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寻
2022年7月27日,南部战区陆军某扫雷排爆大队一级上士杜富国荣获“八一勋章”,他庄严地举起断臂敬军礼,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
“八一勋章”是中国军人最崇高的荣誉,授予在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推进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中,作出巨大贡献,建立卓越功勋,在全国、全军有深远影响的军队人员。“八一勋章”获得者至今仅有13位。
杜富国说:“这份沉甸甸的荣誉,属于全体扫雷官兵。”
1991年11月,杜富国出生在贵州省遵义市湄潭县的一个小村庄。村庄紧挨着一条县道,当年红军长征时曾从这里走过。
杜富国上小学时,老师曾带他和同学们去学校附近的红军烈士墓祭拜。他问老师,为什么红军烈士墓前的碑上没有名字。老师告诉他,红军长征途中,有许多战士牺牲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没有留下姓名。杜富国被这些无名英雄感动了,多年以后,他还常常回想与老师的这段对话,一颗关于家国情怀、牺牲奉献的种子就此种下。
2010年12月,杜富国心中的种子发芽了。19岁的他在湄潭县的红九军团司令部旧址旁,穿上绿军装,戴上大红花,从此走上了军旅路,成为了云南某边防团的一名边防战士。
守边期间,杜富国经常听说当地群众遭遇雷患的悲惨经历。在祖国的南疆,战争遗留的地雷等爆炸物多达130多万枚,密布的地雷威胁着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制约着边疆的建设发展。仅云南省麻栗坡县猛硐乡,全乡雷场面积就达14平方公里,涉及耕地2万余亩。位于云南边陲的沙仁寨是有名的“雷患村”,这里随处可见警示牌,常有村民因触雷伤残、死亡,全村87名村民只有78条腿。
雷患不除,边境不宁。1992年至1994年、1997年至1999年,我国先后进行过两次中越边境云南段大面积扫雷。2015年夏,云南边境第三次大面积扫雷任务下达,数百名官兵誓师出征,走上雷场。24岁的杜富国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在请战书中写道:“我思索着怎样的人生才是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衡量的唯一标准是真正为国家做了些什么,为百姓做了些什么……我感到这就是我的使命!”
进入扫雷大队,杜富国和战友们开始了艰苦的训练。在战友的印象中,杜富国并不聪明,甚至有些笨拙,但他很执着。他将几本扫雷教材翻得卷了边,训练成绩也不断提高,从32分到70分,再到90分,甚至有时候考满分。扫雷四队教导员凌应文说,将杜富国的分数按时间轴连成线,就是一个士兵的成长曲线图。
为训练探雷针手感,杜富国每天坚持练习上万针,是全队公认的“排雷尖兵”。他说:“扫雷要学不好,就没资格去雷场。”经过刻苦扎实的训练,他熟练掌握了10余种地雷的排除方法,临战训练考核科目被评为全优。
扫雷,是和平年代最具危险性、挑战性的任务之一;扫雷兵,是和平年代离死神最近的那些人。
在雷场,谁多排一颗雷,谁就多一分危险。但是杜富国经常第一个进雷场、第一个设置炸药、第一个引爆,他也是扫雷队排雷最多的人之一,大家都称他是“雷大胆”。
在马嘿雷场,面对一枚59式反坦克地雷,杜富国抢先上前,成功排除了它。这枚地雷足有脸盆大小,是全队遇到的首枚反坦克地雷。在天保口岸雷场,发现一枚引信朝下的120火箭全备弹之后,杜富国让战友撤离,独自排除。
3年多时间,杜富国1000余次进入雷场,拆除2400余枚爆炸物,处置各类险情20多起。后来,他因排雷负伤,已经转业的扫雷四队原队长龙泉听到这一消息,说自己感到很难过,“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是因为杜富国排雷技术过硬、心理素质好,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不意外,是因为杜富国排雷时总是“让我来”,承受的风险比别人高。至今,龙泉还记得队里发展第一批党员时,杜富国汇报入党愿望时说的话:“队长,我入了党,就有资格带头干了。”
2018年10月11日,在老山坝子雷场,身为作业组长的杜富国,带领战士艾岩在爆炸物密布的雷场搜排时,发现一个少部分露于地表的弹体,初步判断是一颗危险性极高的加重手榴弹,且下面可能埋着一个雷窝。杜富国向分队长报告之后,接到了“查明有无诡计设置”的命令,于是他对艾岩喊道:“你退后,让我来。”艾岩后退几步,杜国富则按照作业流程,小心翼翼地上前清除弹体周边的浮土,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弹体突然爆炸。在爆炸瞬间,杜富国下意识地倒向艾岩一侧,挡住了飞来的弹片以及强烈的冲击波。他身后的艾岩仅受轻伤,而他自己则被炸成了一个血人,防护服被炸成了棉絮状。
重伤的杜富国生命垂危,经过3天3夜连续5次大手术,才从“鬼门关”冲了出来。虽然活下来了,但他失去了双手和双眼,他的脸部、四肢、胸腹等处也留下了近70处触目惊心的疤痕。谁也没想到,在重症监护室内醒来的他,开口问的却是:“艾岩怎么样……伤得重吗?”
杜富国和艾岩是同年兵,也是雷场上的生死搭档。艾岩来到扫雷队后,杜富国一直手把手地教他排雷。每次有险情,杜富国都让他退到安全地带,自己独自上前处置。艾岩无法忘记当时的情景,每次提到杜富国说“你退后,让我来”时,都会哽咽不止。
然而在杜富国看来,作为一名扫雷兵、党员和组长,面对危险爆炸物的时候就应该冲在前面,说“你退后,让我来”是很正常的。他说:“换作别人肯定也会这么说,我们班长、我们队长都可能会这么做。”
2018年11月16日,在杜富国负伤的老山雷场,他的战友以中国军人特有的“手拉手”方式,将最后一块清理过的雷场移交给边疆人民耕种。至此,历时3年多的中越边境第三次大面积扫雷任务宣告结束。
如今,当人们再踏上那块土地,能看到绵延起伏的山坡上,松林摇曳,茶树吐绿,一派祥和宁静,到处孕育着新的希望。这就是排雷兵们当年走上雷场、出生入死的理由。
受伤之初,杜富国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伤情,一度以为还可以重返雷场。他在病床上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赶紧治好我的伤,我还要去扫雷!”陪护的队友不忍心告诉他,他的双手被炸飞、双眼被震碎,已经不可能再扫雷了。
犹豫再三,时任扫雷大队队长陈安游、政委周文春和医院领导商量后,决定告知杜富国实情。在告知现场,因为担心他,心理医生一直守在他身边观察,生怕他听到实情无法接受,然而几秒钟沉默之后,杜富国声音颤抖着回答:“我知道了,您放心,请大家给我点时间。”
第二天,杜国富一切如常,还主动和别人聊天,这让大家真正放下心来。
“他是个真正的战士。”曾在第一时间救治杜富国的军医刘小波说,杜富国是他见过最勇敢坚强的人。双目失明、双前臂截肢、耳朵鼓膜穿孔、脑震荡……杜富国身上复杂的伤情,不仅考验着医生,更考验着他自己。那时,杜富国的手臂常有“幻觉痛”,总感到手还在,“手指头”会痛。这种疼痛有多痛?医生告诉陪护战友说:“就像刀子割肉一样痛。”
“倒下的战士要自己站起来!”杜富国以惊人的毅力开始了康复训练,从提升体能到提高生活、工作能力,他的进步越来越大:在反重力跑台上,他可以跑上10公里了;靠着辅助工具,他可以自己吃饭了;他可以用残肢夹着特制的笔写字了;他跟着教学课件一字一句地学习,渐渐可以播音了……
作为一名军人,杜富国所拥有的强大心理,也给康复带来了积极影响。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脸上常常带着笑容,他跟身边的医护人员处成了好朋友,没事的时候,大家会聚在一起聊天说笑。康复中每获得一次小小的成功,笑容总会浮现在他的脸上。2022年7月,他终于结束治疗,康复出院。
这几年来,杜富国获得了很多荣誉:2018年,他荣立一等功一次,被陆军表彰为“四有”新时代革命军人标兵;2019年,他被评为“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全国自强模范”,还获得了中宣部授予的“时代楷模”称号、中央军委授予的“排雷英雄战士”称号;2022年,他荣获了“八一勋章”。他总说:“这些荣誉都不属于我一个人,属于所有扫雷官兵,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扫雷战士,做了自己该做的。”
这几年来,杜富国做了很多事:2020年3月8日,他成为了南部战区陆军微信公众号的播音员,用一种新的方式和战友们并肩战斗;同年,他成了贵州大学的一名学生,两年后获得了成人教育行政管理专业的大专文凭;他一直牵挂着雷场附近的乡亲们,帮助他们推销草果、茶叶、三七、蜂蜜等当地特产;他还担任了重庆市特殊教育中心校外辅导员,给失明的孩子带去无限光明和力量……
除此之外,杜富国还先后赴北京大学、陆军边海防学院等军地单位,开展宣讲30余次,结合自身成长经历话初心、谈感悟,讲述强军故事,传播“让我来”的精神,激励更多新时代追梦人奋勇前行。
2022年9月14日,一堂特殊的励志思政课在中国人民大学开讲,2000余名新生齐聚一堂,同上开学第一课——现场参与杜富国浴火重生励志分享会。会上,杜富国向同学们讲述了自己伤后重生的艰辛历程。
分享会接近尾声时,全场所有人起立,掌声如潮,铿锵有力的诗歌朗诵击中每个人的心灵:“面对恶狼环伺,千万支火把,一定能把各种妖魔鬼怪化为灰烬;面对惊涛骇浪,我们众志成城,一定能劈波斩浪抵达胜利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