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璐,郁志华,汤伟军,王健,林水淼
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是一种常见的中枢神经退行性疾病,发病率随年龄增长而升高。有研究显示,至2050年我国AD 患病人数将达到3003 万,其中大于80 岁患者约为1482万人[1]。AD 起病隐匿、病程迁延、病情不可逆而难治。AD 病因尚未明确,针对西药治疗AD 疗效不显、不良反应较多等问题,中医药以其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的理论体系及临床疗效优势在AD的防治工作中发挥重要作用。林水淼教授提出的调心、补肾法在改善AD 患者记忆、认知和日常生活能力方面获得显著疗效[2,3]。
收集调心、补肾法治疗AD病例2例。
对2例病例的临床资料进行回顾性分析。
病史采集时间:2008年8月11 日。患者,女,62 岁,已婚,原职业为工人,中学文化程度,与丈夫合居;主诉:近事记忆力渐进性下降4年余。患者无明显诱因下出现近事记忆衰退,有时语言表达欠流利,找词困难,时常认错家人或叫错朋友名字,不喜讲话,社会活动减少,未经正规检查和治疗。既往高血压病2年,服药不规律,平时血压控制可;慢性支气管炎5年,现未服药;有左耳膜穿孔史。查体无殊,察其舌脉,舌淡,苔薄白,脉两寸沉弱。结合神经心理学量表测试和头颅静息态功能性磁共振(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fMRI),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轻度)。首次辨证:心气虚证,予调心方治疗,并对患者进行每4周1次中医辨证;连续治疗24 周后,患者证型转变为肾精虚证,予补肾方继续治疗;治疗20 周后,患者证型再次转变为心气虚证,再予调心方治疗4周。总疗程为48周。
分别于治疗前、治疗后24 及48 周、停药后24周,采用简易智能精神状态检查量表(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临床痴呆量表(Clinical Dementia Rating,CDR)、阿尔茨海默病评定量表(Alzheimer’s Disease Assessment Scale,ADAS)、Fuld 物 体 记 忆 测 验(Fuld Object-Memory Evaluation,FOM)、快速词汇测验(Rapid Verbal Retrieve,RVR)、积木测验(Block Design,BD)、数字广度测验(Digit Span,DS)、日常生活能力量表(Activities of Daily Living Scale, ADL)、PREFFER门诊病人功能缺损调查表(Pfeffer Outpatient Disability questionnaire,POD)及Hachinski 缺血指数量表对患者进行评分,结果均提示患者的记忆和认知有所改善,生活能力和社会活动亦有改善,见表1。
表1 病例1治疗前后各量表评分比较(分)
静息态fMRI 显示,该患者治疗后各脑区与后扣带回皮质连接性有不同程度上升,见图1。
图1 病例1患者治疗前后静息态fMRI图像
病史采集时间:2008年8月11 日。患者,女,81 岁,已婚,原职业为工人,文化程度为文盲,现与子女合居;主诉:近事记忆力渐进性下降2年余。患者无明显诱因下出现近事记忆下降,伴行动迟缓、动作缓慢、反应迟钝、语言表达不流畅,时有错语、乱语,曾独自外出迷路难返,认错家人,忘记亲友名字,偶有暴躁易怒、随意骂人,生活能力减退,社会活动明显减少,未经正规检查与相关治疗。既往高血压病史20余年,口服珍菊降压片,血压控制尚可;否认冠心病、脑梗死等其他疾病。察其舌脉,舌淡,苔薄白,脉两尺沉细。结合神经心理学量表测试和头颅静息态fMRI,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重度)。首次辨证:肾精虚证,予补肾方治疗,同样对患者进行每4周1次中医辨证,连续治疗44周后,患者证型转变为心气虚,予调心方继续治疗4周,总疗程同样为48周。
分别于治疗前、治疗后24 及48 周、停药后24 周,采用MMSE、CDR、ADAS、FOM、RVR、BD、DS、ADL、POD 及Hachinski缺血指数量表对患者进行评分,结果均提示患者的记忆和认知有所改善,生活能力和社会活动亦有改善,见表2。
表2 病例2治疗前后各量表评分比较(分)
静息态fMRI 显示,该患者治疗后各脑区与后扣带回皮质连接性有不同程度上升,见图2。
图2 病例2患者治疗前后静息态fMRI图像
3.1.1 AD的中医学范畴 对于AD的中医学归属问题,目前并无统一看法。“痴呆”一词最早见于东汉,《华佗神医秘传·华佗治痴呆神方》中认为情志因素可导致该病。《针灸甲乙经》记录“呆痴”命名;宋代《针灸资生经》立有“痴证”;清代《石室秘录》、《辨证录》中出现“呆病”;《临证指南医案》则载有“神呆”;明代《医学正传》中记载有“愚痴”;《景岳全书·杂证谟》则专立“癫狂、痴呆”病证[4]。可见古代文献中没有专门记录老年痴呆这一疾病。陈士铎在《辨证录》中首立“呆病门”进行描述。而张景岳在《景岳全书》中首次将“痴呆”作为独立疾病,认为“痴呆证,凡平素无痰,而或以郁结......而渐至痴呆。”据此,中医文献中虽没有系统论述老年性痴呆,但与之相关的健忘、癫狂、愚痴、呆病等症状可在各时期著作中见到零星记载。各种智能和精神活动在中医学中均属“神”的范畴,“神”主宰人体生命活动,亦是精神思维意识。《素问·方盛衰论》中提到:“衣被不敛,言语善恶不避亲疏者,此神明之乱也。”故笔者主张将本病归入中医学“神病”范畴。
3.1.2 AD 的病机认识 人的精神活动是思维意识的活动过程,“神”的生理功能中包含了人的认知、思维和智能。中医认为“神”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之神来自父母之精交合,象征生命的原始动力,为“元神”;后天之神有赖于心气、心血的滋养,和各种外界信息的支持,为“识神”。随着年龄增长,先天精血衰退,元神虚衰,后天心气损耗,识神失养,遂出现健忘失眠、神情恍惚、言语错乱等症状。因此,神明失灵而致无用是AD的根本病机。
《素问·宣明五气》中提到:“肾藏志”,此处的“志”指记忆,说明肾中精气与人的记忆力密切相关[5]。《灵枢·海论》云:“脑为髓之海,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懈怠安卧。”肾中之精气的始发和盛衰伴随着人的一生,肾精充则髓海得养,髓海养则神明灵敏;反之,肾精亏则无以生髓上充于脑,髓海空则神明失灵。正如《医学心悟》所说到:“肾主智,肾虚则智不足,故善忘其前言。”《素问·宣明五气》中又提到:“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灵枢·邪客》谓:“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也”。由此,“心”在精神思维活动中起到主导作用,心神为最高统帅,而肺魂、肝魄、脾意、肾志都是在心神的统领下各自发挥功能,进行精神活动。正如《素问·灵兰秘典论》中讲到“主明则下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可见,心主宰着人体生理活动,而心气的旺盛与否直接影响到心神的明与不明,继而关系全身脏腑功能。综上,笔者认为,肾精虚衰,心气衰败,元神失去充养,识神无以外应,心肾水火不相既济,则致髓减脑消,神明失灵,发为痴呆。
3.1.3 调心、补肾立方依据 基于从心、肾论治AD 的理论依据,林教授按照常见临床表现将其归入阴静和阳动两大类型。阴静型AD 除记忆减退、智力障碍,兼有反应迟钝、默默不语或音低懒语、神情淡漠、心悸失眠等心气不足表现;阳动型AD 除记忆减退、智力障碍,兼有脾气暴躁、随意如厕、夜间躁动、二便失禁、打骂亲友等精神异常表现,属于肾精亏虚证[6]。对辨证为阴静型心气不足的患者,予调心方以补气温阳、养心合营、化痰利窍。全方由党参、桂枝、龙骨、石菖蒲、远志、白芍、甘草组成。其中,党参补益心气,养血安神,为君药;桂枝,温通心脉,振奋心阳,为臣药;龙骨、白芍,潜阳安神,养血合营,共为佐药;菖蒲、远志,祛痰利窍,安神益智,共为使药;甘草,调和诸性。对辨证为阳动型肾精亏虚的患者,予补肾方以滋阴潜阳,填精补肾,益髓充脑。全方由熟地、制首乌、山茱萸、仙灵脾、锁阳组成。熟地,滋阴补肾,填精生髓,为君药;制首乌、山茱萸,补益肝肾、滋养精血,共为臣药,仙灵脾、锁阳,温阳补肾,益精养血,共为佐药。前期研究已证实,调心、补肾法对轻中度AD 患者的记忆、认知和生活能力有一定改善作用,可有效提高重度AD 患者的认知功能,同时,不同程度改善轻中、重度AD 患者后扣带回与多个脑区功能互动的连接性,改善脑功能[2,3,7]。
3.1.4 中医辨证治疗AD的优势探讨 中医辨证论治是中医找出并解决疾病主要矛盾的基本原则。中医认为,人体发病都有一定内因和外因,疾病症状的出现有其内在因素和基本规律。证,是对疾病发生发展中某一阶段病理情况的概括,包括原因、性质、正邪关系、病理因素和产物等。因此,辨证论治是一个动态过程,随外因和内因的变化而变化;随正邪关系,病理性质的变化而变化,所谓治随证变,证亦随治变[8],中医证型决定治疗措施,中医证型又随着恰当的治疗发生改变。通过四诊合参对AD证型的辨识有利于透过复杂的临床表现进一步挖掘疾病规律,及时把握病机变化,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演变规律。笔者予调心、补肾法治疗不同程度的AD 患者即充分体现中医辨证的特色优势。
上述第1例AD患者首次辨证心气虚证,第8次辨证由心气虚转变为肾精虚,第13次辨证又由肾精虚转变为心气虚;第2例患者首次辨证肾精虚证,为重度AD,第13次辨证由肾精虚转变为心气虚。我们发现AD患者在疾病过程中的中医证型是不断变化的,而仅对疾病进行一次辨证后采取不变的治疗,或将疾病规定为几个固定证型,将患者对号入座后进行不变的治疗,这些都有违辨证施治的原则,也无法将中医疗效发挥到最佳。研究表明,重度AD患者平均年龄大于轻中度患者,且轻中度患者首次辨证以心气虚为多,重症患者以肾精虚为多[9]。因此,这2 例典型病例亦符合我们既往的研究结果。通过每月1 次动态辨证,心气虚证以调心治之,肾精虚证以补肾治之,经过48 周治疗,2 例患者在包括广泛记忆功能、语言流畅、空间结构判断能力等在内的记忆和认知功能,以及日常生活能力方面均获得提高。停药后24周神经心理学量表随访结果提示,辨证施治亦有助于治疗后远期临床疗效的维持。同时,fMRI显示治疗后各脑区与后扣带回皮质连接性有不同程度上升,证实了中医辨证施治AD的作用优势。且中医药相比西药,具有治疗不良反应少,价格低廉等优势,因此,有利于减轻患者家庭经济负担,提高患者疾病治疗的依从性。
综上所述,调心、补肾中医辨证施治方案针对AD随龄肾精虚衰、心气衰败、心肾水火不相既济、脑消髓减、神明失灵的病机特点,以心、肾论治,不拘泥于一病一症一证一方,注重病、症、证的结合,循症辨证,因证论治,动态施治。以上2 例轻中、重度AD患者经过调心、补肾法辨治48周后,在记忆、认知、生活能力及脑功能方面均获得一定疗效,后续将增加样本量和检测指标,进行深入分析,为AD的临床治疗提供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