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祭司巫师探析

2022-07-25 01:47李海峰
外国问题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迈特祭司巫术

曾 秦 李海峰

(华东师范大学 历史学系,上海 200241)

巫师在古代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古埃及存在着数量较多的巫师,现存文献表明古埃及法老时期的巫师主要有三种类型:国王巫师、祭司巫师以及平民巫师。国王巫师一般由国王兼任,大多出现于宗教、丧葬文献及赞美诗中,对平民而言他们只是一种精神寄托,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发挥实质性作用。平民巫师来源于普通平民,相关文献较少,故对他们的具体职责等问题了解不多。祭司巫师则是古埃及社会中存在最广泛、最常见的巫师,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各种巫术活动为古埃及人提供多种服务。

国外学者对古埃及的巫师群体的研究较多,发表了一些研究成果,如里特内在《古埃及巫术活动的技巧》中认为,古埃及最初的巫师实际上就是在神庙中提供单独服务的宗教祭司;(1)R. K. Ritner, The Mechanics of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ractice,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1993, pp.220-221.布莱尔在《古埃及的巫术》中对古埃及法老时期的巫术活动进行了介绍,并将古埃及的巫师划分为专业巫师和非专业巫师两类;(2)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New York: 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 1980, p.34.平奇在《古埃及巫术》中将从事医疗活动者归入巫师范畴,认为实施治病的驱魔活动实际上包含了很多巫术活动,早期的医术与巫术相互交织;(3)G. Pinch, Magic in Ancient Egypt, London: British Museum Press, 1994, p.53.萨乌内龙在《古埃及的祭司》中认为祭司属于巫师,他们在许多方面的职能和作用是统一的。(4)S. Sauneron, The Priests of Ancient Egypt,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00, p.61.国外学者对巫师的研究多侧重于巫师的巫术活动,对巫师的来源及承担的社会责任等方面论述不足。国内学界对古埃及巫师的研究则比较薄弱。为此,本文拟从祭司巫师的来源、内部成员构成、祭司巫师的主要活动及承担的社会职能等方面进行剖析,以期对古埃及宗教有一个较为全面、深刻的认识。

一、祭司巫师的来源地——“生命之屋”

祭司巫师来源于神庙,但神庙内部区域众多,关于他们的具体来源地值得探究。在有关祭司巫师来源的故事中曾提到过一个神秘场所:“我结识了一个来自孟菲斯的神圣书吏,他很有智慧,知晓埃及所有的神学知识。他告诉我他曾在‘神殿底下’度过了23年,在那里接受伊西丝的巫术指导。”(5)S. Sauneron, The Priests of Ancient Egypt, pp.62-63.显然,故事主角欧克拉底所提到的这名来自神庙、接受过巫术教导的神圣书吏以及其生活之地——“神殿底下”则是探索祭司巫师来源的关键。

在古埃及神庙中的确存在一些位于神庙内,并藏于地下的“隐窝”。它十分狭小,难以进入,曾被学者们误认为是神秘仪式的举办场地,通常被视作神秘祭司给予预言、存储贵重物品或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地方。(6)R. H. Wilkinson, The Complete Temples of Ancient Egypt, New York: Thames& Hudson, 2000, p.68.实际上这样的“隐窝”是对神庙中一个十分隐蔽、神秘之地的别称即“生命之屋”。根据文献记载,“生命之屋”由神的躯体构建,里面充满了拉神和托特神的神奇力量,是一个可以使神死而复生的地方。(7)详见A. H. Gardiner, “The House of Life,”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 Vol.24, 1938, p.168.最为重要的是“它非常隐蔽也十分庞大,没有人知道它在哪,也没有人看得见它,但太阳(8)指太阳神拉。可以看见它的秘密。只有拉的仆人和‘生命之屋’的书吏可以进入其中。……(我们)看不见,也听不见”。(9)A. H. Gardiner, “The House of Life.” p.168.可见对古埃及的普通民众而言,“生命之屋”十分神秘,是他们既不能见也不能进入的禁地。

“生命之屋”除了具有隐蔽性外,还具有神秘性和神圣性。古埃及人认为“生命之屋”是诸神为了复活和保护奥西里斯所建,“生命之屋”的神灵和里面的书吏都具有某种特殊能力可以“无时无刻地保护奥西里斯”。(10)A. H. Gardiner, “The House of Life.” p.168.他们所拥有的这种特殊能力不仅可以保护神灵,也可以保护普通人。波斯统治时期,首席医生乌杰哈内森嫩特被大流士任命去重建“生命之屋”:“我根据他们的技艺为他们提供物品,根据他们之前的本领为他们提供装备。国王同意我的做法,因为他知道,这些技艺对康复病人、纪念神、供奉神灵、举办神的节日……都有用处。”(11)A. H. Gardiner, “The House of Life.” pp.157-158.由此可见,“生命之屋”中存在各种拥有不同技艺的人员,其中有一类人员便拥有“可以使人康复”的技艺,而这门技艺或许便是保护奥西里斯的某种特殊能力。

对于这种“可以使人康复”的特殊能力,可以从奥西里斯的复活神话中一窥究竟:“奥西里斯在被塞特杀害并肢解后,伊西丝历经千辛找到其被肢解的尸体,将它们拼凑好后,再施展咒语将奥西里斯成功复活”。(12)详见F. H. Brooksbank, Legends of Ancient Egypt: Stories of Egyptian Gods and Heroes, New York: Thomas Y. Crowell Company Publishers, 2001, pp.129-135.伊西丝在复活奥西里斯时所采用的拼接身体的医疗方式以及施展咒语的巫术方式为古埃及人提供了一种可以借鉴的行为模式,使得位于“生命之屋”、需要“无时无刻保护奥西里斯”的这群人在治疗疾病时通过模仿神的活动重现其治疗的方法和过程,从而完成对病患的治愈,神的巫术和医术从此被特定的人群学习和传承。也正是因为神和里面的人员所拥有的这种能力,无形中为“生命之屋”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并且也正因如此,即使处于外族统治时期,外国统治者对“生命之屋”也十分重视。

由此可见,尽管“生命之屋”在古埃及人的观念中既隐蔽又神圣,是遥不可及的虚无之地,但“生命之屋”又真实存在,里面有许多同伊西丝女神一样既精通巫术也精通医术的人员,即祭司巫师。他们精通医术和巫术,利用他们的技艺为神、为人提供服务。在现藏于法国卢浮宫的一座第十三王朝的雕像中,首席诵经祭司那赫塔哈布被称作“生命之屋”的巫师领导者,(13)A. H. Gardiner, “The House of Life,” p.166.而巫术咒语、仪式、药水是“生命之屋”所独有的。(14)R. K. Ritner, The Mechanics of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ractice, p.204.神庙中的“生命之屋”无疑成为古埃及祭司巫师的来源地。

二、祭司巫师的种类

祭司巫师来源于神庙的神秘场所——“生命之屋”,但“生命之屋”作为一个集图书馆、撰写室、学校为一体的综合性机构,其功能和成员构成并不单一。(15)G. Pinch, Magic in Ancient Egypt, pp.51-52.当“生命之屋”作为学校时,必然会为其本身以及神庙提供各类祭司巫师,根据现存文献记载,古埃及的祭司巫师主要包括诵经祭司、“生命之屋”的书吏及塞赫迈特女神(16)古埃及的战神、破坏之神和治愈之神,是创世神普塔神的妻子,经常以母狮头的形象出现。的祭司。

古埃及流传至今的巫师故事多以祭司巫师为主人公,《国王胡夫与魔法师的故事》大概是产生年代最早的巫师故事。(17)该文献由中埃及语写成,目前发现的版本书写于希克索斯王朝。由于这篇文献的第四个故事中的巫师成功地预言了第五王朝国王们的神奇诞生,因此一些学者认为这篇纸草的原始版本应该书写于第五王朝,是一篇为第五王朝的建立树碑立传的作品。详见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下卷,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914页。其中有两个故事与祭司巫师相关。第一个故事讲述了首席诵经祭司威巴奥纳利用巫术捉奸:“制作了蜡制的鳄鱼雕像以及七个小雕像……他口吐咒语‘如果有人到我的河中洗澡……这个男人。’他将它们交给了他的管家,并且说到‘当这个男人到河中洗澡时’,你将这个鳄鱼(蜡像)抛在他身后……管家将这个鳄鱼蜡像丢到河中后,这个蜡像迅速变成鳄鱼抓住了这个男人……”;(18)W. K. Simpson, The Literature of Ancient Egypt,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3, p.15.第二个故事则讲述了首席诵经祭司扎扎姆安赫施展巫术寻找女桨手的发簪:“主祭司扎扎姆安赫念着咒语,把湖中一侧的水与另一侧的水重叠起来后,他发现垂饰落在一块陶瓷碎片上。他把它取出并物归原主。接着他念着咒语,把湖水恢复成原状。”(19)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下卷,第927页。埃及象形文字原文为Hry-Hb Hry-tp,首席诵经祭司,该书将其译为“大祭司”。在这两个故事中,施巫者都是祭司,并且文献都称他们为首席诵经祭司,因此首席诵经祭司是祭司巫师的一员。除首席诵经祭司外,其他诵经祭司也是巫术咒语、仪式的制定者和编撰者,同时也是执行者,因此他们也是祭司巫师。他们不仅在神庙或国家的重大仪式上诵读咒语、吟唱赞歌,而且也为私人提供驱魔辟邪服务,在丧葬仪式中咏诵赞歌或者咒语。(20)R. K. Ritner, The Mechanics of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ractice, p.220.

除诵经祭司和“生命之屋”的书吏外,还有一类祭司也可以被视作祭司巫师,即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在故事《人类的罹难》中,由于人类企图乘太阳神拉年老体弱时谋反,塞赫迈特女神便被拉派去惩罚人类,她嗜血如命,“将城市在顷刻间化为了血红的汪洋”。(26)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下卷,第940页。塞赫迈特女神强大的破坏力使她被古埃及人视作瘟疫和疾病的制造者,被古埃及人视为破坏之神。同时她又擅长巫术和医术,利用其巫术和医术能力为人类治疗疾病,有着“巫术擅长者”(27)R. Masters, The Goddess, Sekhmet: Psycho-spiritual Exercises of The Fifth Way, Minnesota: Llewellyn Publications, 1991, p.44.和“生命女主人”(28)R. O. Faulkner, A Concise Dictionary of Middle Egyptian, Oxford: Griffith Institute, 1962, p.139.的称号,也被古埃及人视作治愈之神。塞赫迈特破坏和治疗的双重属性,使得其祭司要平息她在人间散发的怒火。在平息她对人类所造成的伤害时,她的祭司们往往采取医术和巫术相结合的方式去进行医治。(29)G. Pinch, Magic in Ancient Egypt, p.53.除原本的“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这一称号外,他们还具有巫师或医生的称号,如赫瑞什夫那赫特便集“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首席巫师”和“法老的医生”称号于一身。(30)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55.总之,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也属于祭司巫师。

祭司巫师并非仅存于古埃及人的故事中,在实际生活中也真实存在,拉美西斯三世统治末期,王妃提伊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王位发动了一场宫廷政变。根据《雷洛林纸草》和《内发德纸草》的记载,在这场政变中曾出现过巫术活动的痕迹:“他开始书写咒语去驱赶、迷惑众人,制作了许多神和人的蜡像使人的四肢感到无力,……”(31)K. A. Kitchen, Ramesside Inscriptions, Vol. V, Cambridge: Blackwell Publishers Ltd., 1993, p.302.“他趁着混乱去了内宫,制作蜡像、书写咒语……”。(32)K. A. Kitchen, Ramesside Inscriptions, Vol.V, pp.302-303.而《都灵审判纸草》则对参与这次政变的叛乱者进行了审判,被审人员中便有神职人员:“……罪犯梅斯苏伊,‘生命之屋’的书吏;罪犯普拉卡门尼夫,首席诵经祭司;罪犯伊伊诺伊,塞赫迈特的首席祭司”。(33)K. A. Kitchen, Ramesside Inscriptions, Vol.V, p.300.显然这些被审判的祭司们都参与了这场政变,并且在前两份记载巫术活动的纸草中也出现了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以及书吏的身影,(34)K. A. Kitchen, Ramesside Inscriptions, Vol.V, pp.303-305.尽管文献残缺较多,但也能推断出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书吏或诵经祭司在这次政变中进行了巫术活动。

值得注意的是,这三类祭司巫师作称号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如参与拉美西斯三世宫廷政变的伊伊诺伊,他既是首席诵经祭司,也是塞赫迈特女神的首席祭司。(35)R. K. Ritner, The Mechanics of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ractice, p.213.“生命之屋”的书吏和诵经祭司这两个称号在许多情况下也可以相互替换,在《国王胡夫与魔法师的故事》中,巫师扎扎姆安赫时而被称作首席诵经祭司,时而被称作首席诵经祭司、书吏,(36)郭丹彤:《古代埃及象形文字文献译注》,下卷,第917—919页。而《塞特奈-哈姆瓦斯和木乃伊的故事》中的哈姆瓦斯在寻找魔法之书前便是一名祭司,但其妻子却在文中称其为书吏。对古埃及人而言“生命之屋”的书吏和诵经祭司二者之间的区别并不明显,在托勒密时期的法令中,甚至将“生命之屋”的书吏直接称作“祭司”。(37)A. H. Gardiner, “The House of Life,” p.176.总之这三类祭司巫师并非完全独立或对立,他们可以同时具有多种职责和身份。

当然,古埃及的祭司巫师们并非仅限于这三类,还有可以直接翻译为巫师的hkзw,(38)A. Erman and H. Grapow, Wörterbuch der Aegyptischen Sprache im auftrage der deutschen akademien, Vol. III, Berlin: Akademin-Verlag, 1971, p.177.但这个称呼并非祭司巫师专属,国王在被视作巫师时也会使用这一称谓。原意为“保护者”但可以被视作巫医的Sзw,(39)A. Erman and H. Grapow, Wörterbuch der Aegyptischen Sprache im auftrage der deutschen akademien, Vol. III, p.415.经常同其他词组合成祭司巫师的另一个称谓。此外,还有其他可以被视作祭司巫师的称谓,这些巫师同上述提及的三类祭司巫师不同,他并非古埃及祭司巫师的主流,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称谓出现。

三、祭司巫师的社会职责

根据现存的考古材料和文献记载,可以对祭司巫师在日常生活中所承担的社会职责进行梳理。在拉美西斯二世葬祭庙附近,曾发掘出一座祭司巫师的坟墓,在这个坟墓内出土了一个木质盒子,里面装有纸草文献,其中大部分是巫术卷轴,此外也有医学文献和文学著作。(40)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46.从这些纸草文献中可以看出,这名祭司巫师通晓巫术,对医术也有所涉及。除此之外,还发掘出了许多巫术用具和人偶小雕像,这些物品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并且部分破损严重,由此可见,这名祭司巫师不曾吝啬他的巫术能力,反而将他的巫术能力广泛地运用在日常生活中。这名祭司巫师以及其他的祭司巫师通过施展巫术能力,承担着传承“神的语言”、实施日常巫术、医治病患和主持丧葬仪式等的社会职责。

(一)守护和传承“神的语言”

由于象形文字的复杂性,在古埃及仅有百分之一的人口接受过教育,甚至在托勒密时期,有识字能力的可能也不足百分之十。(41)D. J. Brewer, D. J. Brewer and E. Teeter, Egypt and the Egyptian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0, p.91.根据现存资料显示,有能力接受教育的一般都是王室、官僚以及一些富家子弟。一般而言,这些学生最初在学校接受统一的初级教育,在学习各种初级知识和技能后,再根据其后的发展方向进行专业培训,最终担任国家的高级行政官员、神庙高级祭司、神庙书吏、军队书吏等职位,从而承担着相应的社会职责。神庙里的祭司巫师作为古埃及为数不多接受过教育的人,还肩负着更为核心的职责:守护和传承“神的语言”。

“神的语言”指“神的知识”,在巫术文学作品中一般被称作《魔法之书》。为了不让普通人看见、避免被人用在邪恶事物上,《魔法之书》往往存放在“生命之屋”中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42)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42.《塞特奈和西-奥斯拉的冒险故事》便提道:“你进入赫摩坡里斯(43)托特神的崇拜中心。神庙的图书馆,(44)即“生命之屋”的藏书室,详见S. Sauneron, The Priests of Ancient Egypt, p.133.你将发现一个被锁着和封印的房间,打开后里面有一个柜子,存放着我亲自书写的卷轴。拿出它,抄写一份后将它放回原处。它便是《魔法之书》,正是它使我免遭敌人的侵犯,它也将保护法老,将他从努比亚人的巫术中解救出来。”(45)W. K. Simpson, The Literature of Ancient Egypt, p.483.这名祭司巫师在抄写好由托特神(46)古埃及的书吏之神、智慧之神。亲自书写的《魔法之书》后,听从托特神的吩咐将这部魔法书籍重新放回至秘密之地,使其他人不能轻易发现,并且在这部魔法书的帮助下成功打败了努比亚人,显然他不仅守护着神的巫术知识,也可以继承神的巫术能力。

从广义上讲,“神的语言”还可以扩大到其他领域,传言托特神一共书写了42本书,内容涉及医学、宗教、占卜等相关学科。(47)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56.其信奉者——“生命之屋”的书吏们也传承了相关能力,在“生命之屋”内负责撰写宗教和其他领域的书籍。(48)A. H. Gardiner, “The House of Life,” p.175.他们对破损的书籍进行修复,对书籍的错误内容进行修订,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学识著书。总之,他们不仅对神的巫术能力,对“神的语言”等其他方面的知识和能力也进行守护和传承。

(二)实施日常巫术

在古埃及流传下来的巫术文献中,祭司巫师的巫术能力都十分出众:他们可以制作动物、人乃至神的蜡像来捉捕、迷惑自己的敌人;可以使用巫术劈开河流,寻找物品;可以赋予生物、非生物以生命,使他们听从自己的命令;也可以在不翻阅书籍和信件的情况下,知晓书籍和信件的具体内容;甚至可以到达西方世界,看到奥西里斯和他的议事会。(49)W. K. Simpson, The Literature of Ancient Egypt, p.473.但这些巫术能力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他们所能提供的巫术服务必然十分贴近现实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对日常生活产生影响。

祭司巫师每年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神庙中供职,其他时间都赋闲在家,利用自己的巫师身份为民众解决问题,(50)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46.因此现存的巫术文献中有许多日常生活咒语,比如保护房屋安全的咒语:“来自……的……保护着窗户……;来自……的……保护着墙缝……;来自……的……保护着门闩……他保护着自己的地盘、他的房子、他的床。”(51)J. F. Borghouts, Ancient Egyptian Magical Texts, Leiden: E. J. Brill, 1978. p.11.或者是为人驱除噩梦的咒语:“这个咒语需要当这个人在他的地方醒来,他亲自得到派森面包,还有一些新鲜的、混着啤酒和没药的草药后,所要背诵的。这个人的脸要涂上它们,之后他所看到噩梦都将被驱除。”(52)刘金虎:《梦的释义——〈梦之书〉与古埃及的梦》,硕士学位论文,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2年,第50—51页。或者是帮助人求爱或使人安全渡河等较为日常的咒语。

当然,在具体的巫术活动中并非只有咒语这种单一方式。一般而言,古埃及的巫术活动往往集巫师、咒语和仪式于一体。(53)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11.巫师在开展巫术活动时,通常将咒语同特定的手势及巫术工具相结合。这些巫术活动不见得真实有效,但可以给信奉者心理安慰与暗示,使一些因为恐惧或无知产生的问题得以解决。

(三)医治病患

古埃及人的医术十分高超且分工细致,希罗多德在其著作《历史》中便曾写道:“在他们那里,医术是分工很细的,每一个医生只治一种病,不治更多的病。国内的医生是非常多的,有治眼的,有治头的,有治牙的,有治肚子的,还有治各种隐疾的。”(54)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145页。在康翁波神庙的一面墙壁上就雕刻了37种包括刀、勺子、压舌板等在内的医疗工具,而且古埃及人还留下了许多医学文献,如拉胡妇科纸草、史密斯外科纸草、埃伯斯医学纸草、埃尔曼医学纸草等。

值得注意的是,古埃及的医术与巫术往往掺杂在一起。在诸多医学纸草中除去史密斯外科纸草较科学外,其他医学纸草都充满着浓厚的巫术意味。(55)G. Pinch, Magic in Ancient Egypt, p.133.祭司巫师往往同医生一样拥有医者身份,甚至一些医学纸草都由祭司巫师所编写。《柏林医学纸草》便明确表明这本书的编撰者是“神圣文字的书吏,首席博学医生,奈特尔霍特普”。正是鉴于祭司巫师医者的身份,当外邦向拉美西斯二世请求医生去治疗疾病时,法老派遣的不是一名医生,而是一名祭司巫师。(56)详见E. A. W. Budge, Egyptian Magic, Whitefish: Kissinger Publishing, 1901, pp.86-88.

无论是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还是“生命之屋”的书吏或诵经祭司,如果他们知晓疾病的产生缘由,如骨折或动物咬伤,他们会采取医术或巫医相结合的方式进行治疗;而对于一些不甚清楚的病因,则会采用巫术疗法进行医治。(57)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55.现代医学意识到内在情感的作用在某些方面比医学治疗更有效,古埃及人也曾意识到这一点。(58)G. Pinch, Magic in Ancient Egypt, p.142.公元前1000年左右,古埃及人便认为在神庙里过夜,在梦中得到神的启示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治疗手段,(59)G. Pinch, Magic in Ancient Egypt, pp.136-137.这种非医术的治疗方式显然是一种宗教或巫术行为的心理暗示,祭司巫师们通过这种方式使病患心理得到抚慰,从而在心理上引导病患,使病患相信在经过其治疗后可得以康复。

(四)主持丧葬仪式

古埃及人相信来世,因而在其死后,后人会为其举行一些仪式确保他可以得到永生。这些仪式即丧葬仪式,主要包括木乃伊的制作和入葬前的仪式两部分。其中木乃伊的制作由祭司巫师单独完成,而入葬前的仪式也可以被称作开口仪式,需要由祭司巫师以及死者的亲属合作。尽管仪式的主要程序都由祭司巫师完成,但其亲属在仪式中也担任着某些重要的角色,如扮演伊西丝和奈芙提丝以及荷鲁斯的追随者等角色。(60)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84.

木乃伊的制作是一件十分烦琐的工作,祭司巫师在制作木乃伊之初要先诵读一段特定的咒语才可以开始制作木乃伊,而在制作的过程中,他们也会针对不同部位口述不同的咒语,使用具有不同含义的亚麻布,并且将各类护身符以及饰品包裹在死者身上,从而完成木乃伊的制作。(61)也有学者认为包裹身躯是最后一个步骤,详见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p.82-84.木乃伊制作完成后被放置70天,70天之后举行入葬前的开口仪式。开口仪式共有17个步骤,(62)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89.在仪式中,祭司巫师一边念咒语一边使用各种器物唤醒木乃伊,如用公牛的前腿去触碰木乃伊的嘴唇,用一个被称作“伟大的巫术咒语”的木质公羊权杖触碰木乃伊的眼和嘴各4次,用自己的小手指、红色的石头或玛瑙去触碰木乃伊的眼和嘴等。(63)详见B. Brier, Ancient Egyptian Magic, pp.84-88.

无论是制作木乃伊还是施展开口仪式,其活动过程都充满着强烈的巫术意味,无处不在的咒语、赋予神性的亚麻布、拥有特殊含义和功能的开口仪式工具和各种护身符,都强烈表明承担这两项工作的不是单纯的祭司人员,而是拥有巫术能力的祭司巫师。

结 语

祭司巫师广泛存在于古埃及,是古埃及社会中最重要的巫师群体。他们隶属于神庙,来自神庙的“生命之屋”。诵经祭司、“生命之屋”的书吏和塞赫迈特女神的祭司是三类最主要的祭司巫师。由于特殊的社会地位和巫术能力,祭司巫师们担负的社会职责十分多样,不仅充当着文字的书写者,守护和传承“神的语言”,也充当着社会的日常巫术实施者,为古埃及人解决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类问题。此外,他们在社会还充当着医生,为病患医治疾病。他们甚至还是一名丧葬工作者,为古埃及人的来世做好一切准备。祭司巫师掌管着古埃及人的现世,也掌管着古埃及人的来世,是连接古埃及社会各个阶层的桥梁。祭司巫师的巫术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埃及人的日常生活状况,同时也反映了古埃及人的思维方式以及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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