向的文章中记录其师言:“夫国于天地,必有与立,所不与他国同者,历史也,语言文字也,二者国之特性,不可失坠者也。”章太炎极力重视且强调语言文字的重要性,他认为历史主要由三部分组成,即语言文字、典章制度以及人物事迹,若要毁灭一个民族,也往往从这三个方面下手。持此观点的还有田北湖,他在《国定文字私议》中指出:“文明古国埃及印度之亡,说者称其受祸所在,由于当时士大夫不爱本国文字……愿吾国人,准酌古今,研求保存之具,去其所偏,辨其所惑,议疏浚文明,庶几埃及印度勿俾同溉焉。”可见,语言文字对民族存亡的重大意义和价值,其曾被尊称为“祖宗之法器,国家之徽章”。国粹派认为对语言文字的保持与维护,即是对国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挽救。

章太炎对保留和维护本国语言文字的重视,除了上文提到的原因,还有他对语言文字本质的认识。他在《语言缘起说》中写道:“语言者,不冯虚起。呼马而马,呼牛而牛,此必非恣意妄称也,诸言语皆有根。”即语言文字的产生都有一定的根据,不是凭空而来的。这一认识,也决定了他对文字的态度,即文字来自于人类社会生活实践,对于像我国这样历史深厚的国家来说,文字是民族认同的重要途径,不可偏废。他在《国学讲习会序》中进一步指出:“吾闻处竞争之世,徒恃国学固不足于立国矣,而吾未闻国学不兴而国能自立者也。”章太炎认为,对语言文字等国学的维护和发扬,虽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在国际竞争中脱颖而出,但是一个国家要想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离不开对国学的复兴、对文字的珍视和保护。此外,他还强调:“文字者,语言之符号,语言者,心思之帜,虽天然言语,亦非宇宙间素有此物,其发端尚在人为,故大体以人事为准。人事有不齐,故言语文字亦不可齐。”章太炎认为由于各个国家和民族社会背景、历史发展、风俗习惯等有差异,对应的语言文字也应有所差别,以便与本地的国情、民情相适应。

关于要不要在国内推行世界语,章太炎有着非常明确的立场,他认为世界语只适应于没有历史文学积淀的新兴民族,因为“符号简单,则更之不为病……一朝改从异语,于故有者未亏,而采获新知无量,斯兑矣”。即对于新兴民族来说,其语言文字比较简单,即使引入了外国语言文字,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或出现很多矛盾的地方,反而会获取很多新的知识。由此反观,中华民族历史积淀深厚,汉字不仅是交际的工具,还是精神文化的传承的方式,若推行世界语,则如其所言:“欲绝其文字,杜其语言,令历史不燔烧而自断灭,斯民无感怀邦族之心亦宜。”但是,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章太炎并不是一味排斥西方文化,反对世界语本身,而是主张以本国的传统文化作为主体,将西方文化融入其中,强调“学之以为驿传取便交通亦可也”。

由此可以看出,章太炎作为一名学者型的资产阶级革命派的代表人物,其所具有兼容并包的精神,值得后世借鉴。季剑青在对章太炎的汉字改革方案进行总结后指出:“针对汉语言文分离的现状,章太炎不是寻求创制一种拼切口语的拼音文字,而是以他深厚的小学功底,在散落民间的方言口语中发现了可与历史典籍相印证的‘古义’。”《章太炎全集·訄书初刻本》和《章太炎全集·訄书重订本》都有相关记载,例如“今之有物无名、有意无词者,寻检故籍,储材不少,举而用之,亦犹修废官也。必古无是物、古无是义者,然后创造,则其功亦非难举矣”;“顷岁或需新造,寻检《苍》、《雅》,则废语多有可用为新语者”,等等。可见,在面对外来文化的冲击时,以章太炎为代表的国粹派不是否定汉字的表意功能,去迎合及接受国外的“新文字”,而是对本国语言文字的组合能力及创造力等具有坚定的信心,以“一返故籍”“一返方言”的方式解决“言文分离”“获取新知”等问题。

对近代中国汉字改革的认识

近代中国汉字改革,是在特殊历史时期,面对国家内忧外患、生死存亡的困局,一些有识之士在语言文字方面进行的探索。由其改革过程及结果可知,很多方案不具有可行性,例如世界语的推行。但是这些改革活动进一步验证了汉字的持久魅力及其强大的表情达意功能,汉字对于中华民族而言具有不可替代性。正如劳乃宣在《进呈〈简字谱录〉折》中所言:“中国六书之旨,广大精微,万古不能磨灭,简字仅足为粗浅之用,其精深之义,仍非用汉文不可。”

具体而言,对近代中国汉字改革的认识,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一是汉字由神圣化向世俗化转变。在此之前,人们对汉字的认识是神圣化的,汉字具有神秘性、不可更改性。清朝末年,腐败没落的清政府内部矛盾不断激化,西方的炮火使得闭关锁国多年的国民如梦初醒。一些先知先觉的仁人志士意识到国家的积贫积弱来自国民的愚昧无知,而国民的愚昧无知主要是由识字率低造成的。如沈凤楼在《江宁简字半日学堂师范班开学演说文》中指出:“识字不多而觊国家之富且强也,得乎?国家富强之源,不在一二上流社会之人才,而在多数下流社会之识字。”所以,汉字暴露出来的繁难、言文分离等问题亟待解决。维新派、新世纪派的汉字改革方案,都把汉字当作沟通的“器具”或“工具”,明确了它的世俗化功能,即启发民智、普及教育,进而达到国家富强的终极目标。

二是传统文化向现代文化演进。学者赵黎明指出,汉字改革为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打下了知识基础、群众基础和舆论基础。改革者多有海外经历,如光绪三年(1877),黄遵宪随何如璋东渡出使日本,后又前往美国、英国、新加坡等地任外交官。驻外期间,他留心观察所在国的事物,借以提出中国改革的主张。再如,光绪二十五年(1899),章太炎东渡日本,在京都、东京等地为反清做准备,之后返回上海参与《亚东时报》编务工作。他们在国外开阔了眼界,想把一些新思想新文化新观念传入国内,首先面对的即是语言文字观,如对新名词的命名。马西尼在《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研究》中指出,19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任职于江南制造局的英国传教士傅兰雅确立了翻译西方科学著作的若干原则,一般尽量使用意译来翻译新术语,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音译,化学元素则用新造字来表示。

三是变革具有很大的不彻底性、局限性、空想性。首先,变革的不彻底性主要是针对维新派的拼音化方案而言的,因为汉字拼音化的对象主要是底层人民,用于普及教育,提高其识字率,开启民智。拼音化运动的后期,两位代表人物王照、劳乃宣在他们的著作中,也提到了这点,例如“今余私制此字母,纯为多数愚稚便利之计,非敢用之于读书临文”;“简字之用,专取浅近易晓,余编增订重订两谱,凡深微之理,闳远之论,一语不敢阑入”。但是当时新名词新学理的主要传播途径还是汉字,下层人民即使掌握了拼音文字,所接受的还是传统知识,与新思想、新文化依然脱节。胡适在《中国新文学运动小史》中对这次拼音化运动进行了评价:一是改革者提出的拼音化方案,只是作为汉字的辅助工具罢了,并不是要废除汉字;二是这次改革把社会分作两个阶级,即士大夫阶层和下层人民,前者学习的是汉字汉文,后者所学的拼音文字是用于他们求点知识的简易法门。其次,变革的局限性则是对于国粹派的改革方案而言的,因为章太炎是一位学者型的资产阶级革命家,他提出的汉字改革路径需要有较高的学术素养才能达到。最后,变革的空想性则是针对新世纪派提出的推行世界语的主张,这一设想是不切实际的,因为世界各国的国情不一,其语言文字面貌差别较大,妄图以一种“一刀切”的方式,消除语言文字的多样性特点,是不符合社会发展规律和趋势的。

四是锐意改革的精神值得后世敬仰。汉字改革彰显了改革者为开启民智,以天下为己任的爱国精神;体现了在民族危亡之际,一些有识之士试图挽国家于颓唐的决心与意志,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子孙前赴后继,为了国家的现代化而敢于担当、勇于奉献、锐意创新、深化改革。例如,梁启超评价谭嗣同是“中国为国流血第一士”。再如,鲁迅回忆其师章太炎“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

此外,关于近代中国汉字改革方案“百家争鸣”式的讨论,季剑青指出了其核心问题:“如何找到一种能够承载和表达现代文化的新语言?是寄望于外来的人为设计的语言方案(如世界语)?还是寄望于在历史中形成的本民族语言的自我革新?”经过人民社会生活的实践以及历史发展的检验,这一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即能够承载和表达现代文化的新语言来自本民族语言的自我革新。瑞典著名汉学家、文字学家高本汉说:“中国人抛弃汉字之日,就是他们放弃自己文化基础之时。”可见,在文字变革活动中,我们要对汉字抱有坚定的信心,不断发掘其文化价值和精神内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通过汉字自身系统的不断更新迭代,实现对本民族精神文化的传承以及与他国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

注释:

[1][汉]许慎撰,[宋]徐铉校定:《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316 页。

[2][汉]刘安撰,[汉]许慎注,陈广忠校点:《淮南子》卷八《本经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180 页。

[3][14]赵黎明:《“汉字革命”——中国现代文化与文学的起源语境》,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8—9 页,第30 页。

[4][5]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组编:《近代史资料》1963年第2 期,知识产权出版社2006年版,第115 页,第120—121 页。

[6][7]王炳耀:《拼音字谱》自序,参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12 页,第12 页。

[8]谭嗣同:《仁学》,转引自陈登原:《中国文化史》,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739 页。

[9]林辂存:《上都察院书》,参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17 页。

[10]马体乾:《谈文字》,参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88 页。

[11][38]王照:《官话合声字母》原序(一),参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20页,第21 页。

[12][32][41]季剑青:《语言方案、历史意识与新文化的形成——清末民初语言改革运动中的世界语》,《现代中文学刊》2017年第1 期。

[13]世界语,又称万国新语、世界新语,由波兰眼科医生柴门霍甫于1887年创制,是一门帮助不同民族相互沟通的国际辅助语,其包含了世界大同的理想。

[15][16][25][27][29]转引自赵黎明:《“汉字革命”——中国现代文化与文学的起源语境》,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1 页,第31 页,第7 页,第16 页,第17—18 页。

[17][18][22][23][30][31]转引自季剑青:《语言方案、历史意识与新文化的形成——清末民初语言改革运动中的世界语》,《现代中文学刊》2017年第1 期。

[19][20]吴稚晖:《个数应用之不备》,《吴稚晖先生全集》(四),九州出版社2013年版,第64 页,第65 页。

[21]吴稚晖:《书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后》,参见《吴稚晖先生全集》(四),九州出版社2013年版,第41—42 页。

[24]诸祖耿:《记本师章公自述治学之功夫及志向》,参见陈平原、杜玲玲编:《追忆章太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69 页。

[26]章太炎:《语言缘起说》,参见《国故论衡》,上海古籍出版2003年版,第31 页。

[28]章太炎:《规新世纪(哲学及语言文字二事)》, 转引自季剑青:《语言方案、历史意识与新文化的形成——清末民初语言改革运动中的世界语》,《现代中文学刊》2017年第1 期。

[33][34]朱维铮点校:《章太炎全集·訄书初刻本·訄书重订本》,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47 页,第230 页。

[35]劳乃宣:《进呈〈简字谱录〉折》,参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81 页。

[36]沈凤楼:《江宁简字半日学堂师范班开学演说文》,参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53 页。

[37][意]马西尼著,黄河清译:《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研究》,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年版,第74—82 页。

[39]劳乃宣:《简字丛录》自序,参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75 页。

[40]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参见《鲁迅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47 页。

[42]林宝卿:《汉语与中国文化》,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6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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