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孟良崮

韩继云

孟良崮战役是解放战争史上的一场著名战役，是国共两党争夺山东的一场大决战。在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的运筹帷幄下，1947年5月13日，陈毅、粟裕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指挥华东野战军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采取“猛虎掏心”战术，突然将国民党“王牌军”整编第74师包围在山东孟良崮地区。经过三天激战，华东野战军全歼敌74师及整编第83师1个团等部3.2万人，并击毙敌师长张灵甫。

在这场战役中，陈毅、粟裕配合默契，自始至终掌控着战场上的主动权。孟良崮大捷，扭转了华东战局，为我军战史留下了光辉一页和经典战例。

部署作战任务

1947年3月，国民党军在全面进攻解放区遭到惨败后，改弦易辙，调动24个整编师约45万大军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企图将陈毅、粟裕率领的华东野战军消灭在沂蒙山区。面对敌人三面环形包围、步步紧逼的严峻形势，陈毅、粟裕沉着冷静，指挥华野闪躲腾挪、避实就虚，与敌不断周旋，在险境中积极寻找战机。

5月12日，战机终于出现。当晚，陈毅、粟裕根据情报，发现敌整编第74师师长张灵甫抢功心切，率74师脱离了左右两翼25师、83师的保护，准备向华野总部所在地坦埠发动进攻。此时，敌74师已与敌25师、敌83师拉开十几里距离，成了孤军进击之势。

主要负责华野作战指挥的粟裕建议陈毅抓住战机，采取“猛虎掏心”战术，集中华野全部力量围歼敌74师，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在与参谋长陈士榘、副政委谭震林等商量后，陈毅采纳了粟裕的建议，决定歼灭敌整编第74师于坦埠以南、孟良崮以北地区。

12日深夜，陈毅、粟裕主持召开华野紧急作战会议。参加会议的除谭震林、陈士榘外，还有一纵副司令员何克希、副政委谭启龙，四纵司令员陶勇、政委王集成，八纵司令员王建安、政委向明，九纵司令员许世友、政委林浩，特种兵纵队司令员陈锐霆、政委张藩等。

陈毅对会议内容作了说明：“华野与国民党军耍了一个多月的‘龙灯’，要到火候了，‘彩绣球’已经把敌一兵团司令汤恩伯逗起来了。几个小时前，根据截获的情报得知，敌汤恩伯兵团的最新作战部署是以整74师为中心，整25师、整83师分别为其左右两翼;以整65师保障整25师侧翼，第7军和整48师保障整83师侧翼，限于14日攻占坦埠。同时，情报部门查明敌王敬久兵团之第5军、敌欧震兵团之整11师等部，亦已由莱芜、新泰出动东犯。”

陈毅继续说，战场形势急剧变化，粟裕司令员经过周密的思考，判断敌人是以整编第74师为主要突击力量，在两翼和后续强大兵团的掩护下，对华野实施中央突破，企图一举击中华野坦埠指挥中心，陷华野于四面包围之中，便于其聚而歼之。

陈毅指出，华野决定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围歼张灵甫的74师。如果此仗能够打赢，消灭74师，将给敌人阵营带来极大震撼，沮丧其士气，鼓舞我解放区军民的信心，有利于粉碎敌重点进攻山东的图谋。

粟裕进一步阐明作战意图和作战要求：“现在敌军已全线进攻，对华野实施中央突破，我则应以中央突破对付敌人的中央突破，即迅速就近调集几个强有力的纵队，以‘猛虎掏心’的办法，从敌战斗队形的中央楔入，切断对我威胁最大的敌中路先锋整编第74师与其友邻之间的联系，并将其全部消灭。为了干净彻底地打掉74师，此次华野10个纵队将全部扑上，和敌人针锋相对，结阵对垒。没有预备队，是破釜沉舟。成败在此一举，只能打赢，不能失败。这次临机改变作战决心（原拟消灭沂水的敌桂系第7军和48师），大敌当前，时间紧迫，任务加重，希望大家都要有一个思想准备，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要想办法克服，保证完成任务。”

屋里很静，只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纵队司令员和政委都在认真记录，悉心领会陈毅、粟裕的作战意图。

为鼓励大家必胜的信心，陈毅说：“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分散、孤立之敌，这是毛主席一贯的军事思想。在敌人强大兵力展开进攻时，通常是打击敌人的侧翼有利，但是当敌人连续遭到这种打击而防范严密，特别谨慎，同时中央之敌却比较轻敌冒尖，并疏忽大意，而我军又在其附近隐蔽了相当兵力的情况下，采取一面抗住援敌，一面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中央之敌的战术，同样可以达到战役目的。此次围攻敌74师，就是这种打法。”“74师虽强，但它过于突出，骄横自大，扩大了与友邻间的矛盾，重装备在崇山峻岭中运动不灵（活），碰着的又是比他还硬的人民解放军，也就变弱了。我们同国民党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军阀各派之间各自保存实力，以邻为壑，见死不救，屡见不鲜。张灵甫傲视一切，与其他各部矛盾极为深刻。我军在此有充分歼敌与阻援的力量。歼灭74师，是击其‘强中强’，这对于瓦解敌人营垒，转变华东战局都有极重大意义。”

他风趣地说：“原打算1月间在临沂附近跟张灵甫的‘王牌军’交交锋，后来没有去动他，准备把猪养肥了再杀，油水更多一点。现在这只猪送上门来了，很好。‘坐地等花开，财喜上门来。’”

到会的纵队领导都哈哈大笑起来。

末了，陈毅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挥动右臂大声说：“歼灭74师，活捉张灵甫！这就是我们的口号。”

会上，陈士榘宣布了刚拟定的围歼敌74师的详细作战部署：以华野九纵、四纵、八纵、一纵、六纵从北、东、西、南四面包围敌74师，为主攻部隊，一纵抽部分兵力阻击敌74师左翼25师、65师对其支援，八纵进攻同时需密切防范敌74师右翼83师对其支援;二纵、七纵在东面阻击敌桂系第7军和48师;十纵在偏西面阻击敌第5军;三纵在偏南面阻击敌第11师;特种兵纵队西开坦埠以东夏蔚一带，待命参战。战役预定13日黄昏发起，先以一纵（西面）、八纵（东面）两纵抄袭敌74师身后，待两纵完成迂回任务后，四纵、九纵再行正面（北面）出击。离孟良崮240余里的六纵（南面）急行军于14日中午占领敌74师基地垛庄，关闭其南逃大门，然后配合一纵、四纵、八纵、九纵攻击孟良崮。

这份作战部署严谨周详，犹如天罗地网，大战一触即发。

指挥前线战斗

1947年5月13日清晨，一贯喜欢靠前指挥的粟裕，带领指挥所由坦埠西移，在老乡的指引下，来到艾山脚下张林村附近的一个“千人洞”。千人洞地势狭窄，呈“扫帚形”，既隐秘又便于观察战场局势。

黄昏时，激烈的枪炮声响彻沂蒙山区，孟良崮战役拉开帷幕。粟裕一夜没有合眼，他静坐在电话机旁，倾听各部的汇报，指挥着整个战斗。

在他的精心指挥下，当夜北面的四纵、九纵向当面之敌74师发动猛烈攻击，打得敌人节节后退。一纵从西面、八纵从东面果敢穿插，如一把尖刀刺入敌人的纵深。

14日晨，陈毅风尘仆仆从华野总部西王庄来到千人洞前线指挥所。粟裕向陈毅汇报了主攻部队的进展情况，陈毅满意地说：“好好打，加紧包围，决不能让张灵甫跑了。”

粟裕将陈毅的指示传达给一纵、四纵、八纵、九纵领导，使当日战事不断掀起高潮。在西到蒙阴、东至界湖长达40里的战线上，华野部队多路冲杀，将敌一兵团多处阵地撕得支离破碎，迫使张灵甫于下午4点左右率74师匆忙回撤至孟良崮一带。

晚上，张灵甫率队爬上孟良崮山顶及周围山头固守待援，幻想以74师为核心，吸引华野主力，来个“中心开花”。

此时，王必成率领六纵从鲁南费县铜石地区飞兵北上孟良崮。六纵于14日午后及时赶到敌74师后方基地垛庄，并于当晚攻占，封死了敌74师南逃之路。

至14日晚，華野对敌74师的包围圈已完全形成——北面是四纵、九纵，西面是一纵，东面是八纵，南面是六纵。敌74师被华野5个纵队、十几万人马团团包围在孟良崮地区，成了瓮中之鳖，无路可逃。

尽管华野部队包围了敌74师，但也面临严峻的形势，约有10个整编师的敌人聚集在华野周围，企图吞掉华野。

陈毅、粟裕密切关注着孟良崮的战事。困了，他们和衣打个盹;累了，到洞外走走;饿了，啃几张煎饼;渴了，喝碗山泉水……在战役最吃紧的时候，陈毅那富有鼓动性的号召，常常压过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回荡在华野指战员的耳畔，激励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冒死不惧地冲锋陷阵。

陈毅给一纵司令员叶飞打电话说：“蒋介石要和我们决一死战，敌人已经派重兵把我们反包围了，情况十分严重。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孟良崮，把74师这个轴心敲掉，这样，敌人就没有巴望了。哪怕一纵、四纵、六纵打光，只要把敌人消灭，也在所不惜。我给你们补充，恢复你们的番号。”

他与九纵司令员许世友通话：“现在各路援敌节节逼近，打援、阻援部队打得很艰苦、很顽强，聚歼敌74师在此一举。我们能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要尽快拿下孟良崮。”

陈毅的声音也传给从北面主攻孟良崮的四纵司令员陶勇，从南面主攻孟良崮的六纵司令员王必成，从东面主攻孟良崮的八纵司令员王建安……

在过去的70多个小时里，待在千人洞里的陈毅、粟裕精力耗费几近极限。负责具体战役指挥的粟裕，将电话随时抓在手里，在鲁中地图前圈圈点点。由他发出的一道道指令，使20万华野大军编织成一张恢恢大网，从而死死地套住敌74师，并一步步将其挤到孟良崮、芦山等几个山头上。

但张灵甫怎肯束手就擒。在他的严令下，敌74师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等待援军到来。

但陈毅、粟裕决不让敌增援部队向74师靠拢。他们要抢在敌军逼近孟良崮、合围华野之前，吃掉敌74师，然后迅速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粟裕仔细观察战场上的局势，随时根据敌情调兵遣将，使华野始终保持对敌74师的向心挤压，包围圈不断缩小。他指出，我们有困难，敌人更困难，一定要坚持打下去，不能有丝毫动摇。他要求部队不要怕天上的敌机和地面的敌增援部队，要给敌人毁灭性打击。他命令各部队抓住敌人拥挤在一起的时机，集中强大炮火，实施猛烈轰击。

陈毅、粟裕这对黄金搭档相辅相佐、共同指挥，始终保持着战场上的主动权，将敌74师牢牢地掌握在手心。

华野政治部秘书处处长谭肇之曾对陈毅、粟裕在千人洞的指挥场景如是描述：

在战役进行的过程中，野战军指挥所里气氛紧张热烈。粟裕最忙，电话铃声不断，参谋们汇报请示不停。他常是刚放下这部电话机的话筒，又拿上另一部电话机的话筒。陈毅坐在一张方桌旁，除同新华社华野分社的康矛召等同志漫谈外，主要是听粟裕同志同各纵队首长通话，两人不时交换意见。有时也亲自与纵队首长通话，抓住一个要害，即查问各师师长指挥所位置在哪里，督促他们向孟良崮山上猛攻。他还针对粟裕通话时遇到的问题，帮他解决问题全力支持他。有一次，他听完粟裕的电话，快步走过去接过话筒大声说：“××同志吗？我是陈毅。刚才粟裕同志讲的，就是我的意思，你要坚决执行。你们伤亡大些，我知道。你不要怕伤亡，我手里还有十来万地方武装，可以补充前线，你伤亡一万，我补你一万，伤亡两万补你两万，你不要顾虑……”这样，粟裕的指挥就得以畅行无阻了。

全歼敌74师

1947年5月15日夜9点左右，陈毅与粟裕又一次交换看法，决定给敌74师最后一击，争取在16日拂晓前拿下孟良崮，结束战斗。

陈毅对粟裕说：“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我们应该立即发动总攻，干净利索地消灭敌74师，让蒋介石竹篮打水一场空。”

“司令员说得对，我完全赞同。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粟裕不假思索地点头。

晚上10点，陈毅打电话给一纵：“叶飞吗？敌整（第）9师、整（第）11师已靠近蒙阴，第5军已到新泰，整（第）64师已到青驼寺，这些敌二线援军将会在数小时后投入战场。如果在明天拂晓前不能全歼敌74师，我军将陷入敌人的包围中。”

沉默一会儿后，陈毅果断地说：“无论如何要在16日拂晓前拿下孟良崮，消灭敌74师，那样，我们就全盘皆活了。”他授权叶飞统一指挥一纵、四纵、六纵、九纵总攻孟良崮，说：“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哪怕拼掉两个纵队，也要完成任务。”

5月16日凌晨1点，华野总攻孟良崮开始了。火线总指挥叶飞一声令下，休息了两个小时的一纵、四纵、六纵、八纵、九纵共29个团的指战员精神抖擞，结成数路攻击大军，开始向敌74师占据的520高地，东、西540高地，芦山，600高地，孟良崮发起总攻。转瞬间，笼罩在孟良崮上方的浓黑夜色，被无数道呼啸而至的“火龙”照亮，爆炸声此起彼伏，孟良崮一带地动山摇。在炮火引导下，成千上万的华野战士向敌74师固守的几个山头发起了凌厉的攻势。

华野部队始终保持着对敌74师强大的向心挤压，敌74师的地盘越来越小。前方胜利的消息不断传来，令陈毅、粟裕格外振奋：3点，九纵爬上能俯视孟良崮东北侧的一处高地;3点30分，四纵爬上西540高地，接近顶峰;4点30分，一纵独立师拿下600高地西部和南部的一些阵地;7点，四纵占领520高地;8點，一纵、四纵、六纵、九纵齐心协力拿下东、西540高地;10点，八纵攻克芦山，火力直接压迫至孟良崮;10点15分，九纵在孟良崮与雕窝之间发现2000敌人，正在消灭中;大约11点，敌人全部退到600高地和孟良崮等几个山头，乱作一团……

面对如此态势，张灵甫再也坐不住了。他一面命令残部拼命抵抗，一面向蒋介石、汤恩伯和其左右两翼的25师师长黄百韬、83师师长李天霞等呼救。但在我部队的顽强阻击下，敌援军无法逾越我军防线，向张灵甫施以援手。

与此同时，张灵甫发出电报：“战况剧烈，粮弹不必再投，希望空军轰炸600高地以西各高地。”但国民党空军已无能为力。由于战区狭小，双方战线犬牙交错，国民党空军虽从济南、徐州频频出动，倾尽全力空中掩护，但很难奏效，曾几次误炸自己人。空投下来的弹药、熟食、饼干、罐头、水囊等物资，绝大部分落在华野阵地上。

当天上午，陈毅又给九纵司令员许世友打电话，询问战况后，直截了当地问：“怎么样，能不能把孟良崮拿下？”

许世友环视正笼罩在炮火中的孟良崮，斩钉截铁地回答：“现在打成了这个样子，还能让敌人跑了？我手头还有一个师没有用上，74师别要想从我这里跑掉一个人。统统打完，把它消灭！”

陈毅大喜：“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孟良崮拿下来。谁打下孟良崮，谁就是华野的英雄。”

下午2点整，华野发起最后总攻。上千门榴弹炮、山炮、野炮、迫击炮从四面八方射向敌人阵地，孟良崮又一次淹没在天崩地裂的爆炸声中，硝烟烈火腾空而起，直冲云霄。敌74师建制被炸得混乱不堪，敌人绝望的哀号声、互相践踏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在隆隆不歇的炮火中，华野各路攻击大军开始全力向孟良崮发起冲锋，指战员们云涌浪推般布满整个山野。

午后3点，华野六纵特务团打到张灵甫藏身的山洞，集中火力向洞内猛烈射击。

火力之后，特务团战士一拥而入，只见洞内尸体狼藉、血污满地，张灵甫被我指战员的汤姆枪子弹击毙。同时被击毙的，还有敌74师副师长蔡仁杰、敌58旅旅长卢醒、敌57旅副旅长明灿、敌74师参谋处长刘立梓、敌57旅171团团长周少宾。敌74师副参谋长李运良假装自杀，用短剑刺破面部、颈部，弄得满脸血污，最终被俘。敌74师参谋长魏振钺、敌51旅旅长陈传钧、敌57旅旅长陈嘘云等在他处被俘。

下午5点多钟，华野一纵、四纵、六纵、八纵、九纵战士攻占了600高地和孟良崮主峰。至此，蒋介石的“王牌军”74师被全部歼灭。

孟良崮战役结束后，陈毅、粟裕率领华东野战军凯旋，准备迎接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