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泳恒 杨 梅
(西华师范大学 四川 南充 637000)
2020年初,国内新冠疫情集中在武汉这座千万级人口的城市中暴发并迅速扩散,与此伴生地发生了抢购、医院床位短缺等问题,防疫形势严峻。反观乡村,村民自发断路封村,在路口蹲守,广播宣传,人口众多又缺医少药的乡土中国以极低的成本完成了抗疫工作。[1]各大主流媒体也借此竞相报道乡村各具特色的防疫措施。本文在辨析城乡防疫差异的基础上,以新冠疫情暴发期间主流媒体对乡村防疫措施的报道的网民评论为研究对象,聚焦其发挥的舆论引导作用。采用python爬虫和可视化分析技术,总结主流媒体报道乡村防疫时网民评论的关注焦点、主要观点、情感倾向,并进一步发现报道中存在的问题。
疫情暴发背后是高速城市化带来的潜在性风险。城市以“人口、生产工具、资本、享受和需求的集中”为基本特征。进入现代社会以后,传统自给自足式的生产交往格局被工业大生产的集中化和普遍交往所打破。“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2]。正是生产要素的集中,交往的频繁和互相依赖,使得风险发生概率大大增加。
当面临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城市内部高度集中的人口,强大的流动性为病毒的扩散、传播提供了有利因素。在城市之间,人和物资的频繁往来,也使得大型城市成为病毒的聚集点,为疾病的传播提供了绝佳的场所。而在全球流通的当下,大型城市成为国际交流的首要地点,复杂的全球流动,也给疫情防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此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重灾区基本都在大中城市,[3]城市系统对疫情的敏感性不足,应对反应滞后,最终被迫采取“封城”的措施,造成巨大的社会经济损失。因此,在公共卫生事件中,城市的风险性急剧上升,也表现出明显的脆弱性。
在古代社会中,乡村是社会生活的主体,乡村的发展程度制约着城市的繁荣程度,城市的发展从属于乡村的发展。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城乡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反转,“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农村从属于城市”[4]。
在我国,乡村仍然是与城市不同的古代社会生活方式,目前仍然具备自给自足的条件。村民大多会种植一定数量的粮食和蔬菜,并蓄养牲畜,一般也有裁缝铺、磨坊等设施,村内交换可以做到维持基本生活所需。
城乡差异使得风险的应对能力不同,三农专家温铁军在研究中国经济史时,提出了“成本转嫁论”,即城市工业化的危机代价对乡村的转移,是城市实现“软着陆”的条件。[5]尽管“成本转嫁论”是在研究经济时的理论工具,但其理论内核则指出了乡村的稳定性对城市风险的承载作用,随着中国城市化的推进,现代性的社会风险频增,乡村则发挥了我国社会风险蓄水池的作用,能够将风险内化于乡村的土地上。
“大疫止于村野”,乡村依靠土地的小农经济不仅能使经济风险软着陆,而且面对新冠疫情,土地天然形成了一道隔离的屏障。相较于城市拥挤的空间和集中的人口,乡村生活空间广阔,人口密度较低,可有效阻隔病毒的快速传播。此外,每个家庭在自己院子内便可以实现生产的自循环,保障家庭需求,减少对防疫物资的需求。
新冠疫情在国内的暴发特点呈现出城市疫情迅速暴发扩散,风险承载能力迅速到达临界,疫情暴发初期,医疗系统压力倍增,防控难度大。而乡村疫情却在村民有组织的宣传和动员下,实现了有效的防控。各地乡村各具特色的防疫措施宣传也得到了主流媒体的竞相报道,引起了社会公众对乡村防疫的关注。接下来,本文将通过python爬取不同平台主流媒体乡村防疫报道的网络舆情,进一步分析媒体在公共卫生事件中涉农报道所发挥的舆论引导作用。
首先,通过python网络爬虫技术对微博、今日头条等平台中人民日报、央视新闻、中国日报、封面新闻等涉及乡村防疫措施的报道评论数据进行爬取。主要新闻报道为,人民日报“各地村干部大喇叭喊话pk”、“河南村庄为阻走亲友挖掘机断路”、央视新闻“各地乡村防疫大喇叭又上线了”等共爬取到9260条评论数据。
其次,对爬取网络评论的数据清洗,利用python的jieba第三方库进行分词,并采用1986个中文常用停用词库,过滤无意义的中文词汇,并对评论内容进行去重复处理,最终共生成8318条研究可用的语料库。在语料库的基础上进行词频统计和情感倾向的文本分析。
词云图是一种直观展示词语出现频率的方式,语料库中某个词语出现频率越高,词云图中的文字则越大,词语出现频率的高低则可以借此代表新闻报道中,网民关注的焦点和当时环境下网民议论的热点。本文利用Python的WordCloud库和matplotlib库绘制词云图,如图1所示。
图1
从词云分布来看,在主流媒体报道乡村防疫措施时,网民们关注的焦点首先集中于我国各个省份乡村防疫措施的不同特点。其中,河南省由于早期对疫情的重视,加之村干部独具当地特色的口语化防疫宣传,迅速成为网民关注的核心。浙江、四川、安徽、山东等地也成为网民关注的对象。
其次,乡村具体的防疫措施也成为了关注的焦点。“封路”“封村”“喇叭”等乡村特有的防疫措施成为网民普遍议论的焦点。与城市大规模的封城不同,乡村在村民自治的基础上,采取封路、封村等措施所承担的代价则要轻许多。在乡村内部,村干部利用传统的媒介——喇叭便能轻松进行防疫宣传,也大大节约了防疫成本,这也是网民关注乡村防疫措施的原因之一。
此外,对乡村本身的关注提升到了重要地位。从词云图中可以看到,“村”“村庄”“村里”“村干部”“走亲戚”等也是在网民评论中出现较高的词汇。由此可见,在报道疫情措施时,网民们不仅关注防疫措施的实施,还关注媒体对乡村形象的报道和展示,以及在村庄内部的角色和行为,例如对村干部宣传防疫措施的关注和对“走亲戚”这种代表着传统乡村人际交流和流动行为的关注。
最后,大多数评论则发表了对防疫措施的评价。网民在接收媒体报道乡村防疫措施的同时,也发表了自己对乡村防疫的感受和评价,从词云图中可以发现,“哈哈哈”“抄作业”“笑死”“硬核”等词汇在词云图中处于显要位置。评价多为对乡村防疫的直观感受,是对防疫措施的直接表达,体现出网民对乡村防疫措施的认可态度。
综上,媒体对乡村防疫措施的报道,在疫情暴发期间给网民提供了一片承载并消化疫情信息的网络空间,网民可以从城市紧张的疫情关注中转到对乡村防疫措施乃至乡村本身的关注中去,起到了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焦点分散作用。
本文基于BosonNLP情感词典对搜集到的语料库进行情感分析,该情感词典是由波森自然语言处理公司推出的一款已经做好标注的情感词典,词典中已经对每个情感词进行情感值评分。
分析的原理是,首先采用jieba对语料库文本进行分词,将分词好的列表数据对应BosonNLp词典进行逐个匹配,并记录匹配到的情感词分值,最后,统计计算分值总和。本研究情感倾向分为三个维度:积极、中性、消极,分类标准由机器判断情感倾向与人工标注情感综合判断。
首先,随机抽取数个评论,进行人工判断情感倾向,随后与机器判断情感倾向做比较。经过数次比较发现,机器判断情感倾向不能很好理解评论的背景语境。例如,“这么狠吗”“封路了”“建议抄作业”等在语境背景下消极因素较少的评论,却分别对应分数-1.95、-1.97、-1.92。为更准确表现评论的情感色彩,本研究将-2分到0分定义为中性情感。
将统计结果绘制成柱状图,能很好地看到情感峰值的分布情况,如图2所示。网友对媒体报道乡村防疫措施存在两极分化的情况,但正向情绪的峰值达44.65与负面情绪的峰值的-24.14的绝对值差额较大,说明网友发表的评论正向情感因素更高,负向情感相对较低。此外,对三种情感分布情况进行统计后发现,积极情感占比61.2%,中性情感占比21.3,消极情感占比17.6%,整体而言,乡村防疫报道的舆论较为积极,但也存在一定数量的负面情绪。
图2
为研究消极情绪的主要内容,本文拉取评论中负面情感值较高的前十名,如表1所示。研究发现,消极评论其内容主要是对未做出积极防疫宣传和防疫措施村庄的不满,以及对于未按照防疫规定随意流动人员的批评和曝光,还表达了个人对乡村防疫和宣传过于严格的负面态度。一方面,网友们肯定了乡村防疫措施的有效性,并借此表达了对未积极防疫的乡村和地区不满;另一方面,部分乡村防疫措施一刀切的管理也激起了部分网友的消极情感。
表1
为证明城乡报道产生的舆论情感差异,本研究另爬取人民日报对武汉新冠肺炎防控措施报道“武汉启动最严新冠疫情防控措施”等相关城市疫情防控报道的评论数据。经数据清洗得到421条评论数据,以同样的情感分类标准进行统计,其情感分布为,积极情感50.8%,中性情感20.2%,消极情感29.0%,再与乡村防疫措施报道情感占比进行对比,如图3所示。
图3
对比发现,城乡防疫报道舆论的中性情感占比相近,然而,在积极情感中乡村明显高于城市,且消极情感的占比也显著低于城市。综上,媒体对乡村防疫措施的报道,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网友的情感起到了明显的积极情感引导作用,并显著缓解了网友的消极情感。在消极评论中,网友们也没有游离在对乡村防疫措施的关注之外,反而是以督促本地乡村加强防疫和对部分乡村一刀切管理提出批评,整体而言属于舆论监督的范畴,对疫情的防控也起到了正向推动作用。
尽管主流媒体在疫情期间对乡村疫情防控的报道起到了舆论引导作用,但也有一些媒体对乡村防疫措施的报道存在偏颇。例如中国日报网“农村该如何有效科学防疫”、界面新闻“多地农村实行‘封存隔离’,物理封村方式并不可取”等,新闻的报道框架以城市为中心,或以说教式的口吻自上而下地对乡村提出防疫措施应该如何实施,或在标题中直接否定疫情之初乡村采用的原始防疫措施。
在全国疫情防控度过最艰难时期,进入后疫情时代,诸如此类的报道,引起了网民的背反。多数网友站在乡村的立场上批评新闻报道的倾向性,舆论逐渐走向批评城市,挑起城乡对立的趋势。为此,笔者提出几点建议,以期进一步提高媒体涉农报道的舆论引导力。
新闻标题一刀切的背后,映射的是媒体追求流量经济的写作逻辑。市场化媒体在新闻写作时,往往以经济利益最大化为最高追求,冲突性的新闻标题在平台化媒体中便能吸引受众的眼球,获得更高的点击量,使稿件能够卖一个“好价钱”。但其更容易产生冲突性舆论后果,进一步增强城乡对立。
但倘若强制性规范市场化媒体按照非市场的逻辑进行写作,必然出现互不适应的情况。因此,需要建立以传播情景为划分基础的新闻写作规范和要求。规定不同题材不同传播情景之下,新闻报道的写作风格应该有所不同。新冠疫情中对乡村防疫措施的报道应当以弥合差异为基本原则,坚持媒体的社会责任,摒弃流量对新闻写作的影响。
涉农报道不仅是给网友和大众看的,更是给生活在乡村的受众看的,而乡村的受众往往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内核便是要媒体利用感性诉求和理性诉求相结合才能取得对应的舆论引导效果。
后疫情时代,乡村虽然具有天然的防疫屏障,但也暴露出基层疫情防控的缺陷。对于乡村防疫措施所暴露的缺陷,媒体首先要做一个客观观察者,发现并记录问题。报道以防疫措施的后果等事实为依据,指出问题的同时,应充分体现人文关怀,将视角充分落脚在人本身,而不应该让新闻报道变成没有人情味的宣传说教。
媒体对城市中事件的报道,往往占据新闻报道的主流,而涉农报道除了专业性的主流媒体(例如农民日报、各省市日报开设的农村版等)外,即便是综合性的党报也较少涉及。乡村不仅是生活于此的农民的情感寄托,而且是数亿进城务工人员的心灵故乡。因此,相较于城市报道,受众对涉农报道往往是比较敏感的。
在对乡村防疫措施问题的报道中,媒体的批评监督应该以推动社会发展为最终目标,其根本目的并不在于对当下问题流于表面的尖锐批评,而首先应当以问题的解决为导向。在新闻报道中引入积极情绪是近年来“建设性新闻”的一种报道观念,认知心理学的研究表明,消极阴暗的新闻报道,会使公众产生较强的负面情感,而如果在新闻报道的方式上依据积极心理学的原则进行构筑,则可以有效地使公众情绪趋于客观与平衡。[6]需要注意的是,“正能量”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不可能凭空而来,而是深深地潜藏在农村群众日常的生产实践之中,潜藏在不同人群为了乡村振兴而不断奋斗的一举一动之中。[7]
乡村防疫措施的报道仅仅是风险社会背景下媒体涉农报道的一个剪影,随着我国城市化的进一步提高,流动率的增强,乡村的稳态结构基础也将进一步打破。在此背景下,城乡风险应对的差异将逐渐消弭融合,全面提高城乡风险的应对能力则势在必行。对此,媒体不仅要成为特定事件的舆论引导者,更要成为城乡融合的社会协调者,以更大的视野面对涉农报道和城市报道的联系和差异,整合社会各方的意见,协调城乡差距,消除刻板印象,促进城乡融合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