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丽
自从妈妈生了弟弟,青青明显觉得,妈妈的爱发生了转移。
周五,青青起床比平时晚了一些,匆忙走进厨房,风卷残云般吃着一碗鸡蛋羹和一块面包,刚学会走路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厨房,没过多久,弟弟刺耳的尖叫声混着痛苦的哭喊声传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妈妈像从地下冒出来一样,立即出现在她面前。原来弟弟把一支圆珠笔插进了鼻孔,鼻翼外侧皮肤已经开始渗血。
青青看到妈妈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一双深陷在眼窝的眼睛像一对珠子,直瞪着自己,怎么不看着弟弟?不等青青回答,她就抱着弟弟头也不回地直奔医院。青青傻傻地呆立在那儿。爸爸看出了青青的心思,临出门时对她说:“妈妈心急,别放心上,照顾好自己。”
十几年来她一直都是父母的中心,这一切都被弟弟的到来中断了。她对弟弟生不出恨来,于是把所有的不满都指向了妈妈。
提到青青,就使人想到春天田野里刚露头的蓓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与朝气。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同学羡慕和崇拜的对象。六岁的时候,父母就给她买了钢琴,请了画师,还找了一对一补习文化课的家教,父母给她的都是同龄人当中最好的。
青青的天赋很高,刚接触钢琴不久,就能弹出优美的旋律。妈妈让她在朋友聚会时表演弹钢琴,那些朋友又是惊叹又是鼓掌,对青青赞不决口。
弟弟受伤以后,青青感到妈妈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敌意,青青也不示弱,每天的必修课就是故意和妈妈唱反调。
一天,一个长相酷似自己的女孩儿出现在她面前,如果不是她掐疼了自己,她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女孩儿说:“她是青青的亲姐姐,是爸爸去世时告诉她的。当时因为超生,爸爸怕丢掉教师的饭碗,便把刚满月的青青送到了养父的门口——他们知道这家家境殷实却一直没有孩子,当时父母的心里也非常的痛苦。”“不要再说了,如果没人抱我回来,我早就被冻死在那个数九寒冬了,是不是?”姐姐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我替父母向你道歉,妈妈她现在很可怜,每天都望着窗口发呆。她很愧疚当时把你送走,这也是爸爸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希望你能原谅他们。”
“原谅他们?”她想高声喊叫,想奔跑,想在地上打滚,可是她一动不动,好像在等着什么。女孩儿刚迈出门口,身后便传来青青孩子一样的嚎啕大哭。
她哭她的不幸,哭她的苦命,哭她那被轻易击碎的关于幸福的梦想。
她哭累了倒在床上,就像谁随手丢下的一袋面粉。许多可怕的揣测,吓人的推想把她折磨得好苦,这苦闷硕大无朋。如果青青的胸口裂开,让这苦闷从胸口溢出来,那么也许会淹没眼前的世界。
生活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巨大的转折,青青有些措手不及。同学向她点头微笑,她觉得这里有嘲讽;同学在她面前窃窃私语,她立刻觉得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她在同学面前就像一个追在黄包车后面的叫花子,原来的优越感一扫而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青青原本清澈的眼神变得呆滞晦暗。一学期结束,她的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在家访时说,经常能闻到青青身上有浓郁的烟草味道。
在填写高考志愿时,她再次违背了妈妈坚持让她学医的意愿,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经济管理,而且特意选择了一个离家较远的城市。
家对她来说,变得淡漠了。
大学四年,青青对妈妈始终保持一种说不清的距离,假期青青都以实习为由不回家。爸爸则每月都把生活费按时打到青青的银行卡上。
每年生日青青都如约收到带有惊喜的礼物。一次电话聊天中爸爸透露,礼物都是妈妈精心挑选的。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冰凉的手背,青青也说不出她流泪是因为妈妈的关爱还是为自己的任性而后悔。最近她常梦到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的情景,他们开心的笑声响彻天空,醒来时,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也许离别就是人成长的一刻,青青渐渐意识到,曾经妈妈对自己的好都是真的。
毕业后,她凭着优异的成绩在众多竞聘者中脱颖而出,得到工作的那一刻,她拨通了爸爸电话,他们彼此都感到了久违的快乐。稍微沉默片刻,爸爸严肃地说:“你有时间回来看看妈妈吧,她得了肝硬化,还不让我告诉你,怕影响你毕业考试。
青青放下电话,一刻也没有耽搁,便踏上回乡的列车。当她再抱起弟弟的瞬间,一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今晚要给姐姐打个电话。
此时,天已正午,路边成片的向日葵花正朝阳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