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千武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姜华的耳边仿佛回荡起这一首熟悉的《山路十八弯》。他从大山脚下向山上望去,一条窄窄的山路向上拐了一个弯就消失在绿色之中,如青白色的蛇头,而蛇身完全隐藏在绿色之中。
太阳已从东边另一座山顶上冒了出来,火辣辣的没有一丝风,很安静,偶尔一只鸟飞过,发出一两声鸣叫,在山谷里传得很远,有“鸟鸣山涧中”的意境,他此刻无心欣赏这些,只想尽快地到达目的地。
姜华将要去的是贵州黔西南州兴义市的德旺小学,参加志愿支教活动。
按事先安排,一个叫姗的布衣族姑娘和姜华联络,提前到山下来接他。
姜华乘坐的公共汽车晚点了,他站在站台边四处张望,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或许她等不到我,回去了?”姜华心里想,他取出了手机拨打姗的电话,但手机没有信号打不通。他干脆坐在行李箱上,把身上背的一把木吉它放在地上,一仰头把剩下的半瓶纯净水一饮而尽。
“我家住在山里头,走条大路像爬楼,不得好茶和好酒,你不嫌弃你来游,哎呀我的哥啊,你不嫌弃你来游……”
一个姑娘的歌声从山谷里传来,由远及近,姜华四处张望没看到人。他正在疑惑着,一个红色的身影从“蛇头”处出现了,歌声停了,她微笑着向姜华走过来。
“欢迎你,姜华老师,我在微信里见过你照片,没错吧?”她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
“没错,你是姗老师吧?”
“是啊,我们提前对接好的,还有哪个姑娘知道你会来这里?”说着她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的脸黑里透着红,有着山里人的典型特征,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笑起来两个酒窝很明显地显示出来。姜华突然想到她与一个电影明星很像。
姗从提着的小布袋里取出一把类似枣子一样的果子给姜华,笑着说:“我刚才在山里采的,用泉水洗过了,吃吧,很解渴的,吃完我们上路。”
姜华放一颗在嘴里吃,确实很甜很脆。
“你认识宁静吗?演过《红河谷》的电影演员。”姜华问。
“哦,她是大明星,当然听过了,我虽是山里人,外面的世界还是知道一些的。”说着又笑了,“你一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和宁静长得很像。”
“很像?真的吗?我有那么漂亮?好多人都说山里人又矮又丑的。”
“不会吧,刚才我在车上就看到好多美女的。”
她看到姜华吃完了说:“我们出发吧。”
姗从小布包里取出一根绳子,姜华不解地问这是干嘛?姗说,帮你背行礼箱啊。
“行礼箱能用绳子背?”
“当然。”
“不用,不用,我自己推着走。”
姗再一次咯咯地笑起来,说:“山路高低不平不好走的。”姜华还坚持要自己推。姗说:“好吧,你试试看。”
姜华把行礼箱推到“蛇口”处,姗背上姜华的吉它。当他把箱子向盘山路上推时问题出现了,箱子的轱辘被凹下去的地方挡住了,姜华试图提着箱子走,但没走几步就已满头大汗,箱子太沉,天气太热,姜华提箱子的手臂发麻,他不得不停下来,望着盘旋而上看不到尽头的山路不知所措。姗把背上的吉它放在姜华的手里笑着说:“没辙了吧,还是我来吧。”
她熟练地把绳子捆在箱子上,蹲下身子好像背一个背包一样把行礼箱背起来。姜华吃惊地望着姗,箱子几乎快有她人高了,姜华跟在姗的后边,只看到箱子在移动。
姜华跟着走了好久,已是满头大汗,姗不时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下脸上的汗水。
“停下来歇一下吧。”姜华提议。
“好吧。”
姗停下来,背倚着山壁,箱子刚好支在路边一块凸起的山石上。
“我们山里人习惯了这样,所有东西都是背上去的,你看这山路是根本没办法走车的,连摩托车都不能走。”
“学校怎么让你一个女教师来做这体力活?”姜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我们学校一共四名教师,校长身体不好,另两名男老师到镇里去运学生课本了,不是快开学了嘛。”
“哦,原来是这样,还有多久能到学校?”
“早着呢,至少还要走一个小时。”她指了头顶上绿树丛中一个隐隐约约的红点说:“就是那里,看到了吗?”
“感觉也不太远。”姜华说。
“望山跑死马,看着近,其实远着呢。”
姜华站起身来又开始走。
当太阳已偏西,躲进大山的背后时,他们终于到了学校。
这所小学位于半山腰向阳平地上,两排红砖红瓦房子,在后一排房子最东边的一个房门前姗停下了,把箱子放到地上,解下了绳子,“姜华老师,这就是你的宿舍,每天可以看到太阳射进校园的第一缕阳光。”
姗打开房门和姜华进了房间,这个房间不大,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小书桌、一个脸盆。
“食堂在这排最西边一个房间,我们其他老师都住在这附近,一般都是早上来,晚上回,学生也是,早上来上学顺便带上午餐的干粮,喝一点学校的开水和菜汤,看校的张大爷同时帮着做饭……”姗向姜华介绍着。
姜华从网上看到“大山之爱”招募志愿者支教的活动宣传,了解到贵州大山里的孩子缺教师,便记下了联系电话,他想给大山里的孩子传播知识,同时也想体验一下生活。
当太阳的余晖彻底从大山间消失时,在群山的顶上,星星出现了,一闪一闪的像眨着眼睛。也有萤火虫,一只又一只,杂乱的带着美丽的光从空中轻轻划过。夏虫也开始在草丛中鸣叫,各种各样的声音,争先恐后的,似乎在表现着一种存在感。
姜华看到两团火光从山下向山上缓慢移动,火光由小变大,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看得出是在山路上移动。
阿勇和路西他们俩回来了,姗说:“他们俩背教材累坏了,我去接一下。”
“我也去吧。”姜华说。
“你不用去了就在这儿等。”姗说。
姜华知道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说:“好吧。”
当他们三人到达学校时,汗水早已把衣服浸湿。
“你是姜华老师吧,欢迎你来我们学校支教”,阿勇和路西两个年轻小伙子见到姜华很高兴。
“明天就开学了,你来刚好缓解了我们的压力,你就是及时雨啊!”阿勇说。
姜华笑了笑说:“你们今天辛苦了。”
姗说:“快吃饭吧大家都饿坏了。”
路西说:“稍等下,洗一把脸再吃。”
姗对姜华说:“我们先去食堂等他们。”
姜华和姗一起向食堂走去。
一盏油灯,一张简易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坛米酒、一盘黑红色的腊肉,还有三个素菜,五个小碗倒满了米酒。
“首先欢迎姜华老师来我们学校支教,大家干杯!”五个人共同举起了酒碗一干而尽。
“你们年轻人真好,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校长笑着说,在酒的作用下他的脸已开始红了。
“今后有人陪您了。”姗笑着对张大爷说。
“关键是要有个老伴儿。”路西开玩笑说,众人一起大笑。
第二天是开学的日子,天气晴朗,学校举行了升旗仪式,两排教室中间的操场上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飘扬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校长拖着病体在升旗仪式上讲了话,隆重介绍了姜华老师,师生们热烈地鼓掌欢迎姜华。
姜华看到了来这里上学的孩子们,他们有着共同的特征,瘦瘦的、皮肤黑黑的透着红,穿着破旧的衣服。
全校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学生,校长说一百零八个学生就是一百零八个好汉,你们是山里人的希望,也是祖国的未来。
学生们分布在六个年级,其实也就是六个班,有的班学生多一些,有的班学生少一些。
姜华负责教六个班的英语和音乐,这个学校从来没有英语老师,姜华来了才能把英语课开起来。
这里的艰苦远远超出了姜华的想象,尽管来之前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到这里后还是超出了预期。几乎就是原始的生活,没有电,手机充电成了问题,充电电池都要准备好几块,请下山的老师找地方充满电再带回来。水也非常珍贵,基本上靠下雨储存生活用水。当地人的用水模式——洗过澡的水用来洗衣服,洗过菜的水用来洗碗洗锅。离学校最近的水库到学校也要有好几里的山路,运水十分不便。
姜华爱干净,在家时他是每天睡觉前都要洗一次澡。这里的水太紧张了,学校靠下雨储存的水,他不好意思用来洗澡。放学后,他试着去担水,但好几里崎岖的山路让他心生畏惧,每次担水都是对他身体承受能力的考验,他每走上几步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到学校时已是满头大汗、眼冒金花了。他不得不放弃每晚洗澡的习惯,只好周末带上换洗衣服去水库里痛痛快快地游一次泳。这样一来,既洗了澡,顺便还能把脏衣服洗了再带回学校晒干。为了省水,他甚至剃了光头,他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
在课堂上,面对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他全身心地投入,仿佛走进另一个世界,忘记了生活中的诸多不便。
当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并飘落的时候,姜华来到大山里支教已一个月了。他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度过这一个月的,由兴奋、无奈到逐渐趋于平静。
妈妈开始每天晚上都要打一次电话,问长问短,姜华总是说很好,问得次数多了他便有些烦了,让妈妈不要再打电话过来。父亲这一个月只打过一次电话,问能不能坚持,坚持不了就回来不要硬撑着。
来贵州之前姜华和女朋友季雪商量这事时,她就明确表示不同意,甚至以分手来要挟。季雪说姜华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不现实。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不呆非要钻到穷山沟里去。按照她的理念像姜华这样复旦毕业的高材生,是国家培养的人才,应该搞科研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大山里支教是浪费人才。
他与季雪为此争吵了好几次。
躺在闷热、蚊蝇飞舞的宿舍里,姜华有时也想来这里是否值得?如不来这里他应该躺在舒适的空调房间享受人生。他忘不了当他向外企老总递上辞职报告时,老总不解的眼神。同事们也感到奇怪,放着这一份高薪舒适的工作不做偏要去钻穷山沟。
季雪是姜华的复旦校友,他们在学校的同一个志愿者服务队相识,曾经一起去过云南的大山里考察孩子们的教育状况。季雪看到大山里的孩子表示毕业后会来支教,可毕业后她却改变了想法。当姜华提到这事时季雪说,那是在学校时的想法,当时还很幼稚,走上社会当然要现实了。
这让姜华很无语。
“那里不是理想中的桃花源,还是现实些吧!”姜华再次收到季雪的微信。
随着争吵次数的增多,他们之间联系也变得越来越少。
放学后姜华会在学校附近转转或干脆呆在宿舍里看看书,有时他也会取下吉它轻轻地弹唱一些校园民谣。
姜华了解到孩子们的家都分布在这周围的大山里,零零落落,从家里到学校要走很远的山路,有的甚至要翻过大山。他们大多数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只有爷爷奶奶在家。
在学校旁边师生共同开垦了一块菜地,与其说是开垦倒不如说是制作,这是一处较为平坦的山坡,师生们把土铺平备好垄,周围用石块围成一圈形成了一个小菜园,种上青菜、大蒜、大葱等,用学校厕所里的粪便作为肥料,各种菜蔬倒也长势喜人。
张大爷用菜地里的菜,烧一大锅菜汤免费提供给孩子们,孩子们就着干粮也可以吃到热菜喝到一碗热汤。
姜华开始不吃这菜地里的菜,他亲眼看到用粪便作为肥料有些接受不了,吃饭时宁可在宿舍里用开水泡方便面。张大爷看出了这一点,经常托下山的老师或老乡从集镇上专门买一些肉和菜来为姜华开小灶。时间长了,姜华感到过意不去便不再搞特殊化,他慢慢地也开始和大家一起吃饭。
晴天还好,遇到下雨天山路上会出现泥石流非常危险。夏秋雨季,为学生安全考虑,学校通常就会停课。
下雨时姜华会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雨点,想起许多往事,也会想到季雪,他也会拿起吉他,一个人随意地弹一些歌曲。他晚上也常找张大爷聊天,他喜欢听张大爷讲以前红军在这里打土豪分田地的故事。
姜华想到村庄里看一下红军当年留下的标语,顺便做一些社会调查,到一些学生家里做做家访。
当姜华把自己的想法同姗讲了后,姗说这是好事,她家外面的墙上就有红军留下的标语,刚好可以顺便到她家看看,她早就想邀请姜华去家里做客了。
姗指着山腰一处村庄说她的家就在那里,周末在家里等他。
姜华在一座砖木结构的老房子外面停下了。房子的外墙上有着模糊的“打土豪分田地”几个大字。
姗很早就在门前等候了,“你怎么找到我家的?”她保持着习惯的笑容把姜华让进屋。
姜华说:“这条标语就是标志啊。”
姗说:“真是个聪明人。”
姗的父母很热情,忙里忙外为姜华张罗午饭。
午饭后姗带着姜华开始走访住在这个村庄的几个学生,这些学生家的生活状况让姜华惊讶,有的还住在解放前建的房子里,贫困的程度超出了想象。
一个叫阿紫的小女孩儿,有着一双大大的黑眼晴,小脸蛋儿红得发紫。阿紫的家位于村庄的尽头,与其他人家还隔着一段距离,她的家如一只迷途的羔羊,孤独地站在羊群之外。
姜华对阿紫印象很深,她是班上性格活泼的女孩,喜欢唱歌。
当姜华出现在阿紫家时,阿紫的父母感到很意外,阿紫的母亲竟感动地流下了眼泪,这个纯朴的山里女人第一次在家里见到姜华这样尊贵的客人。
阿紫的父亲是个残疾人,腿有点瘸,说是开山修路时被石头砸的。他已经不能干重活了,阿紫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阿紫的家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除了几间破草房外,几乎一无所有,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阿紫的父母希望阿紫能多认识几个字,将来能够走出大山到大城市打工,找一个山外的老公过日子。
姜华离开时,阿紫送出很远,姜华和姗让她回去,阿紫这才停下了脚步。
山谷里吹来了风,已是深秋了,姜华感到有些凉意。
他们又走访了几个学生,情况也都差不多。物质上的贫困需要用知识来改变,这就是支教的意义所在,姜华想到这些,心情有些沉重,有一种责任感压在肩上。
孩子们喜欢姜华,尤其喜欢他的音乐课。
姜华鼓励孩子们要积极向上,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要像苔花一样顽强,即使阳光照不到,也要努力生长。
傍晚,来自山谷的风拂过教室,姜华正在教孩子们唱歌,他熟练地弹着吉它,孩子们的歌声清撤、干净、纯粹,犹如天籁之音。
一天,姜华正在一个班级上英语课,当讲到与地名有关的内容时,姜华问同学们到过哪些地方,阿紫站起来回答:“老师,我从来没见过高楼,没走出过大山。”
其他同学有的到过镇上,但大多数都说没离开过大山。
“你们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姜华问。
“北京天安门!”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
姜华发现阿紫在课间偷偷画北京天安门。他的眼睛湿润了,一定要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姜华想。
姗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以往每天放学时都能听到她的歌声,最近听不到了。
姜华问姗最近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姗说妈妈生病了,老怀疑自己得了癌症,还拒绝去医院。
姜华说,明天是双休日我去你家看看阿姨,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当姜华再次走进姗的家里,发现老人像变了一个人,躺在床上面容憔悴。
她见到姜华想坐起来,姜华赶紧让她继续躺着。
姜华动员老人赶紧去医院,老人说年龄也大了,估计是癌症看也没有用。姜华说:“不去医院怎么知道什么病呢?说不定什么问题都没有。”
姗在一旁抹着眼泪。姜华说:“明天我和你一起陪阿姨去医院。”
经过检查,老人只是重感冒而已并没有得什么癌症,老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姗的歌声再次在校园内响起。
路西最近也心事重重的,女朋友小雅在和他闹别扭,小雅和路西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小雅初中毕业后也在德旺小学代了几年课,而路西后来读了师范学校,毕业后也到家乡的德旺小学教书,后来小雅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路西同意了,他相信他们的爱情会经得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小雅出去了三年,路西也就在家等了三年,他相信小雅会和他结婚。
路西利用暑假去苏州看过一次小雅,这也是他第一次走出贵州。苏州的繁华让他眼花缭乱,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真名不虚传。他感到小雅已适应了那里,而他不能呆在那里,德旺小学还有一大群孩子在等他。路西向小雅求婚,小雅说只要他放弃教书来苏州和她一起打拼就同意。
路西舍不得学校的孩子也无法割舍这份爱情因而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阿勇从师范学校毕业也才两年,本来可以留在镇上的中心小学教书,但他坚持到最艰苦的德旺小学去,他说要锻炼一下自己。
一天下午放学后,路西来到姜华的宿舍。
“姜华老师,你是喜欢大城市还是喜欢我们这大山里的小学校?”
姜华微笑着对路西说:“无论在城市还是山里适合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或许呆在一个地方久了就会喜欢,我正慢慢喜欢上这里。”
路西向姜华说起他和小雅的爱情,他觉得姜华说的没错,小雅呆在苏州时间长了真的喜欢上了苏州。他很矛盾是到苏州还是一直呆在这里教书?
姜华说人生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总有一些东西会失去,关键是看自己如何选择。
当校园里树上的叶子落光的时候,寒假也快要到了。姜华接到妈妈电话让他放假立马就回家,好好修复与季雪的关系,同时回家一起过个团圆的春节。几个月不见儿子,妈妈太想见儿子了,但姜华心里有着自己的计划,带着孩子到北京看一看。
姜华利用课余时间与北京一个“为爱圆梦”的公益组织联系,想带山里的孩子到北京看一看,圆一下孩子们看天安门的梦想。一切都很顺利,德旺小学的孩子们符合他们帮扶的要求,愿意出所有的费用。
校长让姜华和姗带队,并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
姜华和姗又分别与这些孩子的家长进行了沟通,家长们都非常感谢学校能让孩子免费到北京去参观,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寒假一到,姜华和姗便按计划组织阿紫等十个孩子前往北京。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一路上快乐地唱着歌。
行程是早已安排好的,他们一行先是乘坐拖拉机到县城,然后再坐大巴到贵阳,从贵阳乘坐飞机到北京,孩子们第一次坐飞机感到很害怕,当飞机在空中平稳了以后才放下心来。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接机的人早已在出口处等候。孩子们尽管旅途劳累,但他们十分兴奋,高兴地蹦蹦跳跳。
孩子们去了天安门广场观看升国旗仪式,看到了梦中无数次想象的天安门,在爬八达岭长城时,这些走惯了山路的孩子们爬长城的台阶一点儿也不费劲,而姜华望着一级级陡峭的台阶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累得满头大汗。
姗也第一次到北京,第一次爬长城,她和孩子们一样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
在参观了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后,孩子们对美丽的校园念念不忘,当姜华问孩子们,将来想不想来这里读大学时,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想!”
这一切仿佛都是在做梦一样,北京对孩子们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通过这次参观他们看到了大山以外的世界是那么精彩。
把孩子们送回兴义市里后,由姗带着孩子们回学校,姜华回到了上海过春节。爸爸妈妈到机场接他,姜华在人群中寻找季雪,但没有看到。
在上飞机前他给季雪发了微信,但季雪没有回复。
姜华坐在车里望着路两边一幢幢摩天大楼向后移动,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妈妈让姜华主动去找季雪但他没去,他心里隐隐有些痛。
姜华又回到了德旺小学,到学校的那天正下着小雪。姗再一次下山去接他,姗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有好多雪花,脸被冻得像风雪中的红梅。
“再晚一天雪就把山路盖住了,没法上山了。”姗说,“放假这么多天我妈妈都想你了,今天知道你回来做好了腊肉等你去吃呢”。姜华笑着说:“我给伯母带了礼物。”
姗故作生气,怎么没给我带礼物?姜华笑着说:“给每个老师都准备了。”
当德旺小学里再次传出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时,春天也来了,一些光颓颓的树枝上冒出了新鲜的芽儿。
姜华在宿舍里看书,突然间腹痛难忍,冷汗直淌,他佝偻着身体像一只大虾,感觉自己的末日仿佛已经来临。
姜华想到了远方的父母还有这些可爱的孩子。
“我不能离开他们。”他心里默念着。
当姜华忍着巨痛跌跌撞撞敲开张大爷的门时,老人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姜华痛苦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此时他已痛得说不出话。
夜里就他们俩人住在学校,老人年事已高,无法背姜华下山。
怎么办?怎么办?老人急得团团转。
最后老人想到了当地古老的应急办法,在学校门前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火,山下的人看见火光就知道山上出事了,会前来相救。
他从食堂里抱出柴草迅速燃起了一堆火。火光照亮了寒冷的夜空,山下传来了狗叫声,一个火把开始向山上移动,又一个火把向山上移动……连绵不断的火把形成了一条弯曲的红色长龙。
最先赶到的是阿紫的父母,阿紫的父亲,这个身有残疾且驼背的男人把火把递给妻子,迅速蹲下身背起姜华蹒跚着就往山下走。
后面上来的人再替换阿紫的父亲,火把照亮一张张焦急的脸庞,也把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爱的接力一直持续着。
山下已准备了一辆三轮车,众人把姜华抬到车上后,三轮车在夜色中向县城的方向飞奔……
姜华在手术后慢慢醒来,早春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窗户照在姜华的脸上,暖暖的。
医生说姜华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幸好送来及时,手术后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晚了会有生命危险。
村民们陆续赶到医院看望姜华,有的杀了家里还在下蛋的老母鸡熬成鸡汤,给姜华补身子,有的老人把保存了许多年的老山参送了过来,有的送来了家中舍不得吃的鸡蛋……
姜华看着这一张张朴素的充满关切的脸,止不住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姗除了每天都给姜华发微信,她还利用双休日到医院照顾他。
有一次姗还带来了孩子们送给姜华的礼物,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做成的风铃,每一个千纸鹤上都有孩子们写的祝福。
姗把风铃系到床的上方,轻轻地推开窗户,风吹动着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如德旺小学孩子们轻轻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