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藏的黄埔军校《操场野外笔记》

□ 单补生

笔记一词，意谓随笔记录之言，是中国古代记录史学的一种文体。笔记形式随便，又无确定格式，多由分条的短篇汇集而成。笔记作为一种专门体裁的书籍，起始于魏晋，经过唐宋时期的充实发展，到了明清两代，更加风靡兴盛，继由民国延续至今。黄埔军校历期各科均有学生担任笔记生，负责记录本期学生接受军事政治训练之经过。关于校长训话、名人演讲及课堂教授、操场训练、野外演习等，要求笔记全面细致、文理通顺，再由编纂专员做成有系统之记述，先后印发有黄埔4期之《野外实施笔记》，黄埔5期之《操场野外笔记》，黄埔6期之《操场野外笔记续编》，黄埔8、9、10期之《最新德式操场野外详细实施笔记》等，以赍编纂黄埔校史参证。

笔者收藏一册黄埔5期《操场野外笔记》，精装32开，排印992页，红色书衣，烫金封面，题签为：“黄埔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操场野外笔记，戴传贤题”，烫金书脊有“黄埔操场野外笔记，四五六期合编”字样，版权页显示为中华民国十八年（1929）再版，翻印者为中央军校，联名4人为：黄埔3期刘芬荣，别号春台，江西万安人；黄埔4期朱福田，别号畴如，江西万安人；黄埔5期游联廷，江西万安人；黄埔6期吴劲，别号东雄，江西万安人。内页有总理遗像、遗嘱，廖党代表遗像、题词，校长肖像、训话。作序者刘光（1881—1971），字君实，江苏江都人，日本陆军大学第2期毕业。1927年5月，在南京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筹备委员会委员。1928年4月，调任军事委员会参谋本部第一厅厅长。其序曰：

/ 《操场野外笔记》书影。

/ 《操场野外笔记》目录。

/ 孙中山先生遗嘱。

/ 廖仲凯先生题词。

余将离校之先一日，适《操场野外笔记》印刷完竣，诸生持来征序，乃接而阅之，取材颇新，解说亦详，洵平时演练战时指挥之良好模范。读竟辄有所感，此编新则新矣，善则善矣，若欲即以胜敌，仍未足恃也！盖欧战所采用之新战具战法，各国莫不知之，莫不求之，而战胜之要在能出敌意表而将其压倒，若仅用其已熟知之战具，已熟知之方法，以求达此目的不戛戛其难乎？必也更运深思，尽我知慧挥进步的创意的精神，期能发见一种新战具新战法，以凌驾现有者而上之，一旦有事，庶乎有济；余深信列强正日夜不息，为此而钻研也，特事属国秘，末由窥见耳！本校乃军事学府，诸生乃有志青年，务合群策群力，以此编为起点而为迈进之研究，则最近之奇耻大辱，终有湔雪之一日；若以步人后尘为满志，则非所敢知矣！然今日中国军学之现状，岂惟未能步武列国后尘，且相离尚远，直望尘莫及耳；起而急追，吾人责无旁贷，愿共勉旃，是为序。

民国十七年孟夏

江都刘光

《操场野外笔记》目录，循序分列七编：一、制式教练计划表；二、操场笔记；三、杂俎；四、野外演习计划案；五、野外笔记；六、野营演习计划表；七、夜间演习计划表等项。此专著为黄埔5期学生受训之真实记录，是弥足珍贵的黄埔军校原始史料，学者品读，受益良多。

/ 黄埔5 期制式教练。

/ 黄埔5 期野外演习。

黄埔5 期教育述略

黄埔军校的早期军事教育，在于最短之期间养成革命战争之斗士，培植革命军队之基础，故对于学术两科取精用宏，加紧训练务收伟大之效果。

学科方面：最初教学生以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野外勤务令等基本军事学识，继则教以四大教程——战术、兵器、交通、筑城等。以上学科由各教官以平日之心得，撮要钩玄，详为讲述。由学生各自笔记，以便诵习。此外，对于军制学、交通学、军队内务规则、陆军礼节、军语、军队符号等，亦择要详讲，至于战术作业、实地测图，亦按步实施。总之，对于军事学之必要学科，俱教授无遗焉！

术科方面：学生入校以后，即施以制式教练，最初为单人徒手教练，教以各种步法及转法。俟个人操作娴熟后，即施以班教练及排连营教练，举凡方向与各种队形之变换，俱以依次循序实施。徒手操作熟习后，继即施以持枪教练，仍由单人以至班排连营，凡托枪、下枪、举枪、装退子弹、上下刺刀、各种射击与各种行进、密集、疏开、散开等队形，以及各种战斗教练，均按程序一一施行。除制式教练外，对于野外演习尤为着重，凡单人战斗各种动作，以及行军宿营、战斗方式、联络勤务、土工作业等，均按照教育步骤依次实施。此外，对于夜间演习、实弹射击、阅兵分列各项检查，亦俱切实教练，当时术科方面对于战斗教练、实弹射击二项更为认真，整军经武，取用精宏，故能于短时间内，收最大之效果。

1926年3月，第4期学生开学时，入伍生部因第4期入伍生约三分之二升学，乃将其余均编为第5期入伍生，成立第1团，团长郭大荣。自3月至7月之间，陆续考取入伍生1000余名，编为第2团，团长陈复。

第5期入伍生教育学术两科与第4期大致相同，经编队入伍后即开始训练，初则授以士兵及下级干部之军事教育，此外，则授以普通学科。入伍期间定为6个月，其教育分为三期：第一期在完成新兵及候补上等兵教育，藉以领悟连以下团结精神之要素；第二期在求完成上等兵及候补军士教育，藉以领悟营以下团结精神之要素；第三期在求完成军士及勉充排长之教育，藉以巩固团以下团结精神之要素。所授之课目：关于学科者为典范令、精神教育；关于术科者为基本教练、散兵教练、班排连教练、连之战斗教练、射击教育、野外演习、散兵壕构造法等。入伍生教育之目的，在使之具有升入本校学生队之程度，此军事教育训练之大概情形也。是年7月1日，在燕塘大操场举行第5期入伍生第一期教育校阅，盖第一期教育定为两个半月，至是期满，特组考试委员会，实施严密之考试及校阅。

/ 黄埔5 期技术训练。

/ 单人教练。

1926年9月31日起，本期入伍生举行升学考试，假广东大学为试场。入伍生第1、2两团均陆续由防地开回广州应试。验毕自1926年11月1日起，本期学生陆续入校编队，分为步兵、炮兵、工兵、政治、经理5科，共6个大队。第1学生队驻燕塘，为第1步兵大队；第2学生队驻校本部，为第2步兵大队；第3学生队驻曾家祠，为炮兵大队；第4学生队亦驻曾家祠，为工兵大队；第5学生队驻蝴蝶冈，为政治大队；第6学生队亦驻蝴蝶冈，为经理大队。步兵大队分为4个中队，每中队再分为4个区队；炮兵及工兵大队各分两个中队，每个中队再分为两个区队；政治大队分为3个中队，每个中队再分为3个区队；经理大队分为两个中队，每中队再分为两个区队：总共为17个中队53个区队，学生2620人。

11月15日为第5期学生举行开学典礼之期，礼场本设于大操场，布置极为完备，嗣以本日因雨改下午1时在新俱乐部举行。由副校长李济深主席典礼，到会来宾有中央党部代表张静江、李烈钧、戴传贤，国民政府代表谭延闿，高级军政长官，苏联顾问，以及各界代表约百余人。除本期全体学生首先齐集于俱乐部外，本校各部处官长及军士教导队一律参加，典礼隆重。12月初，本期政治、炮兵、工兵大队学生先后开赴武汉分校。

第5期军官学生教育之要旨，在养成完全初级军官，以为他日研究高等军事学之基础。在前10个月中，务须修得初级军官必要之知识及技能。其后期8个月，则就前期之学术，继续研究而充足之，至学术两科所授各课目与第4期大约相同。

1927年6月16日，本期学生举行毕业野营演习，演习结束继进行毕业考试。7月20日，本期毕业生奉令开赴南京。8月15日上午12时，本期学生在南京小营大操场举行毕业典礼，由代理校长何应钦主持典礼，国民政府及中央党部代表李烈钧及各界代表百余人参加典礼。本校参加者共约5000余人。本期毕业学生共分步、炮、工、政治、经理5科，计6个大队，共计2400余人。但第3、4、5三学生队均在武汉，不能来南京。此次能够参与典礼者，仅第1、2、6三学生队，共计学生1488人获得毕业证书。

卞稚珊拟定演习计划

黄埔校史记载第4期教育时，均附有学术教育计划表，而记述第5期教育却无学术教育计划表，仅提与第4期大致相同一带而过。幸见《操场野外笔记》有教育计划表，所拟7次野营演习及8次夜间演习计划表皆出自一人之手，其名卞稚珊，四川江津人，保定军校8期步科毕业，时任黄埔5期步兵第2学生大队中校队长，后任黄埔6期步兵上校大队长。现举一则计划而知演习梗概。

《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二学生大队第六队第四次

野营演习计划表》

（队长卞稚珊拟）

课目：独立连之夜袭。日期：1927年6月28日。

研究事项：一、夜袭之准备；二、接近敌人之方法；三、冲锋之要领；四、冲锋实施后之动作。

要求点：

（一）夜间袭击，须先有精细之计划，故宜尽百方之手，叚将敌之位置、配备、兵力、企图，以及警戒之方法、地形之关系侦悉无遗，考其利害，研究得失，以为计划之基础，然后按此计划以定部署。

/ 黄埔5 期中校队长卞稚珊。

（二）夜间接敌，须志气旺盛，团结坚固，常保密集队形，一意接近目标，避免施行火战，准备与敌肉搏，故方向之维持，连络之确实，接敌以前尤须有周到之注意，完全之准备也。

（三）夜间冲锋，在以精神上团结之威力，与沉毅之勇气，出敌不意于顷刻之间，最短之距离，以收奇效为要，尤宜注意妄发喊声。

（四）冲锋奏功后，宜迅速整顿队伍，恢复秩序，确实连络，严加警戒，以防止敌之恢复攻击，且准备尔后之行动为是。

想定（指对作战双方基本态势、作战企图和作战发展情况的设想）：

北军——北军步兵第1连有握守黄京塘，以待本队翌（29）日午前9时到达之任务，于28日午后4时30分到达黄京塘，得知之情况如左：较我优势之敌人，刻已到达黄花岗附近，有继续北进之势。

南军——由广州市北进之步兵第2连，于6月28日午后4时40分到达黄花岗时，接得营长之命令，要旨如左：⑴较我稍劣之敌人现扼守黄京塘，有阻我北进之意，其后援部队闻于明日午前9时可以达到。⑵该连须于明日拂晓以前将黄京塘确实占领。

实施方法：人员编组：①以21、22区队编为北军步兵第1连。②以23、24区队编为南军步兵第2连。③连依三三制编成。④南军演习连长黄定益，排长夏小鹏、杨傲霜、朱青天。⑤北军演习连长魏志超，排长唐一戎、薛冈梧、李金波（以上连排长均由5期学生担任）。⑥各区队官长指导各该管区队。

演习规定：

1.白云寺、能仁寺一带不能通过。

2.午后6时以前，北军须到黄京塘，南军须到将军行台。

3.假定午后7时为翌日午前1时。

4.50米达停止燃炮，30米达停止冲锋。

5.枪支不上刺刀。

6.南军帽缠白带，北军服装照常。

7.讲评地点在黄京塘南方高地。

携带器材：枪支每枪配纸炮10发，雨衣，龙眼洞、石牌地图，电棒，麻绳（每排一根），白旗（每排一面），指北针。

演习时间：午后7时开始，午后11时终结。演习地点：从将军行台开始，至黄京塘终结。

孙立人研习《操场野外笔记》

1928年，孙立人从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毕业回国之初，其有十分翔实的叙述：

……及至我军事学完了回国，已经是民国十七年，北伐的国民革命军，早已奠都南京，北方快要全部平定了。而我呢，却是一个十足的洋学生，中国军队里一天也没有做过，甚至口令也不会叫，不说做别的，就是去当一个班长，也自觉不行。所以我决志从下层做起，以期求得实际带兵经验。这样我才进了中央党务学校做事。那学校就是现在国立政治大学的前身。当时离开课还有一个月的光景，我就利用了那段时间，向南京各书店搜购了各种军事学的小册子，如《操场野外笔记》等项，日夜研习，后来开课了，甚至晚上看到半夜，以备翌日拿到操场上去教别人，这样经过了七八个月，才自觉稍为具备了一点教练能力的基础，可以勉强做一个班排长而无愧了。……

孙立人自任中央党务学校上尉队长始，无役不从，终成抗日名将。由此可见，虽“猛将必发于卒伍”，仍须必读《操场野外笔记》。

刘光督导国防工事

1931年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全国人民抗日呼声高涨，要求收复失地。国民政府接受爱国人士的建议，在军事委员会之下，设立一主持国防工事执行部，主任为唐生智，参谋本部第一厅厅长刘光任副主任。下设几个组，调军事方面各部的人员组织而成，主持作战计划的立案，以及预设阵地的选定和永久工事的构筑等。当时的作战方针是根据敌我国情决定以持久抗战消耗敌人，用空间换取时间对付敌人的速战速决的歼灭战略方针来拖垮敌人。因此，决定在华东方面沪宁铁路沿线构筑四道防御阵地，以淞沪至杭州湾为第一线，由淞沪警备司令杨虎指挥淞沪保安总队负责就近构筑。苏州至福山为第二线，无锡至江阴为第三线，即所谓吴福线和锡澄线，指定第36师宋希濂部、第57师阮肇昌部、第87师王敬久部和第88师孙元良部等4个整编师分段负责，进行工事构筑。南京附廓为第四线，由教导总队桂永清部负责。在立案之后，刘光副主任即组织军事参谋人员进行实地勘察，选择各个阵地带，标定各种工事位置。其间经过相当时间的现地参谋旅行和图上研究讨论，才定下来构筑阵地强度的各种方案。然后，由执行部提请蒋介石批准后，才组织施工部队，准备施工材料和进行施工。构筑国防永久工事，从1934年到1936年花了两年半时间。

/ 本文作者单补生在民国时期淞沪国防工事堡垒前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