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绘画与印象审美纪念德彪西诞辰一百六十周年

2022-10-11 02:44文字张莹
音乐爱好者 2022年8期
关键词:德彪西瓦格纳歌剧

文字_张莹

一百六十年前,德彪西(1862—1918)出生于法国巴黎西部的一座城市——圣日耳曼昂莱。那时,巴黎是欧洲音乐文化的中心,法国音乐的繁荣吸引了众多音乐家的到来。德彪西不仅是一位给法国带来完全属于自己民族音乐风格的人物,还是一位致力于革新的跨世纪音乐家。德彪西赋予传统和声以色彩性,追求音乐的色彩与朦胧感,并试图通过运用器乐的独特音色,重塑人们对“美”和愉悦的追求。

当德彪西作为作曲家时,他的音乐朦胧唯美;当他作为评论家时,其文字犀利有趣,又一针见血。德彪西曾以“克罗士先生”为名,撰写了长达十四年的乐评,涉及对各种音乐事件的印象以及对音乐作品和音乐会的感受与想法。他也曾坦言自己评论音乐的原则是:“论说自己的印象,与评论性的审美无关,喜欢就是准则。”

印象先驱

德彪西晚年在《论先驱者》中写道:“我们对先驱者的称谓……更简单地说,那不过是个利用了他那个时代弱点的人,不是吗?”若以我们现在对其的认识,德彪西作为印象主义音乐的先驱,那他所利用的时代弱点又是什么呢?

德彪西

十九世纪的法国发生了一系列翻天覆地的政治运动,这些变革也体现在当时的艺术作品中。浪漫主义作曲家们强烈表达了个人情感,作品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调性音乐语言和结构形式的繁复与臃肿,导致三百年来的作曲体系趋于崩溃。这些弱点催生了一种反浪漫主义的审美倾向,德彪西以此为起点,温柔地推开了现代音乐的大门。

不同于浪漫主义强调“情感”,德彪西倡导“色彩”的重要性。他沉浸于表现光线、色彩与气氛的变化,对音乐中的色彩有着强烈的感觉,注重表达主观的直觉感受和瞬间的印象。德彪西学生时期在罗马创作的《春天——为交响乐队与合唱团而作》,并非描绘传统意义上的春天,而是从人的角度看春天的一种变化。作曲家想表达自然界中万物生长从起源到再生这一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德彪西通过运用纯粹的音乐手段,以音色浓淡来表现春之色调,为听众呈现了一场关于生命觉醒历程的音乐盛宴。

莫奈 《海浪》

“深夜有着女性般的温柔;而古树,在金色的月光下沉思。”这是德彪西1884年写下的一句歌词。德彪西的音乐有着女性的温柔与妩媚,这种感觉来源于云、水、光等一切飘忽不定的事物,如他的交响素描《大海》、钢琴作品《月光》《水中倒影》等。作品带来的美好感受没有丝毫战争的痕迹。的确如此,聆听他的作品得到的是一种享受,不需要特意地寻找,闭上双眼静静地聆听,感受德彪西所描绘的色彩世界。

评判音乐作品是否好听,每个人的说法都不同,借用德彪西少年时期的狂妄语录“悦耳就是法则”,恰好合适。也正如德彪西所言“法国音乐,首先要讨人喜欢……美应该让我立即获得享受,应该深入人心,我们不要做任何努力来捕捉它。”

德彪西与瓦格纳的“戏剧”

德彪西认为法国音乐的特点是清澈、雅致、简朴、自然,万物因色彩方显其美好,因此音乐的任务在于表现色彩。但是,德彪西认为法国音乐的风格受到德国音乐,尤其是瓦格纳音乐过多的影响,以至于丧失了自己的风格。早年的德彪西也曾是一位瓦格纳音乐的崇拜者。1890年,他曾赴拜罗伊特观看瓦格纳的乐剧演出,从那时起,德彪西便开始准备写作一种“为传达心灵状态而宁可牺牲情节”的歌剧。他曾说:“我赞赏瓦格纳的一些东西,但我不打算去模仿。我想着另一种戏剧形式。在文字无能为力的地方,才开始音乐的作用。音乐是为无法表达的东西而设的……”为了这个理想,德彪西耗费了十年的时间,最终创作出了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向着他“诗与音乐相互交融”的美好愿景迈出了坚定的一步。从表面上看,这部歌剧与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有诸多相似之处,然而,德彪西以不改动梅特林克原剧的极端形式,以梦呓般的朦胧色彩将音乐戏剧彻底拐入现代美学世界。也正因如此,音乐学家科尔曼认为瓦格纳与德彪西位于十九世纪歌剧“改革”的两极。

青年时期,德彪西与法国作曲家萨蒂相遇。萨蒂曾对他说:“我们法国人需要为自己赢得荣耀,而不是去摸索什么瓦格纳探险之路,瓦格纳的东西不符合我们天然的渴望。”最终,德彪西通过简单的方式解决了歌剧作曲家的一大困扰,那就是让话剧在作品中保持原封不动。德彪西使诗与音乐浑然一体,音乐在不知不觉中为诗树立架构。

01 《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男女主人公

02 《金鱼》画作

德彪西在研习穆索尔斯基的歌剧《鲍里斯·戈都诺夫》总谱之后,受到吟诵体写法的启发,反过来批判瓦格纳的戏剧太过喧嚣。他认为瓦格纳的道路虽然独一无二,但并不适合其他人。他在伦敦发表了一篇关于《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文章,讽刺瓦格纳的音乐“比沉迷更坏——它是占有。你不再属于你自己。你只是个在四联剧环境里流动的主导动机”。此外,德彪西在文艺期刊《法兰西信使》中写道,“离我们年代较近的瓦格纳,也许是个奴化的例子吧?”其中“奴化的人”就是那些把影响理解为“模仿”的人,“用夸大的口气来说,瓦格纳曾是辉煌的落日,而人们却把辉煌的落日当成了灿烂的曙光……总会有个模仿或影响的阶段。”直至1913年,德彪西在《音乐月刊》中写道:“瓦格纳的艺术不再对法国音乐产生同样的影响了……”

德彪西与东方音乐

德彪西在1890 年前后两次巴黎世界博览会中看到了来自爪哇、日本和中国音乐家的现场表演,最终将他的收获运用于《版画集》《金鱼》等创作中。他的作品蕴含了丰富的“东方情调”,五声音阶、五声性和声、变奏手法与中国的审美颇为接近。德彪西喜欢言犹未尽、点到为止的诗句,他追求色彩与气氛的创作手法与东方美学中的“留白”“寓情于景”“中正平和”等特点极为契合。正因如此,在民族传统音乐复兴热潮的今日,中国的音乐爱好者在古典音乐的各类流派中,对印象派、对德彪西音乐总能找到一丝独有的熟悉感。

一百六十年后的今天,法国已不再是诗情画意的世界音乐中心,但德彪西的音乐依然不落俗套,为人们经久地欣赏,成为永恒的经典。这正是因为他的音乐语言是独特的,不为任何时代的变革与冲突而改变,还如当年那般超脱于尘世。如今的我们,依然流连忘返于其声音绘画与印象审美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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