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说好了,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可以嫌弃我,埋怨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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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早春四月,夕阳渐落。
陆懿州拎着袋子来到安蔚蓝家门前,敲了好久才听到从房间内传来闷闷的一声“请进”。
屋内亮着微弱的灯光,此时尚未到休息的时间,床上却有一只用被子裹成的“粽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陆懿州,我知道是你。事先说好,这次我没惹祸,受害人是我,你不准骂我。”少女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粽子”的一角抖了抖,试图和他友好协商。
陆懿州无奈地坐在床边,轻轻地拉了一下被子。安蔚蓝却像是和他在拔河似的,又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陆懿州失笑,无可奈何地说了声“好”。安蔚蓝霎时间揭开被子,探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你怎么同意得这么慢,憋死我了。”
四目相对,陆懿州没说话。安蔚蓝看着他把药从袋子里拿出来,弱弱地小声提醒道:“你刚答应了我不生气的。”
“我答应不骂你,没说不生气。”
陆懿州掀开被子一角,少女红肿的脚踝出现在眼前,脚踝上甚至有小部分是青紫的,让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把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眼里的深沉早已暴露出他的不悦。安蔚蓝盯着他,看着他用指尖蘸了一下药膏,然后轻轻地涂抹在她的脚踝上。他的手指刚一触碰伤口便疼得她龇牙咧嘴,陆懿州便放轻了动作。
陆懿州虽然心疼,但嘴上不饶人,淡淡地道:“你还知道疼。阿姨叔叔都不在家,这次受伤你又没告诉他们。”
“我爸我妈那个护犊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是知道我被那个女生恶意绊倒受伤了,他们肯定再也不让我去培训。”安蔚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果不其然,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忙放柔声音撒娇道,“你知道我很想当模特对不对?你不会狠下心告诉我父母的吧。”
少女的眸子亮得惊人,陆懿州只看了一眼便心慌意乱地别过头,刚到嘴边的威胁霎时间被咽下去,只剩下一声妥协般的嘱咐:“下不为例。”
安蔚蓝得逞,心满意足地让自己陷进床里。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陆懿州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还不都是一样,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安蔚蓝看着他给自己抹药。少年垂着头,侧脸清俊,偏生神色又认真专注,好看得过分。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懿州忽然抬起头问道:“一定要当模特吗?你有没有……其他的梦想?”
安蔚蓝愣怔了一瞬:“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一个梦想,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陆懿州手下的动作微顿,随即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心里想说的话像浮在水面上的船,在波澜间起伏,最终沉入水面。
安蔚蓝从小就告诉他自己要成为一个模特,他知晓对方的性子,却不想这个以前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的少女真的坚持了这么久。
她苦苦地哀求安母,屡次承诺绝对不会影响学习,最后安母终于不忍心拒绝,为她报了一个培训机构。
除了外表气质的加分,高昂的热情让她能熟练地掌握技巧,这让她不仅多次受到培训老师表扬,有好几次比赛只有一个名额,老师也是毫不犹豫地推荐了她。
可树大招风,一起培训的一个女生因此心生嫉妒,时时找她麻烦,光是恶意绊倒让她扭伤脚这种事,就已经出现三次。但偏生这位不安分的女生是个关系户,老师只能无奈地让她忍忍,安蔚蓝也只好一直忍气吞声。
陆懿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少女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可他心里仍然怀着一份希望,或许她在重重困难面前可以选择止步。
并非是他见不得安蔚蓝选择这条道阻且长的路,每每她捧着奖杯兴高采烈地与他分享时,他表面装作满不在意,心里却也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可她一次次的受伤让他心疼,一次次的啜泣让他不忍,当少女真的越来越优秀,在这条路上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心里忽然萌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她以后……会不会离开?
「02」
陆懿州越来越少言,安蔚蓝自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却找不到法子打探到他心里的结。
直到一个雨夜,安蔚蓝从培训机构跑回家,淋湿了衣服,发起了高烧,陆懿州才终于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安父安母工作忙很少待在家,作为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陆懿州顺理成章地陪在她身边。
安蔚蓝淋了这场雨,后半夜高烧不退。她有气无力地打通陆懿州电话时,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只隐隐地想起骤然出现的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少年浮着薄汗的额头。
她脸色苍白,强扯起一丝笑意:“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休息,我实在是晕头转向,门在哪里都很艰难才找到。”
陆懿州倒了一杯热水,冷着脸看着她把药吞下。待安蔚蓝缓了脸色转头看他时,她迎来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十五岁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什么事都要依赖我,将来如果没有我……你要怎么办?”
安蔚蓝一愣,第一次见脾气好的他发这么大的火。她强忍着不适站起来抚平他紧皱的额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为什么会没有你?你就不可以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吗?”
他垂下眸子,很没底气地反问:“可以吗?”
少女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随即向后一仰,又倒回床上。心中的波澜被抚平,陆懿州自己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对着这个小病人发起了脾气。
他坐在床边,屈起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仍有些发烫的额头,小声喃喃地道:“脑袋不清醒,所以说出的话都算不得数。”
接近凌晨,安蔚蓝一醒来就看到少年伏在床边熟睡的脸,心下升腾起一阵暖融融的感觉。
少年睡得很浅,觉察到一些声响便睁开眸子,见她盯着自己,忽然凑近俯下身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感受到是温热的才松了口气。
安蔚蓝眨了眨眼:“我已经好啦,这次多亏了你。”
陆懿州笑了笑,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灯光昏暗,将少年的影子拉长。安蔚蓝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往外走,忽然感到有些不舍。
她喊了一声陆懿州的名字,然后小声说道:“不是随便说说的。”
陆懿州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刚刚说的话不是因为发烧说的糊涂话。”安蔚蓝冲着他扬起嘴角,杏眸水亮,又认真地补充了一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你还记得吗?我们拉过钩的!”
八九岁初识的时候,借着玩家家酒的游戏,安蔚蓝威逼利诱地让陆懿州发过誓,如果以后她成了很出名的模特,陆懿州一定要成为她的独家设计师。
她还特意和陆懿州拉钩发了誓,承诺谁先背弃了两个人的诺言,谁的头上就会长出大犄角。
兴许是回忆起了这段时光,陆懿州黑眸微闪,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嗯,记得,永远不会忘。”
然后安蔚蓝看着他走出门,消失在黑夜里。安蔚蓝回过神,发觉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湿,她却弯了弯嘴角。
安蔚蓝向来神经大条,很少说些肉麻的话,这次她肯把自己藏起来的少女心事说给他听,已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她从很早之前就把“陆懿州”三个字计划到未来里,不论她最后是功成名就还是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她都希望身边可以有他。
于是她更加努力,暗暗期许五彩缤纷的未来。
可人生向来不是永远风调雨顺,安蔚蓝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在她离梦想越来越近的时候,偏偏出了一场意外。
十五岁那年,她被选中成为一家少女服装品牌的模特。临近拍摄那晚,她高兴得几乎睡不着觉。
商务车在第二天下午准时到达她家。安蔚蓝和家人报过平安后上了车,行至半路,天上忽然响起滚滚雷声,紧接着便是一场倾盆大雨。
地面积水,路面湿滑,司机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不料前方拐角处突然横冲直撞地来了一辆大货车。一阵轰鸣巨响后,安蔚蓝的世界天翻地覆,尖叫声在耳畔此起彼伏,她临近昏迷前唯独记得后背传来的尖锐刺痛。
「03」
安蔚蓝庆幸自己从死神手中夺回了一条命,唯一让她黯然神伤的,是背上多了那道狰狞而扭曲的伤疤,一直蜿蜒到脖颈。
她不得不穿高领的衣服将那道看着让人恐怖的疤遮挡得彻彻底底。
妈妈见她精神总是很低落,打定主意要带她换个地方生活。这样一方面能满足工作需要,一方面也能让她接触新环境,淡化那场意外的记忆。
转学手续办下来以后安蔚蓝才知晓妈妈的打算,此时此刻早已没有拒绝的余地。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陆懿州敲响了她家的门。
见到她,一向坚强的陆懿州竟第一次微红了眼眶。他抬起手又放下,站在原地垂着眼问:“一定要走吗?”
安蔚蓝扯起嘴角,凑前几步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我会想你的。”
陆懿州没有说话,抱着她的手臂却紧了紧。安蔚蓝强忍着泪意,声音无比艰涩,轻声道:“陆懿州,能遇见你这么好的人我真的很开心。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
尽管,她的梦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了。
陆懿州“嗯”了一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然后声音沙哑地说道:“不要忘记我。”
这是两个人最后的告别,安蔚蓝第二天早上就启程前往新的城市。
高考结束后,安蔚蓝迈入了大学的门槛。她转学后就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人心险恶”四个字也并非陌生。
可她没想到,她大学生活中第一次碰壁,是在游泳课上。
露背式泳衣会让她的伤疤暴露无遗,她只能又穿一层偏深色的防晒衣盖住。或许是这种穿搭太过奇怪,其他女生在她出现后露出诡异的神情,随即三三两两地开始窃窃私语,不时瞟向她几眼。
其中一个叫辛芯的女生率先嗤笑出来,轻蔑地喊了一句:“真是保守的好女孩呢。”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安蔚蓝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她对辛芯有些印象,两个人同时竞选学生会副主席,辛芯落选,从那时起对方便时不时地给自己使绊子。
安蔚蓝深吸了一口气,往旁边的角落里走去,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和别人产生冲突为好。
可辛芯并不想就此放过她,其他人接连下水的时候,她执意要让安蔚蓝把防晒衣脱下。她尖着嗓子说:“这里又没有太阳,防什么晒!大家都不穿防晒衣,怎么就你搞特殊。”
见安蔚蓝站在原地不动,辛芯居然猛地抓住她的衣服往下拽。防晒衣本就单薄,被轻而易举地拉下来。也是在那一瞬间,她听到周围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后背傳来阵阵凉意,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清晰。
“她背上的伤疤好恐怖啊!怪不得她要穿防晒衣遮住,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也不好意思露出来!”
“这么大的伤疤,不会是小时候和别人打架留下来的吧?辛芯早就说过她表里不一。”
周围的声音愈来愈大,纷杂的言语化作一把把无形的匕首,似乎要将她的心生生剜开。这是她二十年以来,第一次产生一种名为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狼狈地想从地上捡起防晒衣,蹲下的那一刻忽然被一阵覆上来的温暖包围。
安蔚蓝一怔,在她转过头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她几乎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陆懿州冲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冲那些人冷冷地开口道:“随意地议论、揣测别人是非常没有教养的行为。”
“陆懿州同学,你别被她柔柔弱弱的外表骗了。这种人看起来纯白无瑕,谁知道背地里什么样呢。”
辛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刚张开嘴就被陆懿州冰冷的眼神吓住了,组织好的语言一下子卡在嘴边,支支吾吾,最后化成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陆懿州牵起安蔚蓝的手就走。安蔚蓝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阵阵温热,眼睛再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谢谢你,”她轻声说,“谢谢你,陆懿州。”
陆懿州淡笑,熟稔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很久之前我就说过,你永远都不需要感谢我。”
安蔚蓝冲他弯了弯唇,又忽然听到他的下一句话:“还有,你的疤真的很好看,像玫瑰。”
「04」
猝不及防的再遇是安蔚蓝意料之外的事情。两人找了一处咖啡馆叙旧。
陆懿州学了设计,画出的设计稿在高三那年就已经在艺术大赛上斩获不少奖项,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
他把自己画好的服装设计图展示给安蔚蓝看,看得她惊叹连连,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的很厉害。”
见女孩又恢复了熟悉的笑容,陆懿州也眉头舒展,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他看向她,忽然问:“你呢?”
“我?”
“你的梦想,有进展了吗?”
安蔚蓝闻言,眸子暗淡了几分。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语气故作不在意:“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啦,我年纪小时随口说的不切实际的明星梦而已,早就放弃了。”
见陆懿州默不作声,安蔚蓝赶紧语气轻快地说:“我现在学金融其实也很开心的,真的。我以后每天数数钱,查查账,小日子别提多滋润了,你觉得呢?”
陆懿州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抬眸道:“你知道我们学校不久以后要举行一场模特比赛吗?”
安蔚蓝指尖一顿,不解地看着他。
陆懿州抿了一口咖啡,淡声解释道:“前八名可以获得参加决赛的资格,或许你可以试试看。”
安蔚蓝迟疑了几秒,还是掏出手机点进网站里预览服装。她在见到露背裙的那一刻就已经打了退堂鼓。她关掉手机,冲陆懿州笑笑说:“算啦,我早就不想当模特了。”
“安蔚蓝,你骗不了我。”
安蔚蓝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如深潭般的眸子中。那里面蕴含着很多复杂的情绪,竟让她一时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平静又淡然:“想不想当又能怎么样,我做不了模特。”
“安蔚蓝,你说过你会一直为梦想努力,你说过以后要让我当你的独家设计师。这些话我都一直记得,我们……我们拉过钩、发过誓的。”陆懿州的语气低落又失望。安蔚蓝忽然有些不忍,鼻尖发酸。
她的手握紧又松开,垂下眼,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比赛我会考虑的,请你,给我点时间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像是被抽干了身上全部的力气,一言不发地转身離开。
陆懿州看着她的背影,眸子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这次的重逢本不该像这样不欢而散。
他从小性格孤僻,身边没有什么朋友,唯有安蔚蓝愿意接受、包容他的一切。她像是他无趣生活中闪闪发光的小太阳,带给他快乐和温暖。可这唯一的光也在某一天消失了。
他只能不断地寻觅,再追逐,渴望打探到一点儿她的消息,哪怕知道她过得不错也好,可惜一无所获。
高考结束之后,他终于从安蔚蓝的某个朋友口中得知她的高考志愿,迫不及待地和她填报了同一所大学。再见她的那一刻,他像荒芜了许久的岛屿忽然又逢春天,心跳频率早已随之乱了节奏。
嘴边的话踟蹰着不敢问出口,他一直想知道,当初说过的话还作不作数。
他可不可以跳过中间两年的空白,来到计划过的未来,像她曾经期许的那样,一直和她在一起。
分别过后,两个人不在同一个学院,一连几天都不曾再见过面。比赛报名截止日期越来越近,安蔚蓝内心也有些焦灼。
若换作以前的她,面对到手的机会一定会紧紧地抓住,恨不得离自己的模特梦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早已在她与梦想之间建了一道望不到头的城墙,从此她便再也不敢奢想自己有朝一日可能出现在T台上。
安蔚蓝强压下内心的郁结,忽然恍惚地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雪。满天雪花簌簌地落下,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她惊喜万分,迫不及待地穿上外套跑出去看。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学校里到处都是漫步着的情侣。安蔚蓝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雪,倒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她伸出手,看着莹亮的雪片落到手中又融化,微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杯热咖啡,安蔚蓝发现陆懿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顿时有些恼怒:“干吗,没见过雪不行吗?”
“别生气,是我错了。”陆懿州眉头一挑,将热咖啡塞进她的手中让她取暖,又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条白茸茸的围巾,体贴地帮她围了起来。
安蔚蓝把下巴埋进围巾里,扭头看着陆懿州清俊的侧脸,忽然感觉脸上升腾起几分燥热。
眼看着陆懿州马上要抬头,她又赶紧把脑袋转到另一边。
陆懿州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故作没有觉察,问道:“雪越来越大了,学校门口有一处可以滑冰的地方,要不要去看看?”
提到滑冰,安蔚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拉着陆懿州飞快地跑到冰面旁边,看着上面的人摔过来滑过去,叉着腰笑得不亦乐乎。陆懿州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试探地踩在冰面上,又栽了下去,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安蔚蓝狡黠一笑,拉着他的手往前滑了一下。两个人在冰上转啊转,最后双双摔倒在地。
陆懿州护着她的头,低声怪她,语气却不见半分斥责:“都赖你,这下你被我讹上了,得赔偿我了。”
安蔚蓝趴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这时才清楚地发现,陆懿州于她而言,早就不只是简单的朋友。
安蔚蓝仓促地坐起来,红着脸别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想要什么赔偿?”
陆懿州看着她,低声问:“参加比赛,可以吗?”
安蔚蓝垂下眼:“陆懿州,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去参加比赛?”
陆懿州揉了揉她的头发,回答不轻不重地落在她心上:“我不是想让你参加比赛,安蔚蓝,我只想让你开心。”
「05」
安蔚蓝最后还是答应了。
填写完报名表提交以后,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五味杂陈。她豁出去了,就算被淘汰下来也没什么丢人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评委老师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疤,会不会流露出不屑的神情,甚至说些类似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到镜子前。里面的女孩容貌姣好,皮肤白皙,又大又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个头也很高挑,外观条件非常优秀。
可她缓缓地转过身,回过头却清楚地看到自己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狰狞的伤疤。她忽然想起陆懿州说的“像玫瑰”,鬼使神差地观察伤疤的形状,发现竟然真的和玫瑰有几分相似。
她被这个想法逗笑,微微扬起嘴角,心情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打算,为自己的梦想,最后再拼一次。自己只要尽力就好了,无论成功与否都无所谓。
她找了一处练习教室利用所剩不多的时间抓紧练习,凭借着天赋很快掌握了一些动作要领,就连老师也对她流露出赞赏,说她未来前途无量。这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些信心。
可到了比赛前一天,她内心忽然又萌生起退却的想法,迟迟不肯出门。
陆懿州摸了摸她的头发,没问她忽然情绪低落的原因,只是静静地在她身边陪伴,等到她愿意主动开口为止。
“陆懿州,我今天去训练了。”
安蔚蓝忽然把头从膝盖间抬起来,满脸泪水地看着他说:“你知道吗?我刚换上衣服,其他几个参赛的女孩就指着我的后背笑出了声。还有一个女孩直接来问我,是如何做到这么自信,后背有这么大一个伤疤还敢报名参加模特比赛的。”
她捂住双眼,肩膀颤动不止:“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参加这个比赛?”
陆懿州看着她,心里的某处像被人揪起一块。他轻轻地抱了抱她,语气和缓又温柔,像一只手,抚平了她心中的涟漪:“蔚蓝,从来没有人规定有伤疤的人不能当模特。热爱永远没有定义,你捂住耳朵让她们尽管去说,你只要想做、敢做、愿意做,这就够了。”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柔地揩去安蔚蓝眼下的泪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你不要怕。”
安蔚蓝怔怔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深邃又温柔,让她忽然想起某个春夜里听过的一首小提琴曲,深沉又醇厚,同样也能抚平她波澜起伏的心绪。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伸出手和他拉钩:“那我们说好了,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可以嫌棄我,埋怨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因为,这已经是她毕生全部的勇气了。
安蔚蓝如愿站在T台上,当节奏轻快有力的音乐响起时,她甚至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她扬起明媚的笑容,在无数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挺直了脊背。有人发现她后背上的伤疤,小声议论起来。更让人吃惊的是,少女的伤疤上竟画着一朵殷红似火的玫瑰,与她深红色的裙子般配极了。
少女妆容精致,神色自信,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明媚所吸引。
最后,评委老师夸赞道:“玫瑰的创意非常好,新颖又不显得做作。所以安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后背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疤,这种情况下做模特本就是很少见的,你为什么会选择使用这个创意,又为什么想来当模特呢?”
安蔚蓝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从小就梦想成为一个模特,十五岁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在我身上留下了这道伤疤,于是我陷入迷茫中,选择放弃。后来一个朋友告诉我,既然热爱,那就去做,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所以我想再试一次,不畏惧世人的眼光开开心心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玫瑰即是火焰,我便是为此而燃烧。”
或许是命运眷顾,抑或是付出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她没有被淘汰,还获得了评委老师的高度赞扬。
她的表演和这段对话被人传到了网络上,她很快就走红起来,不仅收获了大批量的粉丝,还有很多女孩被她的话语激励,鼓起勇气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更有人将她称为“玫瑰少女”。伤疤是坎坷经历的见证,最后终于化作盛开的玫瑰迎来了春天,燃烧似火。
「06」
后来在一场时装秀上,上热搜的除了安蔚蓝出众的表现,还有她身上酒红色的纱裙。
比赛结束后,T台下人声鼎沸,女孩们都羡慕地看着她身上的裙子,试图问出它的来历。
不少网友已经上网查过,无不失望而归,最后只能得出裙子是安蔚蓝私人定制的,全世界仅此一条。
后来主持人邀请她接受访谈,问答结束后主持人也没忍住提了一嘴,安蔚蓝看着镜头忽然弯唇笑了。
“大家都很好奇我这条裙子呀,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替我设计的,之前激励我参加比赛的人也是他。既然说到这里,我才发现我一直都欠他一句‘谢谢。”
安蔚蓝的视线扫过台下众人,最后落在最中间那个人的身上。陆懿州看着她轻笑,眼里的温柔却几乎要溢出来。
大家都发现了不寻常的讯号,纷纷激动得嗷嗷叫。安蔚蓝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使两个人可以对视。
她拿着话筒,轻声说:“当然,除了‘谢谢两个字,我还有一些别的话想说。”
安蔚蓝把话筒关闭,看着他盈盈一笑,慢慢地朝他递出了手:“陆懿州,我现在也算很出名的模特啦。所以……你愿意做我的独家设计师吗?”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强装成风平浪静的样子,其实心跳的频率早已乱了。
从小到大,她自诩独立,在对待爱情这件事上几乎没有什么期待。可仔细想来,她喜欢陆懿州这件事在过往种种中早已有了蛛丝马迹。
如果她是盛开的玫瑰,那她希望,陆懿州可以是她如期而至的春天。
陆懿州刚想开口,她忽然抢先一步说道:“不答应也不行!我们小时候拉过钩发过誓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陆懿州轻笑,一瞬间春暖花开,寒冰融化,他的声音是温暖花朵的魔咒:“十分荣幸,我的玫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