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云
在江苏省涟水县成集镇的朱南荡村,有这样的英雄堂兄妹俩,他们生长在家乡,却把青春的热血洒在了异乡。哥哥朱启勋牺牲在今宿迁市陆集街道,妹妹朱启杰在今宿迁市泗洪县重岗山下就义。他们一个是新四军中的战斗英雄,一个是日本侵略者刺刀下的民族英雄。
树有根,水有源。江苏省涟水县是有光荣传统的革命老区,成集镇当年有“苏北小延安”之称。早在1928年初,涟水早期党员潘鸿烈就在这里组织成立了全县最早的中共农村党支部——成集支部。从此,成集成为一片红色的热土。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成集人民开展了抗税斗争,并参加1930年的淮盐总暴动。由于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镇压,当地的农民运动转入低潮,但成集人民的革命信念始终没有衰退。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成集人民首举义旗,成立了涟水抗日武装独立营。1939年6月,淮阴、淮安、涟水3县抗日武装在成集合编为陇海南进支队第八团,部队驻守在成集,领导机关也设在成集。1942年日寇大“扫荡”时,曾经形成了灌云、涟水、淮阴、泗阳、沭阳五县县政府暂驻成集的局面。此时,成集抗日气氛之浓,人民革命热情之高,对革命队伍支持之大,空前未有,被广大抗日群众誉为“苏北小延安”。当年的“小延安”以朱南荡村为中心,以成集、尤荡为基础,发展到余圩、祠堂、古桥的东部以及梁岔的西部地区,南北约20华里,东西约18华里。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对成集大举“清剿”,成集人民无所畏惧,坚持斗争,以“割尾巴”战术机动灵活地打击了敌人。
在革命战争年代,成集有千余人参战参军,300余人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成集英烈们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被一代代人争相传颂着,并将永远地传颂下去。
小洋河是一条英雄河,河水静静地流淌,流过成集镇,流过朱南荡村,河水启贤毓秀,抚育出了一代代优秀儿女。朱启勋与他的堂妹朱启杰就出生在朱南荡村。他们与革命烈士朱启宇又被并称为“朱氏三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当地党委、政府为了纪念英烈,曾一度将成集乡更名为杰勋乡,将朱南荡村更名为杰勋村,并将小洋河更名为杰勋河。
第一次听到盘肠大战的故事,是在说书艺人的口中。说的是《隋唐演义》中的少年英雄罗成的儿子罗通,他在腹部受重伤的情况下,忍痛把自己露出体外的肠子绕在腰间,拿出人生最后的一股勇气,冲入敌阵,最后捐躯沙场。第二次听到盘肠大战的故事,是在山东枣庄台儿庄战役纪念馆解说员的口中。说的是中国军队某部三十一师少校营长颜省吾,他把流出伤口外的肠子塞进腹中,又拿起枪与敌人继续战斗。他被李宗仁将军誉为:“保家卫国之模范军人。”本文中盘肠大战的故事,说的就是朱家兄妹之一的朱启勋,他是朱南荡村的好男儿。
朱启勋,1909年生,15岁进涟水县中学读书,因参加学潮被校方开除。他考入黄渡师范学校求学,又因闹学潮被开除了。其父朱献壁为清末武举,为人正直,武艺高强,是地方土匪的克星。朱启勋从小随父习武,更爱好练习枪法,这为他后来驰骋战场,勇杀日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七七事变后,日军大举南下,苏北沦陷。朱启勋义愤填膺,遂与堂兄朱启宇在涟水西部组建抗日兄弟团,开展公开的抗日活动。次年,他又组织家乡爱国青年,成立了抗日自卫先锋队,并担任队长。1939年,朱启勋终于实现了他人生的愿望,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6月,涟水和淮阴的地方抗日武装合并,成立了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第八团,朱启勋担任二营营长。第二年,黄克诚将军率八路军主力部队开辟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朱启勋担任改编后的淮河大队第八团二营营长,一年后,又升编为新四军独立旅编制。他每临大敌指挥有方,临危不乱;每战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有个国产故事片名叫《三进山城》,而在宿迁,至今还流传着朱启勋三战陆集的故事。1942年夏天,朱启勋奉旅长梁兴初之命,率领二营到泗阳、宿迁一带反击日寇“扫荡”,主要任务是拔除陆集伪军的据点。陆集是大运河东面一个重要集镇,有100多伪军盘踞在镇里,利用复杂的工事防守,易守难攻。
朱启勋在派员侦察敌情后,采取层层扒皮的方法,决定先消灭陆集外围的敌军。战士们出其不意地占领了外围敌军据点,还活捉了20多名伪军。几天后,第二次攻打陆集的战斗开始了。朱启勋亲自率部进攻,其速度可谓迅雷不及掩耳。陆集街上的30多名伪军见状放开圩门向西面逃去,躲在三里外的曹庄炮楼里。朱启勋带领战士们乘胜追击,紧紧地包围了曹庄炮楼。他命令战士们抬来一根粗大的木碓,撞开了炮楼的铁门。但敌人居高临下开枪射击,枪弹密集,很难攻进去。朱启勋急中生智,让二营战士找来柴火,趁天黑放在炮楼四周,熊熊的大火烧得敌人睁不开眼,他们为了活命纷纷从窗口往下跳,炮楼终于被攻下来了,但陆集据点还在伪军手中。
第三次进攻陆集是在同年的7月初。新四军进攻猛烈,伪军见抵抗不住,就躲进了陆集街的南大据点。这个炮楼比其它的炮楼高,四周都是开阔地带,据点外还设有土圩、水圩与鹿砦三重障碍,据点与陆集街只有一条吊桥相通。初战双方相持不下,进攻只好暂停。第二天上午,驻扎在宿迁城的伪军前来救援。四连战士打了一场阻击战,一直追击敌人到沭阳县城。原来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先派伪军来吸引新四军的注意力,然后再派大批日伪军从宿迁城乘车赶来袭击。
也就是在这天上午的11时左右,五连的战士才发现陆集的西面有大量身穿黄军服的日军前来偷袭,营部被敌人包围了,形势对新四军极为不利。这次战斗,还有三团前来助阵指挥的祝副团长。朱启勋立即命令营部人员向东突围,大部队保护祝副团长走在前面,朱启勋在后面掩护,指挥部队撤离。就在这危急的时刻,敌军的机枪猛烈射击,罪恶的子弹突然射中了他的腹部,肠子与鲜血一起流了出来。他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沉着地举起盒子枪,忍着剧痛将敌军的机枪手击毙了。保护祝副团长的两个战士发现这一情况,连忙赶回来架着营长急速撤退。突围后,战士们又到老乡家借来一块门板,把营长抬到了旅部医院。但朱启勋终因身中9颗子弹,肠子破裂失血过多而壮烈牺牲。他在战斗中成长,又在盘肠大战中永生!
朱启勋牺牲后,淮海区行政公署主任李一氓在题词中作高度评价:“血膏淮海之原野,鬼厉万夫而为雄,诚吾党之健者,惜赉志以殒终。功在保乡卫国,允当祀重,勋隆涟水。朱营长其年英、其战果、其死烈,虽太行山上左将军殆相同。”
列宁在评德国革命家罗莎·卢森堡时,运用了俄国的一则格言:“虽然鹰有时飞得比鸡低,可是鸡却永远飞不了鹰那么高。”而作家林贤治则把卢森堡比喻成一朵玫瑰色的云。我想,如果把这两个比喻放在苏北女烈士朱启杰身上,倒也不失恰当。朱启杰生前确实像一只飞出家乡的鹰,在革命的道路上奋勇向前。而她牺牲以后,又确实像一片玫瑰云,飘在人们永久怀念的心间。
朱启杰,1919年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父亲是清末秀才,诗书传家。朱启杰自小就天资聪颖,眉清目秀,并有唱歌的天赋,被誉为“涟水歌手”。她随二哥朱启宇在青岛大学读书时,就接触到宣传马列主义的书刊,萌生出投身革命的理想。1935年冬天,她因参加声援北京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被开除学籍,后经亲友帮助到南京的一所高校就读。从中学时代爱唱《马赛曲》《渔光曲》《毕业歌》,到大学时代读鲁迅作品,以及高尔基的《母亲》与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她逐渐走上了抗日救亡的道路。在近代的女英雄中,她特别敬重鉴湖女侠秋瑾,每读“秋雨秋风愁煞人”的诗句,使她更加崇拜秋瑾身上的女丈夫气质和大英雄气概。
南京沦陷以后,城里的许多大学与中学纷纷向西部迁徙。危难时刻犹见赤子性情,任他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而朱启杰决心回家乡涟水,到抗战的一线去从事救亡活动,去参加血与火的斗争。1938年春天,家乡的朱南荡拉起了抗日武装,朱启杰和她的哥哥们,就在这片土地上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之中。第二年6月,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在涟水成立,朱启杰报名参加了第八团宣传队。也就在此时,她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她是军队里的一枝花,在战斗的氛围中展示青春年华;她是一只家乡的百灵鸟,用清脆的歌声宣传民众保家卫国;她是抗日群体中的先进分子,她把战斗的足迹留在了生她养她的土地上,她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兑现自己的家国情怀。行军时,她帮受伤的战士背背包;休整时,她争着为战友忙这忙那;演出时,她又用她那深情的歌声去感动一个个家乡的民众。一个地主家出生的大小姐,天天和大家一起吃山芋煮稀糊糊,生活再苦再累,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因斗争而带来的欢乐。日子久了,战士们喜欢她,父老乡亲喜欢她。她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抗战事业。
1939年10月,党组织派朱启杰到皖东北干校学习,地点就在今天泗洪县半城镇一带。如果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那么,服从组织安排,又是一个共产党员应尽的义务。学习结束后,她被就地安排,担任安徽省泗县的妇救会主任。
皖东北有一座重岗山,重岗山下有一个袁集村(今属泗洪县重岗街道)。1940年5月,朱启杰带领泗县政治工作队,来到袁集村开展减租减息工作。正是当时轰轰烈烈的减租减息运动触动了地主阶级的利益,而遭到反动地主的报复。袁集村有个恶霸地主叫袁林,他对工作队怀恨在心,就连夜跑到泗县城,向驻扎在那里的日军报告。5月20日这天,日军派汉奸王仲涛带路,悄悄地包围了袁集村,朱启杰和她的队员们正在会场上,一时来不及撤退,全部被捕。
接下来便是严刑拷问,木棍、皮鞭加上刺刀。朱启杰被打得遍体鳞伤,但她还是厉声地斥骂敌人:“是你们这帮狗强盗,占领我们的国土,还杀害我们的人民,血债总有一天要偿还!”敌人把男同志带走,留下朱启杰和喻尊霞两位女同志。王仲涛软硬兼施地说:“这样吧,只要你们写个自白书,保证今后不替共产党干事,就放了你们。”朱启杰和喻尊霞拿起纸和笔,毅然写下了几句话:“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卖国贼!”“中国共产党万岁!”
敌人凶残地砍断了她们的手指。日军小队长气急败坏地下令:“统统地埋掉!”朱启杰和战友们唱着战歌走向刑场,英勇就义。朱启杰和喻尊霞也是淮北大地上的“女烈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