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性是艺术的基本属性之一,是艺术家通过将特殊的绘画语言和个性风格赋予在形象上来表达出来的,是大自然造物的自然属性。无论是在画面造型、构图、线条还是色彩上的运用,都能充分体现装饰性美感,彰显画家的个性和情感。色彩是其中一种具有表现力的要素,绘画中的色彩装饰不是将客观物象本身的颜色还原,它其实是根据大家的审美需求为了使作品呈现出更好的意境氛围来服务的。
早在新石器时期彩陶的花、鸟、鱼、虫的各类纹样和色彩的表现,到战国时期《人物御龙图》这幅作品中部分画面色彩运用平涂的表现手法,将人物略施彩色以及局部出现有金白色粉彩的点缀,是这幅帛画的独特之处,再到秦汉时期的壁画凤鸟图中的色彩,用石青,朱砂、赭石和白色等颜色进行的平涂,就在追求色彩的装饰美,十分具有装饰意味。在近代,陈之佛和于非闇开创了近代工笔花鸟画。于非闇的工笔花鸟画,以苍劲有力的线条为骨,以丰富的色彩为肌,更多的是受到了两宋院体绘画的影响,但突破了以前的传统,形成了以浓丽厚重为主的表现风格。比如他的作品《玉兰黄鹂图》,以平涂深蓝色作为底色,明快的色调十分引人注目,产生了浓厚的装饰趣味,那蓝色的背景也将洁白的玉兰花衬托得更加典雅、清丽。
一直以来,色彩装饰是一种注重形式美的表现形式,注重把握画家内心的情感表达和审美的主观能动性,作画中通常会使用较为简单的色彩进行渲染,追求装饰性的美感。它常常运用对比调和的原理,注重色块之间的大小、对比、协调,将简单的对象变得生动形象、丰富多彩,并充分发挥装饰的韵味,使画面更加具有美感效果。
陈之佛原名绍本,号雪翁,后更名为之佛。他除了是一名画家还是美术理论家、美术教育家以及工艺美术家。陈之佛的工笔花鸟画最初被人们了解是在一次展览上,他是用十幅工笔花鸟画来参展的,从那以后他的画作就开始被人们所了解。他不仅继承了黄筌、徐熙等人绘画的优良传统,也受到了八大山人和恽寿平绘画的影响;他还将极具装饰意味的图案设计表现运用到花鸟画的创作当中,同时吸收了西方的绘画理论和绘画元素。在他的创作过程中,“观、写、摹、读”四个字一直影响着他,后来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和创作法则。“观”一方面指要观察自然,深入了解所描绘对象的属性;另一方面要去欣赏经典、优秀的绘画作品,吸取好的优点,融会贯通从而有利于自己的创作。“写”是指写生,通过写生去掌握物象动态,搜集好的素材,提高自己的绘画技巧。“摹”是指临摹,他不仅重视临摹传统绘画,也临摹日本的优秀作品,汲取优点,丰富自己的创作实践。“读”指人们往往会纠结技法上的提高,而忽视理论基础的重要性,就需要去研读一些文艺作品、古人画论等等。就是那些丰富的知识体系与实践创作成就了陈之佛工笔花鸟画的独有的风格。
不管是在哪一种类型的美术作品中,色彩都是生命与情感的表达,人们在欣赏每一幅画作的时候,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颜色,因此色彩成了形成艺术美最直接的艺术手段之一。南朝谢赫强调了随类赋彩的重要性,简洁地指出中国画以类设色的基本原理不是客观地描述对象的色彩,不关注它本来的色彩颜色,也不看它周围环境的色彩关系,而是根据创作者的主观情感表达和作品内容需要的基本要求,再通过象征性的方法概括、自由地进行色彩搭配。
陈之佛注重写生,是在遵循自然物象的基础上,提取它的本质精神用于表达自我的主观情感。在他看来,花鸟画创作必须要在艺术表达中加入画家的主观之意,在画面需要的时候,甚至不受自然色的限制,根据创作的需要,可以改变事物原有的颜色,更好地以作品感染人给大家带来审美的愉悦。作品往往使用较为简单的色彩加入调和色以及通过平涂设色的方式表现对象,逐层渲染,增强画面的整体性、和谐性。
他认为主观表达情感在色彩装饰中起着十分的主要的作用,通过书籍阅读,作品分析可以看出他在两个不同时间段的不同作品中都体现出这一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他的大部分作品中都较为淡雅,也是根据当时创作环境、思想状态而出发的,用来表现当时知识分子的一种处境,同时也表达出一种洁身自好的人生态度以及对生活的独到见解。例如,《鹪鹩一枝》就很好地表达出这种感情,画面描绘了一只栖息在风中摇曳的枯叶上的一只畏寒的小鸟,画面中的物象营造出萧瑟凄凉的氛围,反映出萧索秋风今又是、世态炎凉独自知的含义。他曾经因为担任校长近两年的时间,弄得债务累累,全身都是病痛,便在作品左上角上面抄写了张茂先所写的《鹪鹩赋》,用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之意以及对当时社会现象的愤慨之情。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不同的社会风格直接影响了作者的创作情感,陈之佛强调了情感在工笔花鸟画中的重要作用,并在实践中注入了新鲜的时代气息,色彩艳丽饱满,花鸟活泼生动,使画面呈现出朝气蓬勃的氛围。就像《梅鹤迎春》(图1)这幅作品,以两鹤为主体代表着长寿之意,并映衬在盛开的梅树上,展现出早春的气息。两鹤向天而鸣,似乎在向人们宣告春天的来临,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这不仅是他当时情感的体现,而且还寄托了他对工笔花鸟画美好未来的期望。陈之佛在作品的色彩表现上探索清新、雅致、明亮、繁荣的风格,体现出积极健康的审美品质,增加了作品的美感。
图1 梅鹤迎春
装饰美的色彩结构本质决定了绘画色彩的形式特征,中国画家说过设色忌干枯失神、对比强烈、主次不分和色调过于统一,平淡乏味等等说明色彩的使用会提高对设色的实际经验,而且还需要理解并掌握色彩美的原理,这样色彩才能发挥它最大的美学作用。
从这些可以看出,如果一件作品在色彩上没有调整好主次、对比、深浅的关系,那就为失败之作,所以必须运用好色彩,掌握好色彩的原理才能创作出精美的作品。陈之佛一直在不断探究色彩的原理和色彩搭配的方法,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三矾九染”模式,而是要重视在色彩的主次、明度、纯度、对比和调和等等方面的运用得当,并借助色块的穿插、组合等手段对色彩进行重新组合,使画作去俗去枯、淡而不薄,创作出对观众更具艺术吸引力和冲击力的作品。陈之佛在创作的过程中对色彩语言的理解除了在平时的实践经验中提高还有不断学习的色彩科学理论来支撑,他的每幅作品,在色彩方面首先思考的是主色调的确立,是暖系还是冷系,然后在物象颜色的运用上,需要大量使用邻近色、类似色做对比,调和,使画面显得和谐统一。
陈之佛的作品在色彩语言表现上存在明显的差异,主要分为两个时期体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他的色彩探索素雅、洁身自好的装饰意趣,用色趋于灰色调,比如在一幅作品中需要描绘成片的绿叶,首先需要分清主次还有以画面追求的灰色调为主方向,那么叶子的色彩表现就不能过分的明亮,接下来就需要在传统的花青色加藤黄色里融入适当的墨色来进行调和,就是为了降低叶子的纯度与明度,使画面表现越发稳重,色调越发统一,把控好整体的画面效果。纵使在这段时间的作品表现是暖色系,他也会去留意减少作品色彩运用的明度与纯度,这可能是因为与当时的社会环境、社会时代相关的。同时,在观察中众多作品中,还可以发现陈之佛在作品中除了画叶脉需要墨色来协调,在其他地方他几乎都不会来用墨,而且它会根据画面需求,物象的主次关系来把握墨色的浓淡与分染次数,从而控制叶子的色彩饱和度。就像《白芙蓉图》(图2)就能很好地体现上述说法,这幅画描绘的物象十分明确,设色不复杂,仅有简单的白色,赭石色和墨绿色,它的叶子主要以墨绿色为主,由正、反叶表现,用色也不相同。正面的叶子染色要相对重一点,首先使用淡墨由叶脉向两侧晕染,使色彩先沉稳而不轻浮,再由藤黄加花青罩染。反面的叶子则使用稀释的橄榄绿从叶脉向两侧染两到三遍,在叶子中可以加入少量的背景色使画面更加统一协调。白色的芙蓉花在绿色的叶子中在背景的衬托下似乎散发出微弱的光,使它看起来更加纯净,整体色彩简单但不显得单调。
图2 白芙蓉图
通过观察可以发现陈之佛一九四九年以后的作品特别喜欢用红色与绿色进行搭配,在画面中交替出现。我们知道在西方的色彩中,红和绿为互补的颜色,具有鲜明的对比,陈之佛就在画中充分地融入了这个理论,根据画家的主观性,加强了色彩的对比度充分地表达其创作情感。尽管在画面中呈现的是红色的花,绿色的叶子,但是通过他对色彩语言纯度明度的理解掌握之后,进一步在作品中的色彩体现进行了适当的把握,有对比但是又不强烈,使画作色彩和谐统一。在这个时期作品的设色风格趋向于明亮、清新,并因为时代的发展在画面色彩的选择中使用明度较高的颜色,并在有色宣纸的背景衬托下作品变得更为雅致清亮,加强了画面色彩的对比度,起到点醒画面的重要美化作用。
长期以来,大多数的国画作品都是用宣纸或绢来完成,在画面中所用到的色彩材料多数是天然颜料。由于对审美情趣、审美表现的探求,艺术家们在色彩应用方面很果敢,画面中的颜色趋于浓郁、饱满。在色彩调和方面,在工笔花鸟画中使用颜料需要通过进行逐层渲染,促进画面色彩展现出明显的装饰性特征和一定的艺术效果。所以,绘画材料的运用在绘画色彩装饰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陈之佛的作品在材料运用上也有突出的表现,首先,陈之佛擅长使用有色宣纸来创作,一方面具有颜色倾向的熟宣为画面决定了冷暖色调,使画面可以和谐统一。对于昆虫、花草和鸟类的渲染,由于有色纸的色调主宰,作品的颜色和谐而不显混乱。另一方面有背景色的衬托使粉质颜料的显色更为突出,并且起到托粉的装饰作用。从他的作品来看,他使用的纸张颜色以米黄、淡赭、浅灰等淡雅的颜色为主,从《梅树白鹰图》(见图3)中就可以看到,背景使用的是米黄色宣纸,白鹰用蛤粉的白色表现片状羽毛,在背景的衬托下展现了立粉的效果从而使主体显得更为明亮,但整体看又不显得突兀,因为梅花也用白色表现起到了一定的呼应、协调之美。蛤粉的白色明度和纯度都很高,再加上周围物象使用的色彩对比与底色背景颜色看似有所区别但又易于调和。白鹰的羽毛染色是由边缘向里轻轻地过渡,在每片羽毛的最后都会留下一些宣纸的底色,会让观者认为有一种舒适之感。
图3 梅树白鹰
其次,陈之佛使用了大量的粉质颜料。他为了使作品显得更加明亮,在绘画时将所有使用的颜料里都加了粉。观看了他的很多作品,不难发现他所呈现的作品中的山石之类都是用常用的矿物颜料,比如石青色、石绿色来表现的,通过用色去分染边缘用来区分层次,展现出多层次的质感,丰富画面。
工笔花鸟画在设色技法方面会使用点染法,还会通过滴水来表现画面的一些方法。点染法在用笔方面灵活且变化多端,水色无沉淀所以适用于晕染、点染,使画面流露出清亮的色彩感觉,用来丰富画面色彩效果。陈之佛通过日本画总结出来方法运用特殊技法来增加色彩的装饰性,例如积水法的使用,他在创作的过程中吸收他人优秀的技法表现,例如破墨法、没骨法、撞水撞墨法等等,并结合自己众多实践经验,进一步的摸索研究运用于自己的作品中,利用了熟宣不吸水的特点,无需线条勾勒,也无需作渲染。
积水法也称为水渍法。这是陈之佛在多年的花鸟画创作的基础上创造的一种特殊技法,该方法主要运用于描绘树干,利用熟宣不渗水的特性,首先用水分比较饱和的颜色进行渲染,在画面中物象处于潮湿状态时,根据需要,调制对应的色彩,然后用干净的笔滴入几滴清水或是笔尖蘸重墨色、浓色滴入融入相应的位置中,如石青、石绿色等等给予些许的点缀。适当地控制色彩流走的形状和方向,使水和色彩彼此渗入并调和,自然地在纸上相融并收干。待水分蒸发后,仅在绘画纸上留下五颜六色的痕迹,这种自然形成的特殊纹理生动而多变。陈之佛使用这种技法在作品中主要体现在刻画树枝、树干、花瓣、山石、羽毛等等,它可以很生动地表现出物象的质感也可以发挥材料的特殊性能,如《鹰雀图》《梅雀图》等等。在不同作品中陈之佛巧妙地运用了这种技法,使画中添加了写意的趣味,展现了千变万化的画面情景。陈之佛学习到的撞粉技法着重展现在禽鸟羽毛和花瓣的色彩处理上,用白色粉质点染、相融,不仅表现出颜色的变化,而且还增加了色彩的厚重感,这种效果也体现在写意风格上。
本论文主要以研究陈之佛工笔花鸟画色彩装饰性地表现为核心,首先从画家在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内心情感表达为出发点研究其色彩装饰的主观性;其次为了使作品去俗去枯、淡而不薄,从而可以创作出更具吸引力和冲击力的作品,主要去探索了陈之佛在色彩对比运用中的理论及经验;最后从材料与技法表现出发,加之画面色彩展现出鲜明的装饰性特征和特别的艺术效果。通过这次所学的理论知识,开始了创作实践,也发觉了在应用中的很多不足。设色,既要求有卓越的着色技法,也必须要理解并熟练掌握配色内容,“随类赋彩”绝对不是依样画葫芦那么简单。工笔花鸟画追求装饰性的美感,在画面需要的时候,甚至不受自然色的限制,根据创作的需要,去主观地将所表现的物象进行整体性思考,来改变它原本的颜色。所以色彩的运用是很巧妙的,从陈之佛的诸多作品出发,吸取其色彩理念的精髓,研究了色彩装饰的表现方法并在创作过程中融入个人主观情感,努力尝试,完成自我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