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乡村人力资本投资策略分析

2022-08-10 02:53朱璋龙朱建军
关键词:劳动力职业技能变量

朱璋龙 朱建军

[提要]人力资本是乡村振兴战略实现的重要因素,而乡村人力资本的形成离不开人力资本投资的多样性。从乡村公共教育投资、家庭教育投资、职业技能培训投资、卫生健康投资、劳动力迁移投资以及“干中学”投资6个条件变量基础上,以乡村振兴发展指数为结果变量,借助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法(fsQCA)对江苏省24个乡村振兴典型村庄(含社区)进行案例分析。研究发现,江苏省乡村可以通过双轨型、延长型、外吸型和全面型4条路径开发乡村人力资本,促进乡村振兴高水平发展。

一、引言与文献回顾

乡村振兴是国家战略,更是广大农民群众实现美好生活的重要保障,其就是通过产业、人才、文化、生态和组织的振兴,最终实现农业现代化。人才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因素,更需要优质的农村人力资本作为支撑。然而,我国农村人力资本还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从中央财经大学人力资本与劳动经济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人力资本报告 2021》来看,基于J-F终身收入方法计算的2019年综合人力资本,中国人力资本总量按当年价值计算为2776.4万亿元,其中,城镇为2418.9万亿元,农村为357.5万亿元,分别占人力资本总值的87.1%和12.9%。事实上,在农村地区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人力资本问题一直制约着农村地区经济的增长,阻碍了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1],而农村人力资本投资是一个系统性工程,绝非仅仅是数量上增加,更需要有财税金融、人才队伍、组织领导等保障措施保证其运作的有效性[2]。

乡村产业要振兴,最关键的要素是人。张文武(2019)采用2001-2013年中国216个级城市的分行业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研究表明农业人口大规模转移引起的资本对劳动的替代对农业生产的边际影响为正,但农业人口大规模转移直接大幅拉低了乡村人力资本水平,对农业生产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对乡村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有着显著的抑制作用[3]。有一种观点认为,乡村劳动力外出可以获取知识技能,可以扩大社会关系网,形成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优势,待返回乡村时可以带动乡村生产生活方式转变,促进乡村产业发展,实现“回流-发展”效应,这种效应的发生关键取决于农村劳动力资本积累水平[4]。因而需要加大农村人力资本投资,尤其是对广大农民的职业培训投资。具有职业性的农民是发展现代农业的重要主体,而职业农民的内生发展动力必将推动乡村产业振兴[5]。乡村要振兴,文化必先行。文化不仅有促进乡村农民的社会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全面发展,而且文化一旦形成文化产品后,将给乡村带来经济价值。绝大多数乡村具有一定历史和独特资源,这些都可以成为文化产品,发展文化产业,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同时也是构建互助互爱、文明和谐风尚的宝贵文化基础,激发农民追求并创造美好的生活[6]。职业教育是农村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途径,而对农村教育的投资结构欠合理则会造成农村人力资本存量严重不足,在社会资源有限的条件下,政府增加农户职业教育的早期投入[7]。允许并鼓励农村建设人才有序循环流动,提供氛围良好的工作环境和健全完善的制度机制,形成乡村振兴的组织保障,实现农村人力资本与农村社会资本的良性互动,提升农村人力资本的增值空间与工作效能[8]。

乡村振兴战略目标是多维度的,其中乡村产业振兴是最根本的。国内学者不仅从理论上分析了人力资本对乡村振兴影响机理,也从实证上进行一系列检验。袁冬梅、李恒辉和龙瑞(2022)实证结果表明中国人力资本结构高级化进程显著推动了产业转型升级,而且这种促进作用并不存在区域差异[9],但陈加旭、何尧和詹惠丹(2021)在控制时间固定效应后,重点研究异质性人力资本的影响,实证结果显示人力资本结构高级化并不能显著促进产业结构向高级化发展,但服务化水平显著发展[10],骆莙函(2021)进一步证明了由于省会城市的资源禀赋要比一般城市更完善,因而人力资本高级化程度也更高,其产生的作用也更强[11]。人力资本对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在数据检验上并不完全支持,可能源于上述学者采用了线性多元回归模型,其假设条件要求满足人力资本结构高级化对产业转型升级的线性关系影响,这与现实不一致,对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并非线性关系,也并非独立影响。农村人力资本是体现在农村劳动者身上的、以农村劳动者的知识与技能或者其质量表现出来的资本形式,是乡村振兴战略目标实现的重要力量,仍需要进一步检验农村人力资本对乡村振兴战略目标实现影响路径。

综观上述文献,对人力资本投资研究往往是其中某一种,在研究方法的选择上更倾向基于线性假设的回归方法,然而人力资本投资是复杂的、系统性的,对乡村振兴战略目标实现的影响机理并非简单的。QCA是一种基于小样本案例研究的理论集合研究方法[12]。该方法的优点是可以分析多因素之间的互动作用和因素组态效应。在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目标时,我们要着重高质量发展的各种条件性因素[13]。因此探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下的乡村人力资本投资是否是充分必要条件,对乡村振兴高质量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QCA方法主要包括确定集、模糊集和多值集三种具体操作方法。由于不同乡村人力资本投资差异具有连续性,本文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sQCA)方法研究乡村家庭教育投资、学校教育投资、职业技术培训投资、健康保健投资、劳动力迁移投资、“干中学”投资6个方面是如何相互作用,并最终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目标。

(二)条件变量

基于人力资本投资理论,本文选择以下6个方面的人力资本投资作为条件变量或前因条件,具体如下:

第一,乡村公共教育投资(PEI)。徐全忠和田光迪(2020)认为乡村一级并不具备初中和高中学校的办学条件,初中和高中以乡镇为单位布局[14]。因此,农村公共教育投资的衡量以政府财政投资为主,选取义务教育阶段教育经费投入。

第二,乡村家庭教育投资(FEI)。Qing Wang,Xiangrong Yu (2016)指出人力资本的获得是家庭内部代际相互作用的均衡结果,是由亲代投资和子女努力程度共同决定的[15]。伴随我国城市化进程加快,乡村土地流转市场发展进一步完善,农村家庭代际人力资本投资决策发生了重大变化,乡村居民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进一步提升,对子女受教育程度和综合能力的期望增大,进而更愿意把家庭支出用于子女教育投资,这为农村青少年的人力资本积累与提升奠定了良好基础[16],另一方面,受教育程度高的农村父母不仅对子女的学习工具投资支出意愿更强,而且愿意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子女[17],甚至出现陪读现象,足以显示对家庭教育投资的重视程度。

第三,乡村职业技能培训投资(STI)。Ekaterina Nezhnikova(2016)研究认为人力资本对一个组织的价值首先取决于选择工具和技术,这些工具和技术能够选出具有较高水平的知识和专业潜力的候选人,只要员工参加各种专业培训计划,组织内的人力资本价值就会增加[18]。邓洋等基于2016年中国劳动力动态监测调查(CLDS)数据进行实证研究并表明劳动者参加职业技能培训后,工资收入水平得到了显著性提高[19],这间接验证了职业技能对劳动者自身的人力资本形成具有显著作用。

第四,乡村卫生健康投资(PHI)。除了政府对农村医疗卫生投资外,农村新农保政策也会通过子辈为祖辈提供经济帮助、增加家庭债务这两个路径来提高农村家庭人力资本投资水平[20]。

第五,乡村劳动力迁移投资(LTI)。孙燕铭(2016)认为乡村劳动力从农村转移到城市后,提高了人均土地占有率,同时劳动边际报酬得到改善,与土地要素发挥协同效应,提高了规模效益,进而增加了乡村居民的人均收入,直接推动乡村人力资本提升[21]。

第六,乡村干中学投资(WLI)。吴炜(2016)认为干中学主要表明的是农村劳动者在工作实践中增强了的劳动技能和积累工作经验,而农民的工作技能往往主要通过干中学或教育培训或干中学与教育培训结合三种类型获取,通过询问方法来测量干中学成分[22]。

本文借鉴相关研究[14-22],条件变量的衡量指标遴选与指标含义见表1。

表1 条件变量衡量指标

(三)样本选择

QCA既是一种研究方法,也是一套分析工具,在方法上兼顾了“组态比较”和“集合论”,组态比较分析技术是案例导向的,这就意味着每一个案例都被认为是一系列属性所构成的复杂组合,所以对案例的选取有一定的标准。所选择的案例必须有足够的相似性,在特定的维度上具有可比性。基于上述原因,本文选择江苏省发展改革委员会于2018年公布的《江苏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典型案例》作为研究样本,具体见表2。

表2 24例研究样本所属地级市明细表(N=24)

(四)变量测量与校准

1.变量测量

(1)结果变量

乡村振兴发展指数(RRI)。目前国内形成了乡村振兴的多种评价体系,包括全国性、地区性和具体维度的[23]。中国社会科学院城乡发展一体化智库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于2018年编制具有普遍意义的乡村振兴评价体系并对浙江省湖州市乡村振兴发展评价。考虑江苏省乡村振兴的基础条件、资源禀赋、产业结构等方面与浙江省湖州市存在一定的差异性,结合张挺、李闽榕和徐艳梅(2018)[24],王青和刘亚男(2022)[25],邓悦和肖杨(2022)[26]等研究成果,构建江苏省乡村振兴发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见表3)。

表3 乡村振兴发展水平评价指标

本文采用熵值法测算24个村庄的乡村振兴发展指数,结果见表4。从整体来看,24个村庄乡村振兴发展指数普遍都不太高,最高为0.65,最低的仅为0.38,说明研究样本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异。

表4 研究样本乡村振兴发展指数(N=24)

2.数据来源

由于本文研究样本是乡村或社区一级最基层单位,数据包括以乡村集体和乡村家庭两个部分,其来源以问卷调查和专项调查相结合获取。家庭教育投资、“干中学”投资以及乡村(社区)综合治理满意度等指标以乡村家庭单位发放问卷。农业综合机械化率等乡村(社区)一级数据通过专项调查获取,结合《江苏省统计年鉴》、县市统计年鉴以及《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等进行审核。对24个乡村(社区)家庭共发放2000份问卷,剔除无效问卷后,对于低于30份问卷的乡村进行了补充调查,最后总有效问卷为1551份。

3.校准

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中,乡村振兴发展指数和6个乡村人力资本投资被视为一个集合。本文运用直接校准法将数据转换为模糊集隶属分数,借鉴郝政等(2022)校准方法,把乡村振兴发展指数和乡村公共教育投资、乡村家庭教育投资、乡村卫生健康投资、乡村职业技能培训投资和乡村劳动力迁移投资5个条件变量的校准点完全隶属、交叉点和完全不隶属,分别设定为研究样本描述性统计的上四分位数、中位数与下四分位数[27]。借鉴Fiss等的做法,将乡村干中学投资的完全隶属设置为“5”、交叉点为“3”、完全不隶属设置为“1”[28]。本文研究结果变量和条件变量按下列锚点进行校准,具体见表5。

表5 结果变量和条件变量的校准

三、数据分析与结果讨论

(一)单个条件的必要性分析

在对乡村人力资本投资组态效应进行分析之前,首先要检验乡村公共教育投资、乡村家庭教育投资等6个条件变量是否为乡村振兴发展的必要条件。运用fsQCA3.0软件分别以“高水平乡村振兴发展”和“低水平乡村振兴发展”为结果变量对6个条件变量进行一致性检验和覆盖度检验,结果见表6。我们不能粗暴地把一致性得分在0.9以上的条件变量认为是结果的必要条件。不管是以“高水平乡村振兴”还是以“低水平乡村振兴”为结果变量,所有条件变量及否定条件变量的一致性得分均大于0.7,说明乡村公共教育投资、家庭教育投资、卫生健康投资、职业技能投资、劳动力迁移投资和干中学投资等6个单独条件变量均是结果变量的子集,因此在真值表运算中不能剔除。

表6 乡村振兴单一必要条件分析

(二)真值表构建

本文使用1作为频率阈值,Ragin(2019)认为一致性临界值不低于0.75[29],本文取最低一致性值0.75。在数据运行过程中,将高于一致性临界值的组合设置为1,其他设置为0。

(三)条件组态的充分性分析

遵循Ragin的结果呈现形式,利用标准化分析可计算出最终结果,并结合复杂路径和简约路径分析,得出获得高水平乡村振兴发展的人力资本投资组态框架。各路径核心条件、边缘条件及具体情况见表7。

表7 高水平乡村振兴的前因组态分析表

(四)结果讨论

1.第一路径为家庭教育投资*~公共教育投资*职业技能培训投资*~学中干投资*劳动力迁移。该路径以家庭教育投资和劳动力迁移投资作为核心条件,称为双轨型。职业技能培训投资作为边缘条件,积累乡村人力资本,进而促进乡村建设与发展。具体而言,乡村家庭注重新生代和中生代的教育投入,中生代通过自主学习或职业技能培训获取新知识、新技能,同时发挥中生代对新生代的积极影响,鼓励新生代通过知识和技能的积累返乡参与家乡建设。

2.第二条路径为家庭教育投资*~公共教育投资*卫生健康投资*~学中干投资*劳动力迁移。该路径与第一路径区别在于职业技能培训投资可有可无,强调了家庭卫生健康投资的核心作用,称为延长型。具体而言,对新生代的教育投入加强,鼓励乡村青年返乡建设,更强调新生代为中生代和老生代提供比如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新农村合作医疗保险、健康检测等保障支持,同时乡村或社区组织也需要加强卫生健康投入,改善医疗条件与养老设施。

3.第三条路径为~公共教育投资*职业技能培训投资*卫生健康投资*~干中学投资*劳动力迁移投资。该路径以乡村卫生健康投资和劳动力迁移投资作为核心条件,职业技能培训投资作为边缘条件,而家庭教育投资可有可无,称为外吸型。具体而言,通过完善的卫生健康保障吸引乡村或社区劳动力的净流入,而劳动力净流入所带来的人口红利反哺卫生健康,两者形成良性循环。同时,加强对乡村劳动力的职业技能培训,使乡村劳动力在职业发展和卫生健康方面有完善的保障,实现留得住人才,进一步提升乡村人力资本促进乡村振兴发展。

4.第四条路径为家庭教育投资*~公共教育投资*职业技能培训投资*卫生健康投资*劳动力迁移投资。该路径包括家庭教育投资、卫生健康投资和劳动力迁移投资等3个核心条件和职业技能培训投资边缘条件,称为全面型。具体而言,该路径通过比较全面的人力资本投资来积累和提升乡村人力资本,形成乡村人力资本的可持性发展,为乡村振兴提供原动力。

综合上述乡村振兴路径,我们不难发现乡村公共教育投资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并没有成为核心条件或边缘条件,主要原因一是乡村公共教育在近年来的非均衡现象得到很大改善,在全面实现免费义务教育政策之后,在相同省份范围内的乡村义务教育经费投入比较均衡,并没有明显差异;二是公共教育和义务教育对乡村人力资本形成并不能够通过明显特征所表现出来,所以我们并不能够忽视乡村的义务教育,因为只有良好的义务教育才会有高质量的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才会有高质量的乡村人力资本。基于干中学投资形成乡村人力资本对乡村振兴的促进作用表现出了边缘条件缺失,可能原因在于“干中学”是乡村劳动力在劳动过程中边干边学所形成的经验,是知识和技能积累的外溢,劳动者并不能够区分出“干中学”效应。

四、研究结论

本文从乡村人力资本投资视角,诠释了乡村人力资本投资结构对高水平乡村振兴发展影响及组态影响路径。研究结果显示,为实现高水平乡村振兴发展,离不开乡村人力资本多形式投资。

对于江苏乡村而言,可以通过4种路径开发乡村人力资本:一是双轨型,新生代和中生代积累知识和技能,特别是新生代的返乡建设;二是延长型,新生代为中生代提供保险保障,延长中生代或老生代的后续人力资本积累;三是外吸型,通过医疗保险机制吸引域外人力资本;四是全面型,通过卫生健康保障和职业技能培训提升域内和域外人力资本持续性和稳定性。

五、政策建议

(一)营造自主学习型氛围,提升乡村家庭的人力资本

根据时代性特征,营造乡村家庭“全员学习”氛围。根据乡村家庭子女的兴趣、爱好,鼓励乡村家长注重培养其子女的创造性思维、激发其求知欲,加强子女对自我、社会和自然之间内在联系的整体认识与体验。乡村组织多途径向学生提供社会实践机会,帮助孩子体验生活并学以致用。根据乡村地域性原性,力求反映农村特色,开展具有农村特点学习方式,开展包括自主学习、合作学习、探究学习和生活学习,特别是加强乡村家庭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的经验总结与交流,发挥“干中学”效应。

(二)加强保障制度建设提高流动人口的人力资本

一方面乡村组织需要基于流动人口特征分析,充分利用现场演示或“互联网+”等多种灵活方式,给流动劳动力提供层次多样的、级别多重的、岗位多元的职业技能培训,以提高他们的人力资本水平,增加收入水平,获得乡村振兴发展红利。另一方面,通过加强流动劳动力的创新创业教育、激发他们的创造力与激励政策、扶持政策,为流动劳动力营造良好的工作环境和创业环境,进而提升他们的社会保险的参保率,提升劳动力人力资本的持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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