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巍巍,俞俊利,邢 博,夏立军
(1.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40;2.上海交通大学校友总会办公室,上海 200240;3.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上海 200030;4.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 200030)
本文考察企业家的大学教育质量(学校和学科排名)和内容(学校和学科的理工属性)对科创板公司价值的影响,以填补大学教育与企业创新互动关系研究的不足。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对知识在商业中的重要性认识不足,“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就是这种知识无用论的典型反映。随着中国经济不断发展和转型升级,人力资本已被广泛认为是决定企业创新能力和发展潜力的重要因素。知识不仅能够改变个人命运,也决定企业和企业家的发展,人才培养对于建设创新型国家意义重大。在2021年9月召开的中央人才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深入实施新时代人才强国战略,全方位培养、引进、用好人才,加快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①资料来源: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21/0929/c1001-32242242.html。”
作为支撑创新型经济发展的重要微观基础,科创型企业的持续研发和创新极其重要。然而,决定企业研发能力的核心人力资本,并非仅局限于一线研发人员。企业家作为制定企业发展战略的关键人,其精神、价值观、视野、对研发和科技的认知和重视程度决定了企业的发展方向和路径(张维迎,1985)。众所周知,华为从诞生开始,始终坚持研发创新,走出了一条以科技创新驱动企业发展的成功道路,这无疑与任正非先生的价值观、视野、格局、对研发和科技的认知等特质密不可分。那么,优秀的科创型企业家从哪里来?需要怎样的制度和社会条件?为什么不同企业家创办和管理的企业,其发展方式和结局不同?如何源源不断地产生优秀的科创型企业家?回答这些问题,对于理解企业科技创新和长期成长的来源具有重要意义。
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除先天的基因外,后天的环境和经历是改变个体认知、风险偏好和适者生存能力的重要因素(Alchian,1950)。Lu等(2019)发现,省级领导人的学科背景对当地财政支出方向具有显著影响。具体而言,相对于具有文科背景的省级领导人所领导的省份,具有理工背景的省级领导人所领导的省份更倾向于将财政资金投向与经济增长直接相关的领域,而对科教文卫等民生领域的投入相对较低。关于企业领导人,已有的一系列研究同样揭示了企业创始人或实际控制人的关键作用,并且这一作用会随着制度环境的变迁而改变(夏立军等,2012;张远飞等,2013;姜付秀等,2017;覃家琦等,2021)。
近年来的研究进一步关注企业家所受的大学教育如何影响企业家行为。谢霏 (2017)发现,相对于未受过大学教育的上市公司创始人而言,受过大学教育的上市公司创始人更倾向于聘任专业人士进入公司高层团队,更倾向于进入新兴行业,企业研发投入更多、成长性更加突出。丁小浩和汪梦姗(2016)则发现,具有大专及以上学历的企业家所创办的企业,平均生存时间更长。陆瑶和张鸣宇(2015)以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发现CEO的学历可以显著提高公司价值。总体上,已有研究仅对企业家是否受过大学教育进行了分析,尚未深入考察企业家所受大学教育的质量和内容如何影响企业行为和企业发展。
本文以科创板上市公司为样本,考察企业家(实际控制人)的大学教育质量(学校和学科排名)和内容(学校和学科的理工属性)与公司价值的关系。一方面,学业上的成功未必意味着商业上的成功,商业才能与中小学或大学的学习能力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才能,因此大学教育与企业家才能可能没有内在联系。另一方面,随着科技创新在企业发展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大学教育的成效与企业家才能之间的关系可能越发紧密。那么,以科创板为例,企业家所受的大学教育与企业创新和发展之间是否有关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有关,则成为一个重要的理论和实证问题。本文研究发现,科创板企业家大学教育所在学校和学科质量对其公司价值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尤其当企业家曾经就读的大学和学科具有与科技创新相关的理工技术类背景时,上述关系更强。本文研究表明,企业家的大学教育质量与企业发展紧密相联,科技创新的背后是大学教育的质量和内容。
本文在所知的文献范围内,考察了企业家所受大学教育的学校和学科质量以及学校和学科的理工属性对企业发展的影响,首次将企业科技创新与高等教育的质量和内容连接起来,加深了对企业家后天教育因素的理解,揭示了科创板企业科技创新背后的大学力量,从而对于中国迈向科技创新驱动的经济增长方式具有重要的理论和政策启示意义。本文研究表明,企业家所受大学教育的学校和学科质量以及学校和学科的理工属性,对于科创板企业的成长具有重要影响。因此,要将科创板打造成中国的纳斯达克,大学教育的质量和内容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这也凸显了中国大学的“双一流”建设和理工科建设(如集成电路学院、未来技术学院等)在国家迈向科技创新驱动的经济增长方式中的重要性。
后文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第三部分是研究设计,第四部分是实证结果分析,第五部分是结论与启示。
研究发现,公司治理和企业行为背后的决定力量是企业所处的制度环境和企业的关键人(企业家)。这是因为,企业是社会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企业间的优胜劣汰和生存竞争如同物种竞争一样,只有适应不断变化的商业环境并取得竞争优势的企业才得以生存和发展。这其中既有运气的成分,更有企业家自身的追求、努力和能力。
高阶梯队理论(Upper Echelons Theory)认为,企业高层管理者的认知和价值观念等特质会影响其决策行为,进而影响公司价值。在企业高层管理者团队中,企业的关键人(尤其是创始人或实际控制人)的作用更加重要(夏立军等,2012)。与西方股权相对分散和职业经理人治理模式不同,中国民营上市公司股权相对集中,每个公司通常有一个最终的“老板”,即创始人或实际控制人,这一治理模式也是适应中国制度环境的结果。因此,在中国民营上市公司中,作为“老板”的企业家尤为关键,其精神、价值观、视野、认知、能力等关系到企业的生存与发展。除先天的基因外,后天的环境和经历是影响企业家的主要因素,而教育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一方面,教育可以改变人的价值观念、知识积累和认知能力,促使企业家对科技发展、商业逻辑、商业伦理、社会运转等的理解发生改变。随着中国商业环境从粗放型向规范化发展,早期靠着胆大、敢于冒险或密切的政商关系而成长的草莽英雄企业家时代已经结束,而如今85%以上的民营上市公司创始人具有大学学历(谢霏,2017)。换言之,未受过大学教育的企业家难以将创办的企业发展成为一家上市公司。随着企业家的大学教育在企业发展中的重要性越发凸显,高质量的大学和学科可能对此产生了促进作用。
另一方面,如果高质量的大学和学科对企业家产生正向促进作用,那么在高质量的大学和学科中更可能产生优秀的企业家群体。这些群体通过同学、校友关系网络以及学校、学科教学科研活动与商业活动之间的连接,在信息传递、知识共享、资源对接、榜样示范等方面产生强大的网络效应,从而进一步促进科技、资本与企业家之间的良性循环。现实中,这样的案例屡见不鲜。例如,清华大学校友圈在半导体和人工智能产业领域的突出优势,上海交通大学校友圈在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生物医药产业链和人工智能创业领域及风险投资与金融领域的比较优势,均与学校和学科的质量及其衍生的校友网络资源密不可分。换言之,学校和学科的优势可能会转化为企业家和产业的优势。投资者如果认识到这一点,则会对高质量大学和相关学科中产生的企业家更加认可,从而促进企业的资源获取和价值提升。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1:科创板上市公司企业家(实际控制人)本科就读学校和学科的质量①本科阶段是一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重要时期,并且本科在校时间一般长达四年,因此本科校友对学校的感情往往较深,同学、校友之间的关系网络相比于其他教育阶段可能更为紧密。本文以企业家的本科第一学历学校和学科作为主要研究对象,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考察企业家其他教育阶段的影响。对其公司价值具有正向影响。
在大学教育的质量之外,大学教育的内容可能也是深刻影响企业家及其企业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近年来,大量独角兽企业的创始人来自理工科大学或具有理工类学科教育背景,尤其在计算机、生物医药等相关领域。这表明,企业家在大学所受教育的学科背景不仅可能影响其创业倾向和创业领域,同时也可能影响其创业成功的概率(陈洪涛等,2018)。由于企业之间的竞争激烈,企业家在创办企业时需要发挥自身比较优势,这种比较优势可能来自其专业优势和技术专长。在科创板中,许多企业的创始人本身就是计算机、生物医药等领域的优秀科学家或专业人士。同时,科创型企业家在创业后,企业的成功依赖于持续的研发投入与前沿技术的掌握,而这又离不开企业家对所在领域技术变革的认知、判断以及同学、校友网络提供的人才、技术、信息等方面的资源。
不同知识背景的企业家在认知基础和结构上存在差异,导致其在信息处理、问题理解以及战略选择上存在差异。具有科学、工程等理工属性教育背景的企业家,在利用社会网络对企业知识或技术等异质性资源进行交换、整合、创新和扩展方面优势明显(Nonaka和Konno,1998)。同时,具有科技专业背景的企业家可以凭借自身在行业的技术背景、信息优势,更好地理解行业的发展和变化,抢占行业创新制高点(李四海和陈旋,2014)。此类企业家在进行决策时的考量也更加理性与长远,从而减少了为实现短期收益而牺牲企业长远发展的短视行为。
因此,随着科技创新在企业发展和竞争中重要性的凸显,企业家所受的大学教育质量与企业价值之间的关系,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企业家是否接受了与科创有关的理工科教育的熏陶和培养。在科创板中,一部分具有理工背景的证券分析师能够将企业的技术优势反映在盈利预测中,进而改变企业估值(赵子璐,2022)。因此,企业家的大学和学科质量对科创型企业发展的正向影响,在理工属性的大学和学科中可能更为显著。相反,在非理工属性的大学和学科中,企业家的大学和学科质量在科创型企业发展中的重要性可能相对较低,也就是说这些企业的发展与学校和学科质量的关系可能较弱。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2:科创板上市公司企业家(实际控制人)本科就读于理工属性更强的理工类学校或理工类专业时,其学校和学科质量对公司价值的正向影响更强。
本文选取2019年、2020年上市(即截至2020年底已上市)的上海证券交易所科创板上市公司为初始样本。选取科创板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主要是因为科创板上市公司的科技创新特征比较明显,更能反映企业家的大学教育与科技创新、企业发展的关系。为确保数据完整准确,本文从国泰安数据库(CSMAR)和万得数据库(Wind)获取企业家(实际控制人)个人信息的同时,以手工收集方法搜索互联网公开资料来核对、补充企业家所受大学教育的学校及学科信息,配以软科大学和学科排名等数据,最终得到206个数据完整的样本。为避免极端值的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分位的缩尾处理。由于许多企业家在创业之后会在职获得MBA或EMBA学位,为减少噪音,更加干净地识别企业家大学教育的效应,本文在学校和学科质量、学校和学科属性上考察的均是企业家的本科第一学历。
本文样本分布如图1至图4所示。图1展示了科创板企业家(实际控制人)就读大学频次排名情况,其中产生科创板企业家数量排名前十的学校依次为清华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北京大学、南京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浙江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电子科技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西北工业大学。图2展示了科创板企业家就读大学的频次形态图,字体越大表示该大学出现的频次越多。
图1 科创板企业家就读大学频次排名
图2 科创板企业家就读大学频次形态图
图3 科创板企业家就读学科频次排名
图4 科创板企业家就读学科频次形态图
图3展示了科创板企业家大学教育所在学科频次排名情况,其中电子科学技术、机械工程、化学工程技术、计算机科技等学科排名居前。图4展示了科创板企业家大学教育所在学科频次形态图,字体越大表示该学科出现的频次越多。
图1至图4初步显示出科创板上市公司中企业家学校和学科质量以及理工属性在造就科创板企业和企业家方面的优势。如果大学教育在企业科技创新和发展中无关紧要,企业家在学习和教育上的成功与其商业成功没有必然关系,那么理论上科创板企业家的大学教育就不会出现高水平大学和理工科背景的集聚。因此,图1至图4初步验证了大学教育的质量和内容在科创板市场的重要性。
为检验假说H1,即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与公司价值之间的关系,本文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为检验假说H2,即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理工属性与公司价值之间的关系,本文构建如下回归模型:
模型(1)和模型(2)中的因变量TobinQ表示公司价值,TobinQ=(股票总市值+负债总额)/总资产账面价值。为保证结果的稳健,本文进一步将企业市净率(PB)和总资产收益率(ROA)作为公司价值的替代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
模型(1)和模型(2)中,QSchool和QMajor分别表示学校质量和学科质量,以学校和学科的软科排名①本文使用软科排名是因为软科是全面覆盖海内外大学且唯一同时提供大学和学科排名的主流排名机构。有关软科排名的说明,详见https://www.shanghairanking.com.cn。取其负数来衡量,两个变量数值越大表示质量越高。本文采用软科2017年度的中国大学排名、中国最好学科排名及世界大学学术排名作为对标参考,将企业家在海外大学及学科的就读经历与境内高校进行统一排序处理①为尽可能贴近企业家受教育时的学校和学科情况,本文采用软科学科排名最早年份(2017年)的排名。当然,这依然滞后于企业家实际受教育时的年份,本文认为学校和学科的质量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和持续性,这样的度量依然可以刻画大学和学科排名对企业家的影响。。
DSchool和DMajor分别表示学校的理工属性和学科的理工属性。若企业家曾经就读的大学以科技创新相关的理工技术类为主,DSchool取值为1,否则为0。具体而言,若大学名称中具有理工类特征(如大学名称中含有“理工大学”“科技大学”等字样)或学校下设的理工类学院(如机械学院、机电学院、电子学院等)数量多于非理工类学院(如经济学院、管理学院、人文学院等)数量,则视该大学以理工技术类为主②本文以学校官网当前的学院列表为准,这可能导致早期的学校属性分类产生一定偏差,不过本文相信这种分类偏差相对较小,不会影响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对于学科的理工属性,若企业家曾经就读的大学专业为科技创新相关的理工技术类专业,DMajor取值为1,否则为0。
Controls为一系列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企业规模(Size)、财务杠杆(Lev)、公司成立年限(Firmage)、公司治理(Duality)、企业家年龄(Age)、企业家持股比例(Share)、地区经济发展水平(GDP)等。
各变量定义见表1,如无特别说明,变量取值均以企业在科创板上市当年末或当年度的数据为准。
表1 变量定义
表2报告了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公司价值TobinQ的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5.813和4.730,表明科创板公司总体的市值远高于其账面价值,投资者对科创板企业给予了极高的成长性溢价。教育质量QSchool和QMajor的均值分别为−17.363和−8.422,表明样本公司中企业家就读大学和学科整体上质量较优,排名靠前;理工属性DSchool和DMajor的均值分别是0.694和0.867,表明样本公司中企业家就读大学和学科具有较强的理工属性。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
本文主要采用OLS多元回归,考察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与公司价值的关系,同时采用交互项回归验证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和理工属性对公司价值的叠加影响。为避免回归中的异方差问题,本文在结果中报告了Robust聚类稳健标准误对应的t值。
1.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与公司价值
表3报告了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与公司价值的回归结果。列(1)的结果显示,大学质量QSchool的系数显著为正(0.032),即企业家就读学校排名越靠前,公司价值(TobinQ)越高。平均而言,企业家大学就读学校排名每上升一位,企业价值增加3.2%。列(2)的结果显示,学科质量QMajor的系数同样显著为正(0.027),即企业家就读学科排名越靠前,公司价值越高。平均而言,企业家大学就读学科排名每上升一位,公司价值增加2.7%。综上,本文研究假说H1得到支持,即科创板上市公司企业家本科就读学校和学科质量对其公司价值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表3 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与公司价值
如果在模型中同时考虑大学质量QSchool和学科质量QMajor,回归结果如列(3)所示。大学质量QSchool和学科质量QMajor的系数仍然显著为正,分别为0.035和0.012,与本文研究假说H1相符。如果进一步在模型中加入控制变量,如研发人员占比(RdMem)、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重(RdSale)等创新研发指标,回归结果如列(4)所示。大学质量QSchool和学科质量QMajor的系数依然为正,分别为0.031和0.016。如果在模型中加入企业校友资源变量(以A股上市公司2020年各大学董监高校友人数SMem作为校友网络强度的度量指标),回归结果如列(5)所示。大学质量QSchool和学科质量QMajor的系数依然显著为正,分别为0.009和0.005。上述结果表明,在控制了企业研发投入、校友资源后,企业家大学教育的学校和学科质量对公司价值的提升依然发挥了积极作用,但重要性有所下降。因此,企业家大学教育的学校和学科质量对公司价值的影响可能不仅来自其对研发投入、校友资源的正向影响,还受其他因素的影响。
2.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理工属性与公司价值
表4报告了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理工属性与公司价值之间的回归结果。从列(1)学校层面的回归结果来看,大学质量QSchool的系数显著为正(0.050),即学校排名越靠前,公司价值越高;大学理工属性DSchool的系数显著为正(0.793),即学校理工属性越强,公司价值越高;进一步地,大学质量QSchool与大学理工属性DSchool交互项的系数也显著为正(0.048),表明企业家大学教育的学校理工属性增强了其学校质量对公司价值的正向效应,本文研究假说H2得到支持。
从表4列(2)学科层面的回归结果来看,学科质量QMajor的系数显著为正(0.046),即学科排名越靠前,公司价值越高;学科理工属性DMajor的系数显著为正(0.223),即学科理工属性越强,公司价值越高。进一步地,学科质量QMajor与学科理工属性DMajor交互项的系数也显著为正(0.042),表明企业家大学教育的学科理工属性增强了其学科质量对公司价值的正向效应,本文研究假说H2得到支持。
表4 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理工属性和公司价值
表4列(3)、列(4)的回归结果显示,控制研发投入变量后,主要解释变量的结果依旧稳健,但系数有所下降;表4列(5)、列(6)的回归结果显示,控制校友资源变量后,主要解释变量的结果依旧稳健,但系数有所下降。上述结果表明,企业家的大学教育质量和理工属性可能通过研发投入和校友网络两种机制影响公司价值。
1.研发投入机制分析
大学教育质量和内容可能改变了企业家对科技创新驱动的企业发展模式的认知和价值观,进而促进了科技创新、提升了公司价值;也可能提高了企业家开展研发创新活动的效率,进而提高了公司价值。已有研究表明,企业家良好的教育背景对企业创新研发具有一定促进作用,而科技创新能够改善公司未来的经营绩效(李四海和陈旋,2014;张超,2019;张振刚等,2019)。
为验证上述机制,本文进一步考察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对企业创新研发投入的影响。表5的回归结果显示,企业家的大学质量QSchool和学科质量QMajor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大学质量和学科质量能够显著提高科创型企业的创新研发投入。结合表3、表4中控制RdMem和RdSale前后的结果对比可知,企业家的大学教育质量对研发投入的促进效应可能是大学教育质量提升公司价值的一个机制。
表5 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
2.校友资源机制分析
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对公司价值具有积极作用,校友关系网络也可能是重要机制之一。排名越靠前的大学,越重视校友网络的维护和建设,其校友也越可能拥有高质量的社会资本。根据布尔迪厄场域理论,作为显性资本的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等隐性资本之间可以相互转化。校友关系作为重要的社会资本,在资源获取、信息传递中扮演重要角色,企业家可以通过校友关系网络拓展融资渠道、获取信息资源,提升企业创新绩效(申宇等,2017)。大学教育质量可以为企业家提供更多的校友网络和科创资源,投资者也可能认识这一点,这些因素均会促进公司价值的提升①如以上海交通大学为例,校友沈南鹏先生与校友范敏、季琦联合创办了携程、如家等在海外上市的创新型上市公司;校友曾毓群先生创办的宁德时代则与校友沈亚楠先生作为联合创始人创办的理想汽车有业务合作。。
为验证上述机制,本文进一步考察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对企业校友资源的影响。本文基于A股上市公司2020年年度报告中披露的董监高简历,收集各大学董监高校友人数(SMem)作为校友网络强度的度量指标。表6的回归结果显示,企业家的大学质量QSchool和学科质量QMajor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大学质量和学科质量能够显著提升校友网络强度。结合表3、表4中控制SMem前后的结果对比可知,企业家的大学教育质量对校友网络强度的促进效应可能是大学教育质量提升公司价值的另一机制。
表6 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对企业校友资源的影响
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对公司价值的影响可能存在一定内生性。学习能力强的人更有可能通过高考进入高水平大学或选择具有理工属性的学科或专业,这样前文观察到的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和内容对公司价值的正向效应可能未必是企业家的大学教育带来的,也可能是企业家进入大学之前本身就具备的学习能力带来的。为减轻这一内生性问题的影响,本文借鉴Card(1993)解决教育内生性问题的方法,使用企业家家乡所在地与其大学教育所在地的地理距离作为企业家大学教育的工具变量。理论上,企业家高考时在家乡所在地大学的选择面有限,这一地理距离越远的企业家,当时选择的大学质量平均而言可能越高,同时这一地理距离不会直接影响企业科技创新和公司价值。
本文根据科创板上市公司招股说明书披露的信息,同时借助网络搜索,收集了企业家的家乡所在地信息,同时结合企业家就读大学所在地度量二者的地理距离。表7报告了采用工具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的结果,变量Distance代表企业家的家乡所在地与其大学教育所在地之间的地理距离。列(1)、列(3)的回归结果显示,企业家的家乡所在地与大学教育所在地之间的地理距离与其大学教育的学校和学科质量显著正相关;列(2)、列(4)的回归结果显示,工具变量预测的学校和学科质量与公司价值显著正相关。上述结果表明,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对公司价值的正向影响至少部分地是大学教育带来的。
表7 地理距离、大学教育与公司价值
为保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进一步采用企业市账比(PB)和总资产收益率(ROA)作为公司价值的替代指标,回归结果见表8和表9。结果显示,前文关于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和内容与公司价值关系的主要研究结论基本不变。
表8 学校和学科质量与PB、ROA
表9 大学质量、理工属性与PB、ROA
本文以科创板上市公司为样本,考察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学校和学科排名)和内容(学校和学科的理工属性)与公司价值的关系。研究发现,企业家在接受大学教育时的学校和学科质量对公司价值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并且这一效应在理工属性的学校和学科中更强。进一步研究发现,企业家大学教育质量和内容对公司价值的影响可能来自大学教育质量和内容对研发投入和校友网络的促进。
本文对于深入理解企业科技创新的来源、加快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实施具有重要启示。数字经济时代,大学、科技与企业之间需要紧密互动,大学、学科的质量和内容关系到科创型企业发展,进而关系到科创板这一中国版纳斯达克的成功。本科教育改革既要有“思”,更要有“行”。大学通过为学生创造自由成长的环境,让杰出人才“冒”出来,同时也为学生创造了终身受益的同学、校友间的联接。在科学家创业和以科技为核心竞争力的创业潮来临之际,探索用资本和资本市场的力量加速科技成果转化,依托大学和市场化手段培育科技型企业家,尤其重要。如何加强大学的“双一流”建设和理工科建设,并以此促进科创型企业及其企业家的成长,值得关注。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存在一定局限。首先,本文选取上海证券交易所科创板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数据来自上市公司披露的年报和信息网站,实际控制人的教育背景特征均为手工查阅而得,可能存在一定误差和遗漏。其次,本文主要考察了企业家(实际控制人)的大学教育质量和内容对公司价值的影响,但对其中的机制、机理未能进行深入的检验和探讨,这些将是未来研究的方向。最后,虽然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缓解内生性问题,但研究结论可能依然不能完全排除内生性问题的干扰。尽管如此,相信本文依然能够提供大学、学科与科创板企业发展关系的重要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