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典型创新空间的发展模式:科学中心与创新高地*

2022-09-29 09:23:44林剑铬刘承良
地理教育 2022年10期
关键词:硅谷空间

林剑铬,刘承良,2

(1.华东师范大学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上海 200241;2.华东师范大学全球创新与发展研究院,上海 200062)

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深化,创新成为科技实力提升和社会经济发展的首要驱动力。由于创新活动具有高风险和不稳定性的特征,而且创新投入和收益之间呈现非线性的复杂关系,前沿知识的生产与高端技术的应用往往涉及不同的学科和产业领域的专业技能和知识,其具体活动的顺利进行需要不同主体的有效交流、合作和互补[1]。创新空间的布局建设是世界科技强国集聚创新要素,整合创新资源,构建宜人环境,形成各类创新主体的有机联动与协作的主要规划实践[2],已成为政策界和学术界关注的热点。为此,本文在梳理创新空间的科学内涵基础上,构建了创新空间的功能—动力—渠道三维发展模式理论框架,并归纳了五个典型创新空间的发展模式及其基本特征,以期为我国布局建设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和区域性创新高地,优化国家创新体系提供理论支撑。

一、创新空间的基本内涵

作为聚集创新活动的空间场所或区域,创新空间的实质是以知识经济主导的科技产业活动为核心的空间系统。这一空间系统具有尺度嵌套性和等级层次性,囊括微观的科技团队工作建筑单元;中观的创新集群或创业空间组群;宏观的创新型城市功能区、城市及城市区域等不同空间尺度[2]。在世界主要创新型强国,中观的创新集群往往是创新空间规划建设的基础单元和核心载体,表现为具有较好创新效益与示范作用的科技园、高科技产业区、科学城等功能区。因此,本文聚焦中观尺度创新空间,从外在表征、内部组织及整体效用三方面剖析其基本内涵。

1.外在表征:创新活动的物理空间载体

创新空间的外在表征是各种创新活动的物理空间载体;是承载科学研究、技术研发、知识密集制造与服务产业等各种核心创新活动的功能区域;是创新空间体系内部组织正常运行的物质性基础(图1)。一般来说,创新空间拥有两大内核:一是高等教育、大型科研院所、大型企业研发部门等所在的产学研一体化区域;二是高技术制造与知识服务业所在的知识生产与技术应用区域,它们代表了创新空间的根本特征[2]。周边区域的产业配套和生活配套为创新空间内核区域服务,前者主要容纳适配科技产业活动的行政管理、科技咨询与管理、投融资服务以及其他社会服务,后者则服务于创新空间内工作人员的日常生活,包括居住、商业、休憩与观光用地等。

2.内部组织:创新要素的地理集聚与网络

在物理空间载体上,创新空间内部组织呈现集聚性和网络性特征,表现出创新要素的地理集聚现象和创新要素之间的复杂网络关联。

各类创新要素在地理空间上高度集中,通过有序功能分工和高效创新联系,进而形成创新集群(图1)。根据其功能定位,创新要素可分为核心能动要素、服务性中介要素和支撑性环境要素三类[3]。①核心能动要素是创新价值的主要创造者,主要包括科教机构、研发机构、高技术制造与服务企业三类主体及综合共享平台。科教机构是指进行源头知识创新并培养高端人才的大学与科研院所,研发机构是承担新技术研究与开发功能的企业研发部门和专门科研机构,高技术制造与服务业是将高新技术具体应用到市场并提供实物或服务的创新实体。综合共享平台则包括两类:一是由以上三类主体共享的科研空间、大型设备等科研类平台(如国家实验室);二是进行各种交流与合作的教育或创业类平台(如共同教育协议、孵化器)等。②服务性中介要素是直接支持科技创新活动的各类黏合剂与加速器,包括行政管理部门、金融信贷机构、知识产权机构、创业服务机构等,为创新过程各环节提供全方位的产业服务,并促进官产学研的协同创新。③支撑性环境要素则是创新外围环境的总和,间接影响创新空间的发展方向、速度和水平,包括基础设施、政策环境、市场环境、文化环境,它们是创新空间所在城市的社会经济综合环境所拥有的支撑性硬件和软件[4]。

依托支撑性环境要素和服务性中介要素,各类核心能动要素便捷地进行信息传输、知识学习、资源共享,逐步构建起密集的、非线性的、互动的网络关系(图1)。核心能动要素之间的螺旋互动过程是创新的原动力。科教机构主要负责进行理论创新并创造供产业界开发的原理知识,同时为科研界和产业界培养高学历人才。研发机构主要承担将知识实用化为技术的工作,满足产业界对于新技术的需求。高技术制造与服务企业则将技术具体应用到市场中并产生实物或服务形式的新产品,同时精准反映市场信息,推动科研人员实现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高技术制造与服务企业、科教机构、研发机构各自凭借优势资源参与综合共享平台的建设,并在综合共享平台中接收科学、技术与工程应用知识的溢出。服务性中介要素、支撑性环境要素则为核心能动要素提供投融资、行政管理、知识产权、房地产开发、市政配套等各类服务,共同耦合作用形成复杂的区域创新网络。

3.整体效用:知识流动的全创新链条

创新空间作为创新要素的复杂组织系统,具备创造价值的效用和功能。根据创新链理论,其主要功能可分为知识生产、技术应用、知识传播和发展驱动(图1)。一般而言,创新空间的中枢功能是知识生产和技术应用,知识传播和发展驱动为衍生功能。知识生产功能是创新主体通过开展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活动,产生和提供新的科学知识以及蕴含在新技术和新产品中的知识。技术应用是指对新知识的市场化应用,形成新技术、新产品、新工艺等并获取其带来的经济价值。知识传播指知识通过扩散和传播得到的更大范围和更多层次的吸收和应用,既指内部组织网络之间的交互学习,也指创新空间对外的知识溢出过程。发展驱动是创新空间对所在城市、区域、国家所创造的综合社会效益,一方面提升产业竞争力和驱动经济发展,另一方面孕育可持续的创新文化生态及锻造追求创新的科学精神和创新意识[3,5]。

图1 创新空间的外在表征、内部组织与整体效用

二、创新空间的发展模式

创新空间是人为决策、规划与实践下,经历一定发展时段形成的稳定创新系统。经验表明,科技活动硬件与资源在同一个地方简单叠加,并不能产生持久有效的创新效果[2],软性的“创新管理体制与机制”才是创新空间建设的关键所在[6]。参考杜德斌教授的理论[7],结合创新空间的经验现实,可从功能、动力和渠道三个维度衡量世界典型创新空间的发展模式。首先是创新空间的中枢功能,这决定了创新空间的发展定位及方向,概括了发展过程的“What”特征;第二是发展驱动力,这指明了何种动力因素作用于创新空间的形成及演化,解答了发展过程中的“Why”问题;第三则是地理渠道,这从地理学的视角归纳了创新空间组织与运行模式,即发展过程中的“How”议题。

美国的“硅谷”被称作“知识绿洲”,是所有创新空间的先驱和模范,因为它成功打造了以研究型大学和高技术新创企业为核心的产学研创新集群,将知识创新、技术创新和产业创新链接成一个可持续的创新体制。以硅谷模式为基础,世界范围内形成许多“硅谷”变体,提供了丰富实践案例。

1.中枢功能维度:知识生产与技术应用

创新空间的中枢功能是知识生产和技术应用。其中,以知识生产为主导功能的创新空间通常是“科学中心”,强调以大学及科研机构为核心主体,汇聚高端科技人才,主要进行原始创新和知识生产,生产大量论文及专利等前沿知识,衍生高新技术初创企业、科技成果转移转化平台及中介机构等技术研发平台,进而带动高技术制造产业和科研服务业的发展。以技术应用为主导的创新空间,被视为“创新高地”,着力于集聚高技术产业和知识服务业,通过与大学、科研机构、政府等创新主体的螺旋互动,促进技术开发、转化和产业化应用,推动新产品、新技术、新产业的孕育和外向扩散,辐射带动周边区域创新发展。当一个创新空间的知识生产与技术应用功能之间的界限模糊,呈融合趋势之时,它既是科学中心,也是创新高地,从而涌现为科技创新中心。

美国“硅谷”以著名高校为先导,将先进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和新产品,科学研究和区域经济高度融合,产学研高度一体化,既是科学知识的生产中心,也是技术研发的产业化高地,是典型的科技创新中心。英国剑桥市和日本筑波科学城依托当地著名大学及其周围高技术产业集群,主要功能仍是基础学科与前沿领域的科学知识生产,属于典型的全球性科学中心。而韩国大德研发区、美国128公路地区由大型企业或科教与研发机构主导,目标是适应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与竞争的需求以及占领、开拓市场,成为具有全球性影响力的创新高地(图2)。

图2 典型创新空间的三维发展模式

2.发展驱动力维度:市场驱动与政府主导

创新空间的发展驱动力可以归结为市场驱动和政府主导。创新语境中的“创新”与利润和效率相联系,这为各类创新活动增设了利益驱动机制。经济主体在市场中实现盈利是地区实现创新增长的内生动力。对企业而言,技术成果创新与应用是为了利润增长,因此会主动接入甚至主导区域的产学研体系,而私立研究型大学出于收益的考量,会服务于高科技企业的技术需求,甚至鼓励研究人员创业[9]。而政府主导的创新空间,一般是在强有力的国家政府技术追赶和产业升级的目的下建立,政府或组建新的科研教育机构,或加强产业界和科研界之间的联系,引导与组织产学研一体化,加速技术创新和产业发展。值得注意的是,在所有创新空间的生长和演化过程中,政府始终参与,只是角色与参与程度有所差别。虽然政府鼓励科技合作,以推动区域创新型经济的增长,但是政府并不是单纯的市场利益方,而是调配资源、营造环境、创设平台的引导者。处于成长初期的创新空间大多属于政府主导型或大学利益驱动型,处于成熟期的创新空间多属于市场主导型或企业利益驱动型[7]。

美国“硅谷”和英国剑桥地区是市场驱动型创新空间的代表。“硅谷”在斯坦福大学推动下,依托周边工业园区,逐渐形成高度一体的产学研创新集群。剑桥地区的剑桥大学与工商界建立密切关系,积极参与社会财富的创造。波士顿128公路是政府引导型创新空间,在政府的扶持下,大学科研实现产业化,大型投资机构及孵化空间相继建立。筑波和大德属于政府主导型创新空间,筑波科学城是在日本技术立国的思想指引下创建,围绕公立大学和搬迁而至的国家科研机构重点加强基础科学研究。大德研发区是韩国政府为谋求产业升级而创建,政府主导迁入大型国有研究院并带动高技术企业进驻,重点进行技术应用研究(图2)。

3.地理渠道维度:内生根植与外源联动

创新的地理渠道大体上分为内生根植与内源联动。创新的主体往往来自不同组织、领域和地区。这一方面是由于创新过程愈加复杂,涉及不同的学科与行业的专业技能和知识,另一方面是由于创新活动的高风险需要由多主体共同承担。内生根植型创新空间指创新中的设施、人才、资金等要素往往由空间内的组织提供,产学研合作机制自发成长。外源联动型创新空间中的机构多由外部进行投资建设,研究人员由国外或区外迁移而来,全球地方创新联系成为驱动创新空间演化的主要力量。从现实来看,大多数创新空间都兼具内生根植和外源联动两种属性[7]。

美国“硅谷”和英国剑桥地区属于内外结合型的创新空间。“硅谷”本地的大学和企业形成紧密的产学研互动网络,并从美国乃至世界各教育重镇吸纳大量的高端人才,吸引全球风险资本,形成完整的产业创新服务体系。剑桥在学术明星的触媒剂作用下,则形成全球—地方互动的产业技术创新社团。波士顿128公路地区是内生根植型的创新空间,波士顿本地高技术公司在高校科研资源的支持和风险资本的孵化下不断成长。日本和韩国同属于东亚后发的新兴发达经济体,筑波和大德皆为外源联动型的创新空间,其科研设施、机构、人员主要由外地迁移而入,地方经济与科学研究之间的关系由行政力量所主导(图2)。

三、典型创新空间的发展特征

就创新空间的中枢功能而言,美国“硅谷”是科学中心与创新高地的综合体,拥有完善的创新机制,经历完整的成长轨迹,其他的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型创新空间都是基于“硅谷”经验的变体(表1)。

表1 世界典型创新空间: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

1.科技创新中心:美国硅谷

美国“硅谷”并非行政规划概念,其主体位于美国加州的旧金山市以南,包含圣克拉拉的帕罗奥多市到圣何塞市一段长约25千米的谷地,后来“硅谷”范围逐渐扩展至包含湾区的其他城市。“硅谷”环境优越,气候宜人,以半导体基础材料“硅”命名,形成以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圣克拉拉大学等一流研究型大学和英特尔、谷歌、苹果、惠普、Facebook、英伟达、思科、特斯拉等高技术领军企业为核心的产学研创新集群(图3)。“硅谷”以著名高校与高技术创业公司为推手,一方面将科研成果转化成为企业的产品和直接的生产力,孵化出一大批的高科技企业,另一方面产生以风险投资为枢纽的横向学习网络,实现科学研究、技术开发、商业应用、地区经济的有序互动[1]。显然,“硅谷”是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高度复合的科技创新中心,其发展模式具有三大主要特征。

图3 美国“硅谷”科技创新中心

第一,知识创新、技术创新和产业创新高度链接。斯坦福大学在创新链条内的合作与交流中发挥了核心作用[10]。二战以前,斯坦福大学便建立起学术研究和附近电子产业公司间的产学联系。而后,斯坦福大学鼓励毕业生及校内教师创业,将大学实验室中的最新科技成果转移转化为面向市场的新产品和新技术;同时,为业界工程师们制定了特殊教育计划,鼓励教授进入企业管理层,为新创企业提供专门的科技人才支撑。此外,专门的创业服务机构和许多联合企业是产学研网络重要节点,前者提供专业的创业咨询服务,后者为“硅谷”高技术创业型公司提供技术、生产和市场经营等辅助业务,这些集群企业加速了信息、技术和工艺的传播和扩散,使高技术创业型公司专注于核心技术的开发和创新[1,11]。

第二,在科技革命中始终引领产业市场的潮流。二战前后,美国西海岸的公司争取到联邦政府的国防订单或合作协议。20世纪50至60年代,“硅谷”地区成为世界上最兴旺的半导体工业生产基地。70至80年代,“硅谷”地区通过开拓新市场和企业制度改革,奠定了微处理器等芯片市场的领先地位。90年代后,“硅谷”快速地成为全球互联网和软件制造公司的“神经中枢”,产业结构完成从微电子和半导体单支柱到电子、计算机、生物技术和医疗设备三大支柱的转变,同时金融与创意产业成为创新体系中举足轻重的一环。

第三,形成以社会资本与风投机制为动脉的开放式网络社群。“硅谷”地区创新血液在社会关系中涌动。首先,许多高科技企业或由斯坦福工业园孕育而成(如惠普诞生于斯坦福工业园车库),或是以工业园区的先驱企业为母体的衍生企业(如英特尔等著名企业由仙童半导体的创始人组建),在企业管理上受深厚的创新理念和冒险文化的熏陶[12]。其次,来自国内外的高级技术人才拥有相似的高等教育背景甚至同事于一家高科技企业的创业经历,创意和理念等隐形要素通过人机关系流动[12]。再次,亲缘关系和地缘关系助推一些产业环节流向海外,形成灵活的全球分包网络。风险投资者是社群网络建制的中心参与者,他们不仅为高风险的创业活动提供资金,而且其本身也是具有丰富经验的实业家,因此,也深入地参与到投资公司的多项业务和经营决策中去,成为推动协同创新运行的社团核心部分[1]。

2.科学中心

(1)市场驱动的内外结合型科学中心:英国剑桥

英国剑桥市是知名的大学城,位于英国东南部,该地区拥有雄厚的科学研究实力和开放的文化传统。剑桥大学是世界顶尖高等学府,受美国“硅谷”的启发,剑桥大学主导科技园区的建立,进而依靠知识密集和人才群聚的优势来建立剑桥地区的高技术产业集群,并吸引跨国企业及其研发机构进驻(图4),具有以下三大发展特征。

图4 英国剑桥科学中心

第一,顶尖大学的科研实力是工商业繁荣的基础和原动力。剑桥大学在物理、计算机和生物科学等领域的学科优势推动科学园高技术产业发展,许多高新技术公司都是由剑桥大学人员围绕一项或多项科研成果而创生。专业化和集群化的企业“反哺”剑桥大学,加速剑桥大学科研职能的强化,形成良性循环[13]。

第二,依托优越学术资源而成长的专业化高技术产业集群。剑桥拥有许多面向市场需求而形成的专注于科研、开发和设计的企业,经营策略较灵活。剑桥大学的卡文迪什实验室、计算机实验室和计算机辅助设计中心衍生出如西普数据公司、分光小系统公司和剑桥系统公司等计算机软硬件高科技企业[14]。在科学仪器、生物医药、纳米材料、通讯工程等优势领域,园区内也持续发育出小而精的企业创新集群。

第三,协作创新过程中的产学、内外、资本边界作用明显,本地科技创新社团难以持续发育。与初期的斯坦福工业园相似,剑桥大学为创业者提供廉租用房,并加强教师与产业界的有机联系,以及学校科技成果与高新企业的深度结合。然而,剑桥大学对创业技能的培养尚存在较大发展空间,来自学术界的个体并未能充分利用来自产业界的各类资本[15]。同时,大型企业、跨国企业与本地小型企业之间未形成有效互动,始终难以发育成为轴—辐式战略联盟。风险资本机制相比“硅谷”也并不健全,投机性强,小微企业难以获得充足的上市机会和商业运营支持[16]。

(2)政府主导的外源型科学中心:日本筑波

日本筑波科学城坐落于日本茨城县的筑波市,距离东京约50千米。与欧美发达国家的科技园不同,筑波科学城是在日本确立“技术立国”战略后规划建成的国家级研究与教育中心,其发展的核心驱动机构是公立的筑波大学、多所国有科研机构、民间科学研究所、中央和地方政府(图5),具有三大发展特征。

图5 日本筑波科学中心

第一,以公立大学及科研机构为创新源头。大学及研究院不仅从事宇宙物理、生命科学等基础研究,还为大型企业提供高端研发服务并孵化风险型小企业。大型的高技术企业则依托国立大学和研究所而开发航空航天、机器人、医药健康、纳米材料等高端技术并进行产业化应用和生产制造,兼具风投孵化功能。

第二,日本中央政府自上而下构筑创新体系。一是制定突破高精尖技术的国家战略,运用一系列财税政策扶持高精尖成果产业化[17]。二是推动国立大学和研发机构的系统法人化改革,成立沟通各组织的协议平台。三是政府建立政策性投资机构、地方政府银行、民间财团与政府合办的投融资组织[17-18]。四是提升市场机制在创新资源配置中的主导地位,改善计划性过强导致的激励效果不足。

第三,外生力量主导的协同创新环境具有一定脆弱性。尽管高校的学科群和管理组织改革使其与科学城内各主体间形成初步网络状连接结构[19],但本地的协同创新机制仍处于比较脆弱的阶段。一方面,是因为创新的规划与具体行动呈现中央计划指令性与地方经济发展需求有所冲突[15];另一方面,是因为科研机构及研究人才多由东京等地调来,未能与当地生活文化融为一体,又与外界科研环境有所割裂而缺少交流[2]。

3.创新高地

(1)政府引导的内生型创新高地:美国波士顿128公路地区

美国波士顿128公路是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的一条半环形公路,沿线两侧聚集了数以千计的从事高技术研究、发展和生产的机构和公司,是世界上知名的电子工业研发区,而环形公路的中心则是多间著名高校所在传统科教重镇(图6)。在政府外力作用下,当地研究型大学与高技术企业重点突破军用技术,并逐渐将研发优势外溢到多领域的民用技术,其发展特征概括如下。

图6 美国波士顿128公路创新高地

第一,在大学科研的策源下,形成高技术研发功能。二战及冷战初期,波士顿地区的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塔夫茨大学等科研实力雄厚的高校承担联邦政府的军事和空间科学研发项目,同时加强与成熟企业合作。州政府开发了沿128公路多个镇区用地,在麻省理工学院和美国研究与开发公司的联合资助与孵化下,该地涌现一大批高技术企业,将科研成果转为尖端技术,从通讯技术到微处理器到后来的软件行业,政府与军方的需求一直是创新的重要推手[20]。官产研结合的传统是该地区主导产业在20世纪90年代后实现转型的重要基础。

第二,政府在人才组织、供应资金和建立投资机构方面扮演重要角色。二战时期,美国政府从全国调来大批尖端物理学家和电子工程师,为日后发展奠定人才基础。马萨诸塞州很早便形成从政府获取研究资金的传统,麻省理工学院受联邦政府资助建立了大型放射实验室。美国研究与开发公司是第一家公众持股的风投机构,资助许多专攻新技术开发的小企业,这些公司发明晶体管、半导体芯片、电子计算机等微电子产品,开发出雷达发射管、导弹控制、导航系统等军用技术[20]。而后,政府引导建立起的风险投资体系促使地区产业体系向个人计算机、互联网、光学、人工智能、机器人、生物技术等新兴技术领域转型。

第三,协作创新的组织体制显僵化,缺乏草根创新精神。首先,对政府的依赖使得当地企业自我造血功能不足,难以适应灵活的市场需求[21]。其次,大企业支配市场地位,竞争之下企业纷纷追求纵向一体化,阻碍了柔性供应网络的形成,也拉大了产业界与学术界之间的距离,始终难以形成集体学习的机制[20-21]。再次,与“硅谷”相比,企业员工流动少,创业意愿低,企业界普遍缺乏宽容失败的精神,一度使行业错过新的市场机遇[22]。

(2)政府主导的外源型创新高地:韩国大德

韩国大德研发特区,位于韩国中部的大田市。韩国政府为了减轻国民经济对加工贸易型产业的依赖,突破科技投入不足的瓶颈,促进区域均衡发展,于20世纪70年代初期创建大德科技园区,后逐步发展成综合科学研究、技术开发和产业培育功能的国家科学技术中心(图7)。其发展模式特征如下。

图7 韩国大德创新高地

第一,以新技术实用化开发为主的创新体系。以电子技术和制造技术为突破口,逐步发展情报通信、生命工学、原子能、造船、航空等高端产业领域的应用型技术。大学(韩国科学和技术研究院、忠南大学)主导基础研究,大型公共科研机构(韩国电子通信研究院、原子能研究所等)及其集聚的高技术企业聚焦应用技术开发,多所专科学校与产业技术大学渗入技术创新环节,整体上注重技术研发与社会需求的紧密联系[23]。

第二,政府主导创新资源集聚,搭建产学研合作平台,调动创新积极性。在人才方面,以优厚待遇积极招揽海外的韩国工程师,成立专注于产业创新的“高顶尖”研究型高校——韩国科学和技术研究院。在产业链培育方面,一方面以公共机构科研成果为核心组建本土科技公司,另一方面鼓励三星、LG、韩国电信等将研发机构迁至大德。在平台建设方面,利用产学研共同研究体、委托开发研究、产业技术研究组合、产学研合作研究中心等多种形式打通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链条。在激励机制方面,加大税收激励、项目资助并预留政府风险投资基金,帮助风险企业快速成长[23-24]。

第三,内外联通协作,共同激活协同创新机制。政府将韩国科学和技术研究院迁移到大德之后,高技能人才培养迅速成为吸引企业进驻的主要区位优势。这所高等院校承担了孵化器功能,增强了企业间的横向合作和知识交流,促进了新理念和新想法转化为商业应用[1]。利用大德科技平台发展的外地投资企业成为重要力量[18],区内与国外研究中心间也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24]。

四、总结与讨论

创新空间是知识经济主导的科技产业活动集聚区。狭义上是中观尺度的创新集群,表现为科技园、高科技产业区、科学城等多样空间形态。其外在表征是创新活动的物理空间载体,通过创新要素的地理集聚和创新要素之间的网络关联进行内部组织,并呈现知识生产、技术应用、知识传播和发展驱动等复合功能。

目前,成熟的创新空间发展模式可从中枢功能、发展驱动力和地理渠道三个维度进行归纳。就中枢功能而言,美国“硅谷”是科学中心与创新高地复合的科技创新中心,其他的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均是基于硅谷经验的变体。根据“功能—动力—渠道”三维模型,美国“硅谷”是市场驱动的内外结合型科技创新中心,英国剑桥是市场驱动的内外结合型科学中心,日本筑波是政府主导的外源型科学中心,美国波士顿128公路地区是政府引导的内生型创新高地,韩国大德则是政府主导的外源型创新高地。

世界典型创新空间建设成功的密钥是实现产学研之间的复杂互馈与非线性耦合,核心在于形成区域间、组织间、人员间优势互补、信息交流、知识溢出、文化互融的良好创新生态。当前,布局建设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和区域性创新高地,关键在于吸收和扬弃典型创新空间发展的国际经验,充分发挥地方根植性优势,营造良好的地方创新环境,加强产学研协同创新,建立创新要素高效流动的全球地方创新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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