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巴比松画派需要了解的几个问题

撰文=佳兰 编辑=关月

跨版卡尔·拉森《巴比松景观习作》布面油画 45×55cm1878 年瑞典国立博物馆藏

为什么选择了巴比松？

巴比松(Barbizon)是塞纳-马恩省的一个村落，临近巴黎市区南约60公里的枫丹白露森林（Fontainebleau）。枫丹白露森林东西大约25 公里，南北18 公里，内有恬静的池塘、高耸的树木、放牧的牛羊、曲折的溪谷、瑰奇的岩石，是画家户外写生的风水宝地。

巴比松的艺术生命可追溯到19 世纪30 年代。当时法国的主流学院派画家推崇历史和神学故事题材，反对色彩艳丽的新题材作品，尤其对风景画评价很低。与此同时，随着城市的发展，大量森林被破坏，清澈的河水被污染，再加上大革命失败、王朝复辟、七月革命等一系列社会动荡的因素，人们希望在精神上寻得一片净土。于是，一些画家纷纷跑到郊外寻找灵感，“在大自然中、在日光下自由地写生”——以回归自然为宗旨的新流派“巴比松画派”应运而生。

为什么是巴比松？因为它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优美的自然环境，比埃尔平原上富饶美丽的田园风光和质朴劳作的农民更是激发画家的创作灵感，“这实在是块好地儿，当我们在高高的橡树下面，抽着烟斗，用大量的矿物颜料画画时，你将看到它是怎样的美丽！”

早在16 世纪，法国国王法兰斯瓦一世就有计划地引进意大利的艺术家常住在枫丹白露（因为当时欧洲的艺术中心在意大利），让这些画家可以画出法国的景色、法国的天空，所以早在巴比松画派之前就已经有一个成熟的“枫丹白露画派”（l’École deFontainebleau）。“枫丹白露画派”的作品大致上是描绘一些打猎的场景或具有官能美的人物画等等。

没有巴比松，就没有真正的风景画

在古典主义传统浓厚的法国，风景画的地位一向不高。

早在17 世纪，法国古典主义绘画的奠基人普桑（1594-1665 年）所定义的历史风景画公式在两个世纪中一直是法国风景画家所尊崇的规律。它对于自然与人物的结构，规定得是如此严密，与古典精神又是如此之吻合，没有一个大胆的画家敢加以改变或者突破。

纯粹的风景画在200 多年间的欧洲一直处于空白期。即使进入十九世纪后，风景画逐渐受到重视，但其地位仍然很难改变。为了获取当时主流社会的接纳，许多画家在风景画中加入历史主题，使优美的风景仅成为画面的陪衬。

柯罗《枫丹白露森林》布面油画 90×129cm1846 年波士顿美术馆藏

19 世纪初，法国富有革新精神的个别画家在看到荷兰风景画和康斯坦布尔（Constable）的作品后，尝试大胆描绘落日、拂晓或薄暮的景色，但官方的批评家还是执着历史风景画的成见。当时的一个艺术批评家佩尔特斯（Perthes）于1817 年为历史风景画下了一个定义，说：

“历史风格是一种组合景色的艺术，组合的标准是要选择自然界中最美、最伟大的景致以安插人物，而这种人物的行动或是具有历史性质，或是代表一种思想。在这个场合中，风景必须能帮助人物，使其行为更为动人，更能刺激观众的想象。”

这差不多是悲剧的定义了，风景无异是舞台上的布景。

所谓有传统就有反传统，有学院就有反学院。

法国大革命之后，新时代的人物在艺术上如在文学上一样，创出了新的局面。思想转变了，感觉也改换了。绘画史上充斥着他们的作品与光荣。而造成这光荣的是一种综合地受着历史、文学、艺术各种影响的画品——风景画。

到了19 世纪30 至40 年代，法国风景画家开始真正投身于自然中，并受十七世纪荷兰画派及英国画家康斯坦布尔的启发，摒弃了“画室里的风景”，自此，风景画成了独立的绘画题材，面对和感受大自然是画家的宗旨。

这一群画家中出世最早的是柯罗（Corot），生于1796 年；其次是迪亚兹（Diaz），生于1809 年；杜佩雷（Dupré）生于1811 年；卢梭（Théodore Rousseau）生于1812 年。

他们中的多数在1830 年后经常造访巴黎南郊枫丹白露森林附近的巴比松村，1840 年后更有多人定居于此，他们在此得见原始荒凉的自然风貌，感受到逃离闹市的惬意，又与不远的巴黎保持着接触，了解世界美术的动向。

1833 年沙龙展出了卢梭的《格朗维耳近郊的景色》，描绘的是平凡朴素的乡野风光。有一则评论写道：“卢梭先生表现的空气和阳光非常忠实和动人……而且整个画面都是以自由奔放的笔触画成的。”另一则评论则指出，卢梭不属于任何流派。这意味着卢梭采用了一种新的语言和风格，开始摆脱传统的程式，或者说，开始真正运用自己的感觉来表现自然景色。

对页康斯坦布尔《干草车》布面油画 130.2×185.4cm1821 年伦敦国家美术馆藏

巴比松画派之前，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风景画。此前绘画中的山川河流并不是画面的主角，是被支配的描绘对象，如意大利风景画。虽然早在17世纪，法国的普桑创作了不少风景画，但并没有面对自然并从中去吸取灵感，所以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风景写生画。

大量的风景画家之所以投入枫丹白露森林，其中一个动机就是反对长期以来的“历史风景”。他们认为“风景”不再只是“背景”、“布景”；大自然终于成为画面的主角；风景画终于成为一种独立的绘画题材，这都是巴比松画家们的功绩。

左图：雷诺阿《沐浴者》1892 年

右图：毕沙罗《蓬图瓦兹的小路》布面油画 56×47cm1881 年洛杉矶艺术博物馆藏

巴比松画派对于西方美术史的发展，具有不可或缺的影响力，如果说印象派为西方近现代绘画打开了一座大门；那么巴比松画派就是为西方风景画打开了第一座大门。没有巴比松，就没有真正的风景画，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莫奈的《日出印象》、毕沙罗的《厄哈格尼的草地》，乃至梵高的《麦田》……

追逐光与色——从巴比松到印象派

在欣赏西方绘画作品时，当你看到巴比松画派的作品时，你常常会把它们与印象派的作品所混淆。然而，这并非你的错误，因为两者的确是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

年轻的印象派大师雷诺阿在看到法国画坛革命的领军人物柯罗、米勒、卢梭等巴比松画家的经典作品时曾说过：“自然之中，绝无贫贱之分。在眼光底下，破败的茅屋开看成宫殿一样，高贵的皇帝和贫穷的乞丐是平等的。”

那是19 世纪中后期的法国，彼时的艺术学校还在教授基于17 世纪古典主义画家普桑以及洛兰风格的古典主义风景，而新兴的巴比松画派与萌芽中的印象派已经有了鲜明的共同特点：强烈的自由主义。

二者的渊源可见一斑。

基于对光的痴迷和笃信，使得巴比松画家和印象主义者对客观实物的认识都停留在了“瞬间的印象”上，即在瞬刻之间把握对事物的总体认识。于是，对“光色瞬间”的捕捉成了他们穷尽一生的创作主题和绘画特色。

印象派画家莫奈、雷诺阿、毕沙罗、西斯莱等人，以及后印象主义的梵高都深受巴比松画派影响。印象派将巴比松画派的现实主义风格发扬光大，追寻光线和色彩带来的效果，他们的继承与创新直接将西方绘画带进了印象主义的新纪元。可以说，巴比松画派与印象派之间有着直系的血缘关系。

印象主义受巴比松画家影响，是通过直接当面请教和间接效法两种方式，后者是一般最常见的传承方式，也就是说踏着前人的足迹找自己的路；面对要效法的对象，印象主义的艺术家其实心中都有一把尺，只有那些表现真实光线变化、大气流荡、色彩灿烂、主题平易的画家，才是他们仰慕取法的目标。

印象主义能成为西方现代艺术的开端，巴比松画派的贡献是巨大的，它强调画家要忠于对自然的感受，深刻体会自然，它的出现开启了独立风景画的时代，对后世画坛影响深远。有人把巴比松画派说成是“印象派的精神之源”。如果把印象派比作艺术发展道路上的一次质变，那么巴比松画派就是酝酿这次革命的量变。把印象派比作一场横扫陈迹的暴风骤雨，那么巴比松画派就是未雨绸缪。

上图：文森特·梵高《普罗旺斯的农舍》 布面油画 46×61cm 1888 年华盛顿国家艺术博物馆藏

下图：阿尔弗雷德·西斯莱《森林的边缘》布面油画 54×73cm 1886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