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白[组诗]

2022-08-15 00:47
诗潮 2022年12期
关键词:灶膛小妹苦瓜

■ 易 飞

声 调

我喜欢在黄昏的时候

看父亲从茅屋后的小树林里

露出疲惫的身影

可他每次看见我

都会呵斥

某天午后父亲突然

温和地叫我小名

问我在武汉上学吃得饱不

我没想到父亲会用

那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田野上暮色四合

那时候我一直讨厌

父亲大声说话

像天空滚过炸雷

三十多年后我才明白

声调的改变

意味着所有坚硬的

东西变质之前

会首先变软

柴 灰

不知道天什么时候暗的

我们无助地等在外面

像每次受伤后等待母亲

扒开灶膛里的柴灰止血

只是这一次等待的是

母亲的骨灰

柴堆仍然在屋后

灶膛里的火熄了

我们的伤

也变成了内伤

兄 弟

我们走了很久以后

地上留下了灰烬

不欢而散是因为

三十年来我们

陌生的地方越来越陌生

熟悉的部分像落日

只露出几个

残破的门楼

我们再也不能使用

自己的前身。滚烫的水

在旧瓶里慢慢冷却

我们与太多的人说话

在各个频道寻找

我们学会了各种语调

再也找不到彼此的称呼

我们走了很久以后

身前身后都升起了狼烟

我们用今生挥霍

用来生许诺

像头顶的星空

看起来挨着

其实隔着

深渊

妈没事

有好几年

小妹给我打电话

“哥,你在哪里?”

我吓得不敢接

后来叮嘱小妹——

第一句先说“妈没事”

现在小妹偶尔打电话

“妈没事”

我自言自语——

“妈没事了!”

甘 蔗

苦瓜结在苦瓜藤上

甜瓜结在甜瓜藤上

它们各有各的味道

但不是非苦即甜

比方吃一根甘蔗

从底部开始

起初是甜的

可吃着吃着

往往在中间某个阶段

悄悄变了味道

甜味越来越少

吃到末端

甘蔗越来越细

味道越来越淡

捏着的部分所剩无几

留下的最后几片蔗叶

在不知不觉中

已失去况味——

故乡已成某种转基因作物

无法命名

难以下咽

江汉平原

没有一座高山。所以

也没有一座雄殿

也没有一位高僧

云的道袍落在湖里

鱼游在云梦之泽

天空高远,河水奔流

一丛树一个村庄

炊烟连着炊烟。相似的人

过着相似的日子

早起的人碰到晚睡的人

一样打着呵欠

疲惫的日子像滚动的河水

他们树蔸一样出生

蒿草一样埋葬

长江汉江是流动的墓碑

打鱼人的箴言遗留在墓志铭

亲人千古,传家流芳

这是他们最后的寺庙

最后的宽宥与归宿——

河流是仅存的气力

稻穗是低首的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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