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润东,张妍宇
(贵州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0)
寓言是文学体裁的一种,以散文或韵诗的形式,讲述带有劝谕或讽刺意味的故事,素材多起源于民间传说[1]。这些故事大多隐含深刻的思想,常语带双关,借以阐发哲理,印证观念。“寓言”一词,最早见于《庄子》的寓言篇。在春秋战国时期,寓言的叙述方式被先秦诸子及史传使用,以此作为陈说辞理的手段。《现代汉语词典》对“寓言”的定义是:用假托的故事或自然物的拟人手法来说明某个道理或教训的文学作品,常常带有讽刺或劝诫的性质[2]。寓言故事作为一种特殊的文体,篇幅短小,思想充盈,可以作为教育儿童的有力文本。在儿童阅读时,故事中的儿童形象跳跃在他们的脑海中,不断引导他们去思考故事所蕴含的大道理。本研究通过对寓言故事中儿童形象的分析,探究其类型和特点,揭示儿童形象塑造存在的不足,并进一步提出相关建议。
当当网作为以图书业务起家的知名综合性网上购物商城,其开展图书在线销售业务已有19年的历史,上架图书超百万种。当当网建有完善的评价推荐体系,平台提供的图书畅销榜、评价数据等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3]。淘宝是国内大型的电商平台,是人们选择网购最为便利的网站之一。当当网和淘宝网这类大型图书购物网站的寓言类书籍的销售排行,可作为评判大众喜爱何种寓言类书籍的依据。因此,本研究在当当网和淘宝网上以“寓言故事”为关键词搜索书籍,选择销售量高的寓言故事书籍作为资料来源,筛选其中存在的儿童形象作为本文的研究对象。对于有年龄不详的人物出现的故事,只要人物所处的年龄段可被理解为属于儿童阶段,也将这一类归为具有儿童形象的寓言故事。例如,对人物的描述中有“小时候”“孩儿”“年少”“儿子”等关键词的,将其选作研究对象。寓言故事中的典型人物及年龄如表1所示。
表1 寓言故事中的典型人物及年龄
本研究运用NVivo 12.0 质性分析软件对研究资料进行处理和分析。NVivo 12.0是一款计算机辅助分析软件,可以有效分析多种不同的数据(大量文本、声音、视频等)。在研究之前,研究者需尽可能地搁置自身的倾向与先在的想法,不预先建立理论假设,而是从原始资料中归纳概括出概念和命题,然后上升到理论[4]。首先,将19则直接与儿童相关的寓言故事导入NVivo 12.0软件中;其次,再把与儿童相关的语句按一定的逻辑进行编码分析。最后形成2个核心节点,共计52个参考点,详见表2。
表2 核心节点编码
根据故事中对儿童的描写与其行为表现,将其编码为正面描述与负面描述。其中,对儿童的正面描述最多,建立30个参考点,分别为聪明伶俐、观察细致、刻苦努力、谦和礼让等节点;负面描述分为狭隘和愚钝两个节点。需注意的是,编码中对儿童的正面描述与负面描述的分类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对儿童描述的相关节点及典型案例如表3所示。
表3 对儿童描述的相关节点及典型案例
通过各节点分类以及对故事寓意和具体语境的进一步分析,可以将儿童形象分为美德类、聪慧类以及作为配角出场的类型。
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寓言故事刻画了具有良好美德的儿童形象,为中华文明的传承、传统美德的弘扬提供了模范人物。自古以来,宽广的胸怀、容人的雅量、谦和的态度等品德都是大众所崇尚的,在寓言故事中将这些传统美德刻画在儿童身上,是人们对儿童德性形象的期待,也是对未来社会的道德憧憬。将近善的道德形象托以故事中的儿童,旨在教人以德,以德化民。分析结果显示,表现美德类的参考节点总共有13次,主要表现为四类美德形象。
1.谦和礼让——孔融
家喻户晓的《孔融让梨》故事,描述了孔融在四岁的时候,与兄弟吃梨的场面。
孔融小时候在家里吃梨,一盘梨子放在大家面前,哥哥让弟弟先拿。孔融不挑好的,不拿大的,只拿了一个最小的。爸爸看见了问孔融:“这么多的梨,又让你先拿,你为什么不拿大的,只拿一个最小的呢?”孔融回答说:“我年纪小,应该拿个最小的,大的留给哥哥吃。”父亲又问他:“你还有个弟弟,弟弟不是比你还要小吗?”孔融说:“我比弟弟大,我是哥哥,我应该把大的留给弟弟吃。”
(摘自王辉《中国寓言·典故故事》)
同类型的还有《王泰让枣》中的王泰:王泰的祖母叫他与兄弟们一起分枣吃,兄弟们在争抢,王泰却在一旁不争不抢。谦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社会进步的象征,是文明发展的重要结晶。谦让不仅是“让”,还是遵守公序良俗,包含了社会向上的进步性[5]。孔融和王泰的“让”的形象,映射的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管是正统儒家讲求的尊“礼”,《礼记》的“先人而后己”,道家所倡导的“不争”,还是老百姓的约定俗成,谦让都被作为一种重要的道德品质而被人们所推崇。
2.乐于助人——张良
在《张良拾鞋》中,张良偶遇一陌生老人,应老人要求,为其到桥下拾鞋,在老人三番五次的“刁难”下,他仍不厌其烦地重回河中拾鞋,充分展现了张良助人为乐和尊敬长辈的形象。
张良小时候在过石桥时见一位老人把自己的草鞋丢进了河水之中,老人对张良说道:“孩子,到桥下把我的鞋子取上来。”张良出于对老人的尊敬捡回了草鞋,可谁料,当他刚把鞋递与老人时,老人却又顺手将鞋丢进了河里,并再次让张良去捡,于是,张良不厌其烦地捡草鞋。这样,一连三次,最后张良终于将草鞋套在了老人脚上。老人会心一笑,通过这件小事,老人看出了张良的道德操行,于是将闻名于世的《太公兵法》传授给他。此后,张良辅佐刘邦,为他出谋划策,最终一统天下。
(摘自闻钟《中国古代寓言故事》)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论语》有云:“见义不为,非勇也”。帮助弱、小、老是社会中常见的事情,不求回报是衡量真善或伪善的一个重要标准。故事中张良帮助老人时没曾想寻求回报,却意外地得到了收获,也从另一层面印证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古话。
3.刻苦努力——匡衡
《凿壁偷光》描述了主人公匡衡家徒四壁,连蜡烛都买不起,但他并没有放弃学习,而是坚持努力,终有所成。
匡衡小时候家里买不起蜡烛,一到晚上就不能读书。他见邻居家有烛光,就在墙壁上凿了个小孔,利用小洞上流露出的微弱灯光学习到深夜。匡衡到有很多藏书的大户人家去打工,却不要一个工钱,只要求能够读遍他们家的藏书。主人很感叹,就把书借给他读。匡衡终成西汉有名的学者,做过汉元帝的丞相。
(摘自张小燕《中华寓言故事》)
这则故事被作为课文选入了人教版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之中。匡衡刻苦努力的形象,告诉世人不要为不努力找借口和理由,以此鼓舞了许多寒门学子,也让生活幸福的儿童了解到生活不易,懂得珍惜。
4.弃恶从善——桓南郡
寓言故事除了刻画有积极正面的儿童形象外,也描绘了少数负面的儿童形象,但即使故事中出现负面的儿童形象,也常常笔锋一转,强调儿童在得到正确的教育或引导后发生了转变。例如,《桓南郡斗鹅》的故事就强调了桓南郡在接受父亲教导后改过自新,终成大器。
桓南郡小时候和家里人斗鹅经常输掉,心里便忿忿不平,很不甘心。他要想一个办法报复一下,他拿了一把尖刀,悄悄地摸到鹅栏,将叔伯兄弟们养的鹅全部都杀掉了。桓南郡的父亲知道后告诫他说:“斗鹅不过是大家的消遣罢了,输赢都是正常的,你采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是玷污一个人品格的。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桓南郡把父亲的话放在了心上,之后他注意改正,鞭策自己,成为了一个很有名望的人。
(摘自陈蒲清《中国古代寓言选》)
在《孔融让梨》这类故事中,对儿童的描写具有独立性,单纯地描述主人公小时候的环境与事件,并没有专门描绘儿童长大后如何;但在《桓南郡斗鹅》这一则故事的结尾,有专门关于桓南郡成人后的描述,以此为故事增添了一层潜在的寓意——教育的意义。中国儒家文化向来重视对儿童的教养,孔子的“泛爱众”,孟子提出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礼运》中的“幼有所长”“孤有所养”等,都关注了儿童这样一个群体在社会中的重要地位[6],借故事中弃恶从善的儿童形象,旨在引儿童入正道、导其向善。
表现儿童聪慧的参考点数总共17次,主要涉及聪明伶俐和观察细致两类。寓言故事中机智聪明的儿童,在面对棘手的问题时,总能迎刃而解,他们所展示的独到见解和方法,甚至连成人一时间都无法想到。这些聪慧的儿童形象,反映了成人对儿童的期许。
1.反应迅速——曹冲、司马光
在面对紧急情况、难题时,人们常常手足无措,思考万全的对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在危急关头能冷静下来,并迅速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更加能显示其卓越的思维和反应能力。寓言故事中就不乏这样的儿童,如《曹冲称象》中的曹冲:
曹冲自幼聪明伶俐、智慧过人,做事爱开动脑筋,勤于思考。有一次,孙权送来了一头象,曹操想知道这头象有多重。大臣们想的办法都行不通。这时候,年仅六岁的曹冲说:“象放到大船上,在水面所达到的地方做上记号,再让船装载其他东西(当水面也达到记号的时候),称一下这些东西,那么比较下(东西的总质量差不多等于大象的质量)就能知道了。”曹操马上照这个办法做了,果然知道了大象的重量。
(摘自海豚传媒《中国古代寓言故事》)
《曹冲称象》这则寓言故事折射出了智慧不在年龄大小,关键是遇事要开动脑筋想办法,小孩也能办大事。同样,面对问题沉着冷静的还有司马光:
司马光在和小伙伴一同玩耍时,遇到一个小孩失足掉到装满水的缸里。其他同伴都惊慌失措地跑了,然而,司马光却急中生智,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使劲向水缸砸去,于是水涌出来,小孩成功被救出。
(摘自龚勋《小小故事王:司马光砸缸》)
这两则寓言故事分别刻画了曹冲和司马光面对事情不慌不忙、反应迅速的形象,即使与成人相比也丝毫不输半分。
2.观察细致——王戎、童仆
儿童能够观察到旁人没发现的细节,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一面,也常被视为过人之处。寓言故事中刻画了在这方面拥有不俗表现的儿童,如王戎:
王戎七岁的时候,经常和小伙伴在附近游玩。有一天,大家看到路边有一棵硕果累累的李子树。他的小伙伴们纷纷跑过去摘李子,王戎却一人站在原地,刚好有大人路过,看到王戎的反应十分好奇,便询问他为什么不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摘果子。王戎回答:“这棵李树长得很大,站在路边,枝子上结满了果实,为什么还没人摘呢?我想它的果实一定很苦。”大人一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清晰的头脑,于是摘了一颗果实尝尝,味道果然是苦的。
(摘自蓝山《寓言故事》)
王戎没有盲目追随他人,而是仔细观察,善于思考,能根据有关现象或情境进行推理和判断。在《卞庄子刺虎》这则故事中,也出现了同类型的人物形象。
卞庄子准备去刺虎,旅馆的童仆制止他后说道:“两只老虎正在吃一头牛,吃得香甜后必定会争斗,那么打斗的结果是大虎受伤,小虎死亡,你再朝着受伤的老虎刺去,一个举动就一定能杀死两只老虎。”
(摘自海豚传媒《中国寓言故事》)
故事中卞庄子听取了两位童仆的意见,最终成功杀死了老虎。《王戎识李》和《卞庄子刺虎》这两则寓言故事为我们刻画了细致观察、有独立思维的儿童形象。
寓言故事最主要的是将寓意呈现给读者,对于人物的刻画并不要求过细。在很多寓言故事中,儿童都是以配角形式出现的,主要是为了满足故事的流畅性或完整性,配角类儿童形象如表4所示。
表4 配角类儿童形象
例如,在《折箭》一文中,一名首领将他的20个儿子聚集在一起,通过折箭活动向他们阐明团结就是力量这一道理。这时候的儿童是以群体接受教导的形象出现,没有对他们进行过多描述,只是通过父亲教育他们的场景,为读者呈现出寓意;在《引婴投江》中,主人公因为婴儿的父亲会游泳,认定婴儿肯定也会游泳,就打算将婴儿投入江中。故事中,婴儿只是被成人摆布的存在,对儿童的描写为“大人抱着孩子,孩子却在不停哭闹”,没有过多地围绕婴儿展开具体描写。这一类儿童形象都是以配角形式出现,甚至连台词也没有。他们在故事中是被动的接受者,接受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接受着大人所给予的厚望或告诫。另外,儿童形象在这些故事中存在的意义是作为寄托寓意的载体,其存在本身并无特定意义。通常在这些故事中,会以对话的方式将道理告诉儿童,进而辗转传达给读者——儿童在其中不过是意义传达的中介,其形象并不承载故事的核心意义。
综观中国寓言故事中的儿童形象,无论是个性鲜明还是平淡无奇,无论是故事主角还是故事配角,对寓意的生成都有着重要的作用。故事中大多数儿童形象都是真善美的化身,这样的形象既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和社会主流价值,又贴合成人和社会所期盼的理想儿童。反过来看,这些儿童形象不仅仅是儿童是什么的外在显现,还是表征社会和成人的儿童观的符号。
在故事中,这些品质和才智似乎是儿童与生俱来的,但这类天才般完美的儿童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常见。就此意义来说,寓言故事中儿童形象的塑造在夸张中远离了真实的儿童,但也正是趋近真善美的夸张,才使得寓言故事在教育和导引现实中的儿童走向“大写的人”成为可能,故事的教育性方可存在。
夸张的形象折射了世人对儿童的殷切希望,“望子成龙”的期盼在这些天才儿童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例如,在《曹冲称象》中关于曹冲的刻画,“曹冲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知识和判断能力所达到的程度,可以比得上成人”,故事描写了五六岁的曹冲所拥有的智慧堪比成年人,说法十分夸张。再如,四岁的孔融,他年纪虽小,却十分懂得谦让,还能在家长的询问下回答出为什么既要让弟弟也要让哥哥的缘由。在皮亚杰认知发展阶段论中,四岁的孩子正处于前运算阶段,他们的思维具有自我中心性以及不可逆性,此阶段孩子只能从顺位思考问题,很难进行逆位思考。孔融的表现如此超群,甚至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儿童作为延续人类生命的承载体,是生命力和未来希望的象征,成年人对儿童有着美好的期待[7]。故事中夸张化的儿童形象与实际生活中的儿童往往有云泥之别,其实不过是成人所想象和建构的,是成人把儿童当作黏土塞在一个固定的瓶子里,将它塑造成模子的形状。这里的模子,即为成人想象的儿童的原型,儿童形象不过是原型的“产品”。
关于儿童形象的刻画,绝大多数是成人形塑的,那么我们不得不生疑:大人心中笔下的孩子,是否已经“走形”、脱离现实?在具有成人化特征的儿童形象中,他们在思维、心理、语言及行为等方面超越了其实际年龄及生理界限,表现出近似成年人的倾向和特征[8]。寓言故事中的成人化,通常表现为成人过强的主观代入,成人常常借儿童的形象表达自己对事物的看法。如在《卞庄子刺虎》这则故事中,两名童仆的思考比已成人的卞庄子更为周到详细,童仆与卞庄子的对话也表现出成人化的现象;在《智子疑邻》故事中,其儿子所作出的判断与隔壁邻居大人一样。故事中儿童话语思路清晰,逻辑顺当,这是近似甚至与成年人旗鼓相当的思维能力。从成人视角去塑造的儿童,远离了真实的儿童,儿童被赋予近似成人的思想与行为,这类儿童形象几近是成人形象的复制品和翻版。
寓言故事中出现了具有夸张化和成人化特征的儿童形象,是受社会规范和文化塑造的结果。这些儿童形象远离儿童原本的模样,只是极少数儿童的形态,而非主流的儿童形象。但这些存在于故事中的理想儿童形象,成为现实生活中孩子们的模范榜样,引导他们求真、向善、近美。
当孩子阅读到这些生动的儿童形象时,根据班杜拉模仿理论,儿童会观察甚至模仿榜样的行为。如《孔融让梨》故事中,仅仅只有四岁的孔融在分梨的时候,能够主动选择最小的梨,将大的梨让给哥哥和弟弟们。这则故事表现了孔融懂得谦让的美德,能够让儿童思考自己在面对同样的事情时,是否做到了谦让与分享。《凿壁偷光》中,匡衡因为家庭贫困买不起煤油灯,但他克服困难,想办法坚持学习。这则故事引导儿童珍惜好的条件和环境,用心学习,同时也传达了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要轻言放弃的道理。除了以上两则故事外,张良、司马光等都可能会成为孩子们学习和效仿的榜样。当儿童沉浸在故事情境中,随故事人物一起经历和思想,体会故事人物的命运和生活,他的道德成长也在悄然发生。
儿童形象的塑造无法脱离当时的社会环境,与当时的儿童地位及儿童观念有着密切的关联,也深受封建社会的成人本位、男尊女卑等思想所影响。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儿童自身的价值没有得到较好的认可,儿童不被当作儿童,更多地被视为工具性的存在,其价值体现于“光耀门庭”“养儿防老”等思想中。在儒家思想的大环境下,儿童只能遵从“父为子纲”的封建伦理,对父亲毕恭毕敬,常常听命于男性长辈,从出生甚至到成年都被笼罩在父权的阴影之下,缺乏每个阶段应有的个性。例如,在寓言故事《折箭》中,儿童形象被刻画为听从长辈之言的儿童,没有表现出儿童自身对折箭这一活动的想法。儿童道德形象在寓言故事中的出现,更多是道德说教的一个载体,价值在于宣扬和传承社会和成人所认可的道德。
可以说,吕柟受学于晋人,发挥晋学,又反哺于晋学,致仕后又将晋学带回关中,成中继张载之后“关学”的领军人物,都对当时及后世的学术起到了重要作用。
此外,寓言故事本身具有简短性和寄寓性的特点,使得故事中儿童的存在只是为了增强故事的完整脉络以及合理性,从而将寓意展现出来。比如,在《非其父不生其子》中,儿童形象是依附于成人形象的,并未完全独立出来。这类以辅助或补充出场的儿童形象具有附属性特征,映射出封建社会中“成人本位”“工具主义”的儿童观。中国传统儿童观的主流便是以成人的自我为中心去塑造的,儿童只能从属于成人,围绕成人运转[9]。
值得注意的是,在寓言故事中很少发现女童的身影。故事中作为主角出现的儿童形象都有明确的男孩标识,作为配角出现的儿童,则是以模糊的语言进行描述的。比如,《司马光砸缸》中描写“司马光和小伙伴们在玩捉迷藏的游戏”,故事中的小伙伴作为配角出场,并没有明确的性别说明。在男女有别、男尊女卑、男外女内、男主女从的大环境下,女童自然会被边缘,寓言故事中儿童形象的主角也必然是男童。男童被视为延续家族香火的血脉、财产的继承人、未来光耀门庭的关键等,女童则被贴上“外姓人”“赔钱货”等标签,不受重视。这样的儿童观,不仅会损害女孩的权益,更会让男孩背负上更为沉重的压力,遭受着不亚于女孩的束缚[10]。
在本质观的理解下,儿童形象具有现实生活中儿童所拥有的基本特征,如幼稚、天真、顽皮、活泼、童真、好奇等。本质观将目光放在儿童的真实模样,走进儿童的生活世界,在认同和表现儿童的同时,呈现出不同时代浪潮中儿童共有的内在特征,以此提高儿童与故事中儿童形象的同感性,唤起儿童的共鸣。然而,用普遍的本质去理解儿童,会忽视儿童的多样性。故事中的儿童可以是聪明的,也可以是普通的,可以是天真、善良的,也可以是顽皮、讨厌的,等等。我们不应该把儿童形象拘泥在本质观下的那一方小天地里,去限制对儿童的多样性塑造和理解。
每个孩子都是由特定社会和文化环境塑造的具体个体,不是恒定不变的,而是随着社会文化的变迁而不断得到新的建构[11]。由此,儿童形象的塑造也应考虑从建构观的视角出发。从建构观视角塑造的儿童形象应与时代相结合,将儿童视为特定的社会文化建构的产物。例如,可以尝试将视线放在不同时空,去塑造具有某个时代特征的儿童形象,城市、乡村或城中村的儿童形象,问题儿童或特殊儿童形象,等等。但不可否认,儿童这一群体即使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都存在一些显在的共性或本质。
因此,在寓言故事的创作中,应该融合本质观和建构观,塑造更为现实、多样、本真的儿童形象。将儿童形象的塑造融合在本质观与建构观中,一方面可以保证儿童形象内含儿童天性;另一方面可以避免以单一固定的本质来框定儿童,并将儿童形象刻画为具体社会文化环境塑造的具体个体。不同的儿童形象在交会和碰撞中,可以构成更具现实性和完整性的儿童形象。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国内出现了“儿童不是小大人,儿童有其本身价值”的观点,儿童的地位得到提高。之后,学界不断提出应该关注和尊重儿童的独立人格,儿童是有自己想法的个体,有能力主动地探索周围世界。儿童本位观不同于历史上的教训主义儿童观和童心主义儿童观——前者将儿童当作一件作品,按照成人自己的人生预设去教训儿童;后者仅从成人的精神需要出发利用儿童[12]。儿童形象的塑造需要承认儿童的主体地位。
首先,儿童形象应体现儿童的主体性,而不是一味地将儿童依附于成人。其次,要避免儿童形象的塑造只是成人的想象和独断的结果,儿童可以作为主体参与到儿童形象的塑造中。这是儿童自我说明的一种途径,对于儿童自我意识的形成也有重要作用,所塑造的儿童形象也会更加贴近真实的儿童。承认儿童的主体地位,不仅能塑造出更为真实的儿童,也能使读者看到儿童身上充满的可能性,不仅能看到儿童的实然,也能看到儿童的应然。
此外,寓言故事中的男童机智勇敢,而女孩则被人们塑以温柔胆小,这是社会对男性与女性的双重刻板印象。尽管两者之间确实存在差异,然而,对于性别角色的刻板印象是没有事实基础的“文化方案的误解”[13]。这样的思想对男童和女童都会造成影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限制个体的性别角色、社会性和人格的形成和发展。因此,在塑造儿童形象时,应塑造更加立体和全面的性别形象。
儿童形象应该至少指涉三个世界:一个是成人塑造的儿童形象世界,一个是儿童自我构建的儿童形象世界,另一个是具有模糊、交互等特征的成人和儿童共建的儿童形象世界。如此,人们对儿童形象的理解和塑造方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