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_刘捷
二胡作为我国民族乐器中拉弦乐器的代表,是中国民族器乐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随着二胡音乐的普及,青睐这一乐器的学生越来越多,涉及二胡专业教学的问题也备受大众关注。当下,各大音乐院校以民乐系为依托,逐步建立起了自附小至大学一贯制的专业教育体系,还将最高教学层次延伸至研究生。这一培养方式虽促进了专业教学上的延续性与连贯性,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一些问题,例如作为专业教师,应当如何安排每一教学层次的训练侧重点?针对基础阶段的学生,应如何选择教学曲目?如何建立规范性的培养模式,切实增强训练的有效性?
在目前专业音乐院校的学制体系中,专业的二胡教学主要包括三个层次:其一为附小附中的“基础期”,其二为本科阶段的“成长期”,其三为研究生阶段的“进阶期”。这三个阶段分别承担着不同的教学目的与任务,专业教师应根据不同阶段的演奏要求有区别地设计教学方案。以下我将以上海音乐学院的附小、附中为例,探讨在处于“基础期”的二胡教学应采用怎样的教学思路与实践方式,以及这些教学内容对当下器乐教育模式的借鉴意义。
在上海音乐学院中,专业二胡的教学体采取的是从附小、附中,到本科再到研究生的一贯制模式。于专业教师而言,身处附小、附中“基础期”的学生,其主要学习内容包括熟练掌握各类演奏技法,夯实基础技法;待升至本科阶段后,学生需要进一步拓展曲库量,加深对该乐器的了解,在充分了解作品的创作思路、文化内涵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音乐的表现力;最后的研究生阶段则以娴熟的技术与游刃有余的表达为前提,更多地需要学生去塑造不同的风格,在接触、理解、演释多种风格曲目的过程中,形成良好的音乐审美观念。上述三个教学阶段彼此相关、环环相扣,共同组成了二胡专业教学的金字塔体系模式,而作为这座金字塔的底层,基础教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二胡专业的基础教学包括两部分内容,即技术教学与风格承袭,两者的关系由表及里、相辅相成。在分层次的教学设计中,尤其是在基础教学阶段,二胡教学往往难以齐头并进,因为学生如果没有娴熟的技术傍身,很难驾驭风格性较强的作品,一味地模仿反而容易导致技术变形。此外,在目前的基础教学内容中,处于基础阶段的学生对风格性较强的乐曲往往缺少深刻的认识与理解,这就使得从事基础教学阶段的二胡专业教师很难让学生在获得优秀技术的同时能够准确诠释作品的风格与内核。
面对这一问题,专业教师应因材施教,针对附小与附中学生的特性,分阶段制定教学目标与内容,进一步厘清基本教学思路。
对附小的学生而言,掌握二胡的基本演奏技法、夯实基本功是第一要务。二胡的基本演奏技法有三种,即揉弦、换把、运弓。这三个技法犹如色彩中的三原色,是二胡演奏法最基本的构成要素,学生只有掌握好这三项演奏技术,才能奏出美妙的旋律。在学生基本功掌握牢靠的前提下,专业教师可以适当为其增加一些小型练习曲,如《喜送公粮》《火车开进彝家寨》等,以此训练学生对基本演奏技术的综合运用能力。与此同时,附小的学生还需要拥有一个基本技能——逐句剖析作品内部的乐句,感知乐句本身和乐句之间的演奏气息,为之后进一步驾驭大型音乐作品打好基础。在这一阶段的曲目练习中,学生仍然以训练规范性的演奏技术为主要标准,并不过分强调其演奏的韵味和风格化处理。
附中学生的基本功更为扎实,在此种情况下应当注重培养学生的运用能力和综合素养,逐步从片段化的技术训练转变为整体化的曲目训练。在不同的曲目中,专业教师应引导学生融会贯通,综合运用各种演奏技法。这一阶段的学生需要注重处理音乐作品的风格,用娴熟的技术来彰显二胡音乐的独特韵味。除此之外,理论、合奏、创作等综合素养的培养也是这一阶段十分重要的课题。
胡琴类乐器作为中国民族器乐的重要支脉,在发展流变的过程中应用非常广泛,有以下特点:其一,作为戏曲音乐的伴奏乐器,具有浓郁的“戏曲性”;其二,在民间以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发展,与当地的语言和民歌交融,形成了较强的“语言性”特点;其三,由于地域的隔离和地方音乐语言的差异,二胡音乐语言在不同的地域各表一枝,百花齐放,呈现出“流派性”的特点。我认为这三类特点其实是大多数民族乐器所共有的,而胡琴真正的特色在于其传入中国本土时间悠久、音色特殊(除胡琴外少有拉弦乐器,拉弦乐器具有更强的音高可控性和语言模仿力)且形制多变(集合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胡琴家族)。
因此,专业教师应积极引导学生从不同地域、不同流派的戏曲音乐、民族民间音乐中领会二胡音乐语言的共性与个性。通过模唱与试奏相结合的训练方式,学生可以更好地理解不同地域、不同流派中二胡音乐的韵味,从细节的处理见微知著体味其文化的内涵特征,而后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地理解和解决“传承与创新”的内在联系。
在我国一代代作曲家与二胡演奏家的共同努力下,一系列新的二胡音乐作品诞生了,这大大扩充了该乐器的曲库容量。这些杰作一方面探索了二胡的乐器潜能与表现力,另一方面也促进了民族器乐的国际化、现代化发展。在这些新作品中,有些是对现代化音乐语言的尝试,有些则源自经典作品的改编,还有不少是从其他乐器的经典曲目中移植而来的作品。曲库的丰富为我们当下教学方案的设计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和更多元的可能性。
面对浩如烟海的二胡作品,如何为学生选择与搭配曲目显得尤为重要。针对不同阶段的学生,专业教师在选择曲目时必须有所侧重,否则会因风格失衡造成演奏者的音乐理解与表达不尽如人意。我认为,处于附小阶段的学生应当优先选取传统风格的经典作品,以刘天华、孙文明、华彦钧等为代表的名家之作便是极好的选择,如《听松》《良宵》《病中吟》《二泉映月》等;当然,在传统风格之余也可以尝试一些其他风格的作品,如刘文金、刘明源等近代名家创作的《豫北叙事曲》《三门峡畅想曲》《秦腔牌子曲》《河南小曲》等。
学生在传统与现代作品中不断打磨技术,锻炼自身的音乐表现力,在综合能力获得提升后就可以继续向外拓展,选择一些同为民乐体系、由其他器乐经典作品移植而来的作品,如《阳关三叠》等。学生在演奏这类作品时,首先要注重各项演奏技术的综合运用,其次也应重点把握民族音乐的韵味感,尤其在细节的处理上要十分细腻,这一点十分考验学生的接受和理解能力。此外,基础阶段的学生也需要逐步提升自身演奏技术,可以适当使用小提琴等西洋乐器经典曲目的移植作品,如《流浪者之歌》《引子与回旋随想曲》等。
对附中阶段的学生而言,专业教师还可以引领他们学习一些非传统化的音乐语言,聆听、演奏一些由现代技法统领的当代音乐作品,这些作品在音乐体裁和内部结构上都包含西方音乐特征,如王乙聿的《蓝色星球——地球》《兰花花》《红梅》《长城随想曲》《洪湖主题随想曲》以及王建民、关迺忠等创作的狂想曲、协奏曲等。这类作品往往比较考验学生的基本功与表现力,尤其是在音准和节奏的准确性方面比早期的传统作品要求更甚,尝试演奏好这些作品可以为学生本科阶段的学习做好铺垫。
众所周知,中国民族音乐与西方音乐在音高素材和音乐语言方面存在差异,但我认为两种音乐风格最本质的区别体现于东西方的创作观念上,即中国民族音乐更注重“旋律化”的表达,强调线性发展;而西方音乐更倾向于“和声化”的陈述,其音乐多为块状或面状。东西方音乐风格的成因也极为复杂,涉及历史传统、审美体验、理论发展、乐器形制等多方面,但演奏者必须了解,中国民族音乐所依存的重旋律而轻和声的音乐语言体系,虽为我们提供了比西方音乐更加浓郁的民族色彩以及更加多变、丰富的旋律组织模式,但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中国民族音乐与国际音乐接轨的进程。换言之,长此以往地坚持传统化的训练方式,或许会培养出十位卓越的独奏演奏家,但可能很难培养出一位优秀的乐团乐手或一个室内乐组合。
因此,在现代化的专业音乐教学体系中,我们应当逐步重视起民族器乐演奏的协作化训练,开设民族室内乐、民乐重奏、民族管弦乐队等合奏类课程。在协作训练的过程中,专业教师应着重培养学生“听”“跟”“合”的能力。所谓“听”,即听别人的琴声,听自己的琴声,关注音高、节奏、细节处理上的差异点,争取做到耳听八方,心中有数。所谓“跟”,就是要学会隐藏自己的音乐表达特点,去跟随乐队、跟随指挥、跟随其他乐手的演奏,这一点对于刚进入乐队的学生而言相对困难一些。“合”的要求更高,需要学生在演奏的过程中时刻关注乐队音响的协调性和统一性,做到“三个统一”:一为“和声听觉的统一”,即要求关注乐队整体的和声音响特征,和弦的协和度、紧张度,做到音“准”而“融合”;二为“声音平衡的统一”,要求关注每件乐器的音色特征,主次分明,音量平衡;三为“理解表达的统一”,要求关注整体的音乐语言表达,对音乐情绪、轻响对比、速度对比的把握都要十分清晰、精准。
我所理解的案头工作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即理论研究与音乐创作。这两种能力是音乐院校器乐表演专业的学生必须掌握的。
理论研究工作主要涉及演奏的案前准备、作品分析、风格研究、创作研究和演奏技术研究等内容,这些极容易被学生忽视。因此,作为专业教师要有意识地引导学生在演奏作品前尽可能做到全面熟悉演奏技法、音乐风格,深入了解创作背景,使学生具有独立分析、诠释作品的能力。学生在接受新作品的过程中,逐步提升自身的乐曲分析能力、情感理解能力以及音乐演释能力。
音乐创作对表演专业的学生来说是具有一定难度的,但作为专业教师仍需要带领学生进行尝试,与他们一同进行片段化、模仿化的创作练习,这有利于帮助学生理解作曲家的创作意图,以新的音乐语言探索新的音响呈现方式。
近年来,我国专业院校二胡教学体系逐步完善,但随着习琴者的逐步增多,仍有不少问题暴露出来。我认为可以从设计教学方案、锤炼教学能力、重视理论研究三个方面对专业二胡教育体系予以优化。
首先,当下教学方案的设计并未形成规范,针对基础教学阶段的权威且系统的教材相对匮乏。这导致许多学生在基础学习阶段就没有打好基础,使得他们看似可以驾驭非常复杂庞大的曲目,但在演奏的细节上漏洞百出,令人“耳不忍闻”。这种现象正是因为教学设计不规范造成的,教师在为学生选择曲目时盲目拔高、揠苗助长,加之演奏专业学生对音乐作品的诠释能力有所欠缺,后期纠正起来将会非常吃力。
其二是师资队伍良莠不齐,造成当下二胡教学与现实的矛盾,即习琴者的数量骤增与专业师资培养难的矛盾。意图解决这一矛盾,必须从专业院校入手,重视演奏专业学生的教学能力培养,让优秀学生“会演”“会教”,游刃有余地进入师资队伍,省略掉一些摸索、试错的时间和精力,切实提升教学效率和教学质量。
其三,针对演奏专业的理论研究和创作教学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实际上是现代专业音乐院校的分科教学模式给演奏专业的学生造成的一个误区,多数学生认为演奏专业只需要持续提高自身的演奏能力即可,理论和创作工作与自身无关。实际上,我们透过老一辈的二胡艺术家可以发现,像刘天华、孙文明、阿炳这样的名家都具有多重身份,他们既是演奏家又是作曲家,同时还是教育家和理论家,几种角色相互成就使他们成为真正的大师。我们也必须秉承前辈传统,既要研究好一件乐器,也要创作出优秀的曲目,还要全面了解乐器性能和乐器演奏技术。因此,我们需要做到既会演奏又能创作,成为既会演奏又能从事理论研究的人才,这对民族音乐的发展是十分必要的。
一个行业发展的速度越快,自然就会暴露出越多的问题。我们作为二胡演奏、教学、研究的相关从业者,必须及时地发现、分析、解决这些问题,及时为行业的发展“疏通管道”,打开局面,创造更加良性的发展环境。
从唐朝开始,二胡历经了上千年的发展,成为了我国民族器乐中最为主要的拉弦乐器,也在我国的民族器乐史上留下了璀璨的篇章。回顾二胡的发展历史,在一首首名作佳篇的背后,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代代二胡人、民乐人的心血与经营,更能够看到一个个时代的文化、思想、语言的变迁与发展,在这丝弦之间映射出了半个中华文明的发展史。现在,二胡从民间走进了象牙塔,从舞台上走入了大众的生活中,成为家喻户晓的民族乐器,也成为越来越多民族器乐学习者们的选择。希望本文能为二胡学习者、教育者、研究者们提供一定的参考,同时也希望本文能成为引玉之砖,引起更多专家学者们针对二胡教学问题的关注和进一步研究讨论。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可以使二胡这颗有历史、有文化、有精神的民乐之星,未来在更大的舞台上放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