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鲍里斯·约翰逊和我们的倒掉

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

几乎所有的政治生涯都会以某种失败告终，但鲍里斯·约翰逊是第一位因个人丑闻而被推翻的英国首相。这应该让我们担心。

20世纪英国领导人的三次最引人注目的垮台，都由政治因素造成。张伯伦倒台是因为绥靖政策的失败。苏伊士战争的惨败，迫使伊登在1957年辞职。撒切尔夫人1990年倒台，是因为民众对人头税的抵制使保守党议员相信，在她担任领导人的情况下保守党无法再次获胜。

诚然，麦克米兰在1963年因Profumo性丑闻而下台，但这涉及支持战争的国务卿和可能危及国家安全的情况。经济失败后的选举失利，导致了1970年代希思和卡拉汉的倒台。布莱尔因伊拉克危机以及布朗急于接替他而被迫辞职。卡梅伦被英国脱欧拖下了水，而梅的失败则是因为她未能实现脱欧。

没有类似的事件，可以解释约翰逊的倒掉。

劳埃德·乔治，比约翰逊伟大得多的领袖，是唯一在倒台的问题上堪与约翰逊相比者。尽管出售上议院席位、草率的行政方式，以及不诚实削弱了劳埃德·乔治，但他垮台的直接原因（正好在约翰逊整整一个世纪前）是他对恰纳克危机的处理不当，这场危机将英国和土耳其带到了战争边缘。

更熟悉的比较是美国总统尼克松。约翰逊的每一项罪名，都会被冠以让尼克松下台的水门事件的“门”之名。尼克松、劳埃德·乔治、约翰逊三人，都有蔑视法律以及违反公职人员规范的行为。

我们很难描述他们的性格缺陷：约翰逊几乎坐实了“没有原则”“不道德”“连环骗子”。但这些词也可以用来描述成功的政治领导人。为了解释他的倒掉，我们需要考虑两个我们时代的特定因素。

首先是我们不再区分个人品质和政治品质。如今，个人其实就是政治：个人的失败是事实上的政治失败。私人与公共、主观感受与客观现实、道德和宗教问题，与政府必须解决的问题之间的区别，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政治已经进入了以前的精神病学领域。一旦富足破坏了旧政治的阶级基础，必然就会发生这种事情。由种族、性别、性偏好等引起的个人身份问题，现在主导着分配政治所腾出的空间。纠正歧视，而不是解决不平等，成为政治的任务。

约翰逊既是身份政治的产物，也是身份政治的受害者。以前的英国领导人，不会将他们的道德资本浪费在微不足道的轻罪和企图掩盖事实上，因为他们知道必须留着用在重大事件上。但现在重大事件是关于自己的，所以当人格被视为有缺陷，就没有其他故事可讲了。

约翰逊的人格政治也是媒体的创造。过去，报纸大体上只报道新闻，现在，则专注于人格。这种变化导致了一种腐败的关系：人格利用媒体来宣传自己，而媒体则曝光人格的弱点作为卖点。

性和财务流言一向很有市场。但即使在旧的“花边小报”中，也有一个公认的优先考虑的公共事件领域。现在，流言就是公共事件。

这一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了公众对政治领导人应具备的素质的看法。前几代的政治领导人都不是完人，但是每个关心政治的人都认识到，保护公共领域很重要。即使公众知道了领导者的道德缺陷，也会原谅，只要领导人交出政治答卷。

大多数导致约翰逊辞职的罪行，过去都不会被报道。但今天，个人责任原则意味着让民选领导人“裸奔”乃应有之义。每一次小过失，每一次偏离正确表达，都会成为破坏公信力的“耻辱”。约翰逊倒台的原因，不仅是他被认为缺乏道德，也是他被认为缺乏政治羅盘。对于约翰逊来说，个人只是暴露了政治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