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阳
一本“田”字格的方正
是字典之外人的厚重 音索abcd
煤油灯下漫长的耕读
让记忆掉落在草房的土炕上
落地生根
那时,太子河水会冲进我的脑海
连绵的庄稼地,就成了祖辈
逃荒的身影,台安西平房被收割的
玉米,流落到松嫩平原的东风里
讷河东部的黄土坑还没有成为
辽金的遗址
当一块碑文立在出土的鎏金马镫上
我的村庄,就深陷入历史的烽火中
每次写下一个“辽”字
鞍山,曾经在阳光酒店之下
和新华书店之上寻根的笔迹
浮现在骡马四蹄的平仄之中
面对闪电和惊雷的扬州炒饭
总会有一个字,触目惊心
那些在虚无中衍生的关键词
分蘖成的每一个字 重新组合
重新认清楚 那时的你
从身体削下来细碎的木质光阴
铺排一张纯白的纸命
书写尖锐的字迹和粗重人生
过程 都不是精彩的笔墨
保留的铅芯
成全了一支笔的使命
轻一些的力 掌控
一笔一画的行书完成
成长的草茎
而削笔刀依然高高在上
即使不再素写风云
那高悬的锋利,依然恪守
生存法则的力量 是父亲的目光
能够涂改的过程,我们都在
尽力去擦拭干净
那些不良记录总会在草命的身上
留下擦拭不去的阴影
错误的答案,早就被命运
判决成无法弥补的裂缝
错过的人,也没有留给我们
任何重逢后的萌动
不会再尝试,用错误的愿望
去挽救错误的初衷
与人为善,远不如
墨守孤城 这是母亲的遗命
在灵魂最后一块海绵上
玲珑的心才能孕育八面来风
书写家国的图腾
只有被收纳的,才是最有用的
才能源源不断地流淌出记忆
那些被闲置的文具 一个个
更像被闲置的自己
从大的世界涌出,被收入小的
人间里 那些不同身影的尺子
圆规 定格出生命里各种勤奋的轨迹
我只能用念头逃出闻鸡起舞
却敌不过一根被反复打磨的铁杵
这是李白的过错
在纸上,我是文具
还是被文具驱使的文具
或许只有盖上最后的棺椁
才能告诉别人,我作为文具的异议
这书包上的每一个针脚
缀有母亲灯下的光辉
从挎上书包带的那一刻
足迹带有学子的方正
书包的重和岁月的轻
落在无涯的更上一层楼
此刻,不再踉跄的目光
收拢着千里雪和纸上的喧嚣
只有布才是我今生唯一的属性
慈母手中悬挂纺车的线坠
那些铅芯凝结着厚重的本质
行走的草木都是纯棉的
我无法卸载书包上的暖意
因为这布是遥远的根系
少年涉世 脚步完美的
构成纸飞机航线
笑容定格在残缺的
作业本上 那是一切的开始
往事的风吹进来
把平房的光阴落在机翼上
对立的三角线
追梦人一生的折叠
被迫的滑翔,有着陆的忐忑
天空留下的动荡和鸟儿瞳孔中的惊恐
雨水依次莅临,我站在纸飞机的
停机坪上,等待再一次
划过岁月的高 把一份初心
从放学的路上带走
这个被翻烂的乡村,是所有字的
原乡 一只鸡两只鸭三只鹅
从数学课本里走出来的彩插
走成了识字本上移动的词汇
横平竖直的书写
一撇一捺都成了做人的部分
活在一本新华字典里
所有的路成了辞海中的游弋
而词源还在这片土地上
鸡鸣狗吠中 光影闪现
活了一辈子,就是一个名字
或成一个词也许够了
至少在那些败坏的围栏中
还有一个叫作
家的容器
格局是一口井
滋养少年成长的目光
格也是青春在白纸上走路的拐杖
哥哥淘汰的格尺
在我的笔下,却是天圆
地方的度
模糊的刻度里
有失败的划痕,也有
笔墨留给规则的污点
把一生遵循的度
放在心口,时常温习那些模糊的法
从忐忑的墨守到漫长的恪守
格尺,守护的生命还有余温
收拢脚步,初心依然是点
没有把同心交给你纸上的家园
这是最近的距离
也是最远的我和你
伸开怀抱,我和你在生活的曲线上
向彼此奔跑
老人、孩子一起奔跑
首尾相接的步伐
圆心的温度
风霜雨雪,衡量的仪表
只有这初心,还在
圆就是家的
我就是家的
规,也是家的
在截断芬芳缝合的草木里,铅芯
只是少数初心的象征
素描完成临摹里基本功的阶段
或许是记忆中
一段短暂成长的诀别
几十年过去了,木质的身体
还是初恋,在纸上纵横
把那些线条留给路人
那些细碎的木屑和年华
一起落在光阴的地图上
攥在温暖的手上
还是静静地躺在文具盒上
或者出现在购物架上
那时的我们,被挑选的
或在挑选的过程中
变成铅笔一样的兴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