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

2022-08-24 03:48王三兴朱前程
山东财政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生产性差距服务业

王三兴,朱前程

(安徽大学 经济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一、引 言

从经济发展的维度来解读共同富裕,共同富裕并不仅是整体经济发展达到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而是要求不同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得到合理的控制与缩小,首先需要进行控制的就是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根据国家统计数据,2019年中国收入基尼系数仍然高达0.465,其中城乡收入差距的贡献占到了三分之一左右,尽管近年来城乡收入水平呈现不断靠拢的趋势,但是中国城乡地区之间不均衡发展的问题仍然十分突出,农村地区居民收入水平长期落后于城市的不均衡现象没有明显变化。本文试图揭示出口贸易与服务业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为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提出针对性建议。

在研究城乡收入差距这个课题上,国内学者大多以斯托尔珀—萨缪尔森定理为基础来研究对外贸易如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但因研究视角不同学者们得到的结论也不尽相同。其中部分学者认为对外贸易会扩大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如王全意和夏云从空间视角出发,通过构建空间滞后模型得出中国各省之间的城乡收入差距存在一定空间相关性,即发展贸易会扩大中国城乡收入差距,且各省城乡收入差距会影响地理位置相邻省域的城乡收入差距。宋晓东和陈能军在已有文献基础上引入金融发展水平和人力资本等因素研究对外贸易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实证表明中国对外贸易会显著扩大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但一些学者认为对外贸易会抑制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如张小溪和刘同山从对外贸易和外商投资两方面衡量经济开放,然后将两者与城乡收入差距结合起来研究经济开放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结果表明两者均会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其中对外贸易缩小收入差距的作用更加突出。文荣光和颜冬同时研究对外贸易和产业结构与中国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结论表明发展贸易会缩小收入差距而产业结构优化则趋向于扩大收入差距。

一些文献研究表明对外贸易可能会影响地区服务业的发展,主要有以下两个观点:一些学者认为对外贸易会抑制中国服务业的发展,如张平和余宇新从出口贸易角度出发,通过构建开放经济模型并将其与封闭经济模型进行对比,探究对外贸易影响区域产业结构变化的机理,然后采用1990—2009年中国省际数据构建面板模型和分位数模型进行实证分析,结果表明中国以中间品为主的出口贸易,削弱了中国产业间的关联性,抑制了服务业在中国产业间比重上升的速度;另一些学者认为对外贸易会促进中国服务业的发展,如李文珍和姜海龙从货物进出口和服务进出口两方面出发,通过散点图和实证分析分别验证了服务进出口与货物进出口对服务业GDP的影响,结果表明服务进出口与货物进出口都会促进服务业GDP的增长,但服务进出口在GDP增长中做出的贡献远大于货物进出口的贡献。

部分文献指出服务业占GDP比重的增加会改善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单独探究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关系的文献较为稀少,国外文献针对该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服务业发展对消除贫困、工资差异方面的影响。国内鲜有文献单独研究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关系,大多研究认为城市化促进了服务业的发展,吸收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提升了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进而改善了城乡收入差距。如史云鹏等利用1985—2010年东北三省面板数据通过构建混合回归模型、固定效应模型以及随机效应模型分别探究各变量之间的关系,实证表明第三产业的发展能显著改善东北三省城乡收入分配不均的局面。曹柳等选取2009—2018年长三角城市群41个城市面板数据,采用产业结构高级化和产业结构合理化作为核心解释变量,研究城镇化过程中产业结构高级化、产业结构合理化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结果表明产业结构高级化即第三产业比重的增加有助于抑制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

近年来中国出口贸易额占GDP的比重不断减少,已从2006年的36.8%下降到2019年的17.4%;第三产业占GDP的比重不断增加,2018年达到61.5%;中国基尼系数已从2008年的0.491下降到2019年的0.465。通过这组数据我们试图分析出口贸易与服务业发展、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逻辑关系,重点研究出口贸易是否会通过影响服务业发展进而影响城乡收入差距。

整体上看,现有文献已经对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对外贸易和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以及对外贸易对服务业发展的关系进行了一定深度的研究,但是仍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第一,关于对外贸易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研究多数基于斯托尔珀—萨缪尔森定理,忽视了对外贸易影响服务业发展和服务业发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两者间内在联系;第二,对服务业发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关注度不够,多数文献将服务业与第一、二产业三者结合在一起,并未单独研究服务业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忽略了三次产业结构间存在的共线性问题,使得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间的关系不明朗;第三,忽略了服务业行业间异质性问题,现有文献在研究服务业相关问题时通常从整体层面进行相关研究,然而中国服务业细分行业众多,不同行业在社会生产活动中承担不同的职责,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有较大差异,因此在研究服务业相关问题时不能将众多行业一概而论。

综上所述,本文将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和城乡收入差距纳入同一研究框架下,分析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及城乡收入差距三者关系,然后进一步将服务业按照行业间异质性分类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二、理论机制

(一)出口贸易对服务业发展的影响分析

出口贸易影响服务业发展的作用机制从以下两个方面出发。

一方面,出口贸易分割了中国市场各部门间的联系,限制中国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这与中国早期倡导的“出口导向型”战略有关,该战略要求中国以代加工企业的身份嵌入全球价值链中,利用自身人口“红利”优势打通国际要素市场和消费市场,形成以迎合国际需求为主的供给市场。在融入“全球化”的过程中中国主要从事生产低附加值贸易产品,较少使用国内中间服务投入,涉及产品初始阶段的原料供应以及完成阶段的产品分销均在其他国家完成,在这两阶段中需要大量相关行业协助,如运输、包装等中间服务,但这些中间服务均与中国无关,虽然中国在代加工环节获得一定外汇储备但也因此失去了感知本国市场需求的能力。作为紧密衔接中国生产市场和消费市场的生活性服务业部门,是中国生产与分配、交换和消费之间的重要枢纽,其发展程度极度依赖中国产业间的关联性,“出口导向型”战略削弱了中国产业间紧密度,致使上游厂商生产功能与本国市场需求不匹配,进而限制了中国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

另一方面,出口贸易带来劳动生产率的进步使得国家发展重心偏向工业部门,促进了服务工业部门的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在开放经济环境下,对外贸易不仅使经济得到发展,还会使各部门劳动生产率得到提高,而工业部门劳动生产率提高的速度远远超过农业部门和服务业部门,这就导致开放经济条件下该国工业部门产出高于其封闭经济环境下的产出,同时吸收劳动力的数量也远远高于其封闭经济环境下吸收的就业数量,形成侧重于工业部门的经济发展模式。因此服务于工业部门的生产性服务业也会迅速发展,同时根据要素分配理论,工业部门以及服务工业部门的生产性服务业部门的工资水平也随着产出的增加而上升。对外贸易带来的技术进步一方面通过工业部门劳动生产率提高促进生产性服务业部门发展,另一方面通过要素分配原则提高服务工业部门的生产性服务业部门的工资水平。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1:出口贸易会影响中国服务业的发展,对不同性质的服务业,其影响方向不同。

(二)服务业发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机制分析

服务业发展主要通过就业数量扩大效应和就业质量偏向效应影响城乡收入差距。就业数量扩大效应主要表现为城市化的推进开拓了市场需求促进了服务业的发展,进而吸收农村剩余劳动力,主要体现在生活性服务业部门。生活性服务业部门本身以劳动密集型行业为主,如家政、快递、餐饮、批发和零售等劳务性强,进入门槛较低的行业,因而吸收了大量进城务工的农村劳动力,而且生活性服务业行业种类众多,可容纳各年龄层次的男性农村劳动力和女性农村劳动力就业,为农村剩余劳动力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在农业部门生产率增速较低的情况下,农民经营性收入的上升空间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而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通过就业数量扩大效应促进大量农村劳动力的就业,使农村家庭工资性收入快速增长,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就业质量偏向效应主要表现为不同受教育水平的劳动力因服务业行业属性的异质性而分流,一类进入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从事附加值高、工资水平高的技术密集型行业(如金融业、计算机信息服务业等),这部分从业人员主要是平均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城镇居民,另一类进入生活性服务业部门从事附加值低、工资待遇较低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如仓储业、运输业等),这部分从业人员主要为平均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农村居民。服务业高质量发展的诉求会显著增加各行业对高质量劳动力的需求,对于平均受教育水平较高的城镇居民而言,他们就业的机会和工资上升的速度均远高于农村居民,因此就业质量的偏向效应会扩大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服务业发展通过这两种效应来影响中国居民收入差距,就业数量扩大效应占主导时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呈缩小趋势,而就业质量偏向效应占主导时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呈扩大趋势。出口贸易的发展一方面通过削弱中国产业间关联性来限制中国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进而限制生活性服务业部门带来的就业数量扩大效应,减少其吸收农村劳动力的数量,使得农村地区收入增长速度放缓,间接扩大了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另一方面通过技术进步促进了生产性服务业部门的发展,提升了主要从事该部门工作的城市居民工资水平,并通过就业质量偏向效应扩大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2:服务业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具有一定的影响,出口贸易会促进生产性服务业发展进而扩大城乡收入差距;生活性服务业发展会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但出口贸易会抑制生活性服务业发展。

假说3:出口贸易会通过影响服务业的发展间接影响城乡收入差距。

三、模型构建和数据选取

(一)模型构建

采用单方程模型估计该系统内各经济变量之间的关系,容易忽视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与收入差距三者间存在的内生性及双向因果关系。为了厘清该经济系统内各经济变量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本文参考黄艳妮等方法,将城乡收入差距、出口贸易和服务业发展视作内生变量构建联立方程模型,通过联立方程模型分析出口贸易和服务业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所产生的影响,基本计量方程设计如下:

=++++

(1)

=+++

(2)

=+++

(3)

本文设立的联立方程模型由三个基础方程组成,其中公式(1)为城乡收入差距方程,公式(2)为服务业发展方程,公式(3)为出口贸易方程,其中表示省份,表示年份,表示各省城乡收入差距,为各省出口贸易情况,为各省服务业综合发展水平,为其他控制变量,为随机误差项。

城乡收入差距方程分析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本文采用泰尔指数()衡量各省城乡收入差距情况,用各省出口额与该省GDP的比值衡量该省的出口贸易(),用包含各省服务业发展结构、服务业发展质量以及服务业发展效益的服务业综合发展水平()表示该省服务业发展情况。除此之外,我们还控制了其他可能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因素,并纳入城乡收入差距方程的控制变量集合中,参考任秋爽等、曹柳等做法控制了人力资本()、资本开放度()、城镇化率()以及经济发展程度()。在服务业发展方程中,我们主要探讨出口贸易对服务业发展的影响方向,为了结论的精确性,我们参照张平余宇新、李文珍和姜海龙控制了城镇化率()、政府支出规模()、经济发展程度()以及人口密集程度()。出口贸易方程主要研究服务业发展对出口贸易的影响,并进一步参考胡文骏的做法将资本开放度()、政府支出规模()以及经济发展程度()纳入控制变量集合Ζ中来控制其他因素对出口贸易的影响。

(二)变量说明与数据选取

1.

本文使用同时包含城乡区域人口结构和收入水平两种因素的泰尔指数()测度城乡收入差距。区别于衡量总人口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泰尔指数测度的是收入水平处于正态分布两端的人口即高收入人群和低收入人群的收入差距情况,更适合作为衡量城乡收入差距的指标。对于通过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之比所表现的城乡收入差距,因为缺乏对城乡人口分布的测度,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中国收入差距情况,因此本文使用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之比替换泰尔指数,来衡量城乡收入差距检验本文结论的稳健性。使用泰尔指数衡量城乡收入差距的方法参考王少平和欧阳志刚,具体表达如下:

(4)

其中,为时期地区的城乡收入差距,=1和=2分别表示城市和农村地区,表示时期地区总收入,为时期地区总人口。该指数数值越大说明城乡收入差距越明显,相反该指数越接近0,城乡收入差距就越均衡。

服务业综合发展水平()指标衡量各地区服务业整体发展状况,该指标借助各省服务业发展规模、服务业发展质量以及服务业发展效益三个子维度的数据通过熵值法计算得出,具体衡量指标见图1。

图1 服务业综合发展水平各项具体指标

熵值法通过某个指标信息熵的大小程度,来决定该指标在整个评价系统内权重大小,指标信息熵越小,在综合评价系统中作用越大,其权重也就越大,该方法消除了层次分析法和人为打分法等主观赋权法的主观性误差,又确保了各指标信息的完整性,故采用熵值法来衡量各省服务业发展水平。其具体步骤为:

①通过极差标准化对原始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来消除量纲差异,其中表示第年,第个省份,第个指标的值。

=(-min)(max-min)(正向指标标准化)

(5)

=(min-)(min-max)(负向指标标准化)

(6)

②计算各项指标的比重:

=

(7)

③计算各项指标的熵值,其中>0,且=ln():

(8)

④计算各项指标差异系数:

=1-

(9)

⑤差异系数归一化,计算各项指标权重:

=

(10)

⑥计算各地区服务业综合发展水平:

=∑

(11)

本文采用由熵值法计算得出的服务业综合发展水平()来测度各地区服务业发展状况出于以下两点原因:第一,根据前文影响机理的分析,我们得知服务业发展通过就业数量效应和就业质量效应来影响城乡收入差距,单一代表服务业就业数量、服务业就业质量的变量无法同时对两种效应进行检验,因此选择同时包含服务业发展质量和服务业发展规模以及服务业发展效益的()指标代表服务业整体发展水平同时对两种效应进行检验;第二,根据对已有文献的分析,发现多数文献片面地采用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等服务业发展规模数据来表示服务业发展状况,缺少对服务业发展质量和发展效益的综合衡量,未能客观的评价中国服务业发展状况,但服务业发展规模数据也体现了服务业发展的部分状况。因此我们使用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1)作为服务业整体发展水平()的替换变量,进行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检验。

出口贸易()体现的是各省出口水平,采用国内文献普遍使用的方法进行度量,即使用该省当年出口总额与GDP的比值来表示,其中出口数据使用当年中美汇率平均值进行货币单位转换处理。

2.

为减少遗漏变量产生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在借鉴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引入以下控制变量。

经济发展程度()。本文选择人均GDP来衡量各省经济发展水平,为体现真实的地区发展状况,采用以2005年为基期的GDP平减指数对各省人均GDP进行处理并取对数以消除异方差。以人均GDP表示的经济发展水平体现了地区的经济增长状况,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其经济体量大,可以为更多的产业提供发展空间,有利于增加就业岗位,提升劳动者的收入水平。

人力资本水平()。该指标体现了各省人均受教育程度。各省的受教育水平不仅是该地区的人力资本投资状况的表现,也是影响该地区居民收入增长的重要因素。文中采用陈丰龙等方法:平均受教育年限=(小学在校生人数×6+普通中等学校在校生人数×10.5+高等学校在校生人数×16)/在校学生,测算出各省人均受教育水平。

政府支出规模()。用地方财政支出与该地区生产总值之比来衡量。为促进本地区的经济发展,地方政府可能会增加财政支出,加大对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投入,财政支出不仅体现了地方政府对发展当地经济的支持力度,同时也是调节收入差距的重要手段。

资本开放度()。采用各省实际利用外商投资额与GDP的比值来表示,并将实际利用外资通过当年中美平均汇率进行单位转换处理。

城镇化率()。采用各省年末城镇常住人口与总人口的比值来衡量,由于各地区部分年份城镇常住人口的数据难以获得,因此本文借鉴林坚所使用的方法:

(12)

该方法为联合国法,设定各省年均城乡人口增长率差保持不变,其中()为年的人口城镇化率,为距离已知城镇化率年份的年数,(1)为已知城镇化率年份的人口城镇化率,为城乡人口增长率差,通过该方法对各省城镇化率缺失数据进行补足。

人口密集程度()。该指标用各省常住人口与各地区面积的比值来表示,体现该地区人口聚集程度,人口密集程度高的地区其服务行业市场就越大,进而对劳动力数量的要求也就越高。

3.

本文所选研究数据时间跨度为2005—2019年,以全国30个省(去除港澳台地区)为研究对象,因西藏地区缺失数据较多,所以未被纳入研究样本中。其中各指标数据均可从对应年份《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对外经济统计年鉴》《中国第三产业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以及30个省份统计局查询。

四、实证分析

对联立方程模型的总体参数进行估计的过程中,我们参照一般做法将方程中所有外生变量的线性组合作为内生解释变量的工具变量,因此本文构建的联立方程模型所包含工具变量的个数远大于内生解释变量的个数,满足联立方程模型可识别要求,可以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参数估计步骤。本文选择了更具有效率的三阶段最小二乘法(3SLS)对联立方程进行估计。具体估计结果如下。

(一)基于服务业整体进行分析

由表1可知,在收入差距方程(1)的估计结果中,服务业发展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即服务业综合发展水平的提升会显著缩小中国城乡收入差距。这可能是因为现阶段中国服务业主要以劳动密集型行业为主,对于技能熟练度的要求不如制造业严格,因而具有较强的吸收低技能劳动力的能力,聚集大量农村劳动力进入服务业部门,同时服务部门生产率增长速度又远远高于农业部门,使农村家庭可支配收入增速得到极大的提升,就业数量扩大效应占据主导地位,进而缩小农村居民与城市居民间的收入差距。而出口贸易在5%显著水平上呈现扩大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作用,与王全意和夏云、宋晓东和陈能军多数人研究结果一致,对外贸易对不同产业间劳动者的工资收入影响程度不同,而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因所处环境及自身因素从事不同行业,因此对外贸易通过就业质量偏向效应影响城乡居民工资水平,进而扩大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控制变量中人力资本和资本开放度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经济发展水平与城镇化的系数都显著为负。

表1 以整体服务业为视角的实证结果

在服务发展方程(2)中,出口贸易与服务业发展的关系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这表明出口贸易显著抑制中国服务业的发展。这是因为中国以“出口导向型”战略为主的贸易模式要求中国主要生产中间产品,原料开采以及产品分销阶段均在国外完成,中国身处整条产业链的中间阶段,不能将相关产业与之结合,形成完整的相关产业链。贸易开放分割了中国生产与分配、交换和消费之间的关系,削弱了中国产业间关联性,进而抑制了中国服务业的发展,虽然对外贸易也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生产性服务业发展,但就分析而言总体上对外贸易对服务业部门的促进作用远小于其表现的抑制作用。控制变量中政府支出规模的系数显著为负,也呈现抑制服务业发展的作用,这与中国早期出口战略有关,各地区偏向于将资源分配给劳动生产率较高、回报周期短的工业部门以期带动本地区经济的发展,而对回报周期相对较长的服务业部门分配资源较少;人口密集度与服务业发展并无显著关系;城镇化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城镇化会显著促进服务业发展,该结论与周立群和王向、王向和王庆芳观点一致,在城镇化过程中大量人口向城市集聚,因此产生大量的服务需求和服务供给进而形成颇具规模的服务市场。

在出口贸易方程(3)中服务业发展的系数不存在显著性,说明服务业发展与出口贸易并不具备统计角度上的显著关系,即服务业发展与出口贸易之间只存在单向影响关系,出口贸易会通过影响服务业发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服务业发展并不具备通过影响出口贸易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能力。在控制变量中政府支出规模的系数显著为正,这正验证了我们在服务发展方程(2)中的结论,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偏向于可出口贸易的工业部门,促进了本地出口贸易的发展,忽略了对本地服务业部门的投资。资本开放度的系数不显著;经济发展水平的系数显著为正,即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地区,出口贸易在经济中的占比越高。

在基础回归之后,为了验证所得结论的稳定性,本文通过如下两种方式的稳健性检验进行评估。第一,在前文主要被解释变量的选择中,本文选择了同时包含城乡人口结构和收入水平两种因素的泰尔指数作为衡量城乡收入差距的指标,考虑到泰尔指数与所得结果是否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本文用城乡收入比替换泰尔指数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检验结果如表2的稳健性检验部分的Ⅰ、Ⅱ和Ⅲ所示。第二,在选择代表服务业发展水平的代理变量时,我们选择了通过熵值法得出的服务业整体发展水平()作为主要解释变量,对于只能体现服务业发展规模的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1),我们将其作为稳健性检验的替换变量,进行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如表2稳健性检验Ⅳ、Ⅴ和Ⅵ所示。

表2 以整体服务业为视角的稳健性检验

将稳健性检验的结果与基础回归结果进行对比,可以看出在替换被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Ⅰ、Ⅱ和Ⅲ中,主要解释变量的系数存在一定的变化,显著性和符号均未发生明显变化,这说明本文所得结论与所选指标并不具有特定性。类似地,在替换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1)作为主要解释变量的稳健性检验Ⅳ、Ⅴ和Ⅵ中,各模型中主要解释变量的显著性均极为接近,影响符号未发生改变,这说明样本内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1)与服务业整体发展水平()具有相似的变化趋势,也侧面说明了服务业整体发展水平()的实证结论具有稳健性。基于以上稳健性检验可知,本文基于所选数据和指标构建的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与城乡收入差距的联立方程模型是稳健的,其估计结果具有一定的可靠性。

(二)基于服务业行业异质性的分析

从中国对第三产业的定义来看,服务业被认定为除第一产业及第二产业以外的所有行业。因此服务业具有高异质性、强综合性、高多样性等特点,所以单从服务业整体层面进行的分析忽略了极为重要的服务业间异质性、多样性问题。从服务业各细分行业的性质来看,不同类型服务业对劳动力质量的要求不一致,在社会活动中承担的功能也各有区别,在市场中所体现的价值更是千差万别,所以中国服务业在受出口贸易影响和影响城乡收入差距这两个环节中所体现的作用并不能一概而论。接下来将服务业按性质进行分类,分别探究出口贸易对不同部门服务业的影响以及不同部门服务业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

表3 以生产性服务业为视角的实证结果

由表3可知以生产性服务业为视角的实证研究结果,在收入差距方程中出口贸易的系数不显著,生产性服务业发展(1)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显著为正,表明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会拉开城市居民与乡村居民间的收入差距,这是因为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要求较高,对劳动力的技能熟练度和文化水平有一定的要求,这就限制了绝大多数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农村劳动力的流入,该类行业从业人员主要为平均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城镇居民,同时生产性服务业具有高劳动生产率和规模经济等特点,使得该类行业工资水平相对较高,导致城市居民收入增长速度高于农村居民收入增长速度,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在生产性服务发展方程中出口贸易的系数在10%的显著水平下为正,即出口贸易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这是因为在出口贸易过程中,中国生产制造业虽然主要从事代加工生产活动,与上下游产业并无紧密的联系,但以服务生产制造活动为主的生产性服务业仍然得到一定的发展,因此表现为贸易活动促进生产性服务业发展的状态。在出口贸易方程中,生产性服务业的系数并不显著,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与出口贸易不存在统计上的显著关系。

由表4可知出口贸易、生活性服务业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实证结果,在收入差距方程中出口贸易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并不显著,生活性服务业发展(1)的系数显著为负,这说明生活性服务业会显著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主要因为生活性服务业因满足广大居民的生活需求而产生,对劳动力技能并无硬性要求,因此吸收了大量的农村劳动力,增加了农村居民家庭货币性收入,极大提高了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长速度,进而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在生活性服务业发展方程中出口贸易的系数在5%显著水平上为负,即出口贸易会抑制中国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这是以代加工为主的出口贸易所导致的结果,该种方式的出口贸易割裂了中国产业间的联系,使中国产业不能形成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局面。在出口贸易方程中,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与出口贸易间也不具备显著关系。

表4 以生活性服务业为视角的实证结果

由表5可知以公共性服务业为视角的研究分析结果,在收入差距方程中出口贸易的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公共性服务业发展(1)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显著为负,这意味着公共性服务业的发展会改善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公共性服务业包括文化、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环境治理和社会服务等内容,该性质服务业要求服务产品供给的惠民性、公平性和共享性,公共服务业的发展程度体现了地区的社会福利水平和民生保障制度,因此这类服务业会改善地区收入分配不均。在公共性服务业发展方程中出口贸易的系数并无显著性,表明出口贸易并不会影响到地区公共服务业发展。在出口贸易方程中,公共性服务业发展的系数无显著性,表明两者并不具备明显的相关性。

表5 以公共性服务业为视角的实证结果

总体来看,按服务业异质性进行分类后,生产性服务业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而生活性服务业和公共性服务业会改善城市居民与乡村居民间的收入差距;出口贸易会促进生产性服务业,这是因为中国生产性服务业主要依赖制造业部门,在出口贸易过程中,中国主要从事代加工生产活动,因此与之相关联的生产性服务业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但是这种依靠国外需求的驱动力并不是稳定可持续的,一旦国外代加工需求不足,中国相关产业都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打击。出口贸易会抑制生活性服务业,与公共性服务业并无显著性关系;各类服务业的发展均不会影响出口贸易。

五、结论与建议

(一)主要结论

本文整理分析对外贸易和服务业发展及城乡收入差距的相关文献,并依据相关文献分析出口贸易影响服务业发展、服务业发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机理,然后依据影响机理提出出口贸易通过服务业发展影响城乡收入差距这一主要研究假设,最后利用2005—2019年中国30个省际面板数据,将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和城乡收入差距纳入联立方程模型的框架下,先从服务业整体视角出发,分析出口贸易、服务业发展两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及对城乡收入差距产生的影响,然后按服务业行业异质性将整体服务业区分为生产性服务业、生活性服务业、公共服务业,研究该影响机制中出口贸易对不同性质服务业的影响方向以及不同性质服务业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方向,为引导不同性质服务业向高品质、高质量发展提供参考依据。通过研究得出如下结论:

1.从整体服务业视角看。出口贸易会加剧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其次服务业的发展会显著改善中国城乡收入差距,而出口贸易与服务业发展为负相关关系,表明出口贸易会通过影响中国服务业的发展进一步扩大中国城乡收入差距。

2.从服务业分行业视角来看。第一,生产性服务业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生活性服务业和公共服务业会使城乡收入差距收敛。第二,出口贸易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其对生活性服务业的发展具有一定抑制作用,但并不影响公共服务业的发展。第三,生产性服务业、生活性服务业和公共服务业与出口贸易均无显著性关系。

综上所述,出口贸易主要从以下两条路径影响城乡收入差距。一是以代加工为主的出口贸易割裂了中国各产业间的联系,抑制了生活性服务业部门的发展,削弱了其就业数量扩大效应,减少其吸收农村劳动力的数量,进而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二是出口贸易带来的技术进步提高了工业部门劳动生产率,促进了相关生产性服务业部门的发展,同时依据要素分配原则,生产性服务业部门的工资水平也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使得主要从事生产性服务业的城镇居民收入大幅上升,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

(二)政策建议

根据上述结论,本文提供了以下几点改善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建议:

第一,实施高水平对外开放,促进中国产业间良性互动。高水平对外开放意味着中国不仅要加强资金、人才、科技等领域国际合作,更要借鉴国际先进经验提升全球经济分工中中国在全球价值链的层次,从低附加值的代加工贸易转变为高附加值的核心技术贸易,并通过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打通中国产业间的联系,形成完整的贸易产业链,推动中国产业间形成协同效应和良性互动的局面,并将产业间形成的规模经济效应扩散到城乡,提升农村居民收入增长速度,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第二,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促进现代服务业与先进制造业融合。在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和产业改革诉求的驱动下,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的发展相互交错,产业界限日益模糊,两者借助互联网的结合不仅符合产业多元化发展的需要,而且在更高的维度上打通制造业和服务业之间的壁垒,促进制造业和服务业资源的充分利用。对于正处于低端低利润困境的中国制造业而言,服务型企业所提供的“生产+服务”“互联网+”等模式提供从产品到服务的整套解决方案,打破了产业边界,促进先进制造业与现代服务业共融共生、协同发展。

第三,解决服务业内部失衡问题,协调生产性服务业与生活性服务业均衡发展。一是促进生产性服务业高质量发展。以服务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为导向,推动生产性服务业专业化,依托于互联网大数据平台将发展重心放在技术研发、产品设计、数据管理、信息服务等制造服务业。优化服务业发展环境,强化服务业资源保障,强化用地保障,加大服务业金融支持,建立公平公正的服务业扶持政策,改变服务业和制造业在资源分配上的不平等局面。二是加快生活性服务业向品质化和价值链高端延伸。以推动生活性服务业向高品质升级为抓手,运用互联网大数据平台,提升服务业便利度和改善服务体验。同时规范制订服务业重点行业和领域的国家标准,调动社会资本的积极性,从政策和资金两方面出发支持养老、健康、家政等生活性服务业高品质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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