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佳欣
(河南师范大学 河南 新乡 453007)
电影讲述的是传统的青春爱情故事,内容简单明了,却在叙事手法上有了新的变化。在两条不同线索的指引下,男女主人公“殊途同归”。观众从二人的自我剖析中理解两人不断变化的心理,剧情的跳跃不显突兀,反而“有理有据”。在传统故事与新颖的叙事手法中不断完成两人三观的建立和青春期的蜕变、成长。
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怦然心动》均采用了独特的叙述手法,以男女主人公双重的主观视角,交互完成了对影片的讲述,从不同的角度为我们呈现了男孩和女孩的成长。它在当时提供了较为新颖的叙述手段,给予观众新奇、动人的观影体验。虽采用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却完全不影响观众对影片的理解,男女主人公的重叠叙述反而更加全面清晰地完成了对同一件事的叙述及补充。
青春电影往往伴随着叛逆、反抗、家庭的缺失以及其他令人不喜的体验。《怦然心动》却并未如此。男女主人公经历了相同的事,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这让人啼笑皆非,却又感叹于“青春的活力。”茱莉见到布莱斯的第一眼,两个人之间的青春故事就开始了。电影前半部分茱莉始终追逐布莱斯,后半部分布莱斯不断想取得茱莉的原谅,再到影片末尾,二人重归于好,共同种下代表希望的梧桐树,这让观众也随之“怦然心动”。
电影的第一幕,由第一位叙述者——男主角布莱斯开始,影片开头以他的主观视角来看待二人的相遇。
第一次见面,布莱斯对茱莉的印象只有躲避,他与父亲的一唱一和却完全没有打击到茱莉的热情。而在第二位叙述者——女主角茱莉·贝克的眼中,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无疑是美妙的、浪漫的。茱莉对他的蓝色眼眸着迷,她认为布莱斯的躲避是因为羞涩。
茱莉的父母拥有高尚的精神,为她营造了良好的家庭氛围。与之对立的则是布莱斯的家庭:时常争吵,父亲强硬地输出自己的三观,企图对年幼的儿女产生影响。在布莱斯被动接受父亲的态度时,外祖父将他拉上了正途。
一切改变都是从茱莉要保护梧桐树开始的。她坚定地坐在树上不愿下来,被父亲温和而坚定地劝阻后,父亲送了她梧桐树的画,在不知不觉中引导茱莉向上向善。这时茱莉正确的价值观正在逐步形成,而布莱斯却仍是那个“总和小于各部分加一起”的男孩。真正让布莱斯发生变化的是他的外祖父对茱莉的欣赏。布莱斯无法理解,并极力掩藏自己的嫉妒。在这种情绪的操控下,布莱斯违背内心去诋毁她,这也让茱莉彻底陷入失望。在茱莉下定决心开始新的生活时,布莱斯却陷入了无助与迷茫中,他从家人的争吵中了解到家中的“秘密”。这是他转变的开始。在外祖父的帮助下,布莱斯终于愿意正视自己。
影片的后半部分,着重展现布莱斯跌跌撞撞的“成长”。他反抗自己的父亲,辩驳了好友的不当言论,笨拙地向茱莉示好。他终于明白了“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影片大致可以分为九个片段,前八个片段为男女主人公双重视角进行叙述,最后一段的叙述则由两人共同完成。画面结尾最终定格在了一同种植梧桐树的二人身上。
电影叙事学,即以叙事电影为研究文本,探讨叙事电影中的叙述者与接受者,时间与空间、故事与情节、视点与结构等问题。本文主要探讨的是电影《怦然心动》的视点与叙事手法。
法国的托多洛夫把叙述视角分为三种形态,热内特提出了“聚焦”这一术语。
1.全知视角(未聚焦或者零聚焦的叙事),叙述者>人物,即叙述者了解一切,且不向读者解释如何得知,超越书中同级人物,类似“先知”。
2.内视角(内聚焦的叙事),叙述者=人物,即叙述者所知道的同角色知道得一样多,叙述者只借助视觉、听觉及感受去传达。因其为剧中人,所以令人信服。
3.外视角(外聚焦的叙事),叙述者<人物。这种叙述视角对“全知全能”视角形成根本反驳,作为叙述者的角色对其所叙述的一切所知甚少。
《怦然心动》将一个简单的故事讲述得生动且意义深刻,其成功之处离不开特殊的叙事手法。
其一是或隐或现的三条线索。两条显性线索分别是茱莉和布莱斯的成长与感情线,一条暗线——茱莉的家庭与布莱斯心智的转变与成熟穿插其中。到了影片的后半部分,三条线索合为一体,将所有矛盾与转折交织在一起,矛盾彻底激化,影片达到高潮。而本片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用如细雨般的手段将矛盾化解。
其二在于它特殊的交织缠绕的叙事层次。热奈特认为,人物的行动是叙述的对象,人物可以进行自身故事的叙述,当然也可以叙述另一个故事,而下一个故事可选择新的人物进行叙述,由此类推,不断镶嵌新的故事。所以,本片还有双重叙事层次,第一重是本身的故事进展,第二重则作为回忆进入叙述环节。最典型的便是茱莉送鸡蛋一事,布莱斯回忆起实验比赛的场景,借由布莱斯的视角展现他的性格特征和这段情节。
其三的精巧构思在于重叠的叙事空间,因其叙事视角的特殊性,两个视角不尽相同,但影片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叙事时间重叠性和空间上的同一性。两位主人公从自身的经历出发,都着重描述了自我经历的时空,但将二者的叙述合二为一,就能拼凑出较为完整的客观现实。较为明显的情节即布莱斯与茱莉都参与的时空场景——茱莉在书架背后听到了布莱斯对叔叔的侮辱与嘲笑。而在只有茱莉的空间——去看望丹尼尔叔叔的时候,茱莉的心境发生较大改变,这直接影响到图书馆事件的后果。不同的时空相互补充、影响,这便是重叠的叙事空间。
本片采用两位主人公的第一视角,具有明显的主观性色彩和限制性作用。两个人的主观视角表示影片有两条不同的叙事线索,这使电影不再是单一叙事,减少单调性。两个角度不断切换,两条线索不断重叠,这样的叙事方法反而更加清晰地梳理人物关系,使观众直观感受到二人的转变。同时,人物形象非常饱满,故事更多元完整。观众不再成为上帝,反而沉浸在影片中与男女主角一同领略青春期孩子的成长与改变,且全面细致地了解主人公的态度与想法,这为影片增加了趣味性和神秘性。
二人的视角虽不同,但在不断跳跃与穿插中,观众实际上完全掌握了完整的全知视角,毫不费力地拼凑出全部的故事情节。电影从二人初次见面,到共同上学,穿插着二人的实验进程、两人对鸡蛋的态度、茱莉家中贫穷的原因、布莱斯背后说坏话、两家共进晚餐、拍卖会等一系列情节。两人的想法、态度也随之不断改变。本片不仅含有两人青春期的成长与碰撞,而且包含着两个家庭的价值观的差异,两人成长环境的对比和两人三观的形成与升华。所有的一切对比最终造就了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这样的二元对立,不仅是两个少年之间的思维对立,更是两个家庭之间的对立,这样的对立形成了矛盾冲突的双方,使电影情节更加精彩,也更富有哲理性。
《怦然心动》的原作者文德琳·范·德拉安南在本书的写作手法上采用的便是POV——point of view 叙事手法,即“视点人物写作手法”。简单来说,就是运用多视角的第一人称进行叙事。这种叙事方法颇具戏剧张力。它的优点非常明显,即对于所见、所听、所闻、所想,皆由“我”来讲述。使用该叙事手法的小说类型多样,最为著名的是乔治·R·R·马丁所著小说《冰与火之歌》。
《冰与火之歌》每一章的名称就是一个人物视点,形式鲜明,角色突出,令人记忆犹新。在多个POV 集结,以不同的视角共同讲述一件事时,此类叙事手法往往能迸发出令人瞩目的能量。此种叙事手法限制了读者所获信息的广度与深度,读者不清楚人物视角之外发生的事,书中的后续线索与剧情被完美遮盖,这又何尝不是它获得巨大成功的原因。如今,《冰与火之歌》被改编为电视剧《权力的游戏》,风靡全球,印证了POV 叙事手法在影视化上的巨大成功。这便是马丁与POV 二者的相互“扶持”。
采用同类写作手法的小说还有: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等。这些作品都精妙地运用了POV叙事手法进行写作,且知名度广泛。而中国的一些古典小说、现代小说,如曹雪芹的《红楼梦》、莫言的《檀香刑》也与POV 叙事手法有一定关系。
POV 叙事手法使读者从角色的角度出发,对文章进行解读。此时的读者与角色的思想高度融合,仿佛置身其中,感角色之所感,知角色之所知,同时无法感受到此人物视野之外的事情,为读者增加了神秘感和期待值。
POV 叙事手法虽然是一种写作手法,但将其延伸运用到电影创作中即成为视点镜头,同样富有魅力,效果突出。《怦然心动》便将此类巧思运用到电影叙事中,这便是下文将提出的“人物视点表现手法”。
艾亨鲍姆认为,从不同的视点拍摄,采用不同的取景和照明手法,同样的现实会产生一些不同的风格效果。
上文所说的POV 叙事手法运用在影视作品中有种通俗易懂的解释——即将摄像机架在不同人物的肩膀上,并不断切换。而《怦然心动》运用的“人物视点表现手法”正是典型的非线性叙事结构,更为具体地说,它是一部多视点型叙事结构的电影。
基于此类结构,电影提供了多条线索,其中最清晰、基本的便是男女主人公的交互叙事视角。《怦然心动》用第一人称向我们娓娓道来,观众不再被动接受导演给予的既定结局,而是主动参与到影片中。两人之间存在着三观的差异、二人针锋相对的表现等都能有效地将观众拉入片中,达到“沉浸式”观影的目的。
观众感到共情的同时跌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样的时空,不同的AB 视点,既不会让观众陷入无法自拔、自以为是的主观情绪,又给予观众选择的权利——观众并非电影走向的主导,但可以进行自我分析和视点间的选择。多重的视角描述客观事件往往相对“公正”。因为人物的视角对时间的判断有巨大的影响,不同的视角观点截然不同,所以这种公正最终仍来源于读者的态度。
时至今日,《怦然心动》仍保持着令人“心动”的能力,不仅因为纯情的剧情、教育意义的哲思、家庭的温情,更因为它大胆抛弃一成不变的手法,以小成本在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同时,观众看到《怦然心动》,便会想起那个拥有蓝色眼眸的男孩和坐在槐树间的精灵女孩,一如影片的经典台词: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