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勇,王珊娜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 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48)
畅通国内大循环是中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后应对全球经济波动冲击和提升人民生活品质的内在要求。自2020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七次会议上首次提出“双循环”以来,学术界对“新发展格局”的关注度持续升温,其中关于“如何畅通国内大循环”的探讨尤为热烈。学者们大量使用“堵点”“难点”“短板”“关键点”“着力点”“要点”“基石”“抓手”“基础”“基点”等展现逻辑归属的词汇建言献策,但系统分析相关文献就会发现,相同逻辑归属用词所对应的内容却是五花八门,既有多对一关系,也有一对多关系,甚至还存在各种交错关系。尽管理解“国内大循环”可以有供需循环、产业循环、科技循环、市场循环、体制循环、民生循环等诸多维度,但上述文字表述上的交错关系和复杂现象仍不免对学术探讨和实践工作带来一定困扰。因此,梳理近两年来的相关文献脉络,理清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分析逻辑,不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体系构建的需要,而且对于“切实夯实和提升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真正推动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局面的形成”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基点(Basis)在数学上被定义为“百分之零点零一”这一特定单位,在逻辑上则表示事物发展的基础或前提。在量化分析时,只有相同基点上的数据才具有比较意义;类似地,如果要对事物进行逻辑分析,只有立足相同基点的探讨才具备沟通价值,否则就会陷入自说自话的怪圈。从“国内大循环”的提出背景来看,它是与“国际大循环”相对应的概念,二者共同构成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对新发展理念下国家发展战略的延续和优化,是受世纪疫情冲击下“被动型”发展思路向政策驱动下“主动型”发展思路的转变,这一转变既体现经济发展重心的内移,也是对外开放战略的适度调整。因此,所有围绕“畅通国内大循环”的探讨只有站在“双循环”整体视角的基点上,才能构筑起共同的交流平台,由此展开的针对“两个循环”相互关系的分析也才有可能形成“共同语系”。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中央立足过去发展基础、在特定时点上提出的重大战略决策,既体现对当前复杂严峻多变经济形势的积极应对,又展示对未来较长一段时期经济发展路径的新谋划,这一点得到了学者们的普遍认可。然而,与更多强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相比,学术界关于双循环背后“不变”的文献成果明显薄弱。综合权衡中央相关会议和文件精神不难发现,通过建成现代化经济体系让人民生活得更美好的最终目标并没有变,与之相对应的许多国家发展大政方针和重大战略也没有变,构建新发展格局决不能“喜新忘旧”,畅通国内大循环更要“把住方向,守住底线”。一是坚持新发展理念没有变,“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仍然是“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的方向指引,因而也应当是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基本指南;二是坚持深化改革开放没有变,全面深化改革和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依旧是破除制约高质量发展、高品质生活的体制机制障碍的根本方略,故而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同样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要持续不断地开拓合作共赢新局面;三是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线没有变,畅通国内大循环必须有效扩大内需,但扩大内需绝不仅仅是需求数量的粗放式扩张,而是要按照国家经济社会发展远景规划的要求,“以创新驱动、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提升供给体系的韧性和对国内需求的适配性”。
国内大循环和国际大循环有着各自的要素流、产品流、资金流和技术流,其流动方向、市场空间、运作模式和活动规律也存在着迥然差异,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二者都无法完全分开。一方面,“两个循环”要共同发挥“稳增长和防风险”的作用,重视“国际大循环”是基于对国际化进程不可逆的基本判断,是对“关起门来搞建设”的彻底告别,突出“国内大循环”是应对国际形势变化的必要手段,是对单边自由贸易天然弊端的坚决抛弃,只有两个循环都有序运转才能担负起经济持续稳定健康发展的重任;另一方面,“两个循环”并非各自为战,而是要形成有效联动的机制,在产业链与创新链为主的各关键环节、在市场主导型价值链和生产者主导型价值链,通过全球力量与本地能力之间的“战略耦合”,促进企业层级双循环的有效联动、相互融合、相互促进。
任何国家的经济运行都包括内部市场交易和对外经济交往两个部分,其中国内市场的畅通程度和发展水平对国家经济安全和民生福祉发挥着决定性作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究竟新在哪里?贾康(2020)指出,新就新在相互促进的“双循环”中,我们要以“内循环为主体”。“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的确立,既源自于国际市场各种不确定性,又充分考虑到国内经济下行压力,尤其当我国经济发展从“三期叠加”阶段转为“三重压力”阶段,对国内市场扩容提质的要求进一步提升,而大国经济的市场规模和资源条件也使得专业化和规模经济成为可能。至于如何才能实现“国内大循环”的主体地位,在钟卫华和任力(2021)看来,根本上还取决于市场在国民经济发展中主体地位确立的状况,而市场能否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又与产业链各个节点的衔接程度继而各类要素流动的自由度密切相关。一言以蔽之,只有“通畅的”的国内大循环才有可能为自己奠定主体地位。
所谓逻辑起点(Start),简单讲,就是基于对特定问题的普遍共识(也就是基点),我们从哪里开始思考这件事更为合理,其合理的标准就是能够以尽量快的速度和尽量低的成本实现目标。换句话讲,最合理的方向就是目标导向;或者说,发展经济的目标在哪里,关于畅通国内大循环的理论分析就应当从哪里出发。党的十八大以来,“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已经深入人心,我们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努力建设现代经济体系,不断追求经济高质量发展,最终目标就是要不断提升人民生活水平,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我国经济已经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这一背景下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必须要牢记共同富裕的最终目标,这也是畅通国内大循环最合理的逻辑起点。
共同富裕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要实实在在地改善人民的生活质量,简单讲就是要不断增加居民收入,进而满足更多更丰富的消费需求。在杨远根(2021)看来,畅通国内大循环的目的是在新的国际国内环境下让人民群众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凡不利于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地方就是我们工作应当开始的地方。由于消费是衡量人民生活水平的重要指标,国内大循环畅通的关键是消费环节的畅通,中央提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自然也就表明了扩大内需的用意,而要真正有效扩大内需就应当从消费出发,立足消费查找国内大循环的堵点断点。《中国经营报》(2020)的文章也认为,评定系列改革成功与否的关键其实还是看最终消费。至于什么才是正确的促进消费的方式,该文指出,中产阶层是一个社会的“稳定器”,这部分居民数量在总人口中比重越大,其对消费的促进力度就越强,社会越稳定,内循环的实现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所以,扩大消费最终依赖于稳步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特别是持续扩大中产阶层规模。
共同富裕的直接表现是居民收入和消费增长问题,但收入能否转化为针对消费需求的有效购买力,进而提高民众生活水平还与经济供需平衡状态相关,这是市场稳定和经济增长的基础。没有需求的供给意味着生产过剩,但没有供给的支持,单方面增加需求也只会引发通货膨胀和经济波动,经济循环不可能是通畅的。回顾历史,任何一次经济危机在本质上都是供求失衡问题,过剩或短缺都可能导致经济循环中断或堵塞。站在马克思供求平衡理论的视角,武素云和胡立法(2021)研究指出,新发展格局建构之要在于循环畅通,而循环畅通之根本又在于社会再生产过程中总供给与总需求保持动态平衡。在20世纪的绝大多数时间,短缺都是我国经济的基本面,扩大供给总量是解决许多经济问题的基础,但过度追求发展速度导致粗放型、数量型增长特征明显。随着世纪之交供需总量关系的转换,重复建设、资源浪费、环境破坏等诸多问题日益突出,供给质量问题逐渐变得关键起来,这也是2016年中央正式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背景,其根本目的还是通过高质量的供求平衡来提高社会生产力水平。“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提出同样是国际市场复杂变化导致外部市场不确定性增大,我国需要更加依赖国内市场来稳定经济的结果。
为畅通国内大循环,需要从供给侧和需求侧两端着手,供给侧改革立足于优化存量资源配置,扩大优质增量供给;而需求侧改革则着力于扩大最终需求的规模,提升消费需求的质量和层次。然而,一个完整的经济循环由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四个基本环节构成,供需两端解决的仅仅是经济总量匹配的可能性,而供需平衡能否真正实现,还与交换和分配环节密切相关。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那样,“现代化经济体系,是由社会经济活动各个环节、各个层面、各个领域的相互关系和内在联系构成的一个有机整体”。任何一个环节、层面、领域出现问题,都会影响整个经济体系效能的发挥、运转的顺畅。在詹花秀(2021)看来,扩大国内经济循环就是要疏通国内生产、分配、流通、消费的各个环节,把更多资源(包括国际国内资源)纳入内循环系统,理顺生产与消费的关系,提升我国科技发展水平和国际经济竞争力,构筑对外开放的新起点、新路径,以实现更高层次的对外开放,其中,畅通国内经济循环尤为重要的是生产与消费的有效对接,而改进两者的对接效率又必须要构筑流通与分配两个通畅的渠道。
关键点(Key)是学者们在探讨国内大循环时使用频率较高的一个词,其对应内容也是争议最多的领域。从哲学意义上讲,逻辑关键点特指矛盾的主要方面或对事物发展运动起决定作用的部分。就畅通国内大循环而言,关键点针对的是在实现目标过程中遇到的主要阻力,包括需要清除的堵点和需要弥合的断点两种情况。这些阻力可能存在于经济大循环中的任何环节,可能一个也可能多个,需要依据实际情况具体分析。可见,找准关键点要解决的是经济循环“通”的问题,而铲除其他非关键阻力则解决的是“畅”的问题,只有“通”的问题解决了,“畅”的问题才有解决的意义。在张建刚(2021)看来,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我国转换经济增长动力的迫切要求,也是我国发挥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的重要支撑,要真正把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发挥出来,还需要根据生产、分配 、流通、消费各自领域中存在的问题,有针对性地消除循环障碍,才能使经济运行的各个环节内部、环节之间顺利衔接、有序转化,最终实现国内经济大循环的畅通。
中国已经构建起了相对完整的产业体系,这是独立国内大循环的基本前提,但我国之所以还需要“双循环”相互协调,除了基于要素比较优势等方面的成本考虑,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国诸多领域的生产技术和相应的产品质量还有待大幅提高,这也是国内大循环在生产领域存在的主要问题。进一步讲,正是由于高水平的技术创新体系尚未有效构建起来,才导致我国投资效率长期不高,成为国内大循环在生产环节的突出断点;而生产环节的主要堵点则体现在生产要素流动不畅通对形成国内大循环的制约,包括二元户籍制度改革滞后对劳动力市场的约束、资本市场不完善导致宝贵的金融资源未能配置给生产效率较高的部门、土地市场仍然存在大量行政配置色彩等。
不仅仅是生产要素流动不畅,事实上,由于我国要素市场本身还不够发达,各类要素的活力还未被充分激发出来,这一问题在流通领域表现的更为突出。流通体系在国民经济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构建新发展格局必须把建设现代流通体系作为一项重要战略任务来抓,这是研究经济流通问题领域学者的共识。这一共识是基于我国社会物流总费用占GDP比重远高于发达国家的事实,因而如何设法降低物流成本便是流通环节畅通的关键。虽然我国流通网络已经比较健全,但是较高的物流成本说明我国流通体系的现代化程度还不够高,流通周转节点过多或各节点衔接不畅都会显著降低市场竞争力,制约国内经济大循环顺畅运转。
由于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规律的约束,收入分配状况直接影响着市场购买力,从而也就限制了经济要素流动的规模和方向。多数学者赞同不合理收入分配格局是造成我国居民部门消费率偏低的主要原因,不完善的收入再分配制度是造成居民收入差距拉大和消费不足的重要因素,其主要表现是居民收入分配差距过大,劳动收入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比重偏低。在司聪(2020)看来,要有效激发消费、拉动内需,最关键的途径是构建合理的收入分配制度与格局,这既是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关键,也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基本前提。《中国经营报》(2020)的文章更是旗帜鲜明地将分配领域改革视为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关键。
收入是消费的基础,绝对收入水平和收入分配格局对于居民消费能力的形成发挥着决定性作用,消费对经济发展的拉动作用能否形成首先也取决于居民消费能力能否有效提高。但消费能力只能说是一种潜在消费,消费能力是否能转化为有效消费需求还与消费动力和消费环境相关,其中,消费动力表明有购买能力者的消费意愿,主要受到居民未来收支预期的影响,而消费环境则决定了消费行为的实际效用水平,这与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市场环境和居民个人的消费习惯都有很大关系。随着我国居民人均收入跨过1万美元大关,我国消费环节的结构性特征更加明显,以劳动收入为主的人群和农村地区居民的消费能力成为畅通国内大循环的一个明显堵点,杨远根(2021)等学者认为,消费环节畅通的关键在于农村居民消费的振兴,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关键是推进乡村振兴。
经济活动各个部分、各个阶段、各个环节都是相互关联的,畅通经济大循环既要基点清晰,也要起点明确,还要关键点精准,但最终还是要着力点(Focus)到位。所谓逻辑着力点就是从实际经济工作需要出发,怎样才能把理论分析的结论转化为现实的经济政策和各市场主体的经济行为。荣晨等(2021)从生产、分配、流通、消费等国民经济循环和供需产业循环、要素循环、空间循环等维度梳理出制约国内大循环的九大堵点,认为发展模式转换困难和体制机制改革滞后是造成堵点的主要原因。回顾中国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发展历程,制度创新实际上一直是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源动力。因而可以说,构建双循环发展格局,畅通国内大循环,依然要从体制构建和制度创新着手,通过深化改革来排除国内大循环通道的体制障碍和制度约束,更好地巩固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借鉴和扩展赵大全(2020)关于国内大循环深度(科技)、广度(就业)和厚度(GDP)的提法,本文将畅通国内大循环的逻辑着力点锁定为四个方面:以创新提质量、以就业扩内需、以信用助融通、以开放促协同。
中国正处于也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是我国最大的国情。在这样的国情下,我们仍然要坚守“发展才是硬道理”“发展才是解决中国所有问题的关键”,充分认识到,实现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的首要任务依旧是提升供给体系效率和质量,集中力量把经济建设搞上去,唯一需要变的是发展的思路和方式。无论是应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部分国家的刻意刁难和打压,还是以更积极的心态解决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充分发挥举国体制优势,加快构建现代创新体系,苦练内功以提升产业竞争力和产品品质才是唯一理智且正确的出路,因而也应当成为畅通国内大循环的第一着力点。那么,如何才能抓住“创新”这个牛鼻子?本文认为,立竿见影靠借势,稳扎稳打看科研,高瞻远瞩在教育。
从创新的视角理解国内大循环,短期内先要学会借势。一方面,要学会借力逆势,把全球产业格局的调整和部分欧美国家的刻意打压看作一种机会而非仅仅是挑战,迎难而上,以壮士断腕的豪情全力以赴寻求产业升级新突破;另一方面,更要学会借力顺势,紧紧抓住数字经济加速崛起的宝贵机遇,实现产业追赶到引领的跨越。发展数字经济既包括运用数字技术改造传统产业,也包括加快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等前沿技术的跨界融合以培育新的经济增长极,更为重要的是构建数字经济标准化体系,强化新一轮技术革命的制高点,彻底摆脱在传统产业技术标准方面受西方国家的制约。
是否懂得借势考验的是谋略和胸襟,而真正落地的创新突破还要靠实实在在的行动,特别是稳扎稳打的科学研究。在这方面,必须要以海纳百川的胸怀改革科研评价和激励制度,全面释放科研工作者和技术能手的创新激情和潜能。江金权(2021)提出了科技自立自强的顶层设计战略包括四方面内容:对战略性、基础性重大科学技术攻关实行新型举国体制,对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组建若干“国家队”夯实研究基础,对重大应用技术实行以企业为主体的“揭榜挂帅”制度,对新兴技术研发采用“国家购买成果”政策以支持和鼓励民间资本进入。
推动科学研究开花结果的策略可以多种多样,但科研工作能否持续为经济发展提供创新动力,既需要长期的投入,更需要源源不断的具有创新精神的人才输入。因此,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创新型国家建设必须要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深化教育改革,从根本上解决创新人才的问题。“双循环”提出近两年,尚未有学者从“创新”的视角专门探讨教育改革的话题,但本文认为,这恰恰是事关“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能否真正确立以及是否可持续的最值得关注的问题。
强大的国内市场是促进国内大循环的市场运行保障,只有充足的需求才能有效刺激和及时化解供给产能,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纪祥镇和侯铁建(2021)的研究表明,扩大市场规模对于我国制造业向全球价值链高端迈进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这一作用机制并不难理解,因而“通过扩大内需助力形成新发展格局”的观点很容易得到多数人的认可,需要探讨的则是扩大内需的着力点究竟在哪里?
在主流经济学视野中,供给更多被看作长期增长问题而需求往往被视作短期波动问题,以短期需求修正长期供给很容易引发投资偏好,特别是规模扩张型投资冲动最终会造成更大的供求落差,这也是20世纪末亚洲金融危机后扩大内需政策的重要教训之一,自然也是更多学者把研究扩大内需的重心落在消费上的主要原因。从新时期扩大国内需求的角度出发,当前关于扩大内需政策方向的建议主要有千方百计增加收入、下大力气优化收入分配格局、加快消费结构升级、深度挖掘农村消费市场潜力、推动公共服务均等化等。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可能不自觉地从事物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过度强调扩大消费需求的规模和速度仍然带有短期思维习惯,一些学者已经明确提出“为扩大内需有必要采取更为扩张性的财政、货币政策”的主张。本文以为,在中央一再强调市场决定作用的背景下,贸然大幅扩张财政需要慎重,真正把供需有机结合起来的着力点还是要牢牢锁定“就业”这根保险绳。正如张培丽(2021)指出的,扩大内需战略必须置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线之下,二者要相互联系相互促进,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这两个方面是阐释供需有机结合的内在逻辑。
稳就业之所以能够成为扩大内需和供给侧改革的连接点继而成为畅通国内大循环的着力点,主要原因在于就业既是产出之本也是收入之源,只有基于稳就业的扩大内需和优化供给才是可持续的施政指针。就具体政策内容来看,刘保奎和张舰(2020)关于继续推进新型城镇化释放内需的方向性建议具有重要参考价值,预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人口自主流动和开放型城市依旧是稳就业和促创业的两大重要抓手。从产业升级带动就业的视角分析,加大新兴产业投资,对于扩大内需,畅通国民经济循环都具有重要意义。
稳就业只是供需衔接的基础,高信用才是供需畅通的保障。无论从生产供给体系还是从消费需求空间来看,我国已经具备了国内经济循环主导的基础条件,因而在深化供给侧改革和扩大内需的同时,还需要将更多精力放在供需畅通方面,把解决结构问题放在总量问题的优先位置。导致中国经济结构性问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从市场配置资源优势发挥的角度来看,社会信用水平无疑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正因此,我们才说市场经济是信用经济。
从供给侧来看,信用缺失会显著降低要素流动速度,大幅提升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并通过毛细血管效应堵塞整个生产循环。王国刚和胡坤(2021)从金融的视角深刻揭示了信用的重要性,他们指出,在中国的经济金融实践中,商业信用机制缺失,货款拖欠久治不愈,成为中小微企业再生产微循环中的严重堵点和痛点,而微循环的不畅最终会影响到中循环和总循环的质量、数量和效率。从需求端来看,信用不足更多的会影响消费者的购买信心,导致许多潜在消费无法有效转化为现实消费。尽管党的十八大以来,市场信用建设方面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但提升产品品质和改进服务质量仍有大量工作要做。荣晨等(2021)建议强化消费者权益保护,探索建立集体诉讼制度,以推动消费市场信用水平改善。
当然,社会信用建设不是一个点或一条线的问题,而是一个全局性、持续性、系统性任务。孙久文和胡恒松(2021)全面分析了信用体系建设支持国内大循环的主要机制和理论基础,并从信用担保、资本市场、信用意识和信用数据四个角度提出了构建政府信用、企业信用和个人信用完整社会信用体系的政策措施,对于持续畅通国内大循环具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由于近些年贸易保护主义对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的影响,全球供应链已经呈现出本地化、区域化、分散化的趋势,而疫情对全球生产网络的巨大冲击,会进一步加重这种趋势,全球供应链布局会面临巨大调整可能,我国在全球供应链的安全与地位受到极大挑战,因此,强化国内大循环主体地位必须要注意处理好经济安全和经济效率关系问题。但正如前文所述,重视经济安全绝不意味着回到封闭发展的老路上去,恰恰相反,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本质上是一种新的开放发展观。隆国强(2020)强调指出,双循环理论指导下的创新也决不是封闭的国内创新,而是充分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开放创新,依此类推,“稳就业、抓信用”也都应该抱着开放的态度积极为之。
当下关于“以开放促畅通”的研究尚不够充分和深入,但已有成果的借鉴意义确是不容忽视的。戴翔和杨双至(2021)的实证结果说明,在城市扩大对外开放的同时,通过出口产生的积极外溢效应促使国内生产部门不断壮大,并使城市之间产业发生转移,从而使城市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促进各城市一体化程度提高,进而有助于畅通国内大循环。张彩云和马宇(2021)则强调积极利用外商投资对国内大循环的促进作用,其主要作用机制包括:有助于强化中国超大市场优势,从产业结构、消费结构、市场主体结构等方面加快中国供需结构优化升级,大幅提高国内大循环的质量和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