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可摘月

婆娑果

三句话：因为脸生得好看，他的笑仿佛自带能将人吸进去的光晕，青梅竹马相看生厌的关系好像逐渐走进了某个微妙的误区。

作者有话说：我一直觉得青梅竹马的存在就等于是国家给分配对象，长大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小时候手拉手过马路的时候没来电，那长大应该就还是个死党。太过熟悉的人好像很难彻底走进对方的人生，所以才说青梅竹马不如天降……这件事在我这儿是不存在的，青梅竹马才是永远的神！（仅限个人爱好，嘿嘿嘿嘿）

【一】

李桐有些头疼。

回想青春年少热血方刚那会儿，她也曾一言不合就和某些看不顺眼的人吵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撸起袖子直接挠花对方的脸。可那会儿到底胆子小，老师一来，瞬间乖成了猫。别说继续吵架了，为证明彼此相亲相爱，他们简直恨不能原地给对方舔毛。

如今，她当了老师。

现在的孩子到底吃得好，营养过剩养得个个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她在那儿气场十足，坐得跟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似的，孙又菡和佟承彦却没有任何想要握手言和的意思。他们没有继续吵，只是冷冷地看着彼此，仿佛这是一场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比赛。

李桐撑着脸颊，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这事儿吧，原该是孙又菡占理。临近期末，孙又菡为完成“作物栽培与耕作学”考试，圈了一块地，养了新品种胡萝卜。眼见经过多次失败，终于胜利在望时，佟承彦的“期末作业”却趁夜跑出来吃了孙又菡的“期末作业”。

佟承彦是学动物医学的，他的“期末作业”是两只巨型金吉拉兔。

孙又菡在案发现场逮住这两只“肇事凶手”时，的确是有晚上加餐吃麻辣兔头的冲动。可她磨刀霍霍欲宰兔时，自己却先认了怂。因为实在下不去手，又不能让它们随便乱跑，她只能找个笼子把它们关进去，然后好吃好喝伺候着。那段时间，这二位吃的是试验地里新品种嘎嘎甜的胡萝卜，喝的是实验室里的无菌水，就连当作主粮的干草，那也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孙又菡找了两天，也没找到兔子的主人。她被逼无奈，只能在学校的表白墙上张贴寻人启事：“谁家的巨型金吉拉兔啃了我的期末作业？再不出来认领，我晚上就加餐了。”

后面，她还附上了“凶手”的照片以及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

没过多久，表白墙下就有了回复：“刀下留兔，这两只兔子好像是我们系一个学长的！”

兜兜转转，孙又菡终于找到了这两只兔子的主人——佟承彦。她原本已经降下去的火气在看到佟少爷那张精致但欠揍的脸后，瞬间又燃了起来，新仇不可怕，罗织起来的旧恨才让人肝疼得厉害。

孙又菡想起自己大一那会儿被佟承彦刷干净的烧杯，那里有她像儿子一样精心照顾培养的菌。还有大二时自己辛勤耕种的玉米，被他的牛跑出来啃了个干干净净。好不容易熬到了大三，她见他们专业出去实习大半个学期，这才心惊胆战掐着黄道吉日才开始扩土播种，可到底没能逃过他的迫害。她这漫漫三年大学路走得如此坎坷，都得感谢佟大恶人。

如果她放弃考研离开校园，佟承彦势必要负主要责任！

“你是故意的吧？”孙又菡咬牙切齒，“千万别说你不是故意的，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佟承彦：“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你解释吧，我听着。”

“我不在，学弟帮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笼子门开了……”

“你别和我解释！”

佟承彦：“你让我解释的……”

“我让你去和我的专业课老师解释！”孙又菡掩面想哭，可委屈了半晌，这眼泪也没能掉下来，“你知道这几天为了和他老人家解释我这上下嘴唇磕碰了多少次吗？我舌头都要磨薄了，还生了好几块口腔溃疡。然后……然后我还得帮你养兔子！”

虽然没有眼泪，但干喊也算哭的一种。佟承彦本就理亏，再加上一听人哭就手软脚软的毛病。他瞬间屈服，语气变软不说，脊背都不像刚刚那般军训似的笔直了：“我去解释，我帮你重新种萝卜……”

孙又菡激动又认真地打断了他：“是胡萝卜！”

“好的，是胡萝卜！”佟承彦哄孩子似的劝道，“不管是胡萝卜还是绿萝卜，我都会对它们负责的。和老师解释的事情交给我，如果需要补考，我也会尽力帮你解决的。所以，可以先不哭了吗？”

孙又菡瞬间止住了哭，顺便掏出纸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佟承彦微微一笑，一脸讨好：“所以，你能先把招财、进宝还给我吗？”

孙又菡想着自己也不敢真吃麻辣兔头，每天空出时间照顾两只能吃能拉、比猫还大的兔大爷委实浪费功夫。看在佟承彦态度还算不错的情面上，她愿意交回“兔质”。谁料她刚刚带着佟承彦找到“招财、进宝”，便见两位兔爷依偎着趴在一起，奄奄一息，仿佛已经不久于人世。

孙又菡倒吸一口凉气：“我对天发誓，我早上来喂它们的时候，其中一只还激动地来咬我的手呢。”

她说完，特意指了指那只看起来稍微胖一些的。

“你听说过那句话吗？兔子急了会咬人。”佟承彦目光幽幽地看向孙又菡，“招财急了。”

孙又菡的嘴角抽了抽：“你该不会觉得我蓄意谋杀它们吧？”

佟承彦拽出“招财、进宝”吃剩下半根的胡萝卜：“我觉得不是蓄意谋杀……你这胡萝卜，可能有毒？”

——大哥，你还是怀疑我蓄意谋杀吧。

【二】

辛苦养大以后准备为胡萝卜发展事业做贡献的胡萝卜被怀疑有毒，这绝对是莫大的羞辱。孙又菡默默攥拳，有些起了杀心。她歪着脖子，微微一笑：“佟承彦，如果我没记错，你小学的时候是因为误把魔芋认成毛毛虫，被吓得拉着我哭了好久吧？”

佟承彦的脸瞬间僵硬，但他还是硬生生扯出一副微笑的模样：“一个上了初中还坚信世上有美少女战士的人怎么突然和我提起了小时候的事？”

于是，他们就这样吵了起来。

李桐路过时正好听到孙又菡在掐腰冷笑：“是你先放牛出来糟蹋了我的苞米地。”

佟承彦幽幽地反击：“是你先四处散播谣言说我怕花生米……而且，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

“是你先和我们导员说我用头脑简单换来了四肢发达，然后她就信了你的鬼话在运动会上逼着我跑了一千五百米！”

“第一，我以为她很聪明，没想到她真的会相信我一个外系人说的话。第二，是你先抢走了食堂最后一份玉米排骨还把骨头特意打包送到了我的寝室。”

虽然这两人没明着说，但李桐明显感觉到他们有侮辱她智商不够高的意思。于是，她推开门走进去，干咳一声，试图威慑这二位赶紧结束战斗，结果没人给她这个面子。

孙又菡咬牙切齿：“是你先和我妈打小报告说我交了男朋友，我妈为这件事调查了我身边所有的男同学。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男朋友！”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而且，是你先到处造谣说我有女朋友的。”

“是你先翻出我小时候看的小说，还特意找出上面的批注嘲笑我……等等……”孙又菡蹙眉，感觉事情不对，“我什么时候造谣你有女朋友了？”

佟承彦冷着脸，没好气地说：“你说我和宋依依在交往，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你们难道不是真的在交往吗？”孙又菡眨了眨眼，“宋依依亲口和我说过，你是她的男朋友。”

当时，宋依依的表情特别郑重，还特意强调“虽然知道孙又菡与佟承彦只是一起长大，但互看不顺眼的关系”，还是希望孙又菡与佟承彦保持距离。

孙又菡只觉心口憋了好足的一团火，加上烧杯里辛辛苦苦培养的菌被刷了个干净，她在寝室哭了足足一天一夜。听说，整个宿舍楼都听得到她的哀鸣，她就此成为系里的传奇，成为学弟学妹们凄惨的反面案例。

孙又菡回头看着他，心口那团火莫名化成了委屈。

佟承彦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缓缓地说：“我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

“放心，等你坟头草两米高时姑奶奶也还活着呢！”本来走路都在“打摆子”的孙又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吼了那中气十足的一嗓子。

当时，她吵架的样子有多威风。后来，她病情加重的样子就有多挫。

夜里学校的卫生所关了门，室友不知道怎么办，病急乱投医只能联系佟承彦。他连夜敲开女寝室的门，准备送她去医院。结果刚刚上了出租车，她就一脚把他踹出去并将车门关了个严丝合缝。

别人的东西，她再喜欢也不会抢。

再喜欢……不对，谁会喜欢佟承彦这个浑蛋！

由于在吵架过程中掺杂了部分回忆，孙又菡像是被加了魔法增益般，越发所向披靡。眼见佟承彦即将溃不成军，她就要获得胜利时，她突然脊背一凉，感觉有人用凉飕飕的眼神在看着自己。她回头，看到了李桐。

李桐干咳一声：“你们和我去一趟办公室。”

她转身就走，潇洒的步子还沒迈开，她又转身指着佟承彦的鼻子说：“你也得来，如果觉得我不配管你，那我可以通知你的导员。”

【三】

虽然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但李桐确实很后悔出手管这闲事。

这件事，看似混乱，其实也很好懂——佟承彦的“期末作业”吃了孙又菡的“期末作业”。她又因饲养不当，害得他的“期末作业”奄奄一息。他咬定是她的“期末作业”有毒，她不堪此辱，讲起了他的黑历史。

于是，纷争开始了。

没有比青梅竹马这种关系更适合吵架的，儿时往事桩桩件件皆是暴击，这样互相伤害落在外人眼里，堪称“吃瓜”界的福利。无奈李桐为人师表，不能快乐“吃瓜”不说还得想方设法劝架。她先看向佟承彦：“现在是吵架的时间吗？趁着你的期末作业还有被拯救的余地，去救救它们吧。”

“它们叫招财和进宝。”

李桐：“好的，招财、进宝在等你，快回去吧。”

孙又菡翻了个白眼，冷哼着转过身去。李桐沉沉地叹了口气，除了“萝卜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并寻求解决办法”，也想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孙又菡低下头，委屈巴巴地说：“是胡萝卜！”

李桐：“好的，胡萝卜。”

离开办公室后，孙又菡再没和佟承彦说过话。直到他将“招财、进宝”带走，她也始终黑着一张脸……她不管，她占理，她就是要生气！

入了夜，寝室里的女孩儿洗漱完毕，坐在各自的床上，开始闲聊。因为有人将话题引到期末考试，不免让人想到孙又菡那被兔子啃没了的胡萝卜。隔壁床的女生歪着脖子看向正在疯狂敲击手机屏幕的孙又菡，小心翼翼地问：“菡菡，耕作学老师怎么说？”

“我没事，我只是正在和佟承彦吵架！”

隔壁床的女生眨了眨眼：“我好像没问你正在做什么……”

孙又菡本来已经消气，洗澡的时候甚至对此事进行了细致的反思。

成年人吵架，祸不及他人。“招财、进宝”很是无辜，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可看它们奄奄一息，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为让治疗顺利，她特意将这些天喂养的食谱发了过去。

佟承彦瞬间回复：“兔子是不能以胡萝卜一类蔬菜当主食的。”

孙又菡感觉他在耍自己。

“小白兔，白又白，爱吃萝卜和青菜”，这儿歌她从小念到大，结果佟承彦告诉她兔子不能这么喂。那应该怎么喂？火锅烧烤炸鸡块吗？

孙又菡想要有理有据地骂回去，于是求助了百度。结果百度明晃晃地写着“切记，食物不能水分过多，否则会威胁到兔子的生命安全”的警告让她瞬间蔫了下去。

孙又菡不占理了，犹豫半晌，选择委婉地道歉：“毕竟我没养过兔子。”

佟承彦：“以后养宠物记得先百度。”

孙又菡：“是你家那对卧龙凤雏先啃了我的胡萝卜！”

于是，他们又吵了起来。

孙又菡与佟承彦从小吵到大，从在幼儿园认识那会儿，关系就没怎么融洽过。第一次见面，她以为他是女孩子，硬要拉着他一起进女厕所。如果不是老师及时制止，那可能成为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像是蓄意报复，不喜欢吃花椰菜的孙又菡正悄悄地将它们从自己的盒饭里挑出去时，佟承彦起身举手就告了老师。她咬花椰菜的样子像是想要嚼碎他的骨头，她死死地盯着他，看到这货不肯喝牛奶时激动地起身：“老师，佟承彦挑食！”

“承彦小朋友可以不喝牛奶的哦。”老师笑着解释，“他有乳糖不耐受哦。”

年纪尚小的孙又菡不懂什么叫乳糖不耐受，但见佟承彦挑食不喝牛奶也不会挨骂，而且一脸得意扬扬的表情后，她坚定地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回家以后，她很认真地咨询了父母：“我该如何努力才能做到乳糖不耐受呢？”

妈妈：“……”

爸爸：“这是你新找的不想去幼儿园的理由吗？”

孙又菡与佟承彦吵架虽未输过，但他总是可以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局。比如此时此刻，他们正因为那两只巨型金吉拉兔该叫什么吵得不可开交，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你觉得，我家招财、进宝的战斗力真的能薅秃你的萝卜地？”

是胡萝卜！

她当时可是“兔赃俱获”，证据确凿，难道还能白白污了一对兔子的清白不成？常人吵架，逞口舌之利。她是有经验的人，比较推崇有理有据。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抓着佟承彦去调监控，并掐腰冷笑，等待他被证据打得说不出话时好羞辱对方。可监控出现的画面却与她想当然的“真相”大相径庭——两个男人路过她的胡萝卜地后，停下脚步，他们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一人拎出一个塑料袋，抖了抖，她的“期末作业”就这样被拔走了。

孙又菡：“……”

佟承彦没说话，突然有了情商的他，没有火上浇油刺激此时此刻脸比碳还黑的孙又菡。

许久的沉默后，监控画面里才终于出现了“招财”和“进宝”的身影。它们两个一前一后，蹦蹦跳跳，因为被佟承彦养得过于肥硕，步伐间竟跳出了一种老大爷公园打太极的从容。

兩只兔子跑出来，没偷到新鲜的胡萝卜，只是啃了点儿残渣。

孙又菡捂着脸：“对不起，委屈它们了。”

“不委屈。”佟承彦试图安慰，“如果真的吃了那么多，那可能真的救不回来了。”

孙又菡想打死他。

【四】

那两位偷胡萝卜的大叔是住在附近的居民，经常会在学校附近夜跑锻炼。因为听说“农学院种出来的菜比外面健康，还好吃”，就没忍住顺手牵羊拔走了孙又菡的“期末作业”。

虽然“招财、进宝”不是真凶，但佟承彦还是遵照约定来给孙又菡帮忙。虽然他是学动物医学的，在家时他连给花浇水都掌握不好计量，而且看起来也不情不愿，但他现在刨起土来轻车熟路，仿佛为种地而生。

明明他们一直吵来吵去，但她遇到麻烦时，第一个来帮她的也是他。

大一刚入学那会儿，孙又菡试图通过找兼职来实现经济自由。骗子总是在别人最穷苦的时候跑来花言巧语、火上浇油，彼时单纯善良坚信世间全是真善美的她被骗走了一个学期的生活费，顺便还欠下外债。眼见她连馒头都啃不起却不敢向家里求救时，还是佟承彦发现了她的凄惨。

“你每天除了泡面就是馒头，如果这样都看不出你缺钱，那我的智商岂不是和你一样低？”在被孙又菡质问是如何发现她被骗后，佟承彦诚恳地回答道。刚刚还备受感动的她在听到这番解释后，只觉一片丹心喂了狗，一时之间，感动也不是，跳起来揍他一顿也不是。

佟承彦长了一张让人见了不会讨厌的脸，同时，他还有一张不太会说人话的嘴。此二者相结合，让孙又菡每天都徘徊在“好想打死他”与“舍不得打这张脸”之间。她搂着他请她吃的麻辣烫，默默吸溜面条子。

吃人家的嘴短，孙小姐难得没有拍案而起并骂回去。

后来，佟承彦陪着孙又菡一起找了一份靠谱的兼职。为填补被骗的空缺，她干着一个人的工作却拿着两个人的工资。他那份几乎都进了她的腰包，虽然一起端盘子时，那些沉的、烫的、油腻的，都是他主动在承担。虽然他把她的烧杯当成没喝干净的茶叶刷了个干净，然后又一再声明他对她的关心类似于“关爱智障”，但乱七八糟的感人细节那么多，她到底还是被感动了。债务空缺被填补上后，她又省吃俭用一个月，给他买了个篮球。佟家少爷除了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最喜欢的就是篮球这项运动。

当时商家将这颗篮球的身世吹嘘得天花乱坠，什么科比同款、知名品牌。对球一无所知的孙又菡只当这是买衣服，被忽悠得直接付了款。她满心欢喜地给这颗球送给佟承彦，结果对方在听她解说半晌后，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又被骗了。”

孙又菡：这个“又”字，甚是扎心。

“但还是谢谢你，我很喜欢。”佟承彦笑了笑，因为脸生得好看，他的笑仿佛自带能将人吸进去的光晕。孙又菡的脸色微红，青梅竹马相看生厌的关系好像自那日起便逐渐走进了某个微妙的误区。

可惜，她没想到自己这个“近水楼台”却被别人捷足先登。她没能摘到她心中的月亮，于是，她选择将这个月亮遗忘。或是与彼此回到最开始、最合适的位置——相看两生厌，只有说再见。

宋依依来寝室敲门找她时，是她与佟承彦没有吵架的第一百零三天。

“你好，我是佟承彦的女朋友。”宋依依微微一笑，字正腔圆地向孙又菡做自我介绍，“我知道你与佟承彦并不是互相喜欢的关系，但青梅竹马实在比前女友还值得担心。你就当我心眼小、喜欢妒忌，能麻烦你以后少和他见面吗？”

孙又菡摸了摸锁骨，感觉胸腔憋着一口气。就好像有人在心口的位置挖了一个小口，然后用鼓风机不断往里吹风。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很久，但她总觉自己木头似的已在那里戳了近一个世纪。对宋依依身份的嫉妒也好，对这般傲慢的态度不屑也罢，她可以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喜欢宋依依。因为讨厌，所以见不得对方得意。她站直身子，笑着反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离别人的男朋友远一些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哦，对不起，我这人从小思想品德课就没及过格。”孙又菡面带微笑将人送人，转身狠狠地关上了门。

那时临近寒假，无论是按照家里人的嘱托还是同城同路的关系，孙又菡都该和佟承彦一起买票回去。可她先走一步，上车后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她不止不想回，甚至还关了机。爸爸来车站接她，四处都不见他的身影。怕孩子是在半路丢了，忙不迭再三追问。她系上安全带，没好气地说：“他忙着陪他的女朋友呢。”

因为爷爷奶奶住在孙又菡家，所以每逢年节家里的亲戚都会过来相聚。今年表哥因为工作的原因早早过来借住，他是个喜欢到处折腾的，她是个想要到处折腾来转移注意力的，二人一拍即合，每日早出晚归招猫逗狗，做了不少小学生都对之表示不屑的事。

佟承彦跑来找孙又菡时，正巧看到她和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在商店的橱窗前挑选东西。她拿起一个很有年味的挂件，纠结半晌，然后戳了戳身边的男人，像是在询问意见。也不知道男人具体说了什么，惹得她笑出声来。他们一并笑得前仰后合，他只觉牙根发酸。

他回了家，妈妈看到他手中的袋子，忍不住问：“你不是去给菡菡送东西了吗？怎么又拎回来了？”

孙又菡一直抢不到的新春限定盲盒，此刻正躺在佟承彦的袋子里。他瞟了一眼，转而懒懒地瘫在沙发上：“她忙着陪她的男朋友呢。”

后来，两家家长通话拜年并互换了信息。孙家调查了孙又菡周遭所有雄性，试图揪出拐走女儿的男人。佟家在轮番审问，试图搞清楚自家养大的猪拱了谁家的白菜。

那一年的年，他们过得都不是很开心。

【五】

孙又菡歪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佟承彦，想骂人，却找不到理由。

说好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怎么偏偏挤在了一趟车上？

她不怎么高兴，便觉这座位长了刺，忍不住挪来挪去。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倒像是她身上生了虱子。她别扭了足足十分钟，身边的佟承彦才试探性地开口：“你耕作学没挂科吧？”

“没有。”虽然她的胡萝卜只来得及冒个芽，但老師看她的经历实在心酸可怜，就放了她一马。

佟承彦又问：“我最近又招惹你了？”

“没有！”虽然他佟某人存在即招惹，但他又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缺德动作。孙又菡自认是个讲道理的，所以哪怕心底有气，只要佟承彦不越雷池，她就绝不爆炸。

佟承彦蹙眉：“所以你……生理期？”

孙又菡瞪了他一眼。

“是你先闹别扭的。”

“我又没和你闹别扭！”这话，多少有点心虚。孙又菡翻了翻眼皮，一副很占理的样子，“就算我是和你闹别扭又怎样？是你先看不住招财和进宝的！”

于是，纷争又开始了。

他们每每吵架，都喜欢追溯过往。小账本往前一天一天地翻，记得比高考必背古诗词还要牢固。高铁前行至站点停靠时，他们翻到了“佟承彦的牛啃了孙又菡的苞米地，孙又菡拿起刀叉便吵着要吃牛排”的往事。等乘务员推着零食、矿泉水经过时，他们又吵到了“男女朋友”这件事。即便因为怕影响乘客而一直在控制音量，但他们还是免不了口干舌燥。佟承彦和乘务员买了两瓶矿泉水，转而将拧好的那瓶递给孙又菡：“你今天必须说清楚，我到底哪儿来的女朋友？”

“那你先说清楚，我哪儿来的男朋友？”

佟承彦一声冷笑，拿出手机，翻出当时拍到的照片，亮出了证据。

孙又菡盯着那照片仔细看了半晌，多少有些怀疑人生。

“那个，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他其实是我表哥。”

佟承彦：“对不起，没想过。”

理亏但很高兴的佟承彦挺直腰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宋依依怎么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孙又菡对于这种死鸭子嘴硬的行为表示嗤之以鼻，找到当时因为好奇而将事情经过通通录下来的室友要来视频，然后拿给佟承彦看。

佟承彦认真看了，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她在说谎。”

孙又菡冷笑：“她吃饱了撑的？”

【六】

“没错，我的确是在说谎。”电话中，宋依依回答得十分坦然，“佟承彦拒绝了我的表白，我总得报复回去。不过你也够可爱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然才发现吗？”

将宋依依这段话中的“可爱”替换成“傻”，毫无违和感。

孙又菡气得攥紧了手机，恨不得顺着信号爬过去教教宋依依什么叫懂礼貌、讲诚信。

“是佟承彦拒绝的你又不是我拒绝的，你要报复找他去啊，找我做什么？”孙又菡卖队友卖得很迅速，完全没有考虑佟承彦这个当事人的心情。

电话那头的宋依依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用一种让孙又菡特别不舒服的语气，笑着问：“你该不会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和你说那些话吧？”

孙又菡在心底腹诽：“是，我不知道，所以麻烦你给我解释解释！”

可惜，她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宋依依就挂断了电话。

眼见孙又菡气得要砸手机，佟承彦忙上前把人劝住。她捋平心口，试图平心静气，默默地将手机还给了佟承彦。她没再说话，她在思考。为证明自己的智商，她必须在无人提示的情况下搞清楚宋依依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宋依依为什么特意跑来和自己说她是佟承彦的男朋友？从事件的结果来说，比较像是挑拨离间。为了报复他特意来挑拨自己与他的关系？抑或是说……他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

想到这里，孙又菡的脸红了一点。

人生三大错觉之首就是“他可能喜欢我”，这玩意儿，伤害不大，侮辱性强。一旦误会，那非老死不相往来不能解决。孙又菡不太想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一直拖下去。她偷瞄他，试图找寻法子确定对方的真实心意。

三分钟后，孙又菡倚在靠背上，装出一副八卦闲聊的模样：“既然宋依依不是你女朋友，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有。”佟承彦低头，拧好瓶盖，轻声道。

孙又菡继续问：“她漂亮吗？”

佟承彦盯着孙又菡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一般。”

孙又菡的心凉了半截。

“那……她聪明吗？”

佟承彦快速摇头。

孙又菡的心彻底凉了，既不聪明也不漂亮，那肯定不是她了！

她的身子缩了下去，侧身撑着下巴，感觉有些抑郁：“那我认识她吗？”

“认识。”佟承彦认真地想了想，“但可能不那么熟。”

这样的人太多了，孙又菡也没心情挨个去猜。

他呀，到底不是她这近水楼台能摘到的月。

三分钟后，装模作样的佟承彦再也装不了了。他戳了戳孙又菡的肩膀：“我说，你就不想问问她是谁吗？”

“谁啊？”

“孙又菡。”

“嗯，叫我干啥？”

佟承彦咬牙：“我说，我喜欢的女孩儿叫孙又菡。”

“哦。”孙又菡托着下巴，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也叫孙又菡，挺巧的，我也叫这个名字……”

她说完，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孙又菡的瞳孔逐渐放大，像是入了夜的猫，像是要逮猎物的蛇。

她倒吸一口凉气，干巴巴地问：“那个……我不漂亮吗？”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孙又菡真的很想问问这个“上”是谁？这个“下”是谁？

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我不聪明吗？”

佟承彦认真想了半天，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在保证说实话的同时足够委婉了。但孙又菡显然不怎么开心，脸色甚至还很难看。她眯着一双眼，冷冷地问：“那我和我不太熟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对自己的认知……”他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够明确。”

孙又菡悄无声息地攥起了拳，被喜欢的人表白了不但不高兴反倒觉得肝很疼，這样微妙的体验感想来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她没好气地说：“我既不漂亮又不温柔，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我刚刚说的又不是我眼中的你，在我眼中，你就是最聪明、最好看的。”狗嘴里难得吐出了象牙，孙又菡瞬间就被感动到了。她松开攥起的拳头，嘴角上挑，悄然露出她的小虎牙。

孙又菡的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圈，嘟囔：“其实在别人眼中，我也是既聪明又漂亮的。”

【尾声】

孙又菡又在自己的胡萝卜地里看到了“招财”和“进宝”。

她拎着兔子去找佟承彦兴师问罪，这次他很淡定，一本正经地说：“它们可能觉得那是自己家的地，所以才敢进去如履平地。”

孙又菡：“如果你再这样说，我可能会后悔做你女朋友的。”

编辑/颜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