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霖 陈莅菡
在四川省北部的广元市四县三区,更准确地讲是以青川县为突出代表的境内,流传着一种古老的艺术形式——薅草锣鼓。川北薅草锣鼓的传承与创新是其发展的必然趋势。本文以普通话与青川话的音调作比较,进一步将改编创作的川北薅草锣鼓《二面麻柳叶》中的方言歌词音调与旋律音调作为研究对象,探索二者之间的“正字”关系。在后期为地方民歌的编创提供一定的借鉴,以期为薅草锣鼓的保护和传承提出一些建议,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方式和传承路径提供一些参考。
作曲家秦西弦认为,乐句与歌词的语句的语调肯定是相配的:“在创作歌曲的音乐主题时,注意音调的进行尽可能与歌词朗诵的语调的起伏达到一致。”这样,其中的歌词文字能让听众轻松领略其意,蕴含的感情才能自然流露。作曲者在编创歌曲时,重视吐字发音与音高设计、处理好曲与词的音调关系,是歌曲创作中一个重要的技术环节。
《汉字(普通话)歌曲》在编创中,只要按照汉字标准的音调进行声调的分配,所唱的歌词就像念白说话一样,清晰易懂,自然流畅,成为一种“正字”的现象。词的乐感节奏能否如乐而入,主要在于曲作者的审美感悟、作曲技巧和对曲词音调结合规律的掌握是否正确。好的歌曲必然是曲词的声调与音调和谐适配,这样才能够将歌曲内容、情感依附和中心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我国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地方方言,只在某一地区通行使用,这是语言发展片状化、多样化的体现。各地方言的每种声调都有高低起伏的区别,这就使得每个字发音的特点具有地域区别化,其所表达出的含义也自然不同。四川话不仅影响着四川人民的生活,更孕育着四川土生土长的音乐文化。那么对于四川民歌中方言声调和本土音乐的旋律音调结合是否符合“正字”的规律,值得我们探讨研究,为后期作曲者在地方民歌的编创过程中能有一定的借鉴。
在四川省北部的广元市四县三区,更准确地说,是以青川县为突出代表的境内,流传着一种古老而又程序化的民间锣鼓说唱——薅草锣鼓,它是应农事生产而产生的艺术形式。其中的唱词是青川地方方言,在《四川方言音系》中,描述了青川方言的音系,其整理分析得出,青川方言的音调分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种。本人选取各声调代表字,将其进行普通话与青川方言的声调音调值对比如:音、钢、吸(阴平);习、湖、猴、谜(阳平);走、你、好(上声);去、地、是(去声)。将其进行对比测出以上四个声调的调值,结果如图1所示。普通话声调音调值为阴平【55】、阳平【35】、上声【214】、去声【51】;青川方言的声调音调值为阴平【34】、阳平【31】、上声【452】、去声【25】。
图1
由以上图可以看出,普通话阴平(5-5),声调平坦,而青川方言中的阴平为(3-4),略微上扬的声调走向;阳平(3-5),青川方言为(3-1),此声调正是反向而行,有明显的差别;上声(2-1-4),声调走向为尾声向上,青川方言为(4-5-2),声调走向为尾声向下;去声为(5-1),青川方言为(2-5),此声调同为反向而行,差别甚大。与以上的研究相比之下,普通话声调较为规整,整体直上直下,而青川方言的声调较为扭曲,各声调升降变化较多,走向弯曲,委婉有余,直接影响到青川本土民歌音乐旋律走向的风格。
《二面麻柳叶》为川北薅草锣鼓作品。2006年5月20日,川北薅草锣鼓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名誉所长田青所口述表达的对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观点:“我们上面有生命,我们下面还有生命,我们在中间接过来再传下去”。在这个传承的链条中有流失也有改变,所以在秉持着保护与传承的原则之上,在保留非遗元素进行民歌编创时运用好曲词的“正字”关系尤为重要。
《二面麻柳叶》由廖伟、刘晓亮编曲,赵姝姝作词整理改编而成,是青川山歌中的一种盘歌类型,即男女对唱。《二面麻柳叶》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就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播过,在青川更是家喻户晓、脍炙人口。
《二面麻柳叶》中歌词方言声调的高低升降,与它所编成的曲调的旋律走向形成了一种对应的关系。“大河涨水”的“河”字,在普通话中呈(5-5)平衡走向,但是在青川方言中呈(3-4)的走向刚好对应其在歌曲中D-E的旋律走向,这便符合旋律创作(通过音符的不同音高走向去匹配对应文字的声韵走向)的“正字”规律理念。此外,“河”在青川方言中不念“he”而是“ho”。这一系列现象与民间乡土气息更加贴合,声调、音调的特点都体现在作为地处四川的南方人民委婉的述说形象上,音乐所带来的亲切感更加深入人心。
“诶嘿”与“喂嘬”,此词为当地地道的方言语气词。“诶”、“嘿”均为阴平(5-5),在青川方言中是(3-4)为上升的声调走向,与歌曲中的旋律走向(E-F)相对应;“喂”作为上声(2-1-4),其青川方言声调为(4-5-2)上升又下降的声调走向,谱例中(E-F-E)的音乐旋律走向与其相对应,以上均为“正字”现象,更符合当地方言的表达方式,使之在演唱中,当地群众直会其意,更贴切地表达了劳动群众的感叹之意。
第二段第一句“山歌”二字均为阴平,旋律走向稳步向上,符合“正字”规律。此句中的“歪”字在四川话中形容凶横、烦躁。这个字在平日生活的沟通和交流中的运用,一定是高音调发声,越高的音调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就越凶悍。在《二面麻柳叶》山歌中出现的“歪”字的音高设计符合“正字”的声调走向,但在此歌中的“歪”字编创设计音调值仅为“略高”。
从作品《二面麻柳叶》的整体来看,方言声调和旋律音调十分吻合,甚至在音调的变化上也是相通的。这首青川民歌中沉淀的方言元素,可以让听者领略到青川方言的特色。方言在刻画人物、表达朴实内心方面能够使之直观生动、栩栩如生、深入人心。非遗民歌因方言语音声调与适配的旋律音调相结合,其恰到好处的运用使歌曲朗朗上口,极富传唱感染力,又因大量使用方言词汇而富有浓郁的地方特色。以此为例的地方民歌“正词”现象,也有它与生俱来的功能。
当方言声调与旋律音调走向一致呈“正字”关系时,歌词就像念白说话一样清晰易懂,使歌曲所表达的信息和清晰的思想传达得明白无误,准确、简洁的方言表达复杂、丰富的思想。
说好“方言”,唱好“土语”,把握“正字”关系,做到“字清”是关键。“清早起来一下河,两个庞海(螃蟹)角对角,叫声情妹儿快来看,好像昨晚我俩个”。其中“河”“角”“个”在青川方言中为“ho”“guo”“go”,均以“o”为尾音结尾,这种方言的押韵更能使得歌词朗朗上口,更显“情郎”在此处的俏皮、幽默又不失风情浪漫。
“方言土语接地气”,方言富于人民性、淳朴、美丽。《二面麻柳叶》第一句就喊“花大姐,唱起哟”“要得”,在“正字”的原则上,把方言唱词甩出高音位,富有韵味又不突兀的特色音调带动情绪;“莫事抽空过来耍哟,对门子岭头花姐”“诶嘿,我问情哥你叫啥子?我有知心对你说哟,小情哥,喂嘬,二面麻柳叶”,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正是田坝场内谈情说爱的男女感情升温之时。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方言是民族文化身份最显著的特征,很多歌曲中用方言说话可能朗朗上口,用普通话声调搭配可能会觉得别扭,因而感受不到地方语言特色的美,只有通过方言语音声调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方言在歌曲中的韵味。
川北薅草锣鼓风格的形成,从最初的语言到音乐的升华,经过古往今来众多民间艺人的提炼加工,才有了今天的曲风。如今编创的《二面麻柳叶》继承了薅草锣鼓的传统唱法,并与时代相结合,取其精华,为我所用。青川的薅草锣鼓成为四川民乐的重要组成部分,离不开各地方言的吸收、借鉴和融合,也离不开各地音乐的各种元素,以此和精神文化层面的碰撞,进而产生优秀而经典的民歌。
方言声调的旋律音调的配合是对民歌情感表达的需要和旋律美感的需要,方言唱词是民歌旋律风格在情感中的底层基色,巧用方言,能够增强和丰富民歌的情感色彩。因此,我们在分析歌曲风格或演唱歌曲时,一定要牢牢把握当地方言的音调特点,要通过具体的分析和恰当的处理,把方言音韵和演唱技术融合起来,使作品的演唱既富有方言韵味,又能表现出旋律的美感。
一首优秀的歌曲,必然是唱词声调与旋律音调高度结合的产物,能使音乐旋律更加优美动听、余音不绝,歌词更加通俗易懂,易于传播,使作品触动人心,更富有共情力、表现力和感染力。最后希望大家通过本文,在传承民间文化的过程中能够注意到编创民歌曲词的音调关系,重视两者之间密不可分、相辅相成的关系,在今后的民歌改编中能够创作出好听、感人、化人的作品。
注释:
[1]陆正兰:《古今歌词的平仄与音乐性》,《符号与传媒》2020年第1期,第104-117页。
[2]尹忠华:《传统文化与传统音乐里的文化自信》,《音乐生活》2022年第3期,第58-62页。
[3]栾凯:《谈歌曲中旋律与歌词的音调关系》,《音乐创作》2020年第1期。
[4]胡晓萍、罗丽:《川北薅草锣鼓的传承与灾后文化重建》,《四川戏剧》2013年第5期。
[5]何思颖:《四川青川方言语音调查研究》,四川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