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林,王 雷
(1.贵州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2.西南大学 体育学院,重庆 400715)
纵观中国社会历史进程,没有哪一个时期像民国一样对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产生如此大的冲击和改变。自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的武力彻底打破了殷海光先生所提出的中国传统上以自我为中心的“天朝型模的世界观”[1](3~4)。中国思想界诸多有识之士开始重新审视和反思这个在地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被认为是“世界中心”的中国的新位置。在“师夷长技以制夷”主张下,众多有志青年怀揣救国救民的愿望远赴日本、欧洲和美国等地学习先进思想和技术,寻求救亡图存的出路。其中不乏体育界的才俊翘楚,如以程登科、董守义、吴蕴瑞、江良规、谢似颜等为代表的体育学人,他们归国后并未受到社会动荡、民生凋敝的影响,反而坚持自由思索与开创性工作,在西学东渐的思想碰撞中脚踏实地地推动着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从这个角度看,他们是体育救国的担当者、融贯中西的思想者、兼容并包的倡导者、体育思想的传播者与知行合一的践行者[2]。
鉴于民国时期在中国历史上的特殊地位,近年来学界对民国体育史始终保持着较高的关注度,其中涉及诸多对民国体育家体育思想及其历史贡献的成果,呈现出较高的研究质量。然而,通过梳理现有研究成果发现,对于早期留学日本,归国后先后承担多所知名高校体育科系的行政管理、教学工作,创办台湾省立师范学院(现为台湾师范大学)体育专修科,为海峡两岸体育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体育家谢似颜的相关研究很少见到。本研究通过对“晚清民国期刊数据库”“大成老旧书刊数据库”和“台湾学术文献数据库”中谢似颜发表的文献进行搜集、整理和分析,试图梳理其体育思想,展现其历史贡献。通过对民国体育教育家及其思想的研究,把他们以及他们的学术从尘封的历史中找寻出来,这不仅是对学术的尊重,而且是对学术传统的延续[3]。同时,我们也希望本研究能够进一步丰富和完善国内民国时期体育史研究的学术成果。
1895年,谢似颜生于浙江省上虞县曹娥江畔的章镇,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上过洋学堂,1909年进入上虞县立高级小学三年级读书,1911年考入杭州私立安定中学。1917年参加浙江省第一届运动会,取得了100米、200米、400米三项短跑冠军,轰动杭州城,这也是他日后学习体育专业的原因之一。1919年,谢似颜被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现日本筑波大学)体育系录取,获官费赴日留学。他先入东亚预备学校学习了一年日语,1920年预科期满,转入东京高等师范学校体育系学习,专攻竞技部田径运动,1925年毕业。
1925年,谢似颜回国任武昌师范学院教授,后应宁波第四中学经亨颐校长邀请,到校任体育教员。1927年1月至1929年7月,他被任命为浙江省立体育场场长。1929年8月至1931年12月,任北平师范大学体育系理论课教授。1932年1月至12月,任北平私立民国大学体育系主任。1933年任北平大学体育系主任,兼授《游戏原理》。1934年,在北平体育专科学校讲授《体育原理》《西洋体育史》等课程。由此可见当年北平的几所体育科系都有谢似颜的足迹。1937年日军侵占北平后,谢似颜严词拒绝出任敌伪筹办的大学教授,毅然与王耀东等人克服重重困难,从天津经海路辗转到达西安,出任国立西安临时大学体育系主任,表现出一位体育家的民族气节。1946年8月,应台湾省立师范学院(现台湾师范大学)校长李季谷的邀请创办体育专修科,任专修科主任兼理论教授[4](478)。1948年,台北大专院校学生闹学潮,他因极力维护学生,与当局发生冲突,后被学校解聘。其生平经历如表1所示。
表1:谢似颜生平大事年表[5]
在谢似颜的职业生涯中,多次担任学校及体育组织的重要领导,在《东方杂志》《体育周报》《体育季刊》《新体育》等具有较大影响力的报刊上发表学术文章30多篇,为近代中国体育教育事业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留学日本的教育背景以及在多所体育科系从事行政管理、教学工作的经历,加深了谢似颜对体育的认识,是其理论联系实际的前提条件,为其体育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由于特殊的教育经历,谢似颜对体育有自己独到的认识:一方面,他希望以理论指导运动,促进人们科学合理的运动;另一方面,他期望通过理论研究明确体育事业的社会价值,引领体育发展方向。研读谢似颜的文章发现,其理论成果主要涉及体育美学、体育基本理论和学校体育等领域(见表2),其中,谢似颜对体育美学进行了深入讨论,其相关成果是目前见到的国内较早对体育美学进行研究的文献。
表2:谢似颜发表的主要成果一览表
谢似颜认为体育运动原本是为保持生命或表现生命的,因此,不但要注重外表的整齐与规范,更要注重内部力量的表现。根据美学理论,体育要有创造性,不拘束于向来的呆板规则,要有超越性,是超越了实际生活的假想世界[6]。对于体育审美中形体美的标准,谢似颜提出了五项准则:“统一”“变化”“整齐”“均衡”和“对称”。其中,“统一”指的是人们在审美时要将身体的上下肢与躯干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来看待,而不是仅仅欣赏面部;“变化”指的是形体不可过于单调刻板,肢体应当富于变化,展示其美感;“整体”指的是身体各部位各有其形态特征,“胸有胸形,腹有腹形”,有一种规则的存在;“均衡”指的是身体各部分的大小和比例有其内在规律,应当按照均衡相称的原则来发展,不可过于突出某个部分;“对称”指的是身体左右两侧肢体发展要同步[7]。同时,他指出,自唐以后,我国国民多以弱不胜衣、玲珑娇小,甚至于病不离身、萎靡不振为人体美的标准,例如,山水画上的老人没有不驼背的,仕女图中的人物也多画得弱不禁风[8]。谢似颜认为,有健全理想的民族绝不会欣赏那种病态的人体美[7]。在《体育之回顾与前瞻》一文中,他阐述了审美主义体育的由来: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的宗教、哲学及文学都是以体育为中心,古希腊人把美视为一切生活的中心点,将身体强健、匀称及裸体运动的竞技者尊奉为神,体现了对人体自然美的追求。后来古希腊的审美主义体育因过于专注优胜者的待遇及利益,忽略了陶冶品行、注重国防等功能,人们将审美主义的体育误解为颓荡弛废的享乐,古希腊最终坠落为萎靡不振的民族,以至于被罗马所灭,审美主义的体育思想也跟着绝迹了。后来重实利的罗马人视审美主义体育为迂阔的事情,抱禁欲思想的基督教教徒更视审美主义体育为罪恶的渊源,以摧残身体“救出”精神为唯一的宗旨,世人从此仰着头想入非非地希图升入天国,身体因忘却甚至被摧残而衰弱,精神亦随之萎靡[9]。从此,审美主义体育落在“黑暗时代”中。
谢似颜指出,直到拿破仑东征西伐以后才把酣睡的人们“打”醒了,人们才认识到体育的重要性,各国的体育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进入20世纪,现代体育的新潮流实有万壑争流之观,然而新体育流派虽多,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古希腊审美主义体育的复兴与再生,最具代表性的运动是节奏体操(日本人译为律动体操)[10],它将美妙而富有节奏的音乐与体操合二为一,将锻炼身体与陶冶精神融入运动中,塑造出健美的人。谢似颜引述哲学家柏拉图所说,“音乐能令人优美,体操可使人强壮,然强壮的身体易陷于犷悍,优美的精神易流于萎靡,只有强壮的身体兼具优美的精神,才是理想中的人物”[10],认为与古希腊审美主义体育相比,现代审美主义体育是有意识的创造,希腊的审美主义体育是依赖良好的环境无意识的获得,所以后来也无意失之,如同幼儿的行为虽有天真烂漫的美妙,究竟是无意识的表现。而现代审美主义体育就不然了,它曾被实利主义所讥笑,被禁欲主义所压迫,被道德主义所排斥,被科学主义所束缚,审美主义体育冲破重重压迫和束缚才得以落地生根发芽,但它并没有全盘抛弃道德主义和科学主义,包含道德主义的陶冶和科学主义的训练,使审美不至于放恣与颓废堕落到享乐主义。谢似颜提倡将审美意识反作用于体育实践,通过体育运动,建构以健美为标准的现代女性身体,在他看来,发展女子体育应结合女子爱美的特性,宣扬运动可使女子肌肉紧致,肥瘦得宜,容貌娇艳,身体协调,塑造健美的身材,且能够增加精神上的愉快与气质的高雅[11]。
查阅文献发现,世界体育美学研究始于20世纪下半叶,而20世纪80年代中国才将体育美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进行研究[12]。据此,我们应当可以认为谢似颜是中国最早提出审美体育思想的学者之一,虽然其体育美学思想尚不成熟,但为人们正确认识体育活动中的美以及研究如何利用审美意识进行再创造,为将审美意识反作用于体育实践提供了借鉴,丰富了我国体育学科的内容,拓宽了体育研究的范围。
谢似颜认为体育是关于身体养护与锻炼的一切过程的总称,是通过身体以一定的形式和规范的运动进行教育的活动,其目的在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他反对锦标主义和体育事业的商业化[4]。他指出,体育的最终目的是增进个人幸福,使生活富有意义,提升工作能力,深化人格修养,而锻炼肉体使其强健不过是体育功能的最低部分而已,然此最低部分为体育的根本所在,失此部分,便失掉了体育的根源,若仅以此为满足,则又失去了近代体育的意义[13]。他认为健全的精神基于健全的身体,精神活动有赖于神经系统,而神经系统的发达又须内脏各器官及筋骨状态良好方才可能,同时精神状态也反过来影响身体,所以,要精神焕发须锻炼身体,要身体发达须修养精神,两者互为因果,故而双方并进才能完全达到体育的目的[14]。因此,对于体育,应先锻炼平均发达的体格、健康的体质,从而产生旺盛的体力,发达身体各部的机能,使感觉机关反应敏捷,身体机敏耐久,精神活泼刚毅,养成守纪律善协同的习惯,取得适存于文化社会的资格。这样的人,学竞技则记录提高,做工作则能力增强[13]。由此可见其对体育育人价值的真知灼见,体育的价值不只是赋予人以健康体魄,更重要的是培养健全的人格,塑造刚毅的精神,这种认知在20世纪30年代是非常可贵的。反观当今的学校体育,有些人还停留在“体育就是锻炼身体”的初级认知阶段,未能充分理解体育更为重要的人格培养和精神塑造的意义,以至于多年来学校体育工作的推进始终处在一个瓶颈阶段。
对于学校体育课程的设置,谢似颜也有自己的见地。由于当时对学校体育课程没有明确的规定,课程设置全凭体育教师的个人嗜好或校长的意愿,有些体育教师只会竞技游戏,不会体操,于是专教竞技与游戏,不教体操,甚至排斥体操[15]。在比较了竞技游戏与体操的优缺点后,谢似颜指出,两者各有长短,只有把两种运动结合起来,使彼此补助,方能达到体育的目的,假如有所偏颇,便致弊病,如专重体操,则意志拘束,缺乏活泼气象,身体虽平均整齐,未免有呆板的缺点;如专尚游戏与竞技,则虽然意志自由,行动活泼,但“身体成为畸形的发达”。体操虽然枯燥无味,但能成为游戏与竞技向上的辅助,能矫正身体不平衡发达的缺点[14],“万不可如一尊儒教,排斥百家,成了单独发达的偏颇。欲救斯弊,规定学校体育课程,实为现在唯一的急务”[15]。他建议政府应先拟一个学校体育课程要目登报,要求国民发表意见,互相辩驳,彼此争论,得出一致结果,政府再用明令加以规定[15]。由此可见,谢似颜关于课程设置多元化的观点与目前注重激发学生的运动兴趣,增强体魄,培养坚强的意志,促进学生身心全面健康发展的课程理念极为相似。此外,他还建议全国学校定期呈报学生的体质健康状况[16],各省教育厅至少委任一位体育督学,规定学校每年至少开一次运动会,开暑期体育讲习会,讲体育学理,习体育技术[15],以促进学校体育的健康发展。
针对学校体育的现实境遇,谢似颜指出,体育被政府规定为学校课程远在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13],但学校体育课程设置的目的不是增强国民体质,而是纯粹模仿欧美学校,社会对体育既无自觉,读书人又不崇尚而且厌恶,民众也不要求,学校体育在社会上处于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位置[17]。对学校体育的不重视,一方面导致体育教师在经济上、精神上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另一方面,造成体育教师队伍整体素质低下,体育教师中“竟有目不识丁,连学校教育也没有受过的武夫”,以至于留下了“不道德、无学识”的坏印象,致使人们蔑视体育教师,稍微优秀的人都不肯当体育教师,对学校体育的发展极为不利,如此恶性循环[17]。
在《告有志于体育事业者》一文中,谢似颜指出,发展学校体育必须重视体育师资的培养,成为体育教师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身体强健,机敏性和耐久性并重,技术全面;二是具有热诚、一视同仁、威而不猛等富有感化力的品性及勇敢奋发的精神,使学生钦佩你的人格,认为“既有走跳如飞的技术也不足补劣等品行于万一”;三是学识充足,一方面,通过解剖学、生理学、心理学等学习中学生身心变化的规律,另一方面,学习伦理学、美学、教育学,教育学生从文化社会的自然人进化到理想上的伦理人,使学生尊重你的博学,认为“不修这些科目,如同航海者不知罗盘一样的危险”[17]。另外,他还建议体育教师资格的获取应通过考试认证,政府应把考试权交给培养体育教师的学校,学生毕业时通过体育学理和体育技术考试来取得体育教师资格[15]。由此可见谢似颜将师德、学识与技术并重的体育师资培养理念。
谢似颜认为,由于社会背景不同,体育的内涵和使命也有所不同,为了说明便利,可称为“种种主义体育”[18]。
凡此种种主义体育,都含有优点也必含缺点。希腊审美主义体育,超然物外,优游自如使人愉快,而其弊易流于享乐与萎靡。实利主义脚踏实地不尚玄虚,而其弊易流于狭隘与鄙俗。道德主义虽热诚勇敢,慷慨激昂令人敬畏,然其弊易流于粗野与暴戾。研究体育的人,均应明白其底蕴,而不为成见所囿方能得体育的精髓。如果执着体育上的一种主义,赞扬其优点而遗忘其缺点,或明白其缺点而埋没其优点,正如有一隅之见的人,不能窥见全体一样。[18]
科学是近代文明的产物,民国时期以运用科学启发民众、改造社会、救亡图强为底蕴的科学启蒙运动,先后在五四时期、九一八事变至抗战前夕和抗日战争时期形成了三大里程碑式的高潮[19]。谢似颜基于人们崇尚科学、追求科学的时代背景,认为民国时期科学主义体育理应首屈一指,指出科学主义的体育是自然科学主义体育的“省文”,是以自然科学的方法来研究体育的[18]。他认为以科学的方法研究体育的开山祖师是被称为瑞典“体操之父”的佩尔·亨里克·林(1776~1839),林在研究生理学的基础上创立了瑞典体操体系,著有《体操之一般原理》[19]。谢似颜主张运动以健康为本位,运动没有固定的形式,应注重躯干的伸展及捻转运动,须有运动量的控制,不使身体过劳或不及,“使身体调和均齐地发达”。他强调要用科学的方法对国术进行梳理、验证,去伪求真,“国术当视为含有多少的体育价值,唯受过近代解剖生理卫生教育等科学的洗礼,方认为有用处,绝对不许再说丹田还气,太阴少阴的一派儿话”[20]。
在《科学主义的体育》一文中,谢似颜以近代体操为例,阐述了科学主义体育的利弊。他认为经过科学洗礼的近代体操与最初的德国式体操和瑞典式体操相比,呈现出以下优势:由姿势主义到活动主义,由局部的单一练习到全身的协调练习,由断片的运动到连续的运动,由形式的硬化到自然化[18]。他同时也指出了以自然科学的方法研究体操的弊端:运动上过于拘泥形式,缺乏活泼气象,太夸张学理,缺乏巧妙运动,以致神经的机能不能发达;思潮上,由于自然科学主义的体育是机械观的体育思想,认为身体是各种器官的集合体,体育的任务仅仅使身体平衡发达,忽视了体育对于人格培养和精神塑造等方面的育人功能[18]。虽然谢似颜的自然科学主义体育思想有其历史局限性,但在20世纪30年代能提出自然科学主义体育这一观点并认识其弊病,本身就是一种突破,对于推动我国的体育研究由经验主义转向实证主义,拓宽我国体育学人的理论视野,引领体育发展方向作出了较大贡献。
1932年8月,时值全国第一次体育会议召开前夕,中国首位奥运选手刘长春在洛杉矶奥运会上连遭败绩的消息引发了一场以中国传统体育和西方体育为靶标的大论战,即所谓“土洋体育”之争[21]。当时,以天津《大公报》为阵营的“土”体育派提出:“夫欧美日本流行之运动竞赛,乃有闲的国民之游戏事也。至于体育效果则选手阶级之人,反往往损害健康,甚者夭寿……且今日国家被侵吞,人民失生计,颠沛流离,救生不暇,安能学邻家之雍容消光。故时势至此,西式运动,中国既不暇学,亦不必学,且不可学。中国人请安于做中国人,请自中国文化之丰富遗产中,觅取中国独有的体育之道”[22]。他们认为应坚持体育与劳动、军事相结合,以全民军事化和劳动化为中国体育发展的目标,而国术不仅健身强种,且可拒寇御侮,既合生理卫生,又极经济便利,不拘性别老幼,不限于时间空间,富美感、饶兴趣,锻炼甚便,普及亦易,为卫国、治产、养生的最佳方法[23]。
一些留学归来的体育学者旗帜鲜明地对此予以辩驳,其中以谢似颜教授态度最为激烈。他撰文指出,“废洋兴土”是因噎废食,体育的目的不仅限于养生之道和强健筋骨,更不能以军事化、劳动化作为体育的唯一目的,应以教育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为最终目标。学术固无国界,体育何分“洋土”,人类的肤发眼睛,虽颜色不同,而循环呼吸等一切生理功能是一样的。“洋体育”所具备的奋斗与团结合作之精神、趣味性强之特点正是“土体育”所欠缺的,而《大公报》吹捧“土体育”的养生功效是妄自尊大,是未获得科学验证的传说,并且国术至今多数当操在一般不曾受过科学洗礼者甚至目不识丁者的手里,派别繁杂,不可究诘。至于费用极微,即断定健身之效大于西式运动,其流弊不过是武断与笼统,其害犹小焉者耳[20]。另外,谢似颜倡议建立体育研究所,聘请精通外文的体育研究者来翻译各国体育名著,派遣学者到世界各地去考察,了解世界体育的趋势,调查国内的体育状况,以适应世界体育发展的潮流[15]。
在“土洋体育”之争正酣时,在南京召开的第一次全国体育会议总结了争论双方的观点,得出了比较公允、合理的结论,“学术无国界,人类之天性中外无不同,凡不背科学原则及能适合人类天性之种种体育活动均应按照国内社会状况一律提倡之,不应以其发源地点不同而有所轩轾。故本会谋为我国体育前途计,深望全国国民,对各种身体方法,抱择善而从之之态度,毋分新旧中外”[24]。会议制定的《国民体育实施方案》也体现了中国传统体育国际化的发展思路,提出“国术实为体育活动之一种,固无国界,我国之国术应力谋其在国际间之发展,不应以之为奇货可居,观乎日本之柔道,今日为欧美许多人士所学习,况我国国术之奥妙,远在乎其上”[25](897~901)。
表面上看,这场争论似乎只是在讨论什么样的体育更适合中国国情,实际上,它是一场关于中国体育是否融入世界体育主流和中国体育之目标取向问题的讨论。论战不仅加深了人们对中西体育特点和价值的认识,统一了中国体育发展的方向,也促进了中西体育文化的融合,加快了中国体育现代化的进程,对中国体育政策具有深刻的影响。在这一过程中,以谢似颜为代表的体育学人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从学脉上讲,民国学者是我们的老师,或是老师的老师,是我们理所当然的学术前辈。”[3]谢似颜作为第一批留学归国的体育家,在我国较早地倡导了崇尚身体表现的体育美学思想,提出了全面育人的体育教育思想,师德、学识与技术并重的体育师资培养理念,科学主义的体育学术思想,以及中西体育兼收并蓄的体育发展思想。学术研究的目的在于再现真实,评判价值,推出精华。梳理谢似颜的体育思想,还原民国时期体育学人对体育的理解,展现其鞭辟向里的体育思想,能够让我们更好地接近历史,尊重历史。希望本研究对于充实民国体育史料,明晰我国体育理论的发生与传承脉络,丰富我国体育教育思想,辨析体育美学的本土缘起提供有益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