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
——简评马鸣信诗集《观海兴澜》

2022-10-22 14:47王立世
都市 2022年4期
关键词:诗人

文/王立世

针对《诗经》,孔子总结出诗歌“兴观群怨”的社会功能。进入市场经济时代,诗歌越来越小众化,社会功能被严重弱化,主要体现在创作题材的狭窄和情感的私密性上,存在不同程度远离时代和人民的问题。马鸣信的创作却展现出内容的宽广和深厚,他对社会和民生的深切关注,与杜甫、白居易的现实主义诗风一脉相承,以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为主旨和导向,最大限度地表现出一个优秀诗人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马鸣信在《谁能扼住你 春风下破土而出的火焰》中反复歌咏“我爱黄河的黄”,用“阳光下远望 金子一样”赞美母亲河的尊容,而且上升到“为了民族尊严 长出了金黄的肤色”的思想高度。用“巴颜喀拉山的精气和伟岸”“壶口的涛声”赞美黄河冲破一切艰难险阻的英雄气势。“即便风雪呼号 冰锁大地/谁又能 锁住你/春风下破土而出的火焰”。这不正是中华民族历史和现实的象征吗?用火焰作比,黄河就有了温度,达到了形神皆备的效果。诗人最后一连用了十个“谁能”的反问句,形成强大的排比句式,大气磅礴地抒写了黄河凝聚的丰富精神内涵。“我的黄河有这样的胸怀和思想”,洋溢着华夏儿女内心无比的自豪。这是一份高度的文化认同和坚定的民族自信。马鸣信既写滔滔黄河,也写汾河流水;既写延安宝塔,也写太行烽火;既写龙门鲤鱼,也写晋祠古柏;既写现代都市,也写古老乡村;既写英雄人物,也写平民百姓。其视野极其广阔,反映的都是本民族的生活和情感,几乎涉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历史与现实、自然与社会交融成别具一格的诗歌意境。

马鸣信的诗,始终扎根于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极具代表性:“一支玫瑰/在风中/亭亭而立/瓣瓣红将草们的眼光夺取/针针刺让荆棘哥儿心畏/玫瑰们说朵朵花中数我大姐最美/身子袅娜笑脸渗水//谁知一只采摘了献给虚幻的手已在风里/一支最美从枝上撕去/花们全在哭泣//根说别哭/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这首诗的题目一下就能抓住读者的心。仔细分析一下,两个副词“最”和“全”把诗意置于偏激、绝对的境地。如果从科学的角度审视,存在以偏概全的弊端,因为它否定了土里之外一切美的东西,不符合客观实际。但诗歌是艺术,偏激、绝对往往能产生冲击力。《上邪》就是一首偏激之诗:“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天地会合吗?正是这种绝对,才产生了这首伟大的爱情诗。马鸣信的这首诗也一样,既找到了美的归宿,又歌颂了默默无闻的土地。无疑,“最美的东西全在土里”是这首诗闪光的诗眼,也是画龙点睛的收尾之笔,在情感上化悲为喜形成波澜,启迪人们思索生命的真谛。前两节都是铺垫,铺垫得差不多时,戛然而止,以否定式的语气实现了诗意一百八十度的转折,陡峭但不突兀,深刻但不冰冷。很多诗开始用力过猛,结尾一下泄了气,感觉没劲。这首诗开始温火炖肉,最后来了个爆炒,味道一下就冒出来了。如果开始就爆炒,色香味很难上去。马鸣信把烹饪术用到诗艺上,写出的这首诗确实让人垂涎欲滴。

马鸣信写土地上的一切,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发现、情感寄托和思想意义。他写《土豆》:“旱季 它们咬紧嘴唇活着。”神态逼真,凸显生存环境的严酷。写小草:“拿根脉团结泥土/天下是小草的天下。”小草不再是卑微的代名词,有了力量之美,蕴含着深刻的民本思想。写《蒲公英》飞离枝头,也不忘泥土的拳拳之心:“在风中/靠近着我 想念的泥土。”《大地秋日》用拟人的手法表达收获的喜悦:“金秋的风一甩尾巴/我的果实全镀上了辉煌/我将所有的手举起/就为把幸福摘取。”写蓝刺头不受乡人欢迎,“长一个人们用锄头/干掉一个”,但小孩子流鼻血或划伤手指的时候,“就会堵住孩子的呻吟或哭声”。好看的不一定管用,富有深刻的人生哲理。《一棵松树》写现实与理想的关系:“我向下 是因泥土喊我/我向上生长 是因星星喊我/我紧扣大地 够着云朵”,但诗中着墨最多的是现实,特别是“我咬紧牙关/握紧自己”,展现出非凡的精神姿态。写《山梁上的红桦》:“它们在贫瘠的山坡上/站立着 从不声张/朔风将起的时候还敞开着衣襟/它们全把风 雨 还有/冰雹 当作营养”,抓住了红桦低调而又不屈的性格特征。写村口充满激情的老柳树:“对于毁灭 我不在乎/把我做成笸箩和簸箕我就有了位置/做成案板 就让菜起刀舞”,蕴含着死而后生的辩证思想。《前面一片霞》写的是童年破烂的鞋:“小时候/我在麦茬地里/拾捡年华/脚拇指/常常顶破封锁的防线/露出了它/鞋后跟也常常/张着嘴/露着尾巴”,逝去的苦涩年华也是那么美好。他写的一只鸟就是象征自己:“为什么/苍天 不给一只鸟永久的妈妈/和永久的地址”,当我们读到“一只鸟儿 站在旷野 朝着天空 鸣叫/用一生的力气我的妈妈 你听到了吗/我等你手里的钥匙 我要回家”时,石头也会被感动,情到深处才有诗。《两只蚂蚁站在树顶》是一首深刻的寓言诗,题目就让人浮想联翩。蚂蚁是平凡的、卑微的、渺小的,又是辛劳的,每天为生存而忙碌,但时时刻刻面临着被踩死的可能。诗人让它爬上树顶,又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好在是两只,而且是“手搭凉棚”,互相支撑。诗人进而在追问“是地上太泥泞还是追寻诗和远方”,蜻蜓点水地揭示了蚂蚁艰难的生存处境。“我在树下用方程求解怎么也/得不出答案”,最后阳光给出答案:“蚂蚁在找自己的娘”。这结尾出人意料,转移到蚂蚁的亲情上,颠覆了对蚂蚁的一般认知。

“只要根在/我就会站起”。“一枚叶子俯视根部的/努力 憋红了脸”。很多人崇洋媚外,忘了本,不知根在哪里。马鸣信对根的钟情与诗人牛汉有些相似。他的根在大地,在故土,在中国。他的乡土诗虽没用什么华词丽句,但写得动人心弦,在整个创作中占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他在《故乡》中写到:“故乡你/一块儿加印的石头/一出生我的姓名/就被你刻在了石上”。这个形象朴实的比喻把诗人与故乡的关系写到了极致。没有生活写不出,没有想象写不出,没有真情写不出,这不是玩文字能玩出来的,也不是装模作样能解决问题的,是长期修炼结出的艺术之果。当妻子和女儿要卖老屋时:“我一听就皱眉头/眉头里 藏着一些秘密。”在诗人看来,无异于精神的断裂,触景难免伤情。在《我 总在想》中写道:“每逢用餐 我总是在想/想那里的/庄稼是否高产 想/那里的蔬菜是否丰盈 想/那里的教室是否/回荡着琅琅的书声。”不像有些人,吃着新鲜的果蔬,忘记了田野的劳作。穿着漂亮的锦衣,忘记了夜半的织布声。马鸣信的想既是惦念,也是忧思。虽直白,但情真意切。马鸣信写母亲的几首诗,可以说是诗中之诗。《母亲的手电筒》写给母亲买了手电筒,可她平时舍不得用,但我夜里赶路时,“一个黑点舞出了亮光”,“我知道那是母亲的手电筒/在把我的脚底照亮”。几乎用白描的手法,把一位勤俭持家,心系儿女的慈母描了出来,其精神的高大让人感念。《弥留之际 母亲未喊我》,就连妻子都责怪“这么多年 你都干了什么”。母亲知道“三十五年前她就把我交给了祖国”。妻子的责备出于人之常情,母亲的理解是一种胸襟,充满浓浓的家国情怀。“母亲 在落日中 用力等着我/直到我拉住/她的手时/她却离我越来越远了”,留下的是无尽的苍茫和遗憾。在《母亲 我怕》中写思念之深和灵魂之殇:“我害怕 故乡麦田那一堆土/清明也不敢光顾/怕一跪下去 就再也站不起来/一放开闸门 两条河流/就收不住口子。”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乡村外出人口与日俱增,出现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的现象,诗人在《没有云彩的村庄》感慨:“天哪 云哪/在为即将丢失的村庄/和留守的儿童/难过”。只有爱得深,才会牵挂,才会难过,袒露出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

马鸣信最美的诗都是在泥土里孕育而成,土色土香是他一贯的风格。虽不妖娆,但有情怀,有温度,有思想,有境界。他对故乡的爱,对亲人的爱,对人民的爱,对祖国的爱,如赤子一般真诚,有时像小溪流过心田,有时像黄河奔腾万里,不管哪种风格,都深入到骨子里,渗透到灵魂深处。他的诗既有老一代诗人对传统文化的眷恋,特别是对现实主义精神的捍卫令人肃然起敬,又有对现代诗歌的追寻,一直在不停地拓宽自己的诗路,属于传统和现代融合得恰到好处的诗人。从孔子“兴观群怨”的诗学观点审视,他在创作上做出了自己的探索和努力,写出一些让读者赏心悦目又有意义的好诗,但毋庸讳言,在他的诗中几乎听不到“怨”声,更看不到“投枪和匕首”,这是他创作的缺憾。现实主义既需要对真善美的热情赞美,也需要对假丑恶的奋力鞭笞。辩证地看,对假丑恶的纵容,就是对真善美的亵渎。作为诗人,给以道义上的谴责和批判,也许并不能改变现实,但出于良知和正义,该出手时就应出手,该亮剑时就应亮剑,这同样也是责任和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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