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胡煜杭
对页执戟铜骑士 汉代马高:39.3cm 长:34.94cm武威市雷台汉墓出土 甘肃省博物馆藏
战争作为一种社会现象,起源于人类争取生存的狩猎活动,进而演变成不同群体之间的利益争夺,伴随着人类社会的产生和发展一直至今,具有极强的主观破坏性。不破不立,在客观上战争推动了科学技术的进步,科技的进步又引领文明的发展。国家概念的出现、常备军队的产生,都是战争的产物。
在阶级社会,战争是用以解决民族和民族、国家和国家、阶级和阶级、政治集团和政治集团之间矛盾的最高斗争形式。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中,某种程度上战争是建立新统治的必要手段,军事力量也成为了巩固政权之根本。所以在科学技术不断进步,综合国力不断增强的同时,历代王朝总是最先将新科技用于武备,投入军队建设之中,以在战争中占据主导地位。
我国古代科技的进步是迅速的。从步兵到骑兵,从冷兵器到热兵器,在不同时代,新武备的出现不仅是基于当时的生产力和生产技术,也是时代的不断要求,它们在当时的军队建设中能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战车在夏代就已出现,很快发展为诸侯国最为重要的军事力量。在这一时期,车战常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冷兵器均为适应车战的需要而发展。
铜戟 西汉长:33.5cm、53cm狮子山楚王墓出土 徐州博物馆藏
由原始社会的骨、木质工具过渡而来,商朝时期我国开始使用青铜铸造弋、矛、钺等兵器。西周铜兵器的技术和形制都有显著改进,出现了合弋、矛为一体的戟,其既能直刺,又能横击;既可刺杀,也可勾啄。戟的杀伤力比戈和矛都要强,到了春秋时期,已成为步兵车战最重要的武备之一。在实际作战中由多人组成战阵进行攻击,能达到己方伤害最小的效果,拥有戟的数量常作为国力强弱的评判标准。
青铜兵器发展到春秋晚期和战国早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阶段。但在这一动荡的大变革时期,战争规模不断扩大,在军事策略上逐渐更倾向于多兵种混合作战。重装步兵开始兴起,步兵能够有效地遏制车阵进攻,密集的长矛方阵机动性更强,这对兵器提出了新的要求。
战国末年,采矿与冶铁技术的发展摧生出了钢铁铸造的戟。钢铁质地较坚韧,制成的戟增加了劈砍的功能,不易折断。戟由“十”字形进化为“卜”字形,故称“卜字铁戟”。西汉以后,戟的“援”由平直变为弧曲上翘,进一步增强了前刺的杀伤力。三国时期,戟的种类增多,有长戟、手戟、双戟等。手戟柄短体轻,可刺可掷,是性能优良的防身自卫兵器。长戟、双戟则柄长体重,杀伤威力大。
到了汉代和魏晋时期,钢铁的普遍使用使得各种各样的兵器开始多了起来。戟头的形状也延续着戟援上翘的趋势继续变化,新型的戟头呈偏向一侧的双叉型,戟援平直伸出之后再折而向上,折角接近九十度,这种戟强化了叉挑的功能,失去了啄击和钩击的功能,从形态来推断是为适应骑兵的需要,已经可被算作一种新武器了。戟这一曾经的新型武备也逐渐消失在了战场上。
河南矛 战国全长:12.1cm收录于《故宫铜器图录》上册下编
中国弩发明于战国中期,起源于弓,远距离发射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近身作战的危险性,还可隐蔽作战。弓纯粹地依靠臂力,容易受到限制,弩机的发明极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一弊端,其可以看做一延时装置,能够把握关键时机,对于精准作战有极大助益。此后,可以连发的连弩、可以攻城的大型弩也相继被发明,又提高了作战效率。
汉至六朝 弩机高:8.7cm收录于《故宫铜器图录》上册下编
弩由弩机、弩臂和弓三个部分构成,其中弩机是弩的核心部件。弩的机件装置于弩臂的后部。一般弩机四周有“郭”,“郭”中有“牙”,可钩住弓弦,“郭”上有“望山”作为瞄准器,“牙”下连接有“悬刀”作为扳机。射击时,将箭簇置于弩上部的滑道内,通过望山确定目标,手向后方扳动悬刀,通过机械结构传动,弩牙下缩,借助弓弦的高速收缩,释放强大的能量,使弩机上箭镞随弦的回弹而极速弹出。弩机的设计与制作过程技术含量高,但在应用与操作过程中十分便捷,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都在军队武备中占据主导地位。随着兵器制造能力的提高,弩机也从春秋时期的木郭弩机到战国时期的青铜弩机,从战国早期简陋的无郭弩机到有郭弩机,从无望山弩机到有精确刻度弩机,弩的射程、射杀力和命中率得到了不断的提升。
汉铜弩机长:12.5cm通高:18.6cm浙江省博物馆藏
弩机的发明改变了以往作战的战术与布局。发展出了“以远制近”、轮流射击战法等。弩手排列成若干阵线,轮流准备与射击,周而复始。在南宋吴璘提出的“叠阵法”中,甚至利用弩机给出了“以步制骑”的方案。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弓,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替之。遇更替则以鼓为之节。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阵’。”这已是弓弩为主的多兵种混合协同了,在战场上占据很大程度的主导优势。直至火器产生,弩一直是军备中的主要武器,不断有新的形制但从未被取代,适用于全面作战模式。
秦汉时期,强大的弩兵是中原王朝对抗胡人骑兵的主要力量。汉军多次出塞,以弩为代表的武备远比胡人先进,在开疆拓土的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同时,弩兵相较于弓箭手配置起来更容易,一支强大的军队可以迅速利用强大的国力和充沛的人力资源组织起来。
在西周时期,我国的畜牧业已经比较发达,有丰富且系统化的理论。在冷兵器时代,骑兵行动便利、速度快、机动性强是极大的优势。春秋时期骑兵有了建制,与战车混合作战,但主要从事辅助工作,因为驾驭奔马不是易事,人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身,用手紧抓马鬃避免摔下。约在西汉中晚期至南北朝,中国最早发明了马镫,使得骑士的双腿有了一个横向的支点,加大了腿部的力矩和支撑力。从此骑士可以更好地驾驭奔马,平衡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同时节约了体力。马镫也解放了战士的双手,战斗能力得以更好地发挥,专业的骑兵建设也有了协调一致的基础。孙膑对骑兵战术做出过一定的总结:“夫骑者,能离能合,能散能集;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故名离合之兵也。”正因为马镫的发明,骑兵才能够在汉朝时成为军队的主要兵种,才能在唐朝实力达到了鼎盛。
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马镫实物是辽宁北票出土的北燕太平七年的冯素弗墓陪葬马镫。这也是唯一有绝对年代可考的完整马镫,墓葬年代为公元415 年。马镫的木芯为桑木条揉成,外面包钉一层鎏金铜片,从此骑乘时可以人马合一,马具发展至此才算完备。马镫令骑兵在战争中的地位大大提高,战术亦随之改变。魏晋南北朝时期,骑兵冲击作战逐渐取代了步兵军阵。马镫使得骑兵冲击战术更加的成熟,通过冲锋产生的速度、动量对敌人阵地制造压制性的突破,形成了对于步兵的技术压制。骑兵的战斗力也可以灵活发挥,作战方式多样化。甚至北方的各个少数民族骑兵部队抛弃了他们自身原来的骑射特长,转而学习中原王朝的重型骑兵冲击战术。这使得他们的骑兵战斗力也大幅提高,还保留下了强大的骑兵建制。
对页鎏金木芯马镫 十六国高:23cm朝阳北票冯素弗墓出土辽宁省博物馆藏
上图:铜鎏金龙纹马镫魏晋南北朝高:34cm 宽:15.5cm厚:1cm青州博物馆藏
下图:明 永乐七年铜铳辽阳小南门外护城河内出土辽宁省博物馆藏
英国历史学家李约瑟曾说:“只有极少的发明,像马镫一样简单,但却在历史上的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可以说马镫的发明改变了整个世界战争史。
从火药发明到火器用于军事之间,可见火药对于世界的重大历史意义。宋元时期,火箭、火铳、火炮在作战中已十分易见了,至明代运用已经成熟。
元铜铳总长:47.3cm内径:6.1cm浙江省博物馆藏
火药箭可能是古人创制的第一种火器,它是在箭矢的前端安装一个小火药包,点燃后用弓弩发射出去纵火攻敌。后来发展出了“长竹竿火枪”,即把火药装填入管状物中,靠火药在管子中燃烧的气体压力向前喷射火焰,这种管形喷火枪是管形火器的创始。金天兴元年(1232),金军创制出了飞火枪,“以敕黄纸十六重为筒,长二尺许,实以柳炭、铁滓、磁末、硫黄、砒霜之属,以绳系枪端。军士各悬小铁罐藏火,临阵烧之,焰出枪前丈馀,药尽而筒不损。”飞火枪的火药中掺入了铁渣子和碎瓷渣,借助火药燃气推力和火焰一同喷出伤人,这是火药发射子弹的开始,是管形射击火器的创始。在此基础上宋人又造出突火枪,“以巨竹为筒,内安子窠,如烧放,焰绝然后子窠发出,如砲声,远闻百五十馀步。”(《宋史·兵志》)这是技术上的又一次重要革新,其子弹不随火焰一同喷出,可能已采取火药和子弹分层填装,对使用者的安全性与对攻击方的威力都显著提高。在宋金火枪的基础上,元朝时创制出了金属管形射击火器——火铳。这是射击火器发展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元代火铳普遍用铜铸造,有两种类型:一种身管细小,口径也小,装长木柄手持射击;一种身管较粗重,口径较大,安装于木架上发射。明代前期继承了这两类火铳并大力发展,分别称为手铳和碗口铳,它们是现代所有枪炮的鼻祖。
在火器快速革新发展的背景下,明朝建立了世界上第一支有建制的火器部队——神机营。根据《明史》的记载,神机营起于“征交趾,得火器法,立营肄习”,即神机营主要的作战和训练都紧紧围绕以火铳、火箭和火炮为主的火药武器来进行。所以,明朝的战争形态、战争模式有了非常巨大的变化。一是不再采取分散、包围的方式以求在整体战场占据优势,而是集中兵力、火力统一部署。二是发展出了火器在前,冷兵器在后,“纵深”的小作战队形,在实践中取得了极佳的效果。
火器在军队建设中的使用,改变了骑兵定胜步兵的旧观念,“所恃全在火器”证明了这一重大发展与其统治地位。明朝军队装备火器及其运用在古代军事史上是重要的一篇,因为从其制造技术、装备和使用规模的情况来看,在当时的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