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属于你的星系

林青久

她好像不再期待所谓的惊喜，十八岁这年她选择了忘记。

作者有话说：“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我一直深信这句话。

楔子

没有人知道林也是几点离场的。

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家都自顾自地找寻面前的证据与线索。

那是一场特殊的真实场景剧本杀。林也与同事在下午四点前往别墅后，开始了第一场。等林也从别墅的后门离开时，已经是夜里八点三分。游戏还没有结束。

在闭塞的空间待久了，突如其来的夜风让林也的太阳穴跟着胀痛。她长舒了一口气，走上了从花园延伸到别墅大门外的青石路。

可能是照料不足，庭院里有些草木是枯死的。但林也无心关注这些，工作人员将剧本递到自己的手上时，林也的全部神经都被封面匣子上“少年死于阴谋”这几个烫金的竖排文字抓住了。

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中翻转，如潮汐一波一波地奔涌向沙滩，将她刻意抛下的故事又推到她的眼前。

林也没有完成这个游戏。

在之后几次去密室找寻线索的关卡未果后，她没有耐心地从小门离开了。

月光从天幕落下，洒在她的身上。在她要走出别墅之前，一阵风吹响了挂在屋檐下的风铃。

“陳嘉树。”

她听到自己在叫这个名字。

01：“所以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

林也与陈嘉树相遇于十六岁那年春夏之交。

在住院部后院的围墙上，香樟树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她的目光。是窘迫的初次见面。

林也的妈妈是一名护士，下了早班的午后，因为急诊忙碌而无法归家。对此习以为常的少女，做完午饭便将它装进便当盒里，骑着脚踏车，送去了护士站。

那是她们母女之间的默契。

可能是去时匆忙，林也并没有发现轮胎在路上扎到了玻璃碎片。等她从大楼走出时，干瘪的车轮已经无法载她回学校。

她想翻墙，从住院部的后翻过斑驳的土墙，就能走近路离开。可她没有料到的是，树旁的盲角处会有人。

嗯……她想换个地方爬墙。

在林也攀爬上墙体的时候，少年从旁边探出头来，或许是有点意外吧，他就那样木讷地望着她。

“你在做什么？”半晌，他才问道。

林也没搭理，她只想迅速翻过去。可不巧的是那时她的衣角被树枝钩住了。

“我赶时间。”她咕哝着，甚至没有正眼看向对方。

林也拉了拉衣服，迅速翻了过去。那动静有点大，树叶在打战。

她走得略微匆忙，但陈嘉树记住了她，甚至后来，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与陆长安分享了这件事。

都已经是第二周的事情了。

林也的父母离异，她自幼跟着妈妈，在医院的储物间与护士站长大。这也造就了她与陆长安相识的契机。都是医务人员的家属，年幼时他们多是在休息室写作业，玩跳棋来娱乐。

算是青梅竹马吧。林也想，但她还是觉得陆长安浑蛋，否则他怎么会在陈嘉树说完她翻墙的事后，笑着夸赞她女侠呢。

“阴阳怪气。”她瞪了陆长安一眼。

那是暑日的傍晚，陆长安告诉林也，自己新认识了一位朋友。

他们相约打游戏，正好缺个替补和裁判。百无聊赖的女生跟着他去了住院部，林也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认识她，并与陆长安说，他看着她翻过墙……

“玩……玩超级玛丽吧！”

许是见气氛不对，陈嘉树匆忙地讲。

那天，他们在病房里玩着小霸王游戏机。陈嘉树的游戏卡带很多，超级玛丽，魂斗罗，各种奇奇怪怪的系统，还有林也不知道，但有趣的卡牌。

他们一直待到夜里的护士来查房送药，两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那是二零零几年的时候，游戏机实在是太有魅力了。看着系统中的人物奔跑，林也跟着紧张。

三人成了朋友，后来的周六日，陆长安都会叫上林也去找陈嘉树，组织玩游戏或是看小人书。

她知道陈嘉树是因为肝脏问题住院。

陈嘉树不能跑，不能跳，平日都是安静地在住院部的后院里晒太阳。他还将一棵仙人掌移植到了花圃里。正是与林也相遇的那日，陈嘉树蹲在灌木边挖土，女生才没有看到他。

“所以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他笑。

午后的风迎面拂来，他们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

很多年后，林也对陈嘉树的记忆，还是他的乐观与爽朗。

02：“那是他的梦想。”

林也与同事说自己的身体不适。

她从别墅离开后，便给他们发信息，说自己先走了。

头晕，沉重感在她剥丝抽茧地寻找记忆中慢慢袭来，她告诉自己那是一个巧合。

巧合，剧本中的女主恰巧也是单亲家庭，她与青梅竹马遇上了住院的少年。年龄相符，他们卷入了一场闹剧，真实的接近感让她恐惧、窒息。

不，不是巧合，林也觉得这是熟悉她的人写出的剧本。

她开始上网搜索那家剧本杀工作室，查这部剧本杀的作者，林也发现这个作者只写了这一个故事。

笔名是落日星，有点熟悉，但林也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那个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着无法入睡。

林也闭着眼睛就会想起陈嘉树。直到天光微亮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陈嘉树还有陆长安在病房里打游戏。最后，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猛地惊醒过来。

林也知道落日星是什么了，是很多年前，他们玩过的游戏。

清晨六点的时候，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这个app，果然找到了它。

那是傻瓜式操作单机游戏，用户控制着提着花篮的小熊在一个圆形的星球奔跑。

在奔跑的过程中小熊会撒下种子，它需要去池塘打水浇灌，等花慢慢长大，再顺着成长的藤蔓爬到另一颗星球去寻找宝藏。

林也下载了那个游戏，与当年没有任何变化。她在页面里操作了几圈，就退了出来。

根据这家出品公司的名字她又查到零碎的新闻。

她的思路没有错，对方果然有涉及剧本杀这个行业。林也查找资料，信息结果让她滑动屏幕的手僵硬了几秒。出品公司的持股人是陆长安，她愣住了。

那已经是他们高考结束后分开的第七个年头。

林也微阖起眼，半晌，她紧抿的唇瓣才放松下来。

她决定去找他。

陆长安公司地址在邻城的软件园，距离并不远。林也笃定主意后其实还有几分怯怕，她查了对方的工作时间后，在周四的下午请假去了陆长安所在的大厦。

林也没有上去，而在是楼下街边的咖啡店里坐着。她望着出口往来的人，足足是一个小时，才看到陆长安从里面走出来。

他没有看到她，径直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进了咖啡厅。

“老板，一杯黑咖啡。”

是温朗的男声，林也坐在位置上望着陆长安，少年时代的时过境迁，他的眉目硬朗不少，但没有太大变化。陆长安的身形清瘦，他穿着白衬衫与西裤，身姿挺拔地站在窗口。

林也望着他拿出手机，等待制作，最后付款要离开时，她才猛地叫住对方。

“陆长安。”她的声音怯怯地。

等他回头望向她时，林也急于将话说完。

“好久不见。”她站了起来。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笑了一下。

她能感受到陸长安的意外与开心。林也与陆长安并肩走在软件园的柏油路上，他们感慨着岁月，交流着近况。其实来前林也早就查过他的信息。

“我想问的是，剧本杀是怎么回事。”

林也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少顷她即开门见山，定住了步伐。

“是我写的。”没有犹豫，陆长安坦白地告诉林也，他们望着对方。林也似乎要将他瞳孔里的纹路数清。

“是陈嘉树的意思。”

或许是觉得这件事给林也造成困扰了吧，陆长安和她说：“不好意思，没有和你说起。”

林也缄默着，看着地面的树影跟着风摇曳，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那是他的梦想。”

03：林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陈嘉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程序员。他告诉林也，他要构建自己的游戏王国。

那都是他们成为朋友很久以后，偶然在病房时提起的了。

林也知道陈嘉树与她一样是个执拗的人。他认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一个游戏，一个关卡，他为了通关能琢磨一个早上。

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当时的她就这样想。

因为陈嘉树病情需要观察，他极少离开医院，他们很多的时光都是在病房里与游戏书籍做伴，当然，林也总是会给陈嘉树带来新鲜的故事，在学校或者是在护士站的片段。

那或许是他们年少最轻松的时光，很多年后的林也再想起来，总是会怅然，虽然大大咧咧，但陈嘉树是一个心细的家伙，他发现了林也的秘密。

关于她长久以来对陆长安的嫌弃与喜欢。

彼时正是三人要去花园的路上，陆长安在医院的走廊遇到女同学，他上前攀谈。林也看着他谈笑风生的模样，心中蓦地多了几分别扭。

“你喜欢陆长安吧。”陈嘉树看了一眼林也的表情。

她从小就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一切的情绪都在脸上。

林也是要否认这件事与陈嘉树反驳一二的，但望着他笃定的样子，让她止了口。

少女的情绪向来是个谜团。

“不要乱说。”她呢喃了一句，这个秘密就这样再没有人提起。

他们的生活继续推进着。直到林也的妈妈将她送去学校住宿，铁三角的关系才出现了缝隙。

那是高二的重要阶段，在班级氛围下，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陆长安与林也不再有宽裕的时间去找陈嘉树，有时甚至周六都会遇上突袭的模拟考。

林也的基础薄弱，一直被留堂，她在学校足足待了一个月都不曾有时间回去。等到三人再见时，已是入秋。学校两旁的法国梧桐叶落满一地。

林也捡了些夹在书里，计划带给陈嘉树。是陆长安先来找的她的。

男生告诉她：“陈嘉树的病情恶化了。”

陈嘉树没有与他们说实情，林也从不曾去深思，哪有肝脏问题需要长期住院观察的。

癌细胞扩散了。

等他们去医院时，陈嘉树已经剃了一个小光头。

男生坐在床上看书，他看到林也与陆长安的出现显得有几分诧异。

陈嘉树想站起来，但正打着点滴，只是笑了一下。

林也将书中的梧桐叶送给了他。

“正愁没有书签呢。”他说。

他们坐在床边聊天，陈嘉树笑着和他们讲书中的有趣片段。

大抵是看他们的表情严肃，他说：“没问题的，医生说还有希望，你们别板着脸。”

林也缄默，她听着陆长安与陈嘉树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着这短暂离别的日常。

窗边的玻璃，倒影的点滴重重落下时照耀的微光，好像时间沙漏，林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04：“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陆长安邀请林也参观他们的工作室，她拒绝了。

恰是那时她同事的电话响起，需要她的某些文件进行交接。林也在香樟树旁交流了片刻，就叫了辆车，先行离开。

她存下了陆长安的号码，并添加了微信。

两人从高考结束后再无联系，林也从未想过会是这个机缘，让她们再见。

她在出租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男生的朋友圈。很少，虽然对方设置了全部可见，但却仅有短短十条。

节日祝福，公司搬迁，合作顺利，林也在这其中读不懂陆长安的任何情绪，她只好作罢。

不过有了对方的微信，联系就方便多了。林也想，周六的时候再约陆长安吃顿饭。

是男生先约的她。

陆长安邀请林也去玩剧本杀。是他写的脚本。

“我觉得你应该没有通关吧。”他在微信上问她。“你或许想知道结局。”

陆长安太了解林也了，他知道的，她不是有耐心在这些线索中周旋的人，当初打游戏时，他就看出来了。

陆长安约定的地点是上次是别墅。他告诉林也，那个场次是当下还原度最高的地方。

护士站，连病房都模拟得与当年一致。林也踯躅了好久，还是去赴约了。

他们在休息区等了半个小时，与陌生人组了队伍，林也耐着性子，将游戏局重新玩了一遍，直到最后的关卡，她愣了。

偌大漆黑的房间，LED屏幕搭建的外景是海滩，海浪声在房间内徐绕着。

林也感到一阵胸闷恶心，她推门迅速离开了现场。等林也从卫生间出来时，陆长安正在门外等她。

“好点没有。”他给林也递上纸巾。

对方瞥了一眼，摇了摇头。林也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她长吁了一口气。径直走向别墅外，男生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前后走着，就这样直到别墅的院子里。林也停下步伐，转头看向了陆长安。

“你做得挺细致的。”她苦笑。

“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出来。”

陆长安抿着唇瓣，凝视着林也。她们的目光有交聚，但林也没再说话。

她们走出了别墅，并行在那个小区的公路上，没有人打破这场宁静，直到一陣大风刮来，将树叶振的窸窸窣窣。

“可能会下雨。”陆长安望着天际的积云。

一语成谶。不多时天空就落下零散的雨水，他们躲到了一个别墅门前的玄关外。

“林也，”在雨停前，陆长安先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好像有五六年没有见面了。”他说。

“是六年半。”林也答应着，“在一所初中当老师。”

她告诉陆长安自己后来转的专业是师范，去了北方一所不知名的小城市就读。

他们都没再说话。

直到一声雷鸣划破天空的暗沉。林也一个哆嗦，陆长安握住了她的胳膊。他们都愣住了，目光在昏暗的路灯下交汇了短暂的几秒。

林也侧过了脸，陆长安也放开了她。

有风裹挟着雨水落到了他们的脸上。林也望着昏黑的天空，突然又想起来陈嘉树。

05：在夜幕逐渐要落下的傍晚，她选择了报警。

同样是一个台风要来的夏季，那是高考结束后的某个夜晚。

陈嘉树的病情在治疗下有所好转。

当初三人说好的，等男生的病情逐渐明朗的时候，他们就去踏浪。

陈嘉树有几年没有见过海平线了，他告诉林也，他的家乡就在海边，幼年时他经常潜水去摸珊瑚。

他们坐在床榻边，听着陈嘉树介绍着关于他家乡的一切与期待。

不过，最终在医生的要求下，旅行的计划泡汤。

那时候的陈嘉树还是能自由活动的。他们多是坐电梯去花园里晒太阳，在每个楼层里闲逛。陆长安偶尔会拿羽毛球来，他们几个就在那个树下打一打。

等到七月到中旬的时候，林也报考了一座海边的学校。

“听说在教室就可以看到海。”她向往着蓝色的天与海水融合在一起。

林也知道陆长安报考了在城市另一端的高校，离得很近。在毕业时陈嘉树就开始怂恿林也向陆长安坦然自己的喜欢。

但女生总是希望有种仪式感。

林也希望是在旅行的归途或者是在某个特定的场景下与他讲，这样经年过后再想起来，总是浪漫得没有缺憾。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林也想，她与陆长安应该会在一起吧。

那个八月初的海岸，炎热而又清爽。

陈嘉树悄悄给林也塞了一张车票。

在陆长安去外婆家的第二天，他怂恿着林也，同他一起去旅行。陈嘉树知道的，如果陆长安在，一定会制止他的莽撞。

可他想去看一眼广袤的海，别无他求。

日期是明天，地点是海边，车票都买好了，这几乎是先斩后奏的计划。

林也还是有点为难，但在陈嘉树的劝说下，地点不过在周边城市，他们就这样踏上了去往海边的火车。

那是台风才入境的盛夏，当晚到达目的地后，火车就停运了。妖风大作，林也与陈嘉树甚至没有去海边，就直奔旅馆。

他们在旅馆待了一天，窗户的风扑打着玻璃，发出刺耳的鸣响。

林也与陈嘉树在房间内看DVD，一直到午后的风停了，陈嘉树才拉着林也去海岸边。

他们走在小山坡上，迎面拂来的风，在台风过去后泥土的气息与海腥搅在一起。

陈嘉树快步走在前面，他告诉林也，自己看过了小镇的观光地图。

“沿着公路直走的山林后是个悬崖，可以无遮挡的俯瞰整面大海。”他说这句话时眼睛发着光。

少年发出“呜呼”的欢呼，疾步走进了灌木。

林也要去追陈嘉树的。

可踏入草地时，她的鞋子陷入了聚水的泥潭。等她蹲下身子用纸巾擦拭鞋面，再跟进林子时，已没了陈嘉树的踪迹。

她大声喊着陈嘉树的名字，一边朝深处走去，却怎么也没有寻到男生的影子。

林也走了许久，等到她来到悬崖边上时，大风刮来，一只海鸥扑棱着翅膀从悬崖下方朝天际飞去，眼前辽阔的蔚蓝色让她晕眩。

“陈嘉树。”她大声呐喊着这个名字。

在夜幕逐渐要落下的傍晚，她选择了报警。

06：林也在陆长安的陪同下去看了医生

警方在林中找了一夜都没能寻到陈嘉树的身影。

台风过境，余风没有退下。林也穿着雨衣跟着找了一夜，豆大的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哒哒”声。

海水撞击礁石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响彻了一夜。

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疲惫与紧张，后来的林也就没什么记忆了。

等她清醒过来时，正在医院。陆长安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望见她睁眼，男生急忙给她倒了杯水。

“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一下。”他同她讲。

“陈嘉树呢？”

林也接过水杯，根本顾及不上喝，她极目四望，探头想看旁边帘子后病床的人，被陆长安阻止了下来。

“还没找到，你别急。”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还没找到。”

他们没再说话，林也握着那杯温热的水一直到凉透了也没喝上一口。没有人说得清陈嘉树的去向，警方找了两天，几乎将小岛翻了遍，最后预计的猜想只能是，因为大风男生被卷下悬崖的海中。

林也在医院休憩了两天，后来的事，全部都是陆长安料理的。

男生打电话通知了医院，信息转接给了陈嘉树的父母。尔后回去的时间里，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林也出院的那天台风已经完全过去了。

沿海小镇的湿热空气，在她走出大厅时席卷而来。烈日的光让她觉得扎眼，她与陆长安小镇。林也在房间里待了三天，她闭上眼就感觉海水向自己漫过来，无法呼吸，难以入眠。

陆长安每天都会来找她。他们就在房间里坐着，男生和她说话，林也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余下就是长久的沉默。

后来，林也在陆长安的陪同下去看了医生。

或许是这次的经历对女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恐惧，医生判断得出的结果是应激反应，需要进行心理干预治疗。

整个暑假，陆长安都陪伴着林也。他看着她渐渐开朗，两人的交谈也慢慢变多起来，直到八月的末梢他们坐火车一起去了新的城市。

陆长安担心林也，在将她送到学校后，他反复告诉女生自己会常去看她。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林也笑着应道，“没问题的。”

他们的学院距离八个站，不远，林也将陆长安送上了公交就独自回去办理手续。

可等到次日，陆长安来找林也时，女生已经不见踪迹。

陆长安慌了，他问教务处，又问与林也同宿舍的女生。对方告诉他，林也半夜突然就离开了。没有任何的征兆，她走的无声无息。

最后陆长安还是在电话里知道的，她退学了。

07：她好像不再期待所谓的惊喜，十八岁这年她选择了忘记。

没有人知道林也夜里听着海浪声开始魔怔。

当初她满心欢喜地选择建在海边的学校，却在这时让她窒息。林也梦到了当日的雨夜，梦到了暴风雨，恐惧将她拉进黑暗里生吞。

她要离开这里。

林也回了小镇，继续了她的心理治疗。

她不愿再听到海浪声，同质的声音总会让她想起那个雨夜，刺激她的神经。她办理了退学手续，决定重新高考。

林也复读的那一年里很少见到陆长安。

地理位置相隔太远，来回的车不太方便。男生忙碌于社团与新生活，林也听与陆长安同校的老校友说过，他加入了游戏编程社团，又加入了学生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当然，陆长安会给林也打电话，他们交流着生活日常，同时鼓励林也加油学习。

“复读总要考一个985吧。”他在电话里笑，“等你考上了我给你一个大惊喜。”

“好。”她应得笃定。

那时的林也已经开看不少。

高三下学期她住进了学校，开始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与考题为伴。

陆长安偶尔会和她联系，但又怕打扰她的学习。他许诺着，高考结束会来考场接她，那让林也充满了动力。

可真等到后来那个闷热的六月开始，林也却不曾看到陆长安的影子。

她有点担忧，怕他出事，怕他忘记。

他是真的忘记了。

林也通过上届与陆长安同校的朋友知道了消息。

男生在校内和社团参与了竞赛，获得了不俗的成绩。暑假的日子里，有家网络公司邀请他和朋友去实习参观。

“好像陆长安的女朋友也有一起去了哟。”

林也愣了片刻，她听着朋友的叙述，看着他给她发来陆长安获奖的照片。少年意气风发的站在团队中间，旁边是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女生。

“这次获奖的软件就是他们组织开发的，是不是郎才女貌。”

……

林也没再说话。她不再期待所谓的惊喜。

08：相逢的人会再相逢，那是第一句。

剧本杀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呢。

后来的林也一直都不知道。那天她与陆长安從别墅离开后，就独自回了家中，男生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她都没有回复。

林也请了一个短假。她想回到当初的海岸去看看。因为陆长安的突然出现，勾起了她无数刻意遗忘的记忆。

其实她还记得当初心理医生同她讲起的。

“等到哪天你能直面内心时，才算真的治愈。”

这些年林也远离一切海岛，她报考的学校都是选择远去内陆中间。她确实放下了，但她只是不愿再提起。

林也回到了当初的小镇。

或许是因为近年来旅游业的扶持，当地早就没有曾经萧瑟的影子。

热浪的风拂面而来，林也只是走了一遭，她坐在海边，等待海水漫过自己的脚踝。她的内心再没有太多的涟漪。

林也同时想去当初与陈嘉树走失的森林里看看。

但因为当地在修路，整个入口都被用铁皮包了起来。她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眺望了一眼，就离开了。

当晚，她订了夜班飞机。

等灯光璀璨的城市伏在林也的身下时，她打开了游戏。

熟悉的音乐在耳机中响起。是当年玩落日星时的配乐，林也操作着小熊，乐此不疲地在星球撒下种子，她去浇水，每次总是会刻意避开池塘，因为水会减慢奔跑撒种子的速度。

她一个星球一个星球的寻找宝藏盒子，但跑了三四个地方只找到零碎的种子奖励。直到，她意外地落入水中。

林也操纵着小熊朝湖底游去，当小熊的头撞到湖底的地面时，她穿越到了另一个星系。

那是一个种满了玫瑰的星球。

林也有点错愕，她在星球上行走着，找到了一个宝藏盒子，她试图打开它，却发现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你的名字？”

没有多想的，林也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一道金光在屏幕乍起，耳机内骤然响起超级玛丽欢快的前奏，不多时，温柔的男声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毕业快乐，林也！现在是一月，我开始计划给你设计这个惊喜。并录下了这条音频。”

“毕业快乐，林也！二月中旬我们已经联系到版权方可以修改开发啦。

“毕业快乐，林也！今天是三月，还有三个月，我们已经在努力啦。

“毕业快乐，林也！今天是四月的第七天。我们社团的游戏去参赛竟然拿奖啦，但这个Bug只属于你。

“毕业快乐林也，我已经大概猜到你打开宝藏的惊喜表情了哈哈哈……

“毕业快乐林也……”

毕业快乐。林也闭着眼睛，听着陆长安的声音慢慢在耳边徐绕着。

关于她所不知道的，陆长安与同学的关系只是大众的起哄揶揄。他想压后再给林也惊喜，就一直保密。

窗外的机翼滑过夜空的积云，林也摘下耳机。没有网，她就打开备忘录，她在里面写下了要与陆长安说的话，多到不知从何说起。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那是第一句。

编辑/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