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能否促进企业创新行为？*

• 杜诗琰 顾露露 徐子芥

(1,2,3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金融学院 武汉 430072)

1.引言

创新作为我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和支撑，不仅能帮助企业拥有核心竞争力，还能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党的十九大报告标志着创新驱动作为一项基本国策，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显著的战略支撑作用。自主创新是实现我国创新驱动的关键，因此，如何引导企业通过强化自主创新水平提升经济发展质量越来越受到国家的关注。

创新是一项高风险、高投入的企业经营活动，高管团队的个性特征对创新决策以及创新绩效有着显著的影响。比如企业高管对风险的分析和把握能力(经验积累和受教育水平)、对风险的承受能力(年龄和风险偏好)、克服困难和承压能力(既往苦难经历)以及高管的道德水平(通过创新活动套利的可能性)都有可能影响创新投入、创新过程管理和创新产出。已有研究表明，企业高管的个人特征、经历对公司创新行为产生显著影响(刘凤朝，2017；虞义华，2018；权小锋，2019；何瑛等，2019)。共产党员是经过基层党组织反复考核检验，在组织群体中遴选出的坚定地信仰共产主义的优秀成员。他们通常是敢于承担责任、具有极高的道德水平和专业素质、不怕吃苦受累、具有坚强的意志力的优秀群体。因此，党员高管特征对于企业的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极有可能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

中国是在全世界拥有党员数量最多的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员、共产主义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据中共中央组织部最新党内统计数据，截至2021年6月5日，我国共产党员总数为9514.8万名，党的基层组织总数为486.4万个。在如此庞大的党员基数下，拥有党员身份的企业高管也不在少数，独特的党组织文化也成为这些高管的鲜明个人特征。然而，从高管党员身份视角研究企业创新行为的并不多见。

基于我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国有企业高管通常由党员担任。但由于公司治理结构比较特殊，国企常常承担着各种政治责任，因此若使用国有企业的样本数据研究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可能会对研究结论带来噪音干扰。据报道，随着我国对民营企业党的建设工作重视程度不断提升，民营企业中的党员队伍也愈加庞大，拥有党员身份的董事长的占比也越来越高，且有研究表明这些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在改善公司治理水平、履行社会责任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戴亦一，2017)。若使用民营企业数据研究企业创新行为，可以较好地排除国有企业因产权异质性等带来的噪音干扰，因此能更为准确地获得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的影响。

对此，本文以2009—2019年民营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检验了董事长的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行为影响。本文的贡献为：

(1)拓展了高阶梯队理论特色化、本土化的研究，丰富了企业创新领域的文献体系。针对高管个人特征与企业创新，尽管已经形成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本文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情，从“党员身份”这一个性特征出发，通过手工收集上市公司董事长党员身份信息，研究发现董事长党员身份显著促进了企业创新。这一研究不仅对高阶理论中的高管个性特征指标体系进行补充，同时丰富了共产党员和党组织的相关研究，将共产党员高管个人特征纳入创新问题研究。

(2)已有研究关注了高管个人特征的公司治理效应以及对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但是在影响机制的分析上有待完善。本文在影响机制分析中发现党员高管“两职合一”对创新的正向调节作用，暗示着更多对党员高管赋权能促进创新。本文还发现党员高管对创新的促进作用在应用创新领域更显著，也有助于深化对高阶理论的进一步阐释。

(3)本文拓宽了企业领导结构相关的研究。现有文献对“两职合一”的领导权结构的讨论暂未有统一的结论，本文从党员身份视角发现，民营企业党员高管的“两职合一”有利于企业的创新，为“两职合一”的领导权结构提供了微观层面上积极的经验证据。

(4)在“四个自信”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双重背景下，共产党员在经济社会中充分发挥了先锋模范作用，这使我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优越性与西方政治制度的低效形成鲜明对比。然而党员身份抑或共产主义背景，是否能直接影响企业创新活动尚缺乏微观层面的分析。本文的发现为上述问题提供了新的经验证据，同时也对非公企业党员发展、非公企业党的建设等工作具有一定启示意义。

2.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说

2.1 高管个人特征与企业创新

自Hambrick和Mason(1984)提出高阶梯队理论后，越来越多的研究将管理者特质、战略选择等纳入经济学模型中，讨论人口背景特征对管理者认知模式和战略决策的作用以及其对组织绩效的影响。基于高阶梯队理论，现有关于高管与企业微观行为的研究大多从以下两个方面展开：一是公司高管团队特质与公司治理、经营绩效等方面的研究，研究表明高管团队的年龄、平均任期、平均学历等对公司管理信息的决策有至关重要的影响(Taylor，1975；卢馨等，2017)。二是企业核心高管个人特质与公司治理、经营绩效等方面的关系，如总经理的过度自信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显著相关(余明桂等，2013)。这类研究涉及核心高管的背景、身份、年龄、学历、特殊经历等对公司微观行为的影响，这也是本文研究的重点。

Anderson等(2014)回顾了过去十年的创新研究，总结了多种主流的创新理论，本文将其分为个体、群体和互动三个层面。在个体层面上，个体创造行为模型是目前主流理论模型之一，其理论认为，个体的特质、价值观、思维模式及身份等对企业创新行为存在显著的影响；文化差异与创造力模型认为，文化差异对个体创造力的影响体现在文化如何调节管理者和执行者对于创造力的影响及对于创新的看法。在群体层面上，组织创造力与创新组成理论认为创新动机、资源和管理实践是对组织创新行为主要的影响因素；团队创新氛围四要素理论指出前景、参与安全、任务导向和对创新的支持是四个有利于创新团队的氛围因素。在互动层面上，所包含的理论认为，创新是不同组织层次上个人与其工作环境的互动。个人的创造力取决于先天条件、认知风格与能力、个性、相关知识、动机、社会影响和环境影响，团体的创新则取决于个体行为、群体成员、群体特征、团队过程和环境影响之间的相互作用。

结合高阶梯队理论和创新相关理论可知，高管是企业创新决策和执行的主体，也是决定企业创新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已有大量研究表明高管的个人特质和身份背景等能对企业的创新行为造成显著的影响。如高管的海外背景、从军经历、发明家经历、不同的职业经历等能通过不同的机制促进企业创新(刘凤朝，2017；虞义华，2018；权小锋，2019；何瑛等，2019)。综上可知，高管所受的不同的组织、文化等影响会使高管在面对企业创新发展时做出不同的决策，从而影响企业创新。中国作为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随着党组织队伍的发展愈加壮大，上市公司高管拥有党员身份的也不在少数，基于这种独特的身份视角讨论高管党员身份背景对企业创新影响的文献并不多见。

2.2 民营企业董事长的党员身份

我国实行 “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 的基本经济制度，这一制度决定了不同所有制企业在市场中不同的经济地位以及不同的发展战略。国有企业除了参与市场经济活动以外，同时肩负着稳就业、保稳定的政治责任(林毅夫，2004)，因此国有企业董事长通常由拥有党员身份的人担任。而民营企业没有相应的政治压力，其对董事长的选任也没有党员身份的要求。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民营企业在国民经济中地位越来越重要，党中央对民营企业的党组织建设工作也愈发重视。吴婷(2009)认为，由于民营企业党组织与党和政府天然的联系，其能全面、深入地理解政府政策，并快速、及时地将有效的信息提供给决策者，有利于企业做出顺应政治环境的正确决策。在法律和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也能更便捷地与各级党委联系，获取各类经济活动信息和其他的便利，迅速抓住各种机遇，实现企业的增速发展(陈东，2015)。基于各种考量，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董事长拥有共产党党员身份。戴亦一(2017)认为这些拥有党员身份的董事长主要分为两类。首先为曾经在国有企业任职的董事长后来由于国有企业改革转任或曾经在政府部门工作后辞职下海经商的民营企业董事长，这两类人在担任民营企业董事长前的个人经历都有相应的党员身份的要求。其次是自发入党的民营企业董事长，也是民营企业董事长中占比较大的一类。无论是哪一类，这些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必然都有很高的政治觉悟，在公司内部贯彻执行党的战略、方针，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积极推进企业的文化建设；在公司外，这些民营党员董事长也在社会生产的各个领域发挥积极的带头作用，以提升企业的外部形象。这样的企业必定能形成更加包容、和谐的氛围，进而能鼓励员工多创新，不畏惧失败，提升企业的创新行为。

2.3 民营企业董事长的党员身份与企业创新

烙印理论认为，早期接触的事物对个体有不可逆的塑造作用，且这种塑造作用不易受到外界环境改变的影响(Immelmann，1975；Judge et al.，2015；戴维奇等，2016)。而早期由心理学提出的行为一致理论(theory of behavioral consistency)认为，个体在不同情境中表现出的行为及风格有一定的稳定性和相似性，即拥有某种特质的人在不同的环境中会做出相似的行为。基于此理论，张亮亮和黄国良(2013)在梳理相关研究文献后表明，管理者的特殊经历对个体对风险态度的影响将会具体反映在其有关公司的决策行为中。在我国，党员过组织生活不仅是义务，也是一种纪律。对于拥有党员身份的民营企业董事长而言，由于普遍入党时间较早，这意味着此类群体从很早开始就持续参与党组织生活、接受党的文化观、价值观、纪律观的熏陶。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共产党员要敢于担当、率先垂范。党的百年苦难辉煌历程同样也塑造了党员不怕困难、不畏风险的独特价值观念和服从党组织命令、贯彻执行党的战略方针的精神烙印，这种价值观念和精神烙印同样塑造了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的品格和思维模式，进而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其在企业管理中的决策(戴亦一等，2016)。

基于高管党员身份视角的文献并不多见。其中，戴亦一(2017)研究发现民营企业董事长的党员身份对公司财务违规有显著的治理效应；杨丽娇(2019)发现拥有党员董事长的民营企业会更加积极地履行精准扶贫等社会责任。此外，还有部分文献从企业成立党组织视角展开相关研究，并发现成立党组织同样有利于改善公司治理水平、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梁建等，2010；王舒扬等，2019；马连福等，2013；陈仕华和卢昌崇，2014； 严若森和吏林山，2019；郑登津等，2020)。王中超等(2020)以国有企业为研究样本，研究发现成立党组织对国企创新绩效有显著促进作用。

经济学家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认为，企业管理者是创新的灵魂。而创新作为一种组合新资源的创造性活动，往往并非易事，且具有高风险、高投入、长周期和异质性等特点，因此企业管理者对风险的态度和容忍度与其所在公司的创新效率和创新质量显著相关(Sunder，2017)。胡国柳等(2019)认为当创新失败风险较高时，上市公司管理者为了规避投资损失通常倾向于减少创新投入、弱化创新行为。

而在文化烙印的影响下，党员身份对民营企业董事长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模式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塑造作用。本文认为，拥有党员董事长的民营企业会更倾向于进行更多的创新行为。

首先，从风险容忍视角看，迎难而上、攻坚克难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员的宝贵品质，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在长期且经常性地参加党组织生活后，这一品格可能会逐渐地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提高其对风险和困难的容忍程度，使民营企业董事长在面对企业是否要进行风险较高的创新行为的决策时，做出肯定的选择。

其次，从责任担当意识的视角看，为了避免投资损失而做出减少创新的决策，实际上是企业管理者的一种短视行为，也是企业管理者对投资者缺乏责任担当的一种体现。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在内忧外患中诞生，在磨难挫折中成长，在战胜风险挑战中壮大，始终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风险意识。”中国共产党人的忧患意识，就是忧党、忧国、忧民意识，这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担当。(1)http://opinion.people.com.cn/n1/2021/0430/c1003-32092454.html.相比之下，拥有党员身份的民营企业董事长会有更为强烈的责任担当意识，更不容易做出短视的投资决策，因此更敢于作出创新行为决策。

最后，从党员的义务视角看，贯彻执行党的基本路线和各项方针、政策，带头参加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党员的基本义务。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强调“要坚持创新是第一动力、人才是第一资源的理念，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2)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21/1129/c1001-32294764.html.基于此，拥有党员身份的民营企业董事长会更为重视党的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在企业管理中会主动加强企业的自主创新行为。

综上，本文认为拥有党员身份的民营企业董事长更有可能强化公司创新行为(见图1)。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图1 高管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的影响路径

假设H1：相对于其他民营企业，拥有党员身份的董事长更有助于促进企业创新。

2.4 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两职合一”对创新的影响

现代公司制度衍生出“两职合一”和“两职分离”两种不同的公司领导权结构(吴淑琨等，1998；Yang,T.and Zhao,S.，2014)，而现有理论对其态度各有不同，主要理论有三种。代理理论认为，委托人(股东) 与代理人(经理层) 之间的利益冲突与信息不对称导致监控不完全, 经理层为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所做出的决策就可能背离股东的利益, 由此会引发代理问题。“两职合一”的公司领导结构会导致董事会的独立性受损, 削弱董事会的控制作用, 从而导致总经理的权力膨胀, 引致损害公司利益的动机和行为。与此相对应，受托责任理论则认为，经理人远不是机会主义和逃避责任的人，“两职合一”的公司领导结构将促进经理人员的有效行动, 并导致公司后续期间具有更高绩效水平。受托责任理论指出，代理理论导致的问题仅仅适用于经理人地位受到威胁的环境，在此种情况下，经理才可能以股东的利益为代价追求自身的利益。这一理论观点还认为，“两职分离”会导致公司有效领导被削弱、企业对外发言人不统一会对公司形象有影响、低效决策会抑制企业创新行为等。环境依赖理论是考虑企业内部环境与外部环境后的一种权衡。其理论认为董事会是一种管理企业对外部的依赖性和减少环境不确定性的机制, 环境的不确定性是影响董事会的结构及其作用的重要因素, 高效的董事会在决定公司的两职设置时应考虑潜在的代理弊端是否会超过领导权合一所带来的利益。所以, 在高度不确定的环境中, 身兼两职的经理人员可以使公司做出更快的决策应对环境变化, 而决策速度在高度变化的环境中对于公司绩效是至关重要的，此时“两职合一”所带来的利益超出了任何潜在的代理成本。

同时，现有研究从所有权角度分析，认为“两职合一”强化了管理层对企业的控制权，为公司提供了一个领导核心,并会产生更清晰的公司战略和使命(蒲自立和刘芍佳，2004)，且 “两职合一”更加有利于提高管理者的决策效率(郭淑娟等，2018)、减少代理问题(Lin，Y.F.，2005)，若公司“两职分离”，则中小股东很难参与企业经营管理，中小股东与公司管理层的代理问题进一步加大，而“两职合一”时，中小股东则能通过董事会迅速将自己的讯息传递到公司管理层，也能即时得到公司现状的反馈，从而减少代理问题。由此，对于目前的中国上市公司而言，“两职合一”可能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于东智和谷立日，2002)。在面对企业创新行为时，激烈竞争的市场现状和转瞬即逝的利好机会要求管理层能针对市场信息迅速做出决策，而“两职合一”恰好能消除CEO与董事长之间的信息沟通链条和成本，为管理层快速决策和迅速获取信息提供便利，从而促进企业创新(黄庆华，2017)。在现有研究中，“两职合一”也常常用来研究对企业绩效的调节作用。“两职合一”的领导权结构能正向调节高管团队创新注意力与企业创新战略之间的关系(吴建祖等，2016)，并且能通过提高企业的创新自由从而正向调节R&D强度与企业价值的关系(陈守明等，2012)。

中国共产党具有严密的组织体系和严肃的组织纪律，在这样一个庞大有序的组织中，民主集中制是党的基本原则。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运行中，这项制度把充分发扬党内民主和正确实行集中有机结合起来，既最大限度激发了全党创造活力，又统一全党思想和行动，有效防止和克服了议而不决、决而不行的分散主义。从思想上，党员董事长个人的信念和理想会大幅降低“两职合一”的公司领导权所带来的代理问题，并且带来决策更高效、更迅速的管理风格。从形式上，中国共产党所坚持的民主集中制与公司领导权结构“两职合一”天然契合，党员董事长更加适应这种与党组织相似的公司领导权结构。所以，当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兼任总经理时，其能更好地发挥党员身份所带来的正面作用，进一步改善企业的管理决策效率，提升企业创新水平。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H2：当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两职合一”时，其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行为的促进作用更为显著。

3.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择与数据筛选

本文选择 2009—2019 年沪深民营上市公司作为样本展开研究，并按如下标准进行筛选：(1)剔除资不抵债上市公司样本；(2)剔除银行、保险等金融机构公司；(3)剔除变量数据缺失的样本；(4)剔除ST或*ST的上市公司样本；经筛选后，共有9091条观测值。后续涉及董事长籍贯的研究中，剔除籍贯信息缺失的样本。为避免异常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本文对连续型变量在前后1%水平上进行了缩尾处理。

本文的上市公司财务数据来自Wind和CSMAR数据库，董事长党员身份及红色革命老区数据来源于手工收集。在回归分析中，均控制了年份固定效应和行业固定效应，并对估计的标准误差进行了公司层面的群聚及异方差调整。

3.2 变量定义

3.2.1 自变量

本文民营上市公司董事长为考察对象，构建哑变量ccp，若董事长为中共党员，则赋值为1，否则赋值0。由于董事长的党员身份非强制披露信息，本文通过 Wind、CSMAR数据库中高管简历、公司年报以及百度百科、新浪财经和巨潮资讯网等渠道通过手工整理获得。

3.2.2 因变量

已有研究通常使用研发投入或企业专利数量作为衡量企业创新水平的指标。相较于专利数量，研发投入仅代表企业研发费用，无法准确衡量企业创新水平(虞义华等，2018)。而专利数量又分专利申请数量和专利获得数量，在指标选择上，现有文献多选用专利申请数量(姚立杰和周颖，2018)，本文认为，专利获得数量是企业创新成果的具体体现，在反映创新绩效上更为准确。因此，本文选取专利获得数量作为衡量企业创新水平的主要指标，并同时使用专利申请数量作为备择指标。考虑到专利获得数量的有偏分布，本文对因变量加1后取自然对数，最终得到测度企业创新水平的指标 lnpatent。

3.2.3 控制变量

借鉴相关研究，本文将控制变量分为民营企业自身层面和董事长个体层面的控制变量(李文贵和余明桂，2015；王亮亮，2016；戴亦一，2017；权小峰，2019)。民营企业自身层面控制变量包括：公司年龄(age)、规模(size)、独立董事占比(ibr)、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fsr)、总资产增长率(rar)、总资产净利润率(roa)、研发支出(lg_rdexp)、公司所属行业的赫芬达尔指数(hhi)。董事长层面控制变量具体包括：董事长年龄(age_person)、性别(gender)、学术背景(academic)、海外背景(overseaback)、持股比例(bsr)。此外，本文还加入了省级层面控制变量：民营企业所在省的经济发展水平(lg_GDP)。具体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变量定义

3.3 模型构建

为检验本文假说，构建回归模型(1)：

lnpatentit=α+β×ccpit+γ×∑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1)

3.4 描述性统计

本文首先对全样本各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见表2 Panel A；随后本文根据民营企业董事长党员身份进行分样本描述性统计分析，具体见表2 Panel B；最后进行党员和非党员组间均值差异t检验，结果见表2 Panel C。

表2 Panel A报告了全样本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全样本中变量lnpatent的均值为1.601。分样本Panel B中，党员样本观测值有2829个，变量lnpatent的最大值为7.430，最小值为0，均值为1.809；非党员样本观测值有6262个，变量lnpatent的最大值为8.691，最小值为0，均值为1.506。从均值上看，党员董事长分组的lnpatent比非党员分组高0.303。Panel C进一步报告了党员和非党员对应lnpatent变量组间均值t检验结果。结果显示，二者差异在1%水平上显著， 初步说明拥有党员董事长的民营企业创新水平更高。

表2 样本描述性统计和单因素检验

4.主要结果分析

4.1 主要回归结果分析

表3列示了回归模型(1)的实证分析结果，从列(1)、(2)的结果可以看出，不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解释变量ccp的系数分别为0.282和0.221，且均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民营企业董事长拥有党员身份能显著促进企业的创新水平。进一步，本文参考姚立杰和周颖(2018)的研究，用企业专利获得数量与研发费用的比值来衡量企业的创新效率，并将其作为被解释变量重新代入回归模型(1)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列(3)、(4)所示，ccp的系数分别为0.043和0.051，且依然在1%水平上显著，这表明一旦民营企业董事长拥有党员身份，所在企业更能利用较小的研发投入换取较大的创新产出，即企业的创新效率更高。综上所述，民营企业董事长的党员身份有助于促进企业创新，假设H1得到验证。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4.2 内生性检验

4.2.1 工具变量法

尽管民营企业董事长任职对党员身份没有要求，且董事长入党年龄一般早于企业成立时间，本文研究存在反向因果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为了尽可能排除因遗漏变量或测量误差导致的内生性，本文手工整理了董事长籍贯地(地级市层面)的革命老区(县级市层面)数量(redNum)，作为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回归分析。选取该变量作为工具变量的理由是：一方面，研究表明，个体的认知偏好一定程度上由其成长环境决定(Becker，1992；汪小圈等，2015)，在革命老区成长的董事长，在少年时期更有可能接受更多的红色文化熏陶，接触更多的革命先辈光辉事迹，因此更有可能加入中国共产党。另一方面，党员董事长籍贯地的革命老区数量与其所属企业的创新水平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表4为工具变量两阶段的回归结果，从列(1)、(2)的结果可以看出，第一阶段redNum的系数显著为正，且在1%水平上显著；第二阶段ccp系数依然显著为正，验证了本文结论的稳健性。

表4 工具变量回归结果

4.2.2 双重差分法

本文还借鉴戴亦一等(2016)的做法，以民营企业董事长变更为冲击，采用双重差分模型(DID)的方法来考察董事长党员身份变更前后企业创新行为的差异。具体而言，当处理组样本为党员董事长变为非党员董事长时，本文选取在样本期内董事长一直是党员的公司作为控制组；而当处理组样本为非党员董事长变为党员董事长时，本文选取在样本期内董事长一直是非党员的公司作为控制组。为避免歧义，本文剔除了在样本期内董事长变更大于或等于两次的观测数据。具体实证模型如下：

lnpatentit=α+β×Treatit×Postit+γ×∑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2)

其中，Treat是样本公司是否为处理组的哑变量，若样本公司为处理组时，Treat取1，否则为0；Post为党员身份变化前后年度的哑变量，若为变化之后年份，取值为1，否则为0。表5汇报了双重差分的检验结果，可以看出，当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变更为非党员董事长时，企业的创新产出有明显的下降，这一结果验证了本文结论的稳健性；而当民营企业非党员董事长变为党员董事长时，这一冲击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并非为正，且不显著。这种冲击结果不对称的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党员董事长刚上任时，尚不能充分发挥其党员身份所带来的身份优势，而一旦党员董事长被非党员董事长替代，其身份优势即刻因离任而随之消失。整体上，双重差分的检验结果依然支持了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

表5 双重差分检验结果

5.进一步讨论

5.1 党员董事长“两职合一”与企业创新的关系

为验证假设H2，本文引入变量董事长是否两职合一(isduality)，若民营企业董事长兼任CEO，取值为1，否则为0。在回归模型(1)中加入董事长两职合一变量(isduality)和两职合一与党员身份的交互项(isduality×ccp)进行回归分析。表6报告了回归结果，结果显示，两职合一与党员身份的交互项(isduality×ccp)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当民营企业党员董事长“两职合一”时，其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更强，本文假设H2得到验证。

表6 党员董事“长两职合一”与企业创新

5.2 党员董事长年龄对企业创新的影响

本文将民营企业董事长年龄按照年度中位数分为两组：青年党员董事长和中老年党员董事长，并对这两组样本重新采用模型(1)进行回归。从表7的分组实证结果可以看出，不论中老年董事长抑或是青年董事长，其党员身份对企业的创新行为均有促进作用，但在青年董事长子样本中，党员身份的促进作用不论统计意义还是经济意义均高于中老年董事长分组，组间系数差异检验也在1%水平上显著。

表7 党员董事长年龄对企业创新的影响

5.3 党员董事长对不同创新类型的影响

进一步，本文将企业获得专利区分为发明、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三类，并分别将其代入回归模型(1)进行实证检验。表8汇报了回归结果，结果显示，三类专利中，仅有实用新型对应的党员身份变量(ccp)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民营企业董事长的党员身份对创新的促进作用主要体现在：促使企业获得了更多的实用新型专利。这说明，相较于高难度的发明创新和缺乏实用性的外观创新，党员身份所拥有的求真务实的品质特性促使民营企业董事长选择实用新型作为企业的创新方向。

表8 分专利检验回归结果

5.4 党员董事长对不同行业创新的影响

行业性质也会显著影响企业的创新水平。高新技术行业通常竞争比较激烈，为了保持竞争优势，企业通常会进行较多创新活动，而非高新技术行业则相对没有较大的创新需求。董事长的党员身份对创新的影响是否存在行业异质性？抑或是否仅在高新技术行业存在促进效应？为此，本文将样本企业按照行业性质分为高新技术行业和非高新技术行业两类，并分别使用回归模型(1)进行子样本回归。表9汇报了分组实证结果，结果表明，解释变量ccp的系数在两组子样本中均显著为正，说明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不受企业所属行业性质的影响。进一步研究发现，解释变量ccp的系数在非高新技术行业更大，组间系数差异检验也在5%水平上显著，这可能是因为，相对于非高新技术企业，高新技术企业的创新更依赖于研发人员的能力水平，而对管理层个人特征的依赖相对较弱，而在非高新技术企业则相对更加依赖管理层的能力。

表9 分行业检验回归结果

5.5 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本文结论的稳健性，本文还进行了诸多稳健性检验。首先，本文将民营企业专利申请数量作为衡量企业创新能力的代理变量，重新进行模型(1)检验，发现民营企业董事长党员身份对企业创新依然有促进作用。其次，本文将研究样本从时间上划分为早期样本(2015年之前的研究样本)和后期样本(2015年及之后的研究样本)，分组检验党员身份对创新行为的影响，结果依然稳健。具体见表10。

表10 稳健性检验结果

6.结语

近年来，基于高管个人特征视角探讨其对公司治理的影响成为学术界的研究热点。本文通过手工收集2009—2019年A股民营上市公司董事长党员身份数据，研究民营企业党员高管对企业创新行为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民营企业高管的党员身份能促进企业的创新行为，且这种促进作用在董事长“两职合一”时更为显著。民营企业高管的党员身份主要促进了实用新型创新。此外，党员身份对创新的促进作用在青年高管、非高新技术行业中更为显著。本文的主要结论在经过一系列内生性检验和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

本文的理论贡献体现在：

第一，拓展了高阶梯队理论特色化、本土化的研究，丰富了企业创新领域的文献体系。针对高管个人特质与企业创新，尽管已经形成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本文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情，从“党员身份”这一特色视角出发，通过手工收集上市公司董事长党员身份信息，研究发现董事长党员身份显著促进了企业创新行为。这一研究不仅对高阶梯队理论中的高管特征指标体系进行补充，同时为高管个人特征影响企业创新行为的研究开辟了新的渠道。

第二，提出了新的影响机制，解释高阶梯队理论的作用路径。已有研究主要关注高阶梯队理论带来的企业经济后果的客观表现，但对其影响机制的探索还有待完善，本文的研究发现“两职合一”“创新类型异质性”等对党员高管影响企业创新发挥了部分调节效应，有助于深化对高阶梯队理论作用机制的全面理解。

启示如下：

第一，本文的研究结论对如何促进企业创新提供了有价值的建议。在创新逐渐成为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核心地位的背景下，微观层面下如何推动企业创新活动依旧是一个问题。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党员高管在企业发展中对企业创新有一定的推动作用，且相对于国家控股的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对市场感觉更直接更敏锐，面对创新风险，更需要企业家的风险精神。结合本文研究结论，鼓励和吸纳民营企业高管加入党员队伍，强化非公企业党建，有利于提高企业创新水平，进而提升企业竞争活力，更好地实施建设创新型国家战略。

第二，新冠肺炎疫情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在国际社会得到了充分体现，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也得到了充分发挥。本文研究表明，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不仅体现在经济社会发展的宏观层面，更体现在企业经营决策等微观层面，为我国进一步坚持“四个自信”、增强“四个意识”提供了证据支撑。

本文的不足主要体现在本文的研究数据为手工收集，因此样本量还存在不足，而且本文的研究仅仅聚焦于董事长，未收集总经理及其他高管的党员身份，因此研究存在局限性。由于数据缺失，本文未收集到党员的入党时间数据。

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加入董事长入党时间变量以更为细致地探讨党员董事长与企业创新之间的动态影响以及进一步加入企业是否设有党组织，来研究党组织在党员身份与企业创新中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