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叙
回溯时间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同时也是一件略显荒谬的事。时间过去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还会突然想起这一天,这一个完全与我无关的事件?十七年前的这一天,于我而言,是平常的一天,这一天与以往没什么两样:2003 年3 月20 日,星期四,这一天上午很平静。一大早,我从睡眠中醒来,睁眼,让瞳孔尽量适应室内微光。厚实的窗帘挡住了渐渐明亮的天色,只从缝隙间漏进一线光亮,很安静,一种很难得的安宁。这是我在乐清文昌路宿舍楼四楼的房间。我是这一天里千千万万个平静醒来的人中的一个。接着的事同样是千篇一律,起来、洗漱、吃早餐。启动一台速度缓慢的二手284 电脑,打开电脑文档,开始写作,这是我在这一天的起始。就写作而言,这也是我极平常一天的开始方式,如果这一天就单纯在写作中度过,这一天至少到下午再到晚上,它还仍然是极平常的一天。这一天上午,我开始写随笔《我的肢体——过去与现在》。我在文字里叙述时间、劳动与肢体的关系。我写了一节,一千字,侧身倒了一杯水。水杯透明、无色,一如我的生活,平淡、沉寂,不起任何波澜。写作的时候,我尚不知几小时后发生的一场世界范围内的剧烈变化。那是另一个我未到过的遥远之地,在此时此刻,那里十余年来的地域平静即将被打破,于世界而言,即将发生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写了两千多字。近中午,我用双脚蹬着楼面瓷砖,利用椅子底部的橡胶轮子,滑动着离开电脑桌,到了电视机前,我转过椅子,顺手摁开了电视机。就在此时,距我所在这个房间直线距离近一万公里的国度——那里有古老的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两河流域、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巴比伦、早已消失的神奇空中花园——在这个如今叫伊拉克的地方,将和这一日的这个惊心动魄的大事件联系起来。古老的河流、土地与民族,将深度胶着于一场现代战争。位于印度洋西北部波斯湾的海是迷人丰饶的,而此时却泊着航母舰队,与蓝天白云及晶莹剔透的蓝色海水,组成一部非凡的暴力美学诗篇。
很快地,电视机屏幕由暗转亮。冰冷的电子元件也由此迅速热了起来。我听到了连续的声响!这是电视机里传来的巨型炮弹爆炸声!我抬头,看到了电视黑暗画面中爆出了一道道炽热的闪光。伊拉克战争爆发了!战争的风暴已经在波斯湾、在这个国家刮起。此时正是伊拉克的凌晨,天色还处于黑暗之中。我心里的预感以及许多人心里的预感在这时得到了证实。我抓紧时间烧了一壶茶。八分钟。电水壶壶嘴哨声响起,我拔掉电源,加水续满杯子。
我离开电视回到电脑前,双击鼠标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浏览器,点击各种新闻链接,看伊拉克战争的相关消息。一个庞大的国家正对应一个新闻收看者。那一边是庞大战争机器的对决:导弹、飞机、集团军、堡垒、广阔的战场。这一边是个体孤独地观看:喝茶、电视、网页、账号、浏览器、光标、显示网络链接的蓝色字行以及音箱传出失真的爆炸声、射击声、人声。
伊拉克当地时间3 月20 日凌晨(北京时间3 月20 日中午),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所带给我的讶异与震撼,是如此突然而强烈:我从没看到过如此即时、直观、正在真实进行中的一场战争实况直播,滚动的时间、画面、战斗场景、战役情况、战争进程,以及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走向与结果(除了军事家的预测)。战争的进程以坚决向前的推进方式,导弹的精准打击,延伸的炮火,行进的坦克,成建制步兵的后续跟进。播放了一个多小时,我用手掌试了试电脑屏幕的温度,仍然冰凉,电脑显示屏此时仍然没有温度,只有玻璃的质感与冰凉,以及通过屏幕传达出来的影像。此时,画面上是导弹精准打击的影像传播,F-15战斗机,交叉的绿色标线,小绿十字,瞄准、发射。接着是,导弹精确击中目标,骤然爆炸后的气浪,爆炸物四处飞溅。很快地,镜头转到了在地面的视角,近距离展示爆炸效果影像,令人绝望而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距离战争发生中心一万公里外的我,仍然感到了心理的巨大冲击,战争的无情。当炸弹在头顶炸开或流弹进入身体之时,它完全与正义及非正义无关,仅仅有关的是个体的无奈与生命,包括参战双方的每一个士兵。尽管在这之前,几个月来,也不断地看到:伊拉克、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河岸上的人们,以及沙漠、石油、骆驼、巴格达、萨达姆。在这之前,还看到:联合国核查小组,会议、交涉。但是想不到战争这么快就爆发了。我还看到:战车在街道上、在野外开过,全副武装的伊拉克士兵、美国士兵。美国士兵的单兵装备是如此繁复、累赘,是具备了最先进的个人战斗力,这是暴力在蛰伏状态中的初始模样。现代暴力美学,由机械、电脑、芯片、瞄准镜、夜视仪、冲锋枪、战术靴、钢盔、无线讯号、战场精度协调所组成。夜色中单兵的移动,压低身姿的行进姿态,警觉的眼睛,几乎是无声的行进。一场战争中小股特种部队的出现,把暴力美学上升到了审美范畴,它提供的视觉信息——结构的、克制的、英武的、俊俏的、青春的,加上危险的、敏锐的,以及由机械、电子、数字与肉体、意识、热血共同组成一个行进中的随时准备袭击的战斗小组,使得战前的单兵具备了一种极限暴力美学范本意义。这都是我在3 月20 日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信息。有巨大的海上移动战斗群——小鹰号航母、罗斯福号航母、林肯号航母——巨型的钢铁结构,不可阻挡地、缓慢地、坚定地在茫茫大海上合力向前推移。满满的油料、液压泵、巨型活塞、转换能量的曲臂。排列着的F-35战斗机,下倾的黑色三角翼,炽热发亮的尾喷管,座舱里冷漠、精确的飞行员——在波斯湾辽阔激荡的大海,每当一个航母战斗群过来,它的暴力美学形式都是空前的,在视觉与实战效果上,除了核爆炸外,航母战斗群是当前战争武器中一种极端的暴力美学形式。它巨大的威力不仅仅体现在战斗状态中的冲突现场,而是充分体现在航行与停泊的阶段。它的巨型舰首,切开起伏的大海海面,一只只雪白的海鸥在舷边翔集、俯冲、回旋,海风吹动着舰旗,舰舱里储藏着威力巨大的炸弹,那些冰冷的、钢铁包裹着的烈性炸药,那些危险的一触即发的引信,那些黑暗内部的导航装置,那些液压机械提升装置,那些绿光波动的雷达荧屏,以及各种护卫舰、预警机、舰载机,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威力巨大的现代化战斗集群。每当看到它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一种复杂的情绪就会被其左右。此前,许多国家都有反战行动——英国、法国、伊朗、卡塔尔、土耳其。这些与这场战争关系密切的国家,在此之前,都爆发了反战游行。举着各色旗帜的人们,走上街头,游行反战。游行队伍的杂乱无章,与战争前有关国家军队的严密秩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人的纯粹形式是杂乱的、自由的、激情四溢的,也是内心柔软、温情饱满的。而军队则是它的反面,虽然也充满激情,但这是渴望战斗降临的激情,还有更多的冰冷、机械,摩托化,咆哮的动力,危险的火药,等待撞击的枪机、炮栓,氧化层包裹着钢铁,精致的武器结构,人手与武器的完美结合。这一切,越是完美,越是危险,越是使得人类面临无法阻止的危险的到来。有时,海鸥会鸣叫,用小小的声音,赞美巨型航母,赞美航母上的水兵。同样的,也会发出惊恐的尖利的叫声,感受到恐惧武器的危险,恐惧战争的嗜血。我也在一系列的新闻报道中看到——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乌姆盖斯尔港、波斯湾。遥远的大海、辽阔的大海、激荡的大海。蓝色星球上壮美的自然,河边劳作的人们——女性弯腰,翘臀,乳房下坠,母性的柔情与美感,映照在晨昏的河岸上;男性的肌肤棕色发亮,力量在肌肉里鼓荡,眼窝深陷,收藏着黑暗世事,而眼神忧郁的眼睛,明亮中带些茫然。土地、河流、底层人,这是一切反战的根源与元素。战争有时也会是民众的受难日。虽然现代化的精确打击,对民众的影响小了一些,但战争的危险与灾难是弥漫性的。航母上的战机不断地起飞降落,降落起飞。那些美国士兵在甲板上紧张地指挥着战机的起降。我看到更多的夜间的行动,绿色的画面,一队队夜行的部队,夜行的战车、坦克、黑夜中的战舰、战争前辉煌的灯火。与此同时,我听到电视里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
多年前,听过合唱曲《在幼发拉底河岸》:
奔驰吧,我们的渴望,
去到那深山峡谷的地方。
就在那里散发着芳香,
那是我们的家乡,亲爱的家乡。
致敬啊,向着你约旦河致敬,
致敬吧,向着锡安山我的母亲。
怀念我们美丽的祖国。
怀念我们家乡,苦难家乡,
告诉我先知的金色竖琴为何不响?
告诉我竖琴为何不响?
为什么被挂在那柳树上?
告诉我竖琴啊,为何你沉默不响?
为什么你不为我们歌唱?
让我们再唱故乡的歌曲,
让我们再唱消逝的以往。
我们饮过多少的苦酒,
流过多少辛酸泪,辛酸泪,
神圣的祖国啊,快给我们力量,
让我们坚持到生命最后时光,
生命最后时光。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古巴比伦,往昔之往昔漫长的时光里,颠沛流离的人们,不仅仅是凭智慧,更是凭借伟大的信念,回到家园。但是,建造巴别塔,多种语言的诞生,苦难也就随之而生。在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之间的辽阔平原上,多少次的战火硝烟弥漫。这次战火再次降临。多年前,我曾经想,哪天去站在幼发拉底河岸上,看河水流过,船只驶过,歌声响起,日落金黄,身边有泪流满面感伤时间流逝和亲人离去的老者。而当真正的战争来临时,怀念与诗意,则是苦难的另一种表达,正如《在幼发拉底河岸》所唱、所表达的那样:
我们饮过多少的苦酒,
流过多少辛酸泪,辛酸泪,
神圣的祖国啊,快给我们力量,
让我们坚持到生命最后时光,
生命最后时光。
这首合唱曲的原名为《希伯莱合唱》,苦难、信念、回家、希望。这也是另一种落日,风光、信念与哀伤。多声部的叠唱,一个声部助推另一个声部,再一个声部,把哀伤轻轻地唱出。合唱中同时传达出一种久远的信念与爱的力量。人类伟大的情感,本就是正义的源头,但又远超于此。
当战争来临,当战斗机在幼发拉底河上空轰隆隆迅速掠过,正义又成了一种复杂的东西。先前的失去自由的痛苦,如今又在另一层面上发生生命的碰撞,碰撞的内容是土地、江河、耕作、亲人,以及生与死。一个人的死,带来一家人的哀伤。两国交战,更多的是平民的痛。歌唱抵挡不了战争的降临,只有无限的哀伤才是超越更多形态的。在这个意义上,歌唱是伟大的。
当多声部的歌唱响起,唱出充满忧伤的歌声。歌唱如幼发拉底河水,从往昔的时间流过今天,流向未来。人的爱与情感本身超越的不止战争,而是超越更多的类似于战争的事物。当然,当类似于奥斯维辛的事件出现在人类历史上,又确实需要强大的正义力量。因此,世界上的事物总是相对的。人类心灵的深处,永远需要爱与情感的浇灌。
战争是巨兽。
战争的降临民众是无法抗拒的,民众也阻止不了战争,改变不了战争。民众本身就是弱者。爱与情感也同样阻止不了战争。
这次伊拉克突发战争的新闻,电视台一直在不间断滚动播报。在这整整一天里,我中止了写作,专注地看着伊拉克战争的各种新闻。从红外摄像机下的绿色实况视频中,我看到了纷飞的闪光、导弹的轨迹、炮火与浓烟。一直看到下午两点钟。我起身,下楼,沿着街道走路,一直走,直到办公室。一小时后,同事也来了。他说,看了么?我说,看了。他说,好看。我说,是的,很好看。他说,我一直看到现在。他比我整整多看了一个小时。我想,他是比我更加喜欢看战争新闻的。窗外阳光灿烂,一群鸽子从一栋旧楼的楼顶起飞,带着鸽哨的声音飞向高处。这是特殊的一天,一场遥远的战争的打响,并没影响到这里的人们,也没影响到这里的秩序。只有人心在眼前的新闻里感知着。一场战争,于这里只有阅读,只有观看,只有讨论。当天的报纸还没送到这里。这一天,所有的战争消息都是从电视与互联网上的滚动直播里获悉。在互相的交谈中,谈论的是美国、英国与伊拉克方面的武器。谈论武器的先进性、机动性以及打击能力,还有闪电战的速度和外科手术式的打击的精准度。谈论坦克的机动性,摩托化部队的战斗力,以及萨达姆空洞的动员令。除此之外,各个办公室的人仍然继续以往的节奏,查阅资料,书写报告,提着保温瓶去开水房打开水,喝茶,看过期报纸上的旧闻,谈论足球、情感、物价、官场,谈论隔日的消息,继续谈论其他事物的时候,渐渐地忘了正处于炽热程度的伊拉克战争。看着透明杯子里茶叶的沉浮,世俗的消息更多地停留在日常视野上,报纸上千篇一律的刻板新闻,使人厌倦与拒斥。那边,航母战斗群在遥远的波斯湾航行、停泊,舰载机起飞、降落,降落、起飞。而这里,日常,琐碎,慵懒。一张报纸上的铅字,被反复阅读得索然无味。当我独自一人,回到内心幽暗处,却感到战争是如此地切近,炽热而暴虐,双方无数个体的灰飞烟灭,令人止不住地窒息并战栗。
3 月20日晚上,继续看伊拉克战争。实况直播中的伊拉克街道很平静:几根矗立着的高柱,几栋建筑,摄像镜头前的街道有几辆车在开着。过去了几辆车,过来了几辆车。很平静。这并不是和平时刻,而是战争的短暂停歇一刻,仅仅是巨型武器与弹药的一次假寐与小憩。战争间隙这样的平静反而令人不安,平静后面是恐惧、焦虑、未知、惊惶,是在等待突如其来的打击与爆炸。换到另一个频道,讲解员说,趁着战争的间隙,让我们看看美丽的伊拉克吧。电视画面中伊拉克是美丽的、富饶的、平静的。但是美丽而不自由,是面具式的生活与生存。
这天晚上有点冷,坐着时,双腿感到冷,拿鼠标的右手也觉得冷。这天晚上,仍然在网上看战争新闻。互联网提供的信息更加广阔、丰富。网上有美国大兵的装备的图片,武装到牙齿的单兵,还有B-1、B-2、B-52 轰炸机。这三种型号的轰炸机作为暴力美学典范,再度刷新视野,从海洋到天空,从航母到轰炸机,都是巨无霸当道,这些轰炸机造型古怪、庸俗、张扬,力量无穷,极具空间张力,暴力指数居于顶端。这场战争中,美军还有一款狙击步枪巴雷特M82-A3,它是战场的补充细节,有效射程1850 米,最大射程6800 米。射手空前的平静,长时间潜伏,汗水滴在沙漠上,滴出小凹坑。或在某一栋高楼的某一处角落,射手伪装,卧姿,无声,伏击,敏锐,迸息,瞄准,微风中修正弹道。巴雷特狙击步枪,伊拉克战争中暴力美学的另一种补充形式,宁静而致命,低调而精确,被击中者却不知道子弹从何处射来就已命丧黄泉。这是枪械结构美学、人体力学与战场心理学三者完美结合的单兵范例,它呈现的是战场僻静处远距离绝对掌控的致命游戏,镇定而可怕。有时,它成为推动整场战役连锁进程效应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这天,我走在路上,遇见好几个人。刚出门不久。一个人问我,最近干什么?我说,不干什么,看伊拉克战争新闻。走了三分之一的路,另一个人问我,看新闻了么?我说,看了,一直在看。快走到办公室时,再一个人问我,这些天忙吧,都干了什么呢?我说,看新闻,看伊拉克战争。3月21日,我到一个会议报到。这个会议要开整整八天。在报到的时候,看着报到处拥挤的人,我还在想着电视上的战争新闻。我想,八天里伊拉克战争的进展会有什么变化呢?在现代化战争中,这些时间足够改变整个战场态势。还有,这场伊拉克战争中的暴力美学将如何演绎?步枪、坦克、飞机、导弹、航母、地雷、大炮、战车,它们在人类的极限时刻,将如何制造战争神话和部分人的灾难?
为了看伊拉克战争新闻,3月23日我没去开会。震慑与敬畏,是这次战争的代号。航母、巡航导弹、战略轰炸机、隐形战斗机、陆战队、“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这一切,从轰鸣中出现,从轰鸣中而来。这些天它们占据电视屏幕。也在这一日,出现了地面部队的剧烈交火。出现了一群群伊拉克人沿着底格里斯河搜捕美军飞行员和医院中平民的镜头。还有妇女的电话声音:“我们是很勇敢的。”以及四次夜间轰炸。战争并未白热化,与以往的常规战争相比,这场战争更有节奏感,每次的打击也更加突然与迅速,开始得突然,结束得迅速。这都是因为打击的精确、快速、有效与猛烈。仍然是红外线摄像机的镜头,一片的绿色。绿色中的炮火的闪光,绿色给屏幕前的观看者带来了奇异的感觉,即使火热的爆炸轰响的战斗现场,也是宁静的。每个红外摄像机镜头中都没有声音,只有闪光与纷飞的雨点般的光球。这使得战争更像IT 高手开发出的电脑游戏,更像一场儿戏。此刻,不断有战况字幕在屏幕下方反复滚动。
3月23日。斜戴着贝雷帽的伊拉克宣传部长萨哈夫先生,成为这几天的战争佐料。他镇定自若的良好气质,他的说话艺术,使得这场激烈残酷的战争,在新闻中显出难得的娱乐色彩。在战争的间隙,又看到了巴格达平静的街景,从第一天起,这个街景就出现了。现在,还是这个街景,很平静。几根高高的石柱仍然在那儿,它在此时成为战争中的伊拉克的一个标志。这是一个战争中的真空地带,没有军队,没有平民,没有机构,只是一条普通的街道,但它又是危险的,它一直处在交战双方的视野之中,所以,它是空荡的、无人的、宁静的、安闲的。现过若干日,这个宁静的街景,这种宁静、安闲的景象,将会扩大到整个街区,扩大到整个巴格达,扩大到整个伊拉克。那时,这场战争结束了,整个伊拉克安宁了,波斯湾安宁了。
告诉我先知的金色竖琴为何不响?
告诉我竖琴为何不响?
为什么被挂在那柳树上?
告诉我,竖琴啊,为何你沉默不响?
当一切都平静之后,当落日再次在幼发拉底河的尽头落下,当人们又平静地散步于河岸。清风吹过,有一种内心的感动。这是正义之外的歌唱的意义,这是战争过后爱与情感以及自我疗伤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