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国宏
村头的广场处立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刻着三个红色大字:“上脑村。”字体遒劲有力,带有明显的行楷风格。字的左下角写着题字人的名字:“郭忠良。”
郭忠良是省上某厅厅长,也是一位书法家。若干年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曾在这个村里劳动和生活过好几年,靠着这层老关系,村主任厚着脸皮找他题写村名,郭厅长二话没说,很快就写了。
村主任和全村老百姓都很看重郭厅长题写的村名,专门花了好几千块钱刻在碑上,立在村里的广场上。村民们每天在广场上活动健身时,都会情不自禁地站到村名碑前,抱着双肩端详着碑上的三个大字和三个小字,评价这6 个字的妙处。当然,村民们对书法是没有研究的,只能评价说这几个字哪儿写的粗,哪儿描的红。
村名碑刚立两个月,镇里突然有人来告诉村主任:现在、立刻、马上把村名碑上的“郭忠良”三个字抠掉!并且小声告诉村主任:有人把郭忠良给举报了!
村主任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安排人去抠那三个字。可是“郭忠良”这三个字是刻在石头上的,抠掉谈何容易?村主任急中生智,干脆让人把整个石碑都涂成了红色!这样,人们粗眼一瞧,根本看不出碑上有字来,看到的只是一块红色的石碑。
两周后,镇里来电话通知村里:“郭忠良”三个字可以继续刻在村名碑上——经过组织调查,举报人所反映的问题不实!
村主任接到电话,又忙不迭地安排人把整个石碑恢复了原样:全面清洗后,重新描红了题字。
村民们在广场上扭秧歌时,依旧津津有味地评价着碑上的6 个字。一个月之后,镇里又突然来了紧急电话,说是接到县里通知:有关部门查出郭忠良名下有两栋来源不明的房产,估计要出问题,要求村里把村名碑上的“郭忠良”三个字涂掉!
村主任又是一通忙活。碑上刻的字是抠不掉的,涂红也不是长久之计,村主任情急之下,找了一块绿色的大苫布,将整个村名碑包裹起来,再用绳子紧紧捆上。经过村口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里多了一个建筑物。
一个月之后,村里又接到镇里转来的县里通知:经核实,郭厅长名下的两栋房产是老宅拆迁补偿正常所得,“郭忠良” 三个字依旧可以出现在村名碑上。村主任又忙不迭地派人把村名碑的大苫布撤掉,恢复了村名碑的原貌。
过了半年,镇里又来电话了——这次不是命令,而是以建议的口吻善意地提醒:郭忠良刚刚办理了退休手续,不在厅长的位置上了,村名碑上的名字有没有必要保留下去?
村主任接到电话,心里很是不解:郭厅长退休了,难道他就不叫 “郭忠良”了?郭厅长退休了,他就不是从前在我们村里下过乡的那个 “知青”了吗?
类似的善意提醒村里接到很多次,接得多了,村主任也就生了气:雇了一辆铲车,将村名碑整个吊起,运到了村里的仓库里。
村头的广场上没了村名碑,感觉一下就少了精气神,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此后有外地人经过广场,向村里人打听这是哪里,村里人就会没好气地大声道:“这里是上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