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和森求学记

殷 婷

责任编辑：宋来源

蔡和森、向警予、葛健豪、萧子升

县官、校长、周同学、豆腐王、赵蕙兰、青年学子、老百姓等

第一场

［寂静的舞台。黑色的天幕有一扇透着光亮的窗。身着湖南第一师范校服的同学们以蔡和森为首，一起仰望着窗里的光。字幕打出诗歌名称、作者以及诗句。

［摘自闻一多《死水》

众学子 （群诵）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蔡和森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众学子 翡翠？

蔡和森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众学子 （期待地）哦——

［众人满脸期待的造型。

［“嘭、嘭、嘭——”三声击鼓告状。葛健豪幕后声：冤枉——

［葛健豪拉扯校长上。

［县官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伸着懒腰出。

县 官 （打呵欠）大……大胆！打……打扰了老爷的美梦。

衙 役 （提醒）老爷，要上班哒，太阳晒屁股哒哩。

县 官 （眯眼看天）哦嗬，（戴上官帽）何人喊冤啊？

葛健豪 民妇葛健豪。

县 官 状告何人？

葛健豪 湖南女子教员养成所。

县 官 状纸呈上。

葛健豪 没得状纸，我不晓得写字。

县 官 （吹胡子瞪眼）胡、胡闹！没得状纸告什么状。（甩袖）下班！

［传来蔡和森的喊声：“踩一脚！状纸在此！”［蔡和森从观众席中出，挥舞着状纸，一溜烟地跑上舞台。

县 官 （喜笑颜开）今天生意好，又来一原告。

葛健豪 是一只事咧，他是我崽！

蔡和森 她是我娘！

葛健豪 蔡和森 我们告的是同一个状！（指校长）

县 官 （摊手）哦嗬，到手的讼银少一半。

衙 吏 煮熟的鸭子起哒飞。（掩嘴笑）

县 官 还不去拿状纸来，小心老爷我打屁股。

［衙吏赶紧拿状纸，呈上。

县 官 （默读状纸，惊诧）咦呀！

（数板）怪事多，怪事多，

办学堂捅了只蚂蜂窝，

招来个学生是老婆婆。

衙 吏 （数板）小脚老婆婆要上课，

好比老鼠要睡猫窝。

县 官 （数板）不准她把学生做……

葛健豪 哼！

蔡和森 哼！

众学子 （整齐出列，如强盾林立）

哼哼！

县 官 （缩头）咯群学生不好惹！

［县官看向校长。

校 长 （威视）嗯？

［县官又缩头。

县 官 这这这……（左右为难，搔首，拿定主意）我见风使舵来开锣，来开锣。

县 官 蔡氏，老爷我问你啊，你都五十好几的人哒，这头也白，眼也花，做么子还要读书啊？

葛健豪 大人呐！

（唱）我虽是年过半百的一老人，

我也知礼义廉耻孝悌忠信。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岂能因年岁高止步畏行。

君不见，

姜太公八十封丞相，

黄忠他冠三军七十高龄。

刘邦五十揭竿起，

苏洵半百方成名。

这一个个，

谦谦君子可钦敬，

效古人，

我矢志求学省城行。

校 长 啊呀大人呀，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呀！

（唱）一事归一事，

古人归古人。

母鸡管下蛋，

公鸡才司晨。

学校招的是娃娃生，

婆婆子怎能进校门。

若是婆婆子把书念，

哪个做饭带儿孙？

她老倌子火起学校闹，

啊呀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听不得讲女人的坏话，向警予怒火中烧，她冲出人群。

向警予 女人怎么了？！谁说女人不能读书！我们还要当家作主！

众女生 对！当家作主！

蔡和森 大人！

（唱）教育之根本，

有教无类一视同仁。

妇女非牛马，

享受人权男女平等。

将肩挑日月，

岂止少年人。

巾帼建伟业，

共进定乾坤。

众学子 （掌声雷动）好！

县 官 这这这，（走到校长身边，指学子们）他们说好！

校 长 不好！

县 官 （走到蔡和森身边，指校长）他说不好！

蔡和森 好！

校 长 不好！

蔡和森 （对县官）你说，好还是不好？！

县 官 （和稀泥）啊唷，你莫吵，你也莫叫。（把蔡和森拉一旁）来来来，老爷我跟你打个商量。十年寒窗苦，老太太身体弱，何苦受那个罪哟！

蔡和森 读书虽苦，却是条活路！

葛健豪 大人啊！你不晓得，我那只老倌子他……他他他不是个东西！

（唱）他吸鸦片，良心丧，

要卖女儿把小妾当。

欺负我们不识字，

一张卖身契说是借银两。

幸亏我暗地里留心眼，

这才识明了真相。

大人啊，

没文化，

我苦了自己不打紧，

没文化，

差点害女儿身遭殃。

众学子 （唱）这算什么家，

它是埋人的乱坟岗。

蔡和森 （唱）要自立先自强，

改变命运进学堂。

向警予 （唱）莫被人牵着鼻子走，

要翻身作主把头昂，

把头昂。

校 长 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哟！男主外女主内，三从四德，自古如此！

蔡和森 自古如此，便就对么？！想我泱泱大国，列强横行受尽欺凌，均因你等维护旧制、不思进取。

校 长 你你你黄毛小子，乳臭未干。

向警予 你老气横秋，行将就木。

校 长 你口出狂言，愚不可及。

向警予 你冬烘头脑、陈词滥调、迂腐可笑！

众学子 迂腐可笑！

校 长 （节节败退）你你你，（头痛）哎哟！

众学子 哈哈——

蔡和森 大人！现今之中国，奴隶性成，虚伪相崇。救国救民非从教育下手不可。我蔡和森在此明志，我等师范生毕业后，必将为师任教，开启民智，还你们一个全新的中国！

众学子 说到做到！（齐发震聋发聩之音）

济济新民会，

风云一代英。

庄严公约在，

掷地作金声。

［众学子大无畏的勇气深深地震撼了县官。

县 官 （感慨）想我年少之时，也曾有安世济民之志，奈何浊世横流……唉，我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何其悲也！（转身，奋笔批文）蔡和森，世道开化，望从尔等启！

［展批文，上书四个大字。

众 人 （读）免试入学。

［官司打赢了，众学子兴奋得蹦起来，欢呼声响彻云霄：“哦！”

校 长 （气急败坏）疯子，疯子！

一群疯子啊！

［在众人的嘘声中，校长灰溜溜地仓皇而下。

第二场

［还是上一场的窗，但窗里透出的光变得更大更明亮了。

那场打赢了的官司正如蔡和森所预料的，打破了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给黑暗注入了理想之光。此时的蔡和森，也因一战而胜而愈发的踌躇满志、神彩飞扬。

［摘自汪静之《我愿》

蔡和森 （豪言壮语）我愿把人间的心，

一个个都聚拢起来，

总共熔成了一个。

像月亮般挂在清清的天上，

用仁爱的光洗洁了，

重新送给人们。

［“你做梦咧！”，传来一声反驳。舞台出现一群以周同学为首的垂头丧气的学生。他们哀声叹气，怨声载道。

周同学 （唱）救国救国，

自己都养不活！

学生甲 （唱）毕哒业就冇得路，

想当老师冇人收。

学生乙 （唱）欠是欠哒一屁股账，

东躲西藏把人求。

学生丙 （唱）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我一家五口揭不开锅。

周同学 （唱）光讲理想有么子用，

当不得衣、吃不得饭、出不了头。

众学生 唉！

［众人颓废造型。此时萧子升喜笑颜开跑上。

萧子升 好消息好消息！同学们，好消息呀！

（唱）从北京来了个新部长，

此人主管教育开明有见识。

他不拘一格招贤士，

机会难得莫错失。

周同学 （急切地）此人靠得住吗？

萧子升 （展示聘书）我已获得职位，并向部长大力推荐。他对你们很感兴趣啊！

众学生 太好了！到底是北京来的大官，有见识！

［舞台一侧灯亮，西装革履的部长背影。

部 长 嗯哼！

众人合 部长好！

［部长转身，竟是女子教员养成所的校长。服装已换但作派如旧。

部 长 蔡和森，我们又见面哒。

蔡和森 （惊）校长！

部 长 错，是部长！嘿嘿，鄙人不才，拜你所赐，下了校长一职，上任部长是也！

［众人骚动。

周同学 拐哒拐哒。

萧子升 （不明就里）怎么？

蔡和森 他就是和我们打官司的女子教员养成所的校长。

萧子升 啊！

周同学 （越想越怕，恐惧地）一场官司我们让他丢尽面子，他的官帽子倒越发大了。

部 长 哈哈——蔡和森，蔡和森！

（唱）当年衙门高堂上，

你起高腔，信口雌黄。

教育救国，开启民智，

好一个热血儿郎。

现如今，

四处碰壁，灰头土脸，这下场好不凄凉。

蔡和森 原来部长见我们，是为了秋后算账！

部 长 （摇头）年轻人，脾气莫那么冲嘛。

（唱）常言道，凡事留情面，日后好相见。

给你一条阳关道，

是去是留君请便。

蔡和森 何为阳关道？

部 长 拜我门下，听我统管。立下文书，谢罪天下。

蔡和森 如若不然？

部 长 哼哼，你们这些师范生，莫说想到学校当老师。就是这长沙城内，湖南全省，也绝无立足之地、就业之门！

周同学 部长，部长，部长啊！（鞠躬）

（唱）您老大人有大量，

宰相肚里能撑船。

都怪我们年轻不懂事，

都怪我们做事太荒唐。

蔡和森 （怒）你……

［周同学忙把蔡、萧二人拉一旁。

周同学 （唱）你我是小小螳螂，

岂能把车挡。

倒不如抓住机会，背靠大树好乘凉。

萧子升 （唱）只道是喜遇伯乐把马相，

却原来钓名之人来装佯。

蔡和森 （唱）我们帮骗子树形象，

祖宗的脸面都丢光。

周同学 （唱）韩信能受胯下辱，

方有日后美名扬。

鸡蛋碰石头不可取，

聪明人要把锋芒藏。

蔡和森 （唱）为了碗里一口饭，

你胆小气短舌如簧。

周同学 （唱）为了平生一夙愿，

英雄气短也正常。

萧子升 （唱）拜他门下成傀儡，

平生夙愿怎得偿？

周同学 （唱）有才还需机遇好，

无人提携泪两行。

蔡和森 （唱）明珠蒙尘不掩质，

周同学 （唱）明珠暗投难见光。

蔡和森 （唱）宝剑总有出匣日，

周同学 （唱）熬到年老悔断肠。

蔡和森 （唱）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住我的破茅房！

［两人分立，愤而作色。

部 长 嘿嘿——

（唱）笑看他们窝里斗，

笑看他引火身遭殃。

孙猴子难逃我手掌，

秋后的蚱蜢他蹦不长。

怎么样？这文书签还是不签？

［众学子你看我我看你，周同学一步当先，率先宣告。

周同学 我签！

众学子 （纷纷跟上）我签！

萧子升 （痛心疾首）你们……

众学子 （唱）世人皆如是，

何苦逼自身。

但凡有出路，

谁愿跪着生。

部 长 （得意洋洋）哈哈哈哈——

［部长与众学子隐退，舞台上只剩下蔡和森与萧子升。失去了昔日同学们的信赖，意识到教育无法救国的蔡和森，颇受打击。此时的他感到一种找不到出路的痛苦。

蔡和森 （仰天长叹）何为出路？何为救国之道？！（苦涩地） 想我蔡和森，从双峰县城立志来省城，发誓读遍天下奇书。我以为教育乃救国之道。可如今看来，政局之暗，非书生之力可为。教育是强国之基，却不是救国之道啊！

萧子升 （鼓劲）和森老弟，教育救国走不通，那我们就一起去找条新路！（将聘书撕毁，掷地）。

蔡和森 （感动得热泪盈眶）子升兄！

［两人英雄惜英雄。

萧子升 （吟诵）开怀天下事，不言家与身。

蔡和森 （吟诵）奋我匣中剑，斩此冤孽根。

向警予 （上，接诵）立志在匡时，大木拄长空。（高扬杂志）

蔡和森 （惊喜）《新青年》！

［蔡、萧二人争相围读。

蔡和森 （读）十月革命的胜利，是社会主义的胜利！

萧子升 （读）人道的钟声响了！自由的曙光现了！

蔡和森 （如同注入了强心针，精神为之一振）好哇！

萧子升（喜悦对视）这条路……如何？

向警予 北大的蔡元培校长正在组织青年远赴法国勤工俭学，寻找自身出路、救国之道！

蔡和森 明天我就去北京，打听情况！

向警予 我跟你去！女人的这半边天也要亮起来了！

［三人躇踌满志造型。

［切光。

第三场

［“酸甜豆汁臭，卖豆腐啰——”，随着吆喝声，老北京天桥的晨景，“豆腐王”肩挑豆腐担子而出。

豆腐王 （唱）清早起来我喜洋洋，

挑起担子我去赶场。

天桥下面占块宝地，

挂起招牌我好开张。

［摆摊，挂招牌，抬头眯眼自我欣赏——“豆腐王”。

［向警予兴冲冲地上，蔡和森跟在后面心事重重。

向警予 啊呀和森兄，你看看你，到北京一个礼拜了，天天愁眉不展。

蔡和森 多呆一天就要多花好多钱，要赶快把事办了。

向警予 蔡校长不是说了么，我们去法国的通行证没得问题。只要找到法国的工作。

蔡和森 哎呀，就是找不到噻！不行，我再去想想办法。

向警予 （拖住蔡和森）越急越乱越冇得办法。我特意拉你出来就是散心的嘛。你看，这北京的秋天真美啊！（抒情地）时间过得真快。我与和森兄认识都一年零四十天了，（甜蜜地）可在我心里却好象过了千年万年。

蔡和森 零四十天你都记得呀，你记性真好。

向警予 只是记性好么？

蔡和森 数学也好。

向警予 我说的是数学的事么？

蔡和森 你看看你，好端端的怎么生起气来了。

向警予 我觉得和森兄啊文学功底太差，尤其是说文解字的能力。

蔡和森 那你还把我俩作的诗全都记在那个……哦，叫《向上同盟》的小册子里。

向警予 你！（气得一跺脚，小声嘟哝）难怪蔡伯母说你是个憨憨。

蔡和森 （没听清）啊？

向警予 你……啊也，你嘴巴上火起泡哒，我看看。

豆腐王 （插话）上火您别急，上火您别慌。喝一碗我的豆腐浆，包管你神清气又爽。美味又滋养，身体倍儿棒！

向警予 好！来一碗。（霸蛮拉扯着蔡和森坐下）

豆腐王 什么？

向警予 来一碗。

豆腐王 （老北京的长腔吆喝）得嘞，里边请吧您嘞。客官请坐，鲜嫩爽口的豆腐脑，来一碗吧您哪！二位慢用。

［向警予接过，逼着蔡和森喝，蔡不得不就范。

豆腐王 怎么样？

蔡和森 （夸赞）嗯，香！

豆腐王 （得意地）嘿嘿，香不香，做梦都在想。豆腐王，招牌响当当。

向警予 豆腐王？你自己封的吧。

豆腐王 嘿，您可别小看了咱的豆腐，那可是大名鼎鼎。别说在北京城，告诉您说，还开到了法兰西。

蔡和森 （激动地站起）法兰西？！

豆腐王 法国巴黎。

蔡和森 向警予 （异口同声）太好了！快讲！

豆腐王 什么？

蔡和森 快说。

豆腐王 这个……（故意卖关子）

向警予 （会意，豪爽地）再来一碗！

豆腐王 （喜笑颜开）得嘞，（利索地盛一碗）吃完还有，吃完还有。

豆腐王 （清下嗓子）您听好了！

（数板）话说这河北高阳县，

出了个人物叫李石曾。

此人不是凡夫子，

敢叫日月换新篇、换新篇。

招兵买马闯京城，

漂洋过海去西方。

点石成金豆腐店，

法国巴黎美名扬，美名扬！

蔡和森 法国人何势这么喜欢吃豆腐？

豆腐王 这里边的学问么，嘿嘿，大着哩！（贯口）要想生意做得好，豆腐里面有大文章。磨豆腐打豆浆，黄豆子粒粒光，水豆腐嫩泱泱，煎豆腐两面黄。油豆腐腊豆腐三只角四四方，豆腐脑毛豆腐好浆汤喷喷香。还有那咸豆腐甜豆腐酸豆腐臭豆腐黑豆腐白豆腐老豆腐嫩豆腐，它是可甜可咸放呀嘛放五香。这正是，吃了我的香豆腐，你当得家来作得主。锄禾日当午，要吃豆腐补一补。万水千山总是情，少吃一块都不行。（左手抓着蔡和森）小哥哥，（右手抓着向警予）大妹子，只要你夫妻二人加把劲，包管你生意兴隆金满堂，金满堂！

向警予 讲错了。

豆腐王 讲错了？

蔡和森 没弄清。

豆腐王 没弄清？

向警予 我是女未嫁。

蔡和森 我是男未婚。

豆腐王 得了吧，你当我眼睛里夹的是豆豉吧？

（唱）一个是郎有意，

一个是妹有情。

你快点拿豆腐作媒聘，

你早点把妹子娶进门。

向警予 一块豆腐就想搞定哦。

蔡和森 搞不定你，可以把法国的工作搞定！哎，豆腐王，你们李石曾李老板还要不要招人？

向警予 我们老家有好多人想去法国卖豆腐咧。

豆腐王 三十……

向警予 才三十个啊。

豆腐王 三十天……

向警予 只做三十天啊。

豆腐王 你这姑娘性子忒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向警予 好啰好啰你讲啰。

豆腐王 不是要三十个，也不是做三十天，我是说，三十天前，人就招满了。

向警予 搞了半天，白欢喜一场！（准备买单）老板，结账。（拿出布袋，倒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钱）老板，对不住，出门太急，我马上回去拿。

豆腐王 （相中布袋）哎，你也懒得跑，这钱我也不要了，不如这样，你拿这绣花布袋抵账。

向警予 不行，不行……

豆腐王 嘿哟，我要不是看你这只布袋子上面绣了几朵漂亮的花，我那媳妇喜欢。

向警予 绣哒几朵花，你讲得轻巧，咯是蕙兰姐绣的咧！

豆腐王 蕙兰姐？

向警予 湘绣高手！湘绣你晓得不？只有我们湖南有，全国出哒名咧！

［一言既出如醍醐灌顶，蔡和森顿时触电般跳将起来。他一把抢过湘绣荷包，左观右看，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状若疯子。

豆腐王 （吓得一激灵）哎呀！

蔡和森 （一把抓住豆腐王）这湘绣如何？

豆腐王 （矮了半截身子，结结巴巴）好，好！

蔡和森 比起豆腐怎样？

豆腐王 好，更好！

蔡和森 法国可曾去得？

豆腐王 去得！去得！

蔡和森 销路是否行俏？

向警予 （醒悟，大喜）抢脱手！

蔡和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把袋子给豆腐王）

豆腐王 （喜滋滋）谢谢，谢谢！

蔡和森 （唱）软豆腐说出了硬道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传统手艺是宝贝，

物以稀贵价连城。

向警予 （唱）长沙是湘绣的发源地，

蕙兰姐手巧心又灵。

带领湘女们搞刺绣，

盘活了一门生意经。

蔡和森 （唱）办公司，出国门，

向警予 （唱）招学徒，卖绣品。

蔡和森 （唱）卖了绣品换书本，

向警予 （唱）换来书本好发狠。

蔡和森 （唱）绣的绣，

向警予 （唱）卖的卖，

蔡和森 （唱）四路子推销嘴要勤快。

向警予 蔡和森 （唱）外国人看了是抢着要，

向警予 （唱）中国人不要也不可能。

蔡和森 （唱）啊呀呀，吃了一颗定心丸，

向警予 这法国留学是去呀嘛去得成。

［两人走圆场，兴高采烈地赶路。

［舞台另一侧光升，葛健豪、萧子升、众学生迎接。

向警予 （挥手呼喊）蔡伯母——

蔡和森 娘——

向警予 子升兄——

［众人汇合。

向警予 （人群中寻觅）蕙兰姐，咦，蕙兰姐呢？她怎么没来？

［众人面现悲痛之色。

葛健豪 （抹泪）造孽咧！她那只后娘，见财眼开，要把她卖了当七姨太。蕙兰妹子死活不肯，就被关在屋里打。

萧子升 我们知道消息后，找上门去抗议，却被治安队抓了起来。

女生一 蕙兰姐不想连累大家，就……

向警予 就怎么样？

葛健豪 就寻哒死路！

向警予 （悲呼）不！蕙兰姐——

［舞台后区灯亮，一身红色嫁衣的赵蕙兰出现在光圈中。她，似悲似喜，百转千回，款款相诉。

赵蕙兰 好妹妹，你莫哭。事到如今，姐姐我，我好后悔啊！

（唱）你曾劝我闹革命，

劝我解放寻光明。

可叹我，

犹犹豫豫不敢往前走，

可叹我，

畏手畏脚不敢向前冲。

枉把年华逝水流，

枉把美梦化成空。

空怀幸福的憧憬，

空等好运的降临。

一错再错岂能再错，

一等再等厄运缠身。

唯有一死明心志，

唯有一死来抗争。

愿来世能抬头，

直起腰来抖精神。

我要做个

敢想敢冲、敢爱敢恨，

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女人。

［灯灭。

向警予 蕙兰姐——

蔡和森 （悲愤）这个吃人的世道！

（唱）女人也是人，

为何把牛马当？

烈女祠，遍天下，

贞童庙，在何方？

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三面铁网，三座大山。

谁人替她呼一声冤枉，

谁人为她把风雨挡。

今日害死赵蕙兰，

明日还有张蕙兰。

苦命的蕙兰千千万，

万万千的女人身遭殃。

向警予 （唱）奋起反抗，

女界警钟敲响。

化悲痛为力量，

一剑刺进恶魔胸膛。

你想逼着我们死，

我偏要活个痛快活个敞亮。

蔡和森 同学们呐，我们要勇敢一些，不能再妥协下去了。否则今天的赵蕙兰就是明天的我们！

向警予 政治不改变，妇女解放也得不到改变。

蔡和森 俄国革命成功了，法国也在大革命。外面的世界都在进步，我们不能做井底之蛙。要走出去！以法国为根据地，向西方学习，寻找一条适合中国的道路！

萧子升 讲得对！我毛遂自荐，去法国打头战，筹备留学事宜。

向警予 我到女校串连，组织湖南女子赴法勤工俭学。

蔡和森 我和润之兄去发动有识之士，尽早凑齐大家的路费。

葛健豪 娘把房子卖了，把你们当路费！娘也去法国！

［一语惊四座。

葛健豪 （豪言）怕什么异乡来作古，到处是黄土好埋人。

［群情汹涌。

蔡和森 （振擘高呼）去法国！

众学子 （集体响应）去法国！

萧子升 （唱）此一行，龙蛇争大地，

路迢迢，浪击长空。

蔡和森 （唱）此一去，倾洋涤宇宙，

取火种，重建乾坤。

众 人 （唱）为一个青春的你我，

作一个幸福的国民。

［幕后音：

爱国人士章士钊，发动社会名流，筹资2万元。

华工局贷款，拨借米盐公款1600元。

长沙县政府，支助本县学生每人200银元。

……

［慷慨激昂声，此起彼伏。众学生奔走相告，喜极相拥。

众 人 （唱）趁青春，往前闯，

怀揣理想去远方。

哪怕生活把我流放，

哭着笑着要坚强。

那是梦的方向，

那是自由的光。

［众人无限憧憬，集体造型。

［切光。

第四场

［“呜——”轮船汽笛声回荡。欢欣鼓舞充满憧憬的音乐，一群对新生活充满期待的学生。音乐忽变，狂风惊浪，众人随海浪上下颠簸，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唯有蔡和森一人在兴致勃勃地学习法文。众人表情狼狈的唱段与蔡和森研读法文的悠然自得交叉进行，形成鲜明有趣的对比。

众 人 （唱）晕，晕头转向，

眼冒金星。

蔡和森 （念法文）你好，bonjour

众 人 （唱）站立不稳，

手脚抽筋。

蔡和森 （念法文）再见，Au revoir

众 人 （唱）呕，呕出苦胆，

呕破喉咙。

蔡和森 （念法文）谢谢，Merci

众 人 （唱）五脏挪位，

倒海翻腾。

蔡和森 （念法文）对不起，Je suis dé solé(e)

众 人 （唱）牛粪踩一脚，

马尿臊一身。

蔡和森 （念法文）bonjour，Au revoir

众 人 （唱）跟羊同睡一个铺，

臭气熏得脑壳疼。

蔡和森 （念法文）Merci，Je suis désolé(e)

众 人 （唱）方知海上颠簸苦，

大风大浪吓死人。

女生一 阿耶，那是什么？

向警予 那是水雷。

男生一 对对对，那是水雷，一碰到就会爆炸。

女生二 你们看咯，好多。

男生二 你们看那条船。

［“轰”的一声巨响，激起千丈浪。不远处一艘商轮触及水雷爆炸沉没。目睹此景，众人吓得魂飞魄丧，哭天抢地，“停船！”“我要回去！”，人群乱成一团。蔡和森却冲上船头，迎着海风巨浪，仰天长笑。

蔡和森 哈哈哈——你们这些帝国主义，以为靠着坚船利炮，就可以使我中华民族屈服，我告诉你们，这都是痴心妄想！

众 人 蔡和森，危险呐，快下来……

蔡和森 听！这爆炸声就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挥拳、咆哮）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众 人 危险呐！

向警予 和森……

［蔡和森，向警予相视对望。

［摘自蔡和森《少年行》]

蔡和森 （领唱）匡复有吾在，

众 人 （唱）匡复有吾在，

蔡和森 （领唱）与人撑巨艰。

众 人 （唱）与人撑巨艰。

蔡和森 （领唱）虽无鲁阳戈，

众 人 （唱）虽无鲁阳戈，

蔡和森 （领唱）庶几挽狂澜。

众 人 （唱）庶几挽狂澜。

［众心渐稳。

向警予 要问坐船苦不苦？想想家里的恶公公。

众女生 不苦！不苦！

蔡和森 想想吊起来打的苦，坐船到底苦不苦？

众男生 不苦！不苦！

［此时响起肚子饿的咕咕声。

男生一 （捂肚）哎唷，要是现在有碗米粉嗦，那就韵味啦。

女生一 （畅想）我娘做的糖油粑粑几好呷滴。

向警予 （拿一红薯）你们看，这是什么？

众 人 红薯。

向警予 错！是鸡腿！

众 人 鸡腿？

向警予 把眼睛闭起！想象！（极具煽动诱惑地）刚刚出炉的，黄灿灿香喷喷热乎乎的大鸡腿。咬一口——

众女生 嗯——皮香！

众男生 肉嫩！

蔡和森 左手抓起德园包子，右手端起臭豆腐干子。你们闻——

众男生 ——喷香的。

蔡和森 一口下去。

众男生 ——过瘾。

向警予 口水流起寸把长。

众 人 哈哈。

女生一 船一到岸，我就要喝碗热汤。

女生二 我要洗个热水澡。我一个月都没洗澡了。

小女孩 到法国我要吃一块牛排。

向警予 不行！

小女孩 （失望）啊？

向警予 要吃两块！

男生一 听说啊法国那边是男女同校，同吃同住。

女生一 啊呀，那好丑。

女生二 丑么子，我巴不得。正好同窗共读，来个梁山伯会祝英台。

众 人 哈哈。

［汽笛一声响，众人张望。

女生一 快看快看，港口。我们到了！

向警予 （遥指）那就是著名的艾菲尔铁塔，法兰西的象征。

蔡和森 我们这支留学队伍，就是中国的象征！

众学生 （大声赞同）对！

蔡和森 那我问你们。到了法国什么问题最大？

众学生 吃饭的问题最是大。

蔡和森 什么力量是最强？

众学生 团结的力量最强。

蔡和森 眼前要过什么关？

众学生 学习法语读文章。

蔡和森 学得不好怎么办？

葛健豪 学不好啊？竹笋炒肉来一盘。（打学生的屁股）

学生甲 哎哟。

众 人 哈哈——

［“和森老弟”，萧子升迎上，与蔡和森激动地互拥。

蔡和森 子升兄——

萧子升 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蔡和森 走！快带我们到学校去。

众 人 走，到学校去。

萧子升 不急不急，先去住的地方。

向警予 子升兄，你不晓得咧，来法国的这一路上，我们晕的晕船，受的受寒，病倒了一堆人。能够撑到现在啊，全靠想象！

女生一 是的是的，一想到法国就可以拥抱新生活，开启新人生。我就不晓得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劲，什么病痛都忘记哒。

葛健豪 忘记哒好！人要朝前看。

蔡和森 苦尽甘来！

［众人喜笑颜开，萧子升面现忧虑之色。

蔡和森 子升兄，怎么啦？

萧子升 和森老弟呀！

（唱）原以为勤工俭学实容易，

却不料一波三折事难成。

无奈华法教育会，

他阳奉阴违假装无能。

可恨驻法大使馆，

他事不关己态度蛮横。

层层关卡要笼络，

道道手续要疏通。

天下乌鸦一般黑，

受苦岂止中国人。

向警予 赴法留学是国内当局跟法国政府商定好的，他们怎么这个态度。

萧子升 唉！国弱民贫啊！在这些洋人眼里，中国是个愚昧落后的国家，他们打心里看不起我们。

蔡和森 学校没联系好？

萧子升 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搞定了中法里昂大学。问题是湘绣公司，他们狮子大张口，场地租金开出天价，故意刁难我们。

男生二 碰哒鬼！冇想到我们在中国是只臭虫，这现在到法国，还不如一只臭虫。我们是三等公民，是劣等民族。

女生一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在别人地盘上讨饭吃，哪有什么好脸色看咯。

男生一 这可怎么办啊？勤工俭学，工在前，学在后。连赚钱的门路都冇得，更莫讲学费，这吃饭都成问题。我的个娘诶。

葛健豪 莫急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租不起场地我们可以在屋里绣，自己拿到街上去卖，多多少少也可以赚点钱。

女生一 我可以帮人洗衣服。

女生二 我晓得缝纫，做衣服，可以缝缝补补。

男生一 我可以到街上去擦皮鞋。

男生二 我去卖报纸。我去卖报纸要得吧？

男生三 我可以帮别个跑腿做事。

蔡和森 （笑嘻嘻地）这就对啦！办法总比困难多。天塌下来当被子盖，我们是什么人啦，我们骨子里是耐得烦霸得蛮的湖南人。

众 人 对。

萧子升 好好好，打工的事，我也在积极地想办法，会解决的。

男生一 好，好，两位兄长都说有办法，肯定就有办法，我们放心咧。到住的地方去。

［众人喜笑颜开地下，蔡和森将萧子升拉一旁。

蔡和森 子升兄，明天你带同学们到学校报到，我就不去了。

萧子升 （没听懂）你去哪里？

蔡和森 我是说，我就不去学校报到读书了。

萧子升 啊！为什么？

蔡和森 我盘算过了，省下我这笔学费给大家做伙食费。省着点用，可以撑上一段时间。

向警予 不行！来法国是你提倡组织的，好不容易来了自己却没得书读，太亏了！

萧子升 就是！这可是你的夙愿啊。

蔡和森 哪个说我没得书读。（夸张地）我请了两个大名鼎鼎的法国先生教我咧。

向警予 谁啊？

蔡和森 字典先生、报纸先生！

（唱）学校功课教得浅，

慢得像乌龟在爬行。

不如自己学法文，

查字典看报纸读新闻。

能知天下事，

比你们强三分。

你莫和我抢，

抢也抢不赢。

你莫和我争，

你没得我聪明。

硬要把我往学校里送，

那真是，

冤里冤枉，

费钱又劳神。

萧子升 和森老弟……

蔡和森 不要再讲了，我早就想好了。在法国这两年，最要紧的就是先把法文弄清楚，然后从各个国家的政治思想中找到一条最适合中国的路！

萧子升 （又是钦佩又是感动）好，好。（下）

［向警予表情复杂，似有泪光。

蔡和森 九儿？

向警予 （感伤地）不晓得为什么，到了异国他乡，我突然想家了。溆水河边，岳麓山下，爱晚亭前，橘子洲头。［遥远的时空传来了长沙山歌：郎在外间打山歌，姐在房中织绫罗……

［摘自艾青《《我爱这土地》]

蔡和森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蔡和森、向警予相依伫望。

第五场

向警予［舞台后区贴满了雪片般的单词小卡片。哮喘老毛病发作的蔡和森，强撑病体，面对着小卡片核校书稿。

蔡和森 （唱）书稿城墙厚，

通宵来研读。

生吞活剥吃进肚，

快译成中文写成书。

耳听得声声擂战鼓，

血气翻涌身欲扑，

忙定神，脚站住，

眼前一堆蚊子在飞舞，

睁大眼，看清楚，

原来是

一只只单词在叫嗡嗡。

它叫我莫激动，

它叫我莫恍惚，

它叫我快翻译，

它叫我莫延误。

速速寄回国，

寻找光明路，

求生要破困，

舍己大业图。

［向警予端一碗药汤上。见蔡和森带病攻读，又急又气。

向警予 你这哮喘的老毛病是要命的！你还这样没日没夜地翻译。如果身体垮了，回国拿什么去改造呀。

蔡和森 你说得对。可眼前这事太重要了，我不得不蛮干呀！（指桌上）你看，润之兄连发五封信，追问我们在法国这么久了，到底找没找到路。国内在等米下锅呀！

向警予 （读信）“以改良为主的湖南自治运动失败了！中国坏空气太深太厚，急需一种有势力的新空气才可以斟换过来。尤其要有一种为大家共同信守的‘主义’。”

蔡和森 （唱）法国留学思潮汹涌，

各种主义五花八门。

向警予 （唱）子升兄主张无政府，

视为理想极力推崇。

蔡和森 （唱）忧的是，纸上画大饼，

好看却不中用。

既有压迫的阶级在，温良改革岂能行通。

向警予 （唱）中国到底走哪条路，

真叫人心急如焚。

蔡和森 （高举书稿，坚定地）就走这条路！

向警予 《共产党宣言》。

蔡和森 在法国我反复研究对比各种主义，实觉社会主义才是救世良方。俄国取得了胜利，中国也不例外！（激动地）我们就走这条路，就走这条路！我要把它翻译出来，全都翻译出来，让所有的人看到！马克思主义就是我们的武器。我们要以俄为师，创建一个自己的政党！

向警予 自己的政党？

蔡和森 （一字一顿）中国共产党！

萧子升 我反对！［萧子升出现在光圈中，似一盆冰水倒在沸腾的蔡和森身上。

萧子升 （唱）岂能牺牲人的性命，

以暴制暴太血腥。

消灭政权要缓进，

无政府主义是福音。

蔡和森 （唱）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扫荡反革命靠的是人民。

马列主义一呼百应，

创建政党适合国情。

萧子升 （激动地）一将功成万骨枯。流尽群众的鲜血，踩在人民的尸体上，这跟封建主义帝国主义有什么不一样？

蔡和森 不一样！流尽我们的鲜血，是为了今后子孙不再流血！今天我们的倒下，是为了中华民族明日的崛起！

萧子升 再等等，再等等……

蔡和森 不能再等了！湖南自治运动的失败就是惨痛的教训。与虎谋皮，痴人说梦！必须武装革命！

萧子升 就因为狼吃羊，我们就要做狼？你这个共主产义的疯子！

蔡和森 幻想温顺就能换来同情？你这个空想主义的矮子！

萧子升 蔡和森！

蔡和森 赵蕙兰！赵蕙兰是怎么死的？你就忘记了吗？！

萧子升 （沉默片刻，艰难地）这是没得办法的事。

蔡和森 如果一味改良妥协，明天的中国就会有千千万万个赵蕙兰！

［一语击中萧子升，他黯然离去。蔡和森欲留还休。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渐行渐远……

［幕后唱:

一道赤色分水岭，

从此萧郎是路人。

［萧子升消失在黑暗中。舞台上只剩下蔡和森一人。空中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革命尚未成功，就以功臣自居”，“他以为就他是个角色”，“我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尾巴翘到天上去喽”，……

蔡和森 （争辩）那你们讲，中国应该走哪条路？你们讲，你们讲！

众 人 听你的，哼！［蔡和森痛苦愤懑，颓然落座。

蔡和森 （唱）只道无路寻有路，

未料有路行路难。

只道寻路实艰苦，

未料行路难上难。

寻路难，行路难，

世路难，心路难，

无路难，有路难，

行也难，不行也难。

寻出路，

我将自己陷囹圄，

寻出路，

一条通途被阻拦。

曾经一条心，

如今起狼烟。

哪堪兄弟起纷争，

四望歧路心怆然。

［葛健豪大呼小叫地走出来。

葛健豪 是哪个？哪个敢骂我崽！我扯烂你这张臭嘴巴！（叉腰）

（唱）骂声骂人的坏东西，

你没脸没皮是稀下的。

出门你就掉进水沟里，

喝茶你就呛到鼻子里。

吸烟把胡子烧得精光的，

吃饭就梗起在喉咙里。

我叫它熏死你呛死你，

熏死呛死噎死你这个坏东西，

都是你骂我崽你自讨的。

我气死你我怄死你，

气死怄死骂死你个坏东西，

我看你是讲理不讲理。

蔡和森 啊呀，（听不下去了，阻止）娘！

葛健豪 （不肯罢休）莫拦我，骂得正起兴，娘还有一大段骂咧。

蔡和森 够了，不要骂了！骂能解决问题么？！

葛健豪 哦？骂不能解决问题么？

蔡和森 当然不能！有理不在声高，要以理服人。

葛健豪 （话锋一转）你也晓得有理不在声高，要以理服人啊？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讲话，为什么要起高腔发大火。（一把揪住蔡和森耳朵）你呀！

蔡和森 （悲呼）娘。

葛健豪 （落泪）崽吔！

（唱）你虽是娘的心头肉，

娘是帮理不帮亲。

莫看你，

平时是个好脾气，

发起火来有蛮凶。

娘劝你，要牢记，

能忍一时气，

海阔又天空。

春风化雨使巧劲，

良言一句暖三冬。

向警予 和森兄。

（唱）当年你在永丰城，

那是率先剪辫第一人。

鼓励母亲一家三代求学省会，

力排众议赴法留学救国救民。

哪一件靠的不是向上的勇气，

哪一桩离得了赤诚为国的心。

向警予 （动情地）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所吃的苦，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誉，是为了建立一个崭新的、自由、民主的中国！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会明白的。

蔡和森 （感从中来）知我者，九儿也！（意气风发地）我马上写信给润之兄。中国究竟走哪条路，希望国内新民分会尽早商议！

［三人走到书案前，向警予铺纸，蔡和森提笔奋书。

向警予 (念)“我近对各种主义综合审缔，觉社会主义真为改造世界对症之方，中国也不能例外。只有创建中国共产党，革命运动，劳动运动，才有神经中枢。”

葛健豪 （念）“这个党必须是高度集中的组织，党的纪律为铁的纪律，党的最高机关为中央委员会。”

蔡和森 （念）“党的指导思想是马克思主义。”

［《共产党宣言》这本书无限放大。舞台上，一群青年学子在争相传阅，人人诵读，群情激动。

［幕后唱:

一本书改变了一群人，

一本书改变了命运。

它是光，撕破了黑暗，

它是炭，让死水沸腾。

在困苦中吟唱光荣，

献给真理迎接春风。

［音乐陡变。受伤学生踉跄上台。

男生一 不好了不好了，华法教育会私自招生，把我们的里昂大学改成了官商子弟的学校。

男生二 我们争辩了几句，却挨了一顿打。

男生三 今天把我们赶到这里，明天又赶到那里，以为我们是叫化子！

男生四 这些我都忍了，可现在，我们连书都冇得读了！

蔡和森 同学们——

（唱）欺人太甚，

此屈辱不可忍。

拿起武器，反抗厄运，

万众一心，奋起抗争。

宁可站着死，

决不跪着生！

众 人 争回里大，誓不罢休！

［一呼百应。在“争回里大”“誓不罢休”的口号声中，学生如汹涌的浪潮冲向前方。尖锐的警笛响起。舞台上硝烟纷飞。最终，为首的蔡和森等人被法警包围抓捕。

向警予 （悲呼）和森——

［切光。舞台陷入黑暗。

［静场。

［一束定点光，身带伤痕的蔡和森站在舞台中央。他身后的幕布有一个巨大威逼的法官影子，如一座黑色的大山压向瘦小的蔡和森。

［法官声音：蔡和森，你率领留法学生，强占里大校舍，扰乱社会治安，你可知罪？！

蔡和森 可笑啊可笑！一个人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没有人帮忙，只好自己夺回来，却被诬陷成强盗。抢人东西的强盗反倒大摇大摆地兴师问罪。请问法官大人，这是什么道理？这就是你们的法律吗？！

［法官声音：混帐！你一个穷学生也配谈法律！疯了吧！

蔡和森 嘿、嘿，哈哈哈哈——

（唱）说我疯，我就疯，

我骂这天地乱了乾坤。

细脚杆苍蝇想踢死马，

红屁股猴子它坐堂中。

众学子 （唱）人模人样耍威风，

猪鼻子插蒜它算哪根葱。

蔡和森 （唱）你说我疯来我就疯，

这个世界我看不懂。

黑是白来歪是正，

好是坏来假是真，

扶不起来教不好，

人不清白是天不容。

众学子 （唱）郎中治不了这个病，

药方喊不回丢的魂。

蔡和森 （唱）疯癫若能救苦海，

疯癫若能鸣不平，

疯癫若能唤人醒，

疯癫若能振国魂，

我愿这疯癫人人有，

我要这疯癫再重三分！

再重三分！

［向警予手捧书信上。

向警予 （激动地）润之兄来信了——

蔡和森 （读信）“和森关于建立中国共产党的主张，极有见地。我没有一个字不赞同！”

［群情激昂。响起国际歌。

蔡和森 （握拳举起，庄重）共产主义万岁！

众 人 共产主义万岁！

［切光。

尾 声

［一声清越的凤凰长鸣。舞台上光芒万丈，象征着一个崭新的光明的世界即将到来。这群壮志豪情的学生，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摘自流沙河《理想》]

众学子 理想使你微笑地观察着生活，

理想使你倔强地反抗着命运。

理想使你忘记鬓发早白，

理想使你头白仍然天真。

理想既是一种获得，

理想又是一种牺牲。

平凡的人因有理想而伟大，

有理想者就是一个“大写的人”。

众 人 （唱）以青春之你我，

创青春之家庭，

创青春之宇宙，

壮青春之国魂。

我愿我亲爱之少年，

不负韶华青春，

勇立潮头奋发向上，

发时代之先声。

我愿我亲爱之少年，

为世界进文明，

为人类造幸福，

背黑暗而向光明。

造一个光明的世界，

作一个幸福的国民。

乘风破浪会有时，

一轮红日正当升。

［幕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