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 青
宁夏大学
现代博物馆不再是单纯以陈列为主的空间,而是一个社会化、人文化和艺术化的社会公共教育综合体。占有一定空间、有构成美感、有视觉和感官艺术的美术作品,作为一种特殊的辅助展项已经被广泛地运用在各类博物馆中,成为展陈设计中具有艺术性、创造性及一定科学性的重要展项。
1958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0周年,为了向国庆10周年献礼,中共中央决定在北京新建中国革命博物馆与中国历史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全国农业展览馆。在这几个博物馆的建设筹备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征集美术作品。
紧紧围绕陈列内容而展开创造的,罗工柳1959年创作的油画《毛泽东在井冈山》[1]、侯一民1961年创作的油画《刘少奇和安源矿工》、詹建俊1959年绘制的油画《狼牙山五壮士》,以及石鲁1959年创作的国画《转战陕北》、潘鹤1959年创作的雕塑《艰苦岁月》和《翻身农民》等,这些在新中国美术史上具有深远影响力的革命历史题材的绘画和雕塑艺术作品,都是广为流传的典范之作,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不同时期的众多陈列中都发挥过重要的支持作用。
2004年至2009年,由中宣部、文化部、文联和财政部等部门联合组织并立项开展“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绘画创作工程”,不但延续了继1950年至1960年的革命历史题材绘画作品所反映的历史、战争和伟人主题,还出现了场面更宏大的全景与半景画的构图,如作品《辽沈战役——攻克锦州》(作者:宋惠民、陈建军、张鸿伟等,2009年)、《血战台儿庄》(作者:徐青峰,2009年)等。人文气息浓厚,表现普通人生活的作品也出现在了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的作品中,如《山村小学》(作者:孙为民,2009年)、《青春记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作者:陈宜明,2009年)、《夏夜—恢复高考的日子》(作者:程丛林,2009年)等[2]。
2011年至2016年,国家组织实施了“中华文明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众多的艺术家深入典籍,凝缩史实,创作出《河姆渡文化》《仰韶彩陶文化》《良渚文化》《大禹治水》《甲骨刻文》《青铜文明》《屈原与楚辞》等主题作品,填补了中华历史文明主题性美术创作的空白与缺憾。
纵观国家组织的几次大规模中国革命史、国家重大历史题材、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记录重大历史片段和历史节点的原创艺术作品在博物馆的多次出现,不仅重塑了国家记忆,而且彰显了国家工程的深刻内涵。这些有独特记忆、见证社会历史发展的作品,以较高的辨识度成为国家的珍贵艺术资产。这些历史主题的美术创作不仅更多地注意历史的事实,而且具有崇高的精神性、强烈的政治性、历史的真实性、史诗式的审美性、明晰的主题性、直观的观赏性等鲜明的时代特征,对增强和培养当今社会公众尤其是青年学生的革命意志、爱国热情,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教育意义[3]。
在博物馆展陈中的美术作品创作具有五方面的特点:①美术创作活动多为凝练主题、充实展览内容和营造空间气氛。②创作的主题和题材以展览陈列的主体思路作为制定依据。③由主管部门直接规定或列出创作题材。④不同艺术家可以用自己最擅长的表现形式创作同类主题题材的作品。⑤通过与实物展品的相互配合与补充,构建一个较完整的故事叙述系统,较为准确、完整、生动地讲述和表现一段历史、一个事件、一个人物。
博物馆的辅助艺术品类别众多,有国画、油画、版画、雕塑、浮雕、连环画、壁画、漆画、沙画、素描、白描、灯箱、地图、沙盘、场景、半景画等,还衍生出“中华营造法式”三维立体的综合材料艺术品、装置艺术品、环境艺术品等种类,每种艺术品的创作都有其自身的特点。
博物馆展示陈列中具有主题的、根据展览内容的需要而设计创作的艺术品,与文物展品和图文版以及数字媒体和科技装置四者通过信息组团,相互映衬,共同表达展示意图和主题[4]。
博物馆展陈中的辅助艺术品设计具有三方面的特征:一是作品本身的意有所指,具有自身的使用功能和价值;二是本身即是艺术品,既能作为辅助展品又能成为博物馆的藏品,具有收藏的价值,单幅作品本身可能就是一场展览;三是这类艺术品是“设计”出来的,是一次围绕陈列展品展开的富有创造性的设计,实用性和审美教育是它产生存在的先天条件,它们的“选取”和“表述”到位,给观众的冲击并不亚于陈列展品本身的魅力。
辅助艺术品在历史类、纪念类博物馆陈列中占有比较重要的分量,在艺术品创作内容的选择上要围绕陈列主题和展品,要有学术研究成果和展品形象支撑资料,要有具体故事情节并能引起观众兴趣。同时,辅助艺术品创作必须有创作性或原创价值。一场命题作文式的创作,不是对主题的生硬响应,而是在内容形象化过程中的提取和智慧转换,满足展陈内容和展陈形式所需而专门创作的作品才具有艺术价值,才能成为艺术品。
博物馆陈列展览中涉及到的辅助艺术种类较多,在选择时,不仅要考虑辅助艺术品整体风格语言和画面的审美,还应综合考验其在特定场所、特定主题的自我表现或叙述等问题,更要关注各种艺术形式与其特有的符号所构成的造型语言、色彩语言、地域风格语言、以及构成画面传播的显性或隐性内涵等。
“复兴之路”展是2012年中国国家博物馆推出的第一个全面展示中华民族百年复兴史的陈列展览。为了让观众清晰地领会中国5000年历史的发展轨迹,结合内容需要,主办方专门组织创作了多件直接点题的美术作品,激发和提升展览的思想内涵。
展览序厅由两幅壁画和主题雕塑组成。在《古代中国的灿烂文明》壁画作品中,突出地表现了代表我国7 000多年前古代彩陶文化的陶罐和代表青铜文化的青铜后母戊大方鼎,代表我国古代水利建设成就的四川都江堰,中国在世界发展史上做出杰出贡献的四大发明,代表中国奇迹的万里长城,表现中国天象历法的地动仪、浑天仪,突出中国壁画雕塑成就的莫高窟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还有秦始皇兵马俑、郑和下西洋、丝绸之路上悠悠驼铃等,这里选取的可移动和不可移动文物是中华灿烂文化源远流长最好的证明。
《今日中国的辉煌成就》浮雕作品表现的是强起来的中国,画面通过表现中国经济实力、科技实力的青藏铁路和长江三峡建设,反映中国国防实力、综合实力的南极探险、航天建设、港澳回归、奥运五环旗、奥运鸟巢等具象符号,结合万国旗、祥云等,寓意中国的发展及其与世界的交融。作品通过压缩、提炼、概括、夸张等手段,将画面引导向讴歌祖国、歌颂中华民族团结奋斗、实干筑梦的精神,以及走向未来的中国主题[5]。
《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中心主雕作品,以大斜线的五星红旗作为构图和主要创作元素,配合长城、漫卷的红旗、前仆后继等设计,使画面具有强烈的动感,在给人以震撼力的同时,使画面与环境巧妙地结合[6]。
三组大体量、强分量、高气场的主题浮雕作品,通过艺术化的创作手法,有效扩展了展览维度,突显了展览传播内容,大幅积聚与主题精神契合的图像,强化历史背景和陈列展品所处的环境,将观众引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主题的同时,突出了同心共筑中国梦,团结奋进的正能量。
图像的信息传达远超于文字,围绕着展览主题和内容展开创作的油画等美术作品,对展览内容起到了补充和延伸的效果。
由鲁迅美术学院教授周福先、李福来创作的油画《清王朝的专制统治》(2009年,见图1),画面上清朝末帝道光高高在上,群臣唯唯诺诺不敢抬头,金殿上几根象征皇权的硕大朱红色大柱,依然牢固屹立,但在几抹落日斜阳的强光映射下,朝堂上一派巍峨肃穆都好像笼罩在烟雾缥缈之中,该油画深刻表现出清王朝大厦将倾的落日辉煌。距离《清王朝的专制统治》油画不远的是另一幅油画作品《旅顺大屠杀》李武(2009年,见图2),描绘了甲午战争中日军屠城时的腥风血雨,残垣断壁,尸横遍野,哀嚎不断,这一切是对侵略者的兽性最强烈的控诉。
图1 《清王朝的专制统治》[8]
图2 《旅顺大屠杀》(来源于网络)
这两件根据历史缩影和展览主题,经过高度凝练创作的展览分主题作品,充当了意义传达与记录的最好媒介。通过与相关联展品的信息组团,提高了观众对展览内容的认知和感受。受众透过晦涩宏大的主题,了解到作品所反映的特定时代的精神实质,唤起对相关事件和历史的记忆[7]。
在博物馆布展陈列中,有些真实的历史点滴或碎片化信息,除简单的文字描述外,缺少相关的展品、图片、资料来佐证。为了扩展和丰富主展线展品表达内容,可委托专业画家采取单幅画、插图或组画的形式,对所承载的内容和意欲表达的主题进行阐释型传递[9]。
铁人王进喜纪念馆通过一幅长8m的原创国画(图3),将展柜中单独孤立的实物展品与大庆油田王进喜带领的1205钻井队第一批队员的形象建立了联系。这样的信息组团,将展品的时间维度与特定的历史记忆建立了联系。大庆历史陈列馆的王进喜插画,以铁人王进喜为线索,再现了大庆油田辉煌的发展历史片段,铁人画得像,事迹把得准,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铁人,一个跨越时空的铁人,一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大庆精神。上野动物园的大明星——熊猫玲玲死后做成标本在东京国立科学博物馆展出,为了对展览内容做延伸,东京大学以合作单位的身份提供了一张熊猫手掌与人类手掌的骨骼透视对比照片,引发观众对熊猫手掌与人类手掌异与同的思考。照片等美术作品的加入,赋予了展览更多的意涵,提升了观众对大熊猫的认知,也提示人们要爱护动物和自然。
图3 铁人王进喜纪念馆(庄青摄)
博物馆展陈策划和设计是一门用艺术、技术来创造条件、表达观点、述说故事、创造感情的工作[10]。博物馆序厅雕塑与壁画等大型美术作品,以高度凝练的可视化形象,份量更重、气场更大、更具冲击力的触觉性,对展览总的传播目标和主题信息进行简化表达,将既有的建筑空间引向历史空间、文化空间、叙事空间,对展览空间进行有意义的转换和“意的感知”和“境的营造”,在强化序厅仪式感的同时,对展览进行点题和情绪引导。
根据展览分主题创作的艺术品展项,在博物馆物理空间层面,以疏密、可视的经营布局,不同作品对应不同主题的表达方式,参与到展览整体历史气息的营造、陈列的节奏、信息传达的效率、陈列重点和亮点创造之中。
基于展览主题内容和展品补充引导的美术作品,通过视觉设计的合理化整合,不仅改进了博物馆给人带来的过分庄严肃穆,不易亲近的感受,也促使展览的叙事空间和传播方式从单向到双向的转变。不同材质、不同特点、不同形式的美术作品,通过与展览内容和展品的互动,丰富了展览多层叙事视角和展览叙事空间的新生态,改善参观环境、创造参观条件,构建出一个人人参与共享的可感知、可视化、可体验的信息环境,丰富了展览的叙事空间。
在现代生活中,视觉图像成为传递和记录信息的主要方式之一。随着时代的发展,图像叙事模式日臻成熟,已然成为视觉文化的一种基本语言和表述方式[11]。根据展览主题高度提炼和概括创作出的辅助艺术品,通过形象化、可视化传递具体的视觉信息,吸引关注,加强观众印象和记忆,在引出陈列结构中的重点线内容、亮点线形式和展览结构主线的同时,提炼了展览主题,激发和提升展览的思想内涵。
在确定了展览总主题和总的传播目标,提炼展览各部分、单元、组的传播目标、凝练展览分主题的过程中,按照一定的展览叙述结构和艺术形式,选取内容创作具有典型意义的各种辅助艺术品,通过图像化的再现,还原和重构历史信息,在与展览文物和图文展版信息组团、相互映衬的过程中,不仅解读和扩展了展品历史遗存信息,而且将专业问题可视化、学术问题通俗化、展览素材情节化、复杂问题简单化,打破行业和学科间的壁垒,在帮助观众欣赏艺术品的过程中,助力展览内容表达,助力观众进行信息和知识的交流,而且使展览更好看、更耐看、更精彩。
博物院是一座大学,也是一个强烈依赖视觉传达的传播机构。博物馆中的美术作品,以可见的造型和具象的视觉符号,转变了原有历史文化信息转译、感知的方式,在学术解读和博物馆专业解读基础上,增强了展览阐释能力。将展陈中的知识点和传播点进行有目的规划和量化,将“文物展示”引入“历史叙事”的传播中,可视转化提升了展览传播的多样生态、拓展了内容传播渠道,提升了展览趣味,让观众在感受美的环境中获得知识。
单独的一幅画或组画、连环画形式的图像作品,通过视觉设计的合理化整合,在对展示内容进行信息承载和诠释过程中,通过直观、物化的手段将多个展品等片段信息进行关联,提高了信息解读的流畅性,使文化概念或展品成为有意义的学习系统,消除或拉近公众与历史、与文物之间的距离,有效提升了展览传播效果。
有特定明晰展览分主题创作的美术作品展项,以可视化创新展陈视觉表达和信息交流方式,能够延展文化传播渠道,构建出博物馆与受众的“认知-情感-技能三维度素养”培养模式。在博物馆展览的传播层面、精神层面积极地建立起叙事引导、观念表达、宣传教化,从学术到艺术的创意环境。美术作品在博物馆展览中的可视转化,提高了展览内容传播的文化传承价值、思维创新价值、情感体验价值[12],使博物馆文化传递和传播的国家和民族文化记忆有更多、更丰富的表达,也使展览内容和展品信息的传达更富有效率、更富有当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