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行记

周 燕

喜欢接触新的景致，是因为素来热爱山水，在我看来，所有图片、文字记录的风景都是符号。这次参加了乡村振兴和绿美文山采风活动，我确信自己不可能把美丽文山用完整的符号记录下来，但它给予我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喜爱和留恋，我无法确定别人眼中的文山好或者不好，对于我而言却是欲说还休，认知的缺陷也为我留下了不是终结、仅是起点的大片空白。我确信，这是缘起，大千世界，文山向我展现的是一个接一个有着世外桃源般叫人向往的绿美村落，以及那些用语言无法述说的独特风景。

荷韵普者黑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文山，是去普者黑。记忆中的普者黑，有着明媚祥和的从容。我们穿过古朴的村庄去划船，房前屋后生长着茁壮的仙人掌，因“爸爸去哪儿”走红的屋子前，许多游人愉快地拍照留念。阳光明亮，踩着石板路，觉得村庄安静明朗，十分舒心，让人感觉安全。那时正是初秋，刚下过雨，空气里有微微的寒意。我们穿拖鞋，经过石桥，怀着愉悦的心情，与擦肩的路人点头微笑。

坐在小船上，凉风袭来，野生的荷花站立在叶间，粉红的花朵芳香四溢，白的则有遗世独立的孤傲，在明朗光线中浮动如仙。阳光在绿叶花间跳跃，我们远远与其他船只分开，仍被泼得浑身透湿，即便远远就举手投降，过往船只上的陌生人一样热情热烈，仿佛往我们身上泼一盆水，心底的快乐便可以无限延伸。那些片段留在心里，好似无意中捡拾到的珍珠，在时间的磋磨里泛出熠熠光彩，时隔多年，又重合在眼前之阔大而美好的景致里。

依旧是普者黑，依旧是原来的河，我们坐在船上随河流纵横穿梭，那种仿佛早就经历过却又的确只是恍惚错觉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我想，此行的意义在于用心用眼，记住哪怕一朵花的姿态，或一片叶、一座山的秀美和独特。水路两旁，大片的荷花在季节里心平气和，虽然已过旺季，依然美得叫人惊叹，让人流连忘返。远山小巧秀气，它们一座紧挨着一座，“咔嚓”！定格在手机里的画面上，天不是那么蓝，山水掩映、荷叶无边、荷花静美的画面美得如诗如梦。普者黑的美绝不仅仅只是这些，“三生三世”拍摄地的绝美河山，牛群安然食草的岁月静好，玫瑰庄园的浪漫芬芳……数不完的人间绝色，值得你去欣赏、去赞叹。

临河的民居建设用心用情，各种花卉种植精心，出门沿河道修建了步行栈道，适合轻声细语，适合拍照，适合用一池清凉一瓣馨香，洗净心中繁杂与尘埃。清晨的普者黑在初阳的光芒里呈现出与月光下截然相反的寂静温暖，河水仿佛根本没有流动，花叶都定格了，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而清甜的空气里却流淌着叫人心旷神怡的清香，慢下来的日子是可以放在手心细细打量与描摹的实体，可以把喜悦的、悲伤的一切都凿碎，扔进河流。虫鸣四起，蛙声连绵，人与自然相融的空间拒绝悲情苦楚，这里是人间的桃花源。沿着满目青山秀水、一腔荷叶静香，能轻易寻到去往世外桃源的路。

是的，在我眼里心里，文山不仅普者黑美好如世外桃源，我所到达的每一处村庄、每一个景点皆有着世外桃源般的情意来路，值得你心怀爱慕，跨越山山水水靠近他们。

小康上寨

田蓬镇是富宁县对越边贸往来的重要窗口之一，上寨只是田蓬镇众多村民小组中的一个，是富宁县着力打造的“产业兴、乡村美”小康示范村。上寨村距富宁县城不算远，因为道路弯多坡大，所以需要多耗费一些时间，从县城抵达上寨村大约需要80分钟。上寨是文山乃至云南无数乡村的缩影，绿是它的底色，也是它的底气。

一路行走，入目皆是各种繁盛植物，牛羊在山林里啃食青草，不时有过往车辆，云淡风轻，每个场景都保留着乡村的朴实原味，呈现与世无争的欢喜愉悦，是那样优雅安然。秋天来了，淡淡草木香混合着一些正在成熟的农作物散发出的果实清甜味，气韵清雅，仿佛人间就该如此富足静好，任何杂念被风一吹就消失无踪，那种沁人心脾的味道叫人安心，让人心里通透。

蓝天下，白云悠悠，村路两旁各种花花草草有的繁盛，有的已然凋残，山峰连绵，如同水墨画一般，远处的颜色稍暗一些，离村庄近的山峰，即便许多草木开始应秋之约渐次泛黄，入目依旧绿意浓烈。村庄前面是一块一块连在一起的稻田，谷叶苍绿的有，淡黄金黄的都有，浆汁饱满的谷穗已呈现秋收的黄。田埂边，一根一根电杆列队伸向远方，把丰沛的电力迎来。秧鸡偶尔鸣唱几声，微风四起，稻香再也隐藏不住，清香沁人心脾，叫人心底安然放松。“争创云南省强边固防示范村”，做到“五个到位”“三个不发生”的醒目标语，是上寨村民心底对祖国的誓言与决心。

走在田埂上，看着阳光在谷穗上、叶片上跳动，耳边是淡淡风声，微醺而不喧杂，落在身上，叫人心里寂静得可以瞬间摒弃所有杂念。“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陶先生的桃花源跃然眼前，虽无美池桑树，然而肥沃的田地已捧出沉甸甸的金色，冬瓜树以及其他植物郁郁葱葱。田间没有小路，田埂却任你来去自如，这里呈现出自然丰盛端庄的美，是乡村振兴最暖心暖胃的大餐。村庄的富足源于自上而下的规划并付诸行动，直到把这种静谧丰盛的收获点缀在田间地头，人们相信春风的力度和广度，在季节变迁里坚守这傍山依水的宝地，人们像爱护自己的屋子那样爱护村庄的每个角落，于是村容整洁了，内心安宁富足，生活变得有滋有味，每个人的目标变得清晰透明，也更加专注于未来更远更好的跋涉。

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当土墙青瓦成为记忆，当吃饱穿暖无须操心，当楼房一栋接一栋拔地而起，生存的村庄土地丰饶、空气新鲜，鸡鸣狗吠似有若无。孩子们去宽敞的校园上学，田间庄稼丰硕，各种果树、花草生命力蓬勃，走到哪里都觉得喜悦，内心满足。站在田间地埂上放眼望，村庄宁静祥和，星辰亮如宝石，广袤天地间，这片桃花源里回荡着欢声笑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稻田、山峰、植物、虫鸣……共存的生命发出欢愉声，人们守着世代生存的村庄，欣然行走在人世的康庄大道上，用内心的坚定和双手的劳作打磨生活的坚冰。

沿着村子里宽敞的道路行走，不时会遇到外出的村人驾车回来。陪同我们前往的富宁县乡村振兴局的王姐告诉我，富宁因为地理位置相对优越，经济发展充满活力，近五年来更是突飞猛进，到“十三五”末，经济总量县级排名跃升至全省第57位，在25个边境县中位列第6位。上寨融合了所有村落乡村振兴大致相似的样子。一路行来，我看到许多村庄，坐落在群山怀抱里，绿意盎然的大布景上，那种与世无争却又确确实实正在往更好处蔓延的样子，只一眼就被勾勒得清晰明了，脑中不断闪现语言描述里的和眼前一晃而过的片段，随之浮现的是许多与之重合的村落，这是乡村振兴之风刮遍祖国大地而助长的崛起之势。我想，用绿美来定义似乎浅了，绿美宁静、奋进安然或许也仅只是粗略显露了探索中上寨现有的真实样子。

据了解，“先规划，再建设”是上寨现代化边疆小康示范村建设的原则，土地集中使用，实行分红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为了激励村民不把劳动做死，村小组长不仅自身努力学习，更是带领村民外出浙江等地学习，学完回来后不仅要向村民们交流学习收获，更注重提出自己的见解和打算，大家结合本村实际，不断改进思想，一起努力，一同建设美丽家园是他们坚定的决心。上寨村的发展是每个村民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走对路子的体现。

上寨村采用的是“合作社+基地+农户”的产业发展模式，成立合作社，合理分配村民占股及合作社占股，激发大家为自己劳作、付出多少得到多少的干劲，按规划大力发展石斛、重楼等特色中药材种植和一些特色水果种植。勿须多言，从村容村貌、村民的笑脸里就可以看出心血之花正在依次盛开。

走进石斛种植基地，真的，见识浅薄的我不得不为这种从未见过的种植方式点赞。石斛种在体积不大的竹篮里，而竹篮则用铁丝呈三角形拴好，悬挂在冬瓜树上。冬瓜树善于锁水，竹篮里又放有石头、锯末，这样，石斛的生长环境就趋于完美了，不仅保湿透气，还抗风。已是夏末，石斛长势良好，静静地置身于竹篮，任风过人间，任时间流去。石斛全身是宝，售价非常高，它的药用价值决定了所有辛勤付出的人们即将得到的收获。石块铺就的行进道两旁，一篮一篮石斛如同一个个蜂窝，高大些的冬瓜树一株就吊挂着好几个生命之篮，它们在绿树的庇护下安然生长，颇有种与世无争却又与世界紧密连接的淡定从容。

上寨村村民富足幸福，而他们的生活仍有变得更好的无限可能。林下经济就在寨子的远景规划里，规划里不仅有林下烧烤，还有河道景观及健康步道等，这些都是健康生活必不可少的条件，是追求更美好生活的人们心里的愿望。我深信，在以原乡人、归乡人、新乡人为建设主体，以有人来、有活干、有钱赚为建设定位的思想引领下，上寨村未来可期，必定会迎来惊鸿展翅的欣喜。

崛起鸟王山

人活于世间，不仅要有在途中看够花开花落的美之追寻，更要在一路行进中总结反思，看尽良辰美景固然是好的，而让自己的价值凸显出来才是人生的意义，浮世繁华，得到和失去都是在所难免的。之所以感慨，是因为走进鸟王山生态茶园AAA级风景区后，我看见了景区规划的平易近人。除了娱乐设施需要花钱，这里完全是一个适合散心和放松的好地方。

景区游玩项目不多，但每一项都是孩子们所喜爱的，即使不能亲自去玩娱乐项目，但那些贴合了孩童心理特点的建筑，即便只是看看，依然能让人乐此不疲。种植了几百亩茶树的茶园里修了步行栈道，栈道躲藏在茶山的怀抱里，置身其间，微风带着草木清香涌来，入目皆是绿色，绿意激起轻快的行走动力，驱使你想要走遍每一处拐角，与阳光下远近交织的风景深情相望。我们去的时候茶叶依旧处于采摘期，站在栈道上，随便看哪里都绿叶葱茏，即便阳光热烈依旧让人心生欢喜。茶园附近的村民们来这里打工，采摘一公斤茶叶可以得到五元钱，劳动力强的人，一天可以采上百斤，这也为那些因为家庭因素不能外出打工的人创造了体现自身价值的机会，老人和孩童都可以做这件事。鸟王山茶叶品质良好，无公害，所以生产的红茶绿茶销量都非常好。在一期游乐项目停业期间，整个鸟王山几十名工人的工资全靠茶山勉强支撑。但我相信，鸟王山的状况虽然目前不好，但我想一切艰难皆是暂时的，疫情终将被扼制，生活终究会回归正轨。

鸟王山气候宜人，适合康养。八月十五前后，迁徙的候鸟途经此地，暂时休憩，然后重新出发，这是鸟王山名称的由来。这本身就带有一定的传奇色彩，置身其间，享受着源自茶山的清凉气息，听听候鸟迁徙的故事，心里漾起童年时候面对群山时的天真与喜悦，时间流动得唰唰有声，这里定格的一定是经历里闪闪发光的一个细节。

喜欢茶树长势喜人的样子，入目皆是无与伦比的蓬勃之姿，树上叶片挨挨挤挤，能食用的嫩芽只是少数，采摘后剩下的绿依旧无穷无尽，浓密枝叶错落交织，叫人欣喜。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不管扎根何处，面对何种生存环境，每个人都应当尽全力活着，方能创造出自身的价值。这一天的行程，我不仅看到了文山广阔的绿和美，更从田蓬镇的一角看到了一条生存之链，这条链在正确的方向指引下徐徐伸展。我想，乡村建设的成果不仅仅体现为人们都住上楼房，还应该解决生存中的一系列问题。这条链涵盖了从生存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生存需要住宿，而这里住宿的楼房不仅本身具备外观美，更是按照人们自己心仪的样子建设，许多人放弃外出打工，甘愿在家乡自在自如地规划自己的人生，这里一一展示着乡村最好的样子：土地肥沃，山川连绵，有景区，有里达镇的“云南强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这样一家集研、产、供、销为一体的食用菌生产企业。要挣钱有活干，要放松有去处，即便要体验霓虹的炫目也不用花费多少时间。生存的环境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并且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活得自在安然，生活如果足够美好，谁还愿意背井离乡呢？

坝美印象

我对文山真的不熟，但我愿意相信文山就是同伴们描述的那样——有文化的山。在文山，我看到了城市的繁华，看到了幽深夏末那些葱茏绿色把城市和乡村包围的盛况。喜欢那种仿佛置身无边无际绿色海洋的轻快感。在坝美，人的身体和情绪都趋于稳定，心里只专注于当前那段旅程，回归田园，把生活态度定义为头顶的三寸日光。

在坝美，我们乘坐小船，穿过山洞，去寻觅桃花源。早就听说广南县坝美镇坝美村是世间“最后的世外桃源”，心生向往已久。而它没有让我失望，走在竹林里，亲眼看见那些历经岁月考验的竹子一棵一棵傲然挺立，它们的枝干无比硬实，即使偶有一两株残损的破竹根，看起来薄薄的显得苍老的仿若发霉的身躯，用力掰扯都不能掰坏。树干枝丫上覆盖着的那些绿色苔类植物，为这里营造了浓郁的复古气息，我想，武陵渔人丰饶的人生定然能在这里延续。

每一个地域都蕴涵着它所养育的人类漫长而坚定的情愫，终其一生，这种情愫都不会消散，反而会因为时间的打磨而显得熠熠光辉。世外桃源仿佛带着禅意，光是想想，就可以发出魔力，指引你去靠近，去触摸，它是梦里一直想要抵达的远方。这远方，现在就在我眼前，真实可感，充满活力。出了洞口，眼前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门前是宽阔的田野，屋后是时多时少的修竹，这一切不正是文学家陶渊明所描述的桃花源吗？这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老人在树荫下蒸好彩色的糯米饭，静候归人。在这里，时间是多余的东西，日光流转，映照世间，一切都沉入美好祥和里，不被惊扰，不被尘烟浸染，桃花源的魔力足以叫人放下一切，专注于把自身融入这一片芳草鲜美里。

放眼望去，坝美村四面环山，庄稼地里，水稻穗饱满，因丰硕而集体低头，玉米已经成熟到尖端，这触手可及的丰收景象叫人忍不住赞叹，这是世世代代以农耕为主的坝美村人最引以为傲的技能，他们至今仍然保留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形态，从他们身上可以看见壮族农耕社会的生活模式。鸡犬相闻、邻里和谐的田园牧歌情趣是每个人都愿意拥有，却又难以实现的梦想。这样鸡犬相闻的朴实村落在我国很多，而坝美又与众不同。坝美坝子四周皆为喀斯特地貌的陡峭山峦，村庄被高山紧紧圈住，王子山、墨斗山、将军岩、猴爬岩……这些动辄高出坝子数百米的山峰，山名就足以叫人望而却步，猴爬岩陡然壁立，高达一两百米，因为只有猴子才能攀缘而得名。这一切决定了坝美村人们进出村子的方式，不能乘车，不能步行，必须依靠船只穿过溶洞，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浪漫？

溶洞里光线很暗，一进入就顿生与世隔绝之感，石洞里的潮湿气息足以瞬间浇灭长时间在阳光下行走而累积的热气。惊叹声停下来以后，大家都还沉浸在这一方寻觅里。洞里有许多奇观，我没记住，只一味沉浸在对桃花源的向往里。桃花源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许多人苦心寻觅却终究相隔万里，那是终其一生无法缩减的距离，那时那景里的契机很迷人，我知道，兴许不用一梦黄粱的时间就可以到达。千百年来，循着陶先生笔迹做着桃花源长梦的人比比皆是，这超然存在的乡关终将一路留香，吸引前赴后继者魂牵梦萦，即便不能在生活里提及，也一定要在可以走到的远方甚至是梦里寻找，这种向往是人类最初最纯洁的愿望，经得起时光的磋磨，将与未来的时光同在。

世人爱桃花源，是因为爱田园的躬耕自足，生活的至高境界一定是生存无忧、怡然自乐的样子。坝美村人始终保持淳朴本心，对于共生于同一片天地的动物们宽容以待，玉米成熟季，猴子们经常结伴而来采摘，村人们只是一笑了之，人与自然本来就是相融合的，共享才能共存，共存共生，大自然才能显出端庄原始的和谐与美，这是人间最应该保留地传承。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这一次文山之行，我看到了文山古朴灵动的天然之美，记住了一簇一簇盛开的花束，以及一大片一大片梦幻般美好的荷，它们自在绵延，散发芳香，在我心里留下无痕的烙印。风穿过舒朗的植物间隙，沙沙声不绝于耳。那些生命力饱满的水稻、玉米、重楼，甚至是路边的一朵野生菌，全都沾满了人间的尘烟，它们明亮果断地呈现着生命最浓郁的色彩，绿色、黄色或者其他，一切都美好而安然，在时光的摇篮里呈现出蓬勃之姿，勇往直前，指引人们奔赴人间最烦琐朴实的喜怒哀乐，这是生命最本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