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晟
(武汉大学 国家文化发展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在全球化、信息化和后工业化时代,城市的生产、生活和消费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革,以知识经济、服务经济和消费经济为主导的新经济形态在城市转型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20世纪90年代以来,倡导回归以人为中心,重塑多样性、人性化、社区感生活氛围, “注重步行空间,强调密集型发展”的 “新城市主义” 理念应运而生。城市逐渐由 “功能城市” 转型为 “文化城市”,由 “生产城市” 转型为 “消费城市” ,新型城镇化发展中的 “文化导向” 越来越显著。街区作为最重要的城市单元,在后工业化的城市中成为越来越重要的文化空间、生活空间、消费空间和创新空间。在创意城市、创新型城市的发展过程中,创意街区是一种承载城市文化、生活、消费和创新的新型文化空间。
近年来,中国城市发展逐步由 “增量时代” 转向 “存量时代” ,城市正在从以新区新城为特征的空间拓展,转向重视城区内旧城改造和街区复兴,开放的创新空间越来越成为一种稀缺的资源。在城市转型和更新过程中,如何提升城市品质、促进城市消费、激发创新活力显得至关重要。作为城市发展动力的创意、作为城市活力空间的街区、体现城市品质的场景这些要素紧密结合又相互促进,是新时代促进城市发展的几个重要关键词。
创意的产生取决于高质量的城市环境、包容的文化氛围和开放式的城市空间,这共同构成了激发创意、吸引创意人才的 “创意氛围” 。《创意城市》作者兰德利指出, “创意氛围(creative milieu)是一种空间的概念,可能指的是建筑群、城市的某处,甚至整座城市或区域”。为什么从事创意和创作的群体总是青睐于那些能够充分激发灵感的空间?文化创意是有赖于一定的空间环境的,这种创意的空间既非家庭空间,也不是办公空间,而是属于 “第三空间” ——一种非正式的、高品质的公共聚会空间,如咖啡馆、餐馆和广场等。美国城市经济学家格莱泽等指出,城市中的共享工作空间(co-working spaces)为人们增加了相互接触的机会,以加强合作、促进创新,也促成了 “创新街区” (innovation districts)概念和实践在美国的兴起。
街区作为人与人之间日常生活、步行邂逅与相互交流的空间载体,是一种值得高度重视的 “第三空间” ,对于激发创意有着特别的意义。美国城市学家简·雅各布斯在美国二战后大规模城市化背景下创造性地提出了人与人在街道中的相互交往对城市生活的重要性,以及步行化、小街道、老建筑、多样化、高密度的街区形式对城市塑造的重要作用,她明确提出 “要造就生动有趣的街道”。兰德利也指出, “走路、邂逅与面对面的城市,则增进了创意、财富及健康”。由街区所形成的城市文化空间是彰显城市亲和性、包容性和多样性的重要场景,是塑造创意城市的生态肌理。
因此,创意街区是一种生活化的开放式文化创意空间。在城市以文化创意为主导的转型发展中,创意街区成为承载城市文化内涵、构成城市意象、促进社会交流、强化文化体验的城市基本空间单元,它是城市居民的居住生活空间,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和商业空间,是文化创意、体验和消费的空间,也是一种具有强烈地方属性和符号属性的精神文化空间。
街区是承载城市文化的物理空间载体。早期规划学者比较关注街区的物理形态、视觉形态给人带来的感受,凯文·林奇指出任何城市都存在一个公共意象, “可以方便地归纳为五种元素——道路、边界、区域、节点和标志物”。芦原义信提出 “街道的美学” 概念, “街道是旅客评价一个城市的标志”,街道的物理空间、视觉形态给人带来愉悦和美感。同时,街区也是城市文化的精神、价值和符号空间。美国城市社会学家莎伦·祖金等指出,在全球化城市中,地方商业街尽管是不起眼的城市空间,但它是附近居民非正式的社区活动中心,也是文化多元化的缩影,事实上, “这些小商店的店主对所在街道、顾客和附近社区更容易培养出感情”。地方化的街区是展现城市 “原真性” 的重要文化空间,可以真实地触摸和体验到一座城市的在地文化,因而这种街头文化在大规模城市化进程中应该受到更多的重视。 “每栋新建筑看起来都像一个大型玻璃盒时,红砖建筑和鹅卵石街道就显得别具文化气质”, “文化街区、有色族裔区、艺术家LOFT等地方则成为大众消费之地”。
国外学者认为 “创意街区” (creative neighborhood)是一种基于社区的、自下而上的创意改造运动,并且成为由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创意城市政策的有效补充。Jakob反思以政府为主导的创意城市政策实际上加剧了不同城区与社群之间的隔阂,提出应该建立一种基于社区的、更加具有包容性的 “创意街区”。Sasaki也提出更加具有包容性的 “草根运动” 应该融入创意城市中,建立一种平衡文化生产与消费的系统。Shaw审视了墨尔本的 “城市创意空间” 项目,认为其更加注重长期性的创意空间使用将有助于强化墨尔本的创意城市地位。
我国近年来的创意街区改造运动方兴未艾,但是针对创意街区的研究成果还相对较少,研究视角也主要倾向于创意街区的初步理论、建筑和空间设计、地域特色表达、创意与商业规划等领域,抑或依然沿用历史文化街区的概念进行创意产业、空间生产等方面的研究。例如方田红、曾刚等对纽约自发性形成的创意街区的空间迁移现象进行分析阐释,从中找出对上海创意城市发展的相应启示;郑志元、陈刚对城市创意街区的空间塑造和建筑模式提出了一定的理论和策略性思路;齐骥从文化创意视角将历史文化街区带入文化产业情境,并提出其空间重构与更新发展策略;陈波、吴云梦汝在场景理论视角下对城市创意社区的理论探讨具有一定的探索性理论价值;刘彬、陈忠暖从权力、资本与空间的角度,对以历史街区改造而成的城市消费空间的生产模式进行了批判性反思。此外,近年还涌现出一些从案例角度对创意街区规划、空间设计和商业发展的对策性研究。但总体来说,创意街区还是一个较新的概念,针对其概念、理论、功能、机制、模式、规划营造等问题还需深入探讨。
近年来,随着知识经济、创意城市、创新型城区和文化创意产业的迅速发展,创意街区作为一种将文化创意生产与消费融入城市生活的新型创意空间得到了快速发展。
其一是生产型的创意街区,主要表现为由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演化而来的创意街区。在过去一段时间,由于采用房地产和产业园区的思路指导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很多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呈现出地产化、工业化、园区化的发展模式,而忽略了创意发生的 “创意氛围” ——一种生活化和开放式的创意空间的营造,导致出现了不少创意园区的短期寻租行为和不可持续问题。因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创意园区和文化城区相融合,将很多具有文化气息的城市历史街区或工业遗产区打造成为创意街区,例如荷兰埃因霍芬高技术园围绕 “开放式创新” 和 “创造交流的空间” ,将园区融入优美的城市街区景观;再如上海8号桥创意产业园、M50创意园等,与城市街区紧密结合,都具有浓郁的生活化和开放式的创意空间特征,形成了创意产业的集聚。
其二是消费型的创意街区,主要表现为由旅游、休闲与商业街区结合形成的创意街区。在城市旅游休闲街区的发展过程中,由于受到资本和商业利益的驱动,很多旅游街区一度出现商业性过度、互动性消失、多样性衰退、符号性不足等问题。因而,旅游街区必须融入更多的文化创意元素和生活气息,促进文化、旅游、商业和社区生活融合发展,呈现出越来越多的创意街区特征,成为促进文化和旅游消费的核心载体。例如,近年来依托城市历史街区、滨水空间、特色空间所形成的具有浓郁的文化创意和生活气息的街区,如上海新天地、苏州平江路、重庆洪崖洞等,具有消费型文化创意产业和文化旅游休闲消费集聚的典型特征。
其三是生产和消费互动的综合型创意街区。此类街区具有显著的 “前店后坊” 特征,形成了浓郁的创意氛围和特色文化吸引物,既是文化创意产业的集聚区,同时也是文化旅游休闲消费的集聚区,文化生产与消费形成良性的相互赋值格局。例如台北的松山文创园区位于台北市中心的核心街区地段,通过对工业遗产建筑的再利用和文化创意产业的集聚推动发展,既是台北文化创意源地,也是台北最负盛名的旅游消费目的地。
但是,在理论和实践层面,我们依然缺乏对创意街区概念和基本理论的统一认识,不起眼的街区在快速城市化中也容易被忽略,创意街区对城市发展的重要性的认识程度依然不足。因此,本文基于场景理论对创意街区的理论架构和空间营造进行研究,重新审视创意街区在城市中的价值,探讨如何营造具有文化特色、创意氛围和创新活力的城市创意街区,充分发挥创意街区在创意城市和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
场景(scenescapes),是一个地方的整体文化风格或美学特征。当一个社区变成一个场景时,它可以成为培养各类精神的地方。后工业时代的城市本身是一个大场景,这个城市大场景又是由一处处具体的城市场景组成,涉及由消费、体验、符号、价值观与生活方式等文化意涵组成的文化空间。 “场景理论” (the theory of scenes)作为新芝加哥学派的城市研究新范式,其代表性人物是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的特里·克拉克(Terry N.Clark)教授,他把城市空间的研究从自然与社会属性层面拓展到区位文化的消费实践层面。场景理论将 “场景” 定义为由各种生活娱乐设施所形成的具有符号意义的空间,并由这种蕴含文化场景的空间来培育城市生活品质,进而吸引城市创意阶层的聚集,成为推动城市发展的内生动力。
场景理论将空间看成是汇集各种消费符号的文化价值混合体,为研究以消费为主导的后工业化城市文化空间提供了一种良好的理论范式。在场景理论的空间视角下,场景须包括以下几个要素:一是地理学概念上的社区,二是显著的实体建筑,三是特定的人群,四是特色活动,所有这些要素综合在一起形成了场景象征意义的表达,并且构建了由 “合法性” “戏剧性” “真实性” 3个主维度和15个子维度构成的场景分析框架。
从场景理论的视角来看,街区是重要的城市场景,是创造丰富文化意义的公共空间。创意街区是城市创意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文化创意活动根植的土壤,创意活动发生的环境氛围,以及被体验与消费的场所和场景。创意街区在本质上具有场域(site)、场所(place)和场景(scene)三重属性。首先,街区是一个在特定地理位置、有具体空间范围的场地;其次,街区是一个具有文化内涵、符号价值和地方属性的场所;再次,街区是生活化的、不断动态变化着的一个个具有不同意义和内涵的场景。
因而,基于场景理论的理论范式,有必要对创意街区的理论框架进行系统梳理,主要包括以下理论问题:①创意街区的概念,在创意城市、创意产业、创意园区、特色街区、历史文化街区、旅游休闲街区等诸多概念中厘清创意街区概念及其基本理论;②创意街区的功能,包括创意生活、创意生产与创意消费,对社区发展与城市发展的作用机制等;③创意街区的营造,包括文化符号、空间营造、创意场景、业态规划、社区参与、消费体验等。
创意街区的概念特征可以从不同视角来进行审视。从城市空间的角度看,创意街区是城市中一种以创意产业和创意活动为主导的功能性街区;从产业经济的角度看,创意街区是城市中以创意经济为主导,以创意生产—消费为纽带形成的创意产业集聚区;从社会生活的角度看,创意街区是一个创意氛围浓郁、创意人才聚集的创意活动区;从场景理论的视角看,创意街区本质上是一种陈列着各种创意文化符号,具有文化和美学特征,可以营造创意氛围、聚集创意人群、激发创意活力、促进创意生产和消费的城市场景。在这样的场景中,创意街区的空间感受、文化氛围、经济生产和社会活动都可以融入场景理论的范式之中。
场景理论的研究出发点在于:在后工业社会里,个体空间行为动机凸显在个体对文化与价值观的诉求中。特定区域文化与价值观蕴藏在社区、建筑、人口、风俗和群体性活动中,并外化为生活娱乐设施的功能、种类、布局的总和(场景)。创意街区作为一种重要的城市场景,其特性可以经由街区的物理空间结构,聚集的创意人群,开展的特色创意活动,具有创意象征性的文化符号和价值观,以及街区空间自身的公共性来进行识别。基于场景理论、创意街区的理论研究,以及国内外创意街区的营造实践,本文将创意街区定位为具有特定位置和范围的场域(site),具有文化内涵、符号价值和地方属性的场所(place),具有不同意义和内涵、不断动态变化着的生活、生产、消费场景(scene)三重属性的城市文化空间。
因而,创意街区的维度可以分解为 “物理空间” 维度、 “文化空间” 维度、 “场景体验” 维度三方面。其中, “物理空间” 维度指的是创意街区的场域属性,包括街区的交通通达、基础设施、街道形态、建筑风格、空间表达等要素; “文化空间” 维度指的是创意街区的场所属性,包括地方认同、文化特色、社区参与、人际交往、公共活动等要素; “场景体验” 维度指的是创意街区的场景属性,包括情境场景、文化活动、创意生产、文化体验、文化消费等要素,如表1所示。
同时,从空间生产的角度看,空间是社会空间和精神空间的客观化,在被规划、组织和控制的空间中,实现了一定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创意街区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具有特色文化、社会和经济内涵的城市文化空间,其规划、营造和运营的过程,即是创意生产和消费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与结果。因此,基于场景理论,创意街区的空间营造理论机制可以分解为场域营造、场所营造和场景营造三个环节,分别代表设施环境营造、文化环境营造、情境体验营造三个主要步骤。在创意街区内部则形成创作、生活、体验、消费等环节,最终塑造出一种地方性、开放性、包容性、多样性、交融性的城市创意环境,如图1所示。
近年来在国内外创意街区发展实践中,根据不同的发展导向,创意街区的发展模式可以分为政府主导模式、商业主导模式和社区主导模式。政府主导模式是以政府为主导力量推动的、自上而下的创意街区发展模式,以政府财政为主投资兴建文化设施,如博物馆、图书馆、创意中心、文化广场、公园等,目的在于快速改善城市形象,完善文化设施,具有较强的可执行性和高效性,但容易形成 “政绩工程” ,忽略商业和社区的参与。商业主导模式则是以商业投资为主要驱动力量的创意街区发展模式,通过对街区的商业性改造开发,发展文化创意商业和其他相关产业,该模式具有经济的可持续性和高效率,但容易导致创意活动的商品化、地产化、庸俗化。社群主导模式是以社区、社群和草根团体为基础推动的、自下而上的创意街区发展模式,主要是艺术家、文创团体和社区自发形成创意社群,进行街区的创意营造活动,该模式可以充分激发创意群体的积极性,但容易缺乏政府政策和商业资本的支撑而不可持续。以上是三种创意街区的基本发展模式,在创意街区营造的具体实践中,不同模式的交叉融合则十分普遍,如表2所示。
表1:创意街区的维度和要素构成
图1:创意街区空间营造的理论机制
基于创意街区发展过程中的复杂利益主体关系,在创意街区的营造实践中,尤其要注重建立政府、企业、社群和高校的 “四方联动” 机制,充分发挥各自优势,形成促进创意街区规划、营造、发展的合力,在完善基础设施的物理空间的营造和展现地方文化的文化空间的营造基础上,打造出具有地方性、开放性、包容性、多样性、交融性的城市创意街区场景。
政府部门为创意街区提供了良好的政策环境,通过创意政策促进创意街区发展。一方面,政府指导和规范创意街区内的发展规划、文化设施和基础设施建设、建筑物和街区改造,同时推动创意街区周边的公共设施如交通设施、休憩设施的建设,保证创意街区在场域营造层面的舒适度。另一方面,政府通过政策制定,如人才政策、投融资政策、创新孵化政策等,对创意街区发展进行精神鼓励、资金激励和政策支持,利用公共交流平台将创意企业、创意人才、街区社群有机联系起来,推动创意街区的文化生产空间、体验空间和消费空间的发展与融合,营造适宜创意人才集聚、创意产业交流、创意氛围营造的政策大环境。
企业作为创意街区的运营主体,可以为创意街区提供良好的商业环境,通过创意资本的注入和具体的商业管理运营促进创意街区发展。一方面,企业是创意街区改造和运营的结构性力量,通过其资本实力、投融资能力在政府的指导下进行创意街区改造,引入多样化的商业业态,建设公共空间,促进创意街区从规划变成现实,在投资运营层面形成可行性。另一方面,企业通过其专业化的管理、运营和营销能力,针对城市创意街区的地方文化特色,挖掘 “在地” 文化元素,打造特色文化IP,塑造创意街区文化品牌,繁荣创意街区的文化生产、体验和消费,在经营管理层面促进创意街区的可持续发展和文化影响力的进一步提升。
表2:创意街区的主要发展模式
创意街区内的原住居民、创意社群等群体往往自发结成有一定利益关系的社群,为创意街区提供良好的社区环境,通过创意氛围的营造促进创意街区发展。一方面,街区内的原住居民、创意社群在垄断资本扩张的过程中,利用社群的影响力平衡创意街区租金上升、过度商业化和地产化等问题,与街区内的游客和消费者群体共同营造并维护创意街区多元化的文化特质和业态特质。另一方面,街区原住居民、创意社群可以参与到创意街区的改造和营造过程中,通过原生态的居住和生活方式、公共性的文化活动和艺术活动,增强街区的在地性文化体验,打造 “活化” 的街区文化环境,促进不同文化群体之间的互动、交流和交融,提升创意街区的文化魅力、文化感染力和文化认同感。
以高校为代表的教育和科研机构可以为创意街区提供良好的创新环境,通过创意人才的引入和创意活力的激发促进创意街区的发展。一方面,高校可以向创意街区源源不断地输送创意人才和创意消费群体,提供智力支持,营造创意氛围,并与创意街区、创意企业形成产学研一体化的可持续发展机制,最终激发城市创新活力,成为城市的创意源泉。另一方面,通过创意街区的营造,可以在围绕高校科研院所的周边区域形成一个促进科研成果转化、创意成果孵化的城市创新区和创意产业带,促进城市的转型发展。
政府、企业、社群、高校的 “四方联动” 机制通过四方合力,实现创意街区在场景营造过程中资本、土地、资源、政策、人才等要素的有效结合,促进创意街区在规划、营造、投资、管理过程中的可持续发展,如图2所示。
图2:创意街区营造的 “四方联动” 运营机制
基于场景理论视域下对创意街区的理论构建,在创意街区的空间营造实践过程中,要注重设施环境、文化符号和情境意义的交融,创意生活、创意生产与文化消费的融合,社区发展、商业发展与城市发展的平衡问题。
场域(site)、场所(place)和场景(scene)是探究创意街区空间生产的三个核心问题,如何辨明场域、场所、场景之间的空间生产逻辑关系,营造出创意街区的设施环境、文化符号和情境意义,是创意街区营造实践中的关键环节。
场域、场所、场景三个维度在创意街区营造过程中是层层递进、不断深化的关系。首先,依托城市创意街区的空间环境,规划合理、舒适便捷、类型多样的物理空间是创意阶层在一个区域聚集并进行文化生产的基础。在物理空间的构建层面,应当营造出小尺度、密路网、步行化的街区环境,布置咖啡馆、小剧场、酒吧、书店等小规模、多样化的文化娱乐设施,注重公共休憩空间的建设与街区设施功能上的混合,构建具有生活、生产、消费、文化交流体验等多功能的综合性公共空间。其次,重视创意街区的精神文化空间属性,塑造丰富的社会文化内涵。精神文化空间的形成来源于文化符号的注入,需注重营造街区的整体建筑风格、标志性景观、视觉标识、园艺小品、特色活动等街区文化符号,形成独特的文化创意氛围。再次,基于街区的物理空间和文化空间,营造街区场景。创意街区场景营造来源于社区居民、创意阶层以及游客消费者,在街区空间内进行的面对面的交流沟通,举行的一系列文化创意活动。通过这些文化创意活动,组合成充满愉悦体验的,能够激发出文化生产、创意、交融与消费的文化场景,并由此获取创意街区的地方与群体认同,产生独特的文化意义和符号价值。
创意生活、生产与消费是创意街区的三种基本业态功能,也共同营造出创意街区的文化场景。如何实现这三种业态的合理布局、良性互动与深度融合,是决定创意街区在营造实践和可持续发展过程中成败的关键。我国创意街区在发展实践中往往呈现出产业园区化或商业街区化的发展取向,忽视街区生活化场景的营造,缺少城市居民生活化的公共交往空间,从而缺乏城市社区居民的身份认同。因此,创意街区在发展过程中需注重生活空间的营造,促成创意生活、生产与消费功能的有机融合。
在街区生活化场景的营造过程中,一方面,需重视在创意街区内开发适宜居住的、生活型的创意空间,利用服务于居民进行交流、娱乐、休憩等日常生活的内容,例如小型邻里公园、街边乐池等小尺度的交往娱乐空间,为生活在创意街区内的群体进行各式各样的文化活动创造机会,打造出舒适宜人的创意生活场景。另一方面,要促进生活场景与生产、消费场景的融合,通过文化生活促进文化生产和消费,同时通过文化生产和消费繁荣街区文化生活。因而,需注重创意街区内小街区、广场等公共交往空间的构建,融入多元化的文化消费业态,鼓励创意阶层进行多样化的街边生活,打破生产功能与生活功能间的阻隔,达到创意社群市民化、市民生活创意化、创意消费生活化的目标。
政府主导、商业主导、社群主导是创意街区发展的三种主要模式,尽管在实际发展过程中三种模式会有一定程度的交叉融合,但如何在社区发展、商业发展与城市发展三者之间取得平衡,是创意街区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要素。随着城市文化消费和旅游的蓬勃发展,创意街区的商业功能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各地创意街区都呈现出程度不一的商业化发展趋势。但是创意街区的商业化若无合理规划,将会出现地域租金升高、创意群体搬离、创意商品同质化等过度商业化的问题,最终使得创意街区沦为徒有 “创意外壳” 的纯商业街区。
因此,在创意街区营造过程中,要处理好街区内居民、创意群体和商业化发展的平衡问题,在创造更高的经济价值、展现城市文化的同时,尤其要注重保护创意街区的原生文化、社群利益和创造活力,促进可持续发展。首先要平衡好政府部门、开发商、创意社群、消费者之间的利益关系,鼓励各方积极参与街区营造与发展,实现共赢。其次是对街区内的功能场所进行合理布局,使得创意生产空间、创意商业空间和居住生活空间处于有机融合状态,充分营造街道公共空间、公共绿地和公共游憩空间等,增加社群活动,平衡商业经营。再次是政府在引导街区营造的过程中,有必要对街区内的艺术家等创意人群给予一定的政策支持与资金补助,保护创意阶层的创作和活动空间,鼓励他们主动地参与到使用和改造创意街区的过程中,进一步增强街区内的文化创意氛围。
在城市后工业化转型过程中,创意街区作为一种承载城市文化内涵、营造创意氛围、激发创新活力、促进创意生产与消费的独特城市空间,近年来在国内外城市发展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为城市注入了越来越多的创意元素与氛围。在场景理论的视域下,创意街区是陈列着各种创意文化符号,可以营造创意氛围、聚集创意人群、激发创意活力、促进创意生产和消费的重要城市场景,对后工业时代的城市发展转型能起到关键的推动作用。
我国在创意城市和文化创意产业的培育过程中,要高度重视创意街区营造的作用,结合国内外创意街区发展经验,将创意街区视作创意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利用场景理论视域下的城市创意街区的理论范式,在创意街区的开发、改造、设计与管理实践中,创造出具有浓郁的地方文化特色、良好的创意生态、活跃的创新氛围、丰富的文化业态,积极促进社区发展与城市更新的创意街区,营造出具有地方性、开放性、包容性、多样性和交融性的城市创意环境,不断激发城市的经济活力、社会活力、环境活力和文化活力,最终促进新时代背景下的城市发展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