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锋
黑格尔指出:“哲学史的本身就是科学的,因而本质上它就是哲学这门科学。”概括地讲,哲学就是哲学史,哲学是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是时代精神的精华。梳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以下简称“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术史,我们会清晰地看到,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伟大实践相结合,取得了辉煌的学术成就,开辟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新境界。
总体来看,这一学术成就主要体现为:“回归经典文本”的基础理论研究、“观照现实问题”的理论创新以及“主体性确立”的方法论自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在理论自觉和主体意识确立中所引发的“学术史”的研究范式自觉。在我们看来,这一研究范式自觉集中地体现为,学者们基于以理论创新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和担当,在基础理论研究与现实问题的互动中对既有研究的学术史展开回顾与展望,勾勒学术理论创新的思想图谱,揭示理论创新与实践变革的内在逻辑关联,总结经验规律,及时调整研究的方向,使得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梳理新中国成立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术史,在一定意义上讲,“学术史”研究范式自觉已经成为和正在成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研究范式。
遍览学术界既有的学术成就,任平教授在“出场学视野”中对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逻辑及其过程中出现的九种研究范式与学派的分析,何萍教授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视野”中对“如何书写1949年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相关讨论,杨耕教授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视野”中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之后不同时期、不同国家、不同派别的哲学家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把握与构建历史的梳理,汪信砚教授基于“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视野”对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所开创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传统的分析,孙正聿先生将“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马哲史”研究拓展到“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哲学史(1978—2009)”的梳理,侯才教授力图在“哲学形态视域”中考察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以便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等等,从中我们均能体会到学术研究中的“学术史”研究范式的自觉与成熟。
事实表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学术史”研究范式自觉显然不是研究者个体的方法论自觉,而是群体性的方法论自觉,已构成学界的“集体共识”。它预示着一个新的研究方向和路径的开辟:以“学术史”研究范式为指导,在当代中国马哲史的探索中不断推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创新,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
“学术史”研究范式的时代意义和当代价值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有助于我们梳理百年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历史过程,实现学术积累和思想积累,推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构建。
构建一种哲学体系,向来不是研究者“头脑的臆想”和“思想的主观构建”,而是基于现实观照和理论创新的产物。在“学术史”研究范式的视野中,这一构建则体现为对以往学术发展历史的梳理,尤其是对这一历史发展过程的“重要范畴、标志性概念、重大学术理论命题、代表性观点论争、方法论自觉与创新”展开的分析与讨论,使之原则性地构成哲学体系的“钢筋、水泥和砖瓦”。例如,哲学观点向来蕴含在哲学论著之中,并以“学术命题”的形式呈现出来,因此,一部学术发展的历史,实则就是一个个“学术命题”(珍珠)串起来的历史(项链),就是既有命题得到新的阐释并被赋予新的时代内涵抑或提出新的学术命题的历史。学术命题原则性构成哲学体系的“钢骨架”,但要真正让其成为构建哲学体系的“钢结构”,必须诉诸哲学的“学术史”。我们要去分析那些在不同历史时期被赋予新的内容抑或提出的学术理论命题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思想历程。对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构建来说,我们要分析经典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学术理论命题”是如何在批判与继承中诞生的,分析其又是如何发展的,在发展过程中获得了怎样的思想内涵,等等,从而为体系建构“添砖加瓦”。
第二,有助于我们重新审视百年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历史状况,总结历史经验,摸清学术发展的规律,推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
哲学的发展有其特定的规律。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构建,必然依赖于在“学术史”研究范式指导下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百年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尤其是当代中国马哲史的梳理。我们只有将其发展的历史状况作出全方位透视和精准把握,才能总结出这一过程中的经验和教训,摸清学术发展的基本规律。例如,对于这一过程中“学术人物的理论自觉、主体性确立与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之内在关系的揭示,我们必然要对每位代表性人物在不同历史阶段提出的观点、学说作出分析,对其理论的特质和风格做出判断,尤其是梳理其个体学术发展历程中问题的提出、思想资源的介 入、理论观点的提出、方法论原则的反思等,只有做到细致入微地研究和梳理,才能在此基础上真实把握其内在的发展规律。又如,何萍教授基于对1949年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逻辑理路的梳理指出:新中国哲学理论的发展经历了一个从科学理性向历史理性的转化。这一转化经过了三个逻辑环节:学术结构的变化、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教科书体系的解构、历史理性的建构。在我们看来,这些实则就是在透彻把握古今中外哲学发展状况和“学术史”的考察做出的“规律性”探索。正是基于这一规律的探索,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创新便“有章可循”。在孙正聿先生看来,一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史,就是用现实活化理论和用理论照亮现实的历史,其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真正的理论创新和理论创造,就是从重大现实问题中捕捉、发现和提出重大的理论问题,并且在分析、研究和回答重大现实问题的理论探索中‘提炼出有学理性的新理论’和‘概括出有规律性的新实践’,进而赋予理论以新的思想内涵、时代内涵和文明内涵,实现‘术语的革命’和新的理论体系的创建。”在这个意义上,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之所指向的,就不仅仅是文献的梳理和历史线索的勾勒,更是深入到学术发展脉络中,把握其发展的根本规律,由此在思想积累和学术 积累的基础上构建学术体系,服务于未来道路的探索。
第三,有助于我们重新审视百年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历史线索,认清“来路”、看到“正路”、探索“前路”,推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的构建。
任何一种理论的学术史研究,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梳理理论发展的历史线索,以便研究者认清“来路”、看到“正路”、探索“前路”。以“学术史”的方法原则为指导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术史梳理,更为重要的在于探索“前路”,即为未来的学术发展指明出路和设定目标。大体来讲,这一出路和目标表现为三个方面:
一是树立理论自觉,形成“说中国话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当代中国发展的历史进程,一言以蔽之,就是“中国化”和“化中国”的历史。学术界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学术理论的探讨中,赋予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时代性”的内涵。因此,“让马克思说汉语”,构建“说中国话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成为学界所努力追求的目标。事实上,“让马克思主义哲学‘说中国话’,既不是用中国哲学的范畴体系、表达方式来改造和取代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及其教科书体系的表述,也不是把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及其教科书的内容‘装进’中国哲学的概念框架,而是以‘面向世界,面向现代 化,面向未来’的理论自觉,在回应时代性的人类问题中,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塑造属于中华民族的‘思想自我’,并以这种‘独特声音’影响世界历史进程”。在这个意义上,“说中国话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必然是熔铸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传入中国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所取得的伟大成就的具体历史内涵,熔铸着这一重要历史时期理论创新的时代内涵的哲学。
二是坚持理论自信,“构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高清海先生曾经指出,中华民族的未来发展需要有自己的哲学理论,因此,应该把哲学研究的主要精力转移到创建属于中国自己的当代哲学理论方面上来,构建属于中华民族自己的哲学。这一结论的得出,显然是中国学人主体自觉的思想结晶。它根本性地熔铸着中国学者对基于“哲学史”讨论而对哲学民族性、个体性和人类性本质的理解,以及基于“学术史”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哲学、中国传统哲学在“当代中国”发展的历史过程、表现形态、主要思想、创新性观点 等的考察和分析。学术界真切地意识到,我们虽然在“照着说”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尚未达到“接着说”,尚未完全建立当代中国哲学的自主话语,“缺乏个性化的、原创性的、典范性的伟大哲学作品”。因此,如何基于“学术史和现实历史”在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从“照着说”走向“接着说”,构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就成为学者需要继续努力的方向。
三是坚守理论自强,“推动哲学理念创新与文明形态变革”。分析哲学发展历史,我们会发现,哲学理念与文明形态之间有着某种本质性的关联,一种哲学理念的变革,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一种文明形态的变革。但哲学理念的变革当然需要在哲学史中去寻找思想资源,即勾勒“某种哲学理念在某一时期提出的时代背景和理论处境”,进而在“历史发展的视野中去探寻其存在的价值和不足”,以便为新哲学理念的提出做出前提性铺垫。因此,“学术史”范式中的马中西哲学思想的会通融合就成为以哲学理念创新推动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然之路。
总之,构建属于中华民族自己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一个重要的前提在于,我们应该彰显“学术史”研究范式的时代价值和方法论意义,勾勒描绘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发展尤其是在“中国化”与“化中国”中彰显思想活力并赢得指导思想地位的历史过程,推动思想积累和学术积累。唯其如此,“体系的大厦”才会早日迎来“竣工典礼”。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历史,既是现实变革促进理论创新的历史,又是理论创新推动现实变革的历史;既是学术理论创新促进方法论自觉的历史,又是学术研究方法论自觉推动学术理论创新的历史。梳理马克思主义哲学传入中国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术史,以孙正聿先生为代表的一代学人基于现实变革的需要,砥砺前行展开学术创新,并在主体自觉与理论自觉中实现了方法论自觉,将“学术史”的研究范式贯彻到具体的学术讨论中。这样一种理论研究的不断“回溯”与“回顾”,为学术探索集聚了力量,使得前行之路日益“明朗”,未来之路更有“希望”。
因而,在我们看来,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我们要做的并不是“重起炉灶”,更不是“思想臆造”,真正能做的是“清理基地”“添砖加瓦”,即梳理马克思主义哲学传入中国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术史,将这一历史过程中形成的“重要范畴、标志性概念、重大学术理论命题、代表性观点论争、方法论创新”等成果加以系统地“盘点”,使之成为构建哲学体系的“钢筋、水泥、砂石”和“钢结构”。在我们看来,“学术史”的梳理及其方法论原则的确立,必将有助于我们尽快达此目标。这也就决定了,在“学术史”的视域中,我们讨论所着力于的不仅是“学术理论之所由来”,更要关注的是“学术理论之怎样来”以及“学术理论之向何处去”的问题。在这个意义上,“学术史”的梳理就不仅仅是一种研究的内容和课题,而是一种“研究范式”,它本质性地规定了在哲学理论的创新中,我们应对哲学理论所涉及的每一重要范畴、标志性概念、重大理论命题、代表性观点论争以及方法论创新等做出“学术史”的审视。唯其如此,我们所构建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形态才是坚实的,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新时代构建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体系也将因这一研究范式的引导而更具科学性,必将为开创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引领人类文明形态的历史性变革提供创新的哲学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