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前期贵族家庭西洋器物来源的考察——以曹雪芹家族为例

◎罗 娟

（云南师范大学 云南 昆明 650000）

基于方豪对《红楼梦》中西洋器物的研究成果，如果按照钟敬文关于民俗的分类来看，主要表现为物质生活民俗这一类，包括居住、服饰、饮食、工艺制作、日常陈设这五个方面，具体体现为西洋呢布、西洋钟表、西洋工艺品、西洋玻璃、西洋机件、西洋美术画、西洋食品、西洋药品和西洋动物这九个类别，不难看出其种类之丰富。那么作为小说创作原型的曹家，又是通过怎样的途径来获得这些奢侈的洋货呢？

一、曹家与皇家的亲密关系对西洋器物获得的影响

图一 曹李两家主要人物与康熙关系图（笔者绘）

曹家自曹玺、曹寅至曹颙、曹頫三代人与康熙的关系尤为密切，曹玺之妻孙氏曾被选为康熙玄烨幼时的乳母，属一品夫人，而乳母与幼主的关系十分亲密，康熙极重伦理感情，为了酬报保姆孙夫人的抚育之恩，首先遣派她丈夫曹玺到南京去做江南织造监督。曹家随着康熙朝的六十年盛世，也享受了半个多世纪的人间富贵荣华。据史料记载，曹寅以江宁织造的身份，接驾了四次南巡。其中第三次南巡，康熙再次见到孙氏时其反应乃是欢欣之极、恩赏甚厚，所谓：“康熙己卯夏四月，皇帝南巡回驭，止跸江宁织造臣曹家之府。寅绍父官，实维亲臣、世臣，故奉其寿母孙氏朝谒。上见之，色喜，且劳之曰：‘此吾家老人也。’赏赉甚厚。会庭中谖花开，遂御书‘萱瑞堂’，三大字以赐。尝观史册，大臣母高年召见者，第给扶，称‘老福’而已，亲赐陈翰，无有也。”时人视之为浩荡天恩；年迈老母常奉召觐见，并得到皇帝称许，甚至御赐绸缎；而老母得到皇帝钦赐御书，更是无上恩宠。皇太后亦与曹母交谈，更增殊荣。因其母是康熙的保姆，所以曹寅自然就是康熙的“嬷嬷兄弟”，二人从小读书习武形影不离，既是少年康熙的学习侍从，之后又是青年康熙的銮仪侍卫。用今天的话说，那就是亲密无间的小伙伴。继乃父任江宁织造后，康熙又让其与内兄李煦轮流巡视两淮盐致，可谓宠信有加。曹家虽不像《红楼梦》中贾府那样出了一位皇妃，但曹寅的两个女儿都嫁给郡王，也是名副其实的王妃。曹寅长女嫁给了平郡王纳尔苏，纳尔苏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七世孙；次女嫁给了某蒙古王子为妃。皇帝还亲自过问这门婚事，命正白旗包衣佐领主持曹家长女的婚事， 并赐御宴。

鉴于曹家与爱新觉罗皇室如此亲密复杂的关系，康熙和曹家在政治上不仅是君臣，在私下更是亲戚。那么康熙赏赐一些西洋物品给曹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据史料记载，康熙在曹寅重病之时就曾亲赐西洋药以治其病。在康熙五十一年（1712）七月十八日，李煦就曾替曹寅向康熙求药，这味药正是西洋药奎宁。康熙接到李煦奏折后,碟批如下：

尔奏得好,今欲赐治疟疾的药,恐迟延,所以赐驿马星夜赶去。但疟疾若未转泄痢,还无妨,若转了病,此药用不得,南方庸医,每每用补济而伤人者不计其数,须要小心。曹寅元宵吃人参，今得此病亦是从人参中来的，金鸡纳(奎宁)专治疟疾,用二钱末,酒调服。若轻了些。再吃一服。必要住的。住后或一钱。或八分。连吃二服。可以出根。若不是疟疾,此药用不得,须要认真,万嘱!万嘱!万嘱!万嘱！

从朱批内容可以看出，康熙不仅赞许曹寅的求药行为，他还唯恐赐药不及时会影响曹寅的病情，所以下令命驿站紧急派送。此外，康熙还详细说明了奎宁的药途和服用方法并强调了此药的禁忌，字里行间无不流露了对曹寅拳拳的关切之情，这也是源于从小的“兄弟手足”情分和长大之后的君臣情分深厚，不然康熙也不会对曹寅求药一事如此上心。况且，西洋药在当时中国何等珍贵稀有，康熙二话不说地赐给曹寅，足见康熙对曹寅的器重。

二、织造兼皇商的政治身份与洋货进口事务管理

作为内三旗包衣出身的曹家，不同于一般的下五旗旗主所属的包衣。内三旗一般指内务府三旗，是指镶黄、正黄、正白包衣三旗的统称。内三旗包衣归管理皇家事务的内务府管理，伺候的对象是包括皇帝在内的皇室成员。准确地来说，曹家是专门为皇室服务的正白旗包衣世家，那么自然就少不了平时替皇家采购各类稀奇珍宝。此外，康乾时期，江宁、苏州织造曾有兼管海关的记载。如李煦曾兼管浒关税务，高斌在任苏州织造时，又同时兼任浒关税务郎中和江宁龙江关税务布政使。黄龙先生认为，曹家兼管的海关也应是龙江关，即今日南京之下关(该关当时也是贡舶码头)。康乾时，给内宫进贡的海外宝物珍品通常由海关备办。考诸曹家奉给皇帝的贡物单，确有不少是舶来品。如曹玺进物单中有“满堂红灯”“珐琅象鼻垆”“珐琅索耳垆”“珐琅花觚”等。曹寅进物单中有“开茶(咖啡罐头)二十罐”， 另进“两种玫瑰露八罐”。曹頫进物单中有“洋缎八十匹”“倭缎二十匹”。由于海关兼理备贡事宜，所以曹雪芹借王熙凤之口说：“那时我爷爷专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外国人来，都是我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这些“管进贡朝贺”的官吏利用职务之便擅自受取一些贡物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类似的情况在《红楼梦》中也有反映，宝玉遭贾政鞭笞之后，王夫人拿来香露给宝玉服用，这两瓶香露分别用鹅黄笺写着“木樨清露”和“玫瑰清露”，王夫人特意提到这两瓶清露是“进上的”。“进上”特指皇家所用的东西，但这两瓶清露却出现在臣子家中，明显不合礼法。为什么强调这两瓶清露是皇家所用的呢？首先装这两瓶清露用的器具是玻璃瓶，而史料记载当时外国朝贡进献的香露都是欧洲国家进贡的，所以玻璃瓶的制作技艺也是欧洲的，用如此昂贵的玻璃瓶来装香露足以见其珍贵。其次，玻璃瓶上的螺丝银盖不是普通的瓶盖，而是纯银制作的螺丝状盖子，这样的包装更加突显香露的贵重。再者，鹅黄笺非帝王不可用，王夫人提醒袭人说“进上”，那明显是进贡皇上之物。话至此处，这两瓶香露极有可能是通过一些非正常手段来到贾府的，或是贾府自己想办法弄到手的，或是那些管进贡朝贺的官吏利用职务之便擅自受取一些贡物拿来讨好贾府也未可知。

清代以来，欧洲物品已大规模地进入中国，其渠道主要通过贸易、采购和外国进贡三种。其中采购主要是通过织造、盐政、关差和地方督抚购买欧洲物品。曹家三代人不但是江宁织造的管理者，曹寅更是担任过两淮巡盐御史。所以除了处理日常公务，还肩负起替皇家采购西洋物品的任务。曹寅和苏州织造李煦替康熙办的另一件差事就是搜罗珍品。在李煦的密奏中还存在这样西洋物品进献单这样的补充，经整理后发现李煦进献了不少罕见物品给康熙，在康熙三十二年（1693）曾两次进贡多件洋漆器工艺品，在康熙三十七（1698）年还进贡桂花露、玫瑰露和蔷薇露各一箱，在康熙对李煦进贡物品单回复的朱批中，康熙曾告诫李煦的奢华挥霍，但却特别褒扬他所采办的精致物品。不难看出康熙对这些西洋舶来品有着非常强烈的好奇心，所以他才会经常命江南三大织造的负责人替他寻觅这些来自海外的奇珍异宝，在对这些西洋玩意极为满意的同时对曹寅、李煦所办的差事也给予了肯定。

注：内容可参见《李煦奏折》⑱

《红楼梦》中有一段似乎指涉曹寅是为皇上采买西洋奇货的总代理。曹雪芹提到甄家曾四度接驾，这显然是指康熙南巡时曹家曾接驾四次。与曹雪芹同时代、学识最渊博的评论家说书中所提涉及甄家的事是“真有是事”，并说底下这段说的是真的且极为重要的，贾琏的奶妈赵嬷嬷在此说道：“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呦呦，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如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王熙凤回说她也听说了，但始终不明白甄家为何如此富有。“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个虚热闹去？”美国汉学家史景迁指出此处的“虚热闹”是指洋货。

在小说第七十九回，宝玉曾问香菱：薛蟠娶亲“到底是哪一家的？”香菱答道:“这门亲原是老亲，见和我们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又说薛蟠“虽是皇商……不过赖祖父旧日的情分，户部挂个虚名”。小说中提到的“行商”是指经营对外贸易的机构，是清政府特许的专营进出口贸易的中国商人。从内务府档案中，大家可以发现曹家确曾以“皇帑十万两”经营过八年铜觖(敕造铜钱之用)。曹頫在康熙五十八年六月十一日的奏折中，还恳请康熙将“原八省督抚承办七分红铜赏给奴才采办”十年。曹頫从洋船上购铜，与洋商打交道，当然是做海外贸易，那么在小说中提到的行商身份与曹頫海外购铜这一行为是相吻合的。

三、李氏家族与曹家的姻亲关系

清初实行“片帆不得下海”的海禁是在康熙二十二年正式开放，但管制的局面还持续了三四年，直到康熙二十四年粤海关设立、洋行制度创立才结束，而这一时期负责管理洋商及执行海禁的人中就有李士桢。李士桢于康熙二十年（1681）至康熙二十七年（1688）曾任广东巡抚，直接管理过清政府在广州设立的专营对外进出口贸易的十三行。据以往的红学研究考证，曹寅的继妻乃李士桢族弟李月桂之女，这样联系起来，李士桢乃曹雪芹祖母之族叔。李士祯之子李煦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内兄，在任苏州织造达三十年之久。很显然，李氏父子都身居管理进出口货物和采办洋货的要职，这样的政治身份加之与曹家的姻亲关系，自然让曹家比一般的贵族家庭更有机会获得这些来自广州十三行的舶来品。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曹李两家的日常交往中还有赠送洋货的行为。李煦就曾赠送过一株洋茶给曹寅，为此李煦还请曹寅作诗咏之。那么，李煦何来此种洋茶呢？所谓洋茶，就是产自日本的山茶花。这大大激发了曹寅的诗兴，《楝亭诗钞》卷六有《客馈洋茶半开，戏题》一首，诗云： “浅擘鞓红皱缬开，半含宝气脱珠胎。艳应蛮女咀香去，奇为商胡贩海来。吉了诅春浑不省，唐花纷笑总成堆。漫矜贵种披帏出，还遣当风更筑台。”结合康熙四十年六月至十月间杭州织造府乌林达莫尔森访日后从苏州入京述职赠送李煦日本茶花一事，继而可以佐证李煦赠曹寅洋茶花一事。

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第七章“新索隐”第三十二节说：“曹、李二家，同在江南为织造，在政治上为皇家之耳目，在土物上为皇家之采办。此外则自己随时制办贵重物品，进献应酬，以及其他官员进贡者不能自达，亦奔走其门。故曹、李二家之吃穿器玩，时有内用之品……彼二家享用见识，莫不先于内府焉。”内用自然是指皇家之用，内府自然是内务府，既然是皇帝的采购经理，那么曹李二家比皇家还抢先一步见识到这些洋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么他们利用职权顺手牵羊或以替皇家采购名义私下买卖也不足为奇。

四、亲友赠送与曹家西洋器物的持有

在《红楼梦》第七十一回贾母八旬大寿的时候，粤海将军邬家曾送过一件玻璃围屏作为寿礼。粤海一般指广东，那么这位将军送给贾母的玻璃围屏极有可能是从广州十三行购买所得。广州十三行创立于康熙盛世，是清政府特许经营对外贸易的专业商行。广州十三行为当时的清皇室提供了大量奇异洋货，如紫檀、象牙、珐琅、鼻烟、钟表、仪器、玻璃器、金银器、毛织品等，甚至包括宠物，是让皇室成员率先与西方生活接轨的桥梁。那么，作为在广东任职的邬将军想要在洋货天堂——十三行购买一件上乘的玻璃围屏也不是难事。

在《红楼梦》第六十七回薛蟠从江南虎丘带来的第二箱物品中有西洋自行人，可见当时有些洋货已传至江南，所以作为行商出身的薛蟠才能从江南采购。薛蟠所到的江南虎丘是今苏州市虎丘区，苏州不仅是三大织造所在地之一，更是明清以来我国工商业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康熙五十五年 (1716)，就在这短短的一年，苏州出海贸易的船只至千余艘，外国货物也大量进入苏州，所以薛蟠能在虎丘采购这些新奇玩意儿也不是没有渠道。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清代画家徐扬画作《姑苏繁华图卷》中就出现过两家洋货业的场景。

曹家在南京交往的朋友中，有这样一个特殊身份的存在，那就是西洋传教士。周汝昌、严中在《江宁织造与曹家》第三章“江宁织造的外事活动”第四节说曹寅在南京曾多次接待西洋传教士觐见康熙。在《熙朝定案》这本书中也有记载康熙二十八年南京传教士接驾的事，方豪在《康熙时曾经进入江宁织造局的西洋人》一文中也证明了西洋传教士洪若到过江宁织造署。这些文献可以相互补充印证曹寅与西洋传教士确实有过相当多的接触，而充当康熙与洋人的中间人。除了外事活动，曹家私下与西洋传教士的接触也不少，在交往中还有礼物馈赠。方豪曾写过一篇《明末清初旅华西人与士大夫之晋接》来考证《红楼梦》所记西洋物品的可能来源，他在文中列举了当时西教士赠送我国大夫的洋货有钟表、西洋布、西洋酒、西洋画、鼻烟等。而这些在《红楼梦》中都有出现过。

五、结语

《红楼梦》反映的生活情景大致处于清朝前期，虽然当年的中西器物交流不像今天这么通畅，当时的西洋器物也算是顶级奢侈品，使用对象也仅限宫廷和贵族阶层，但曹雪芹家族获得西洋器物的渠道却十分广泛、种类也十分丰富。可以想见曹雪芹从小就在西洋文明浸染的环境中成长，对其有着真切的感性认识，因而写作时便能顺手拈来，如数家珍。也正是因为这些西洋文明在《红楼梦》中的出现，让读者通过贾府的映射看到当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曹家。此外，曹雪获得西洋器物的渠道之多也映射了曹家庞杂的人际关系网，其中不乏体现了君臣之间的互动、江宁织造的位高权重以及姻亲家族之间的利益捆绑，揭示出一个受皇家庇护的贵族家庭与各方势力相互交融的复杂关系。

注释：

①周汝昌：《大家小书：曹雪芹的故事》，北京出版社2017版，第28页。

②（清）冯景：《解春集文钞（卷四·御书萱瑞堂记）》，中华书局出版社1985年版。

③《清稗类钞·类十》，页十一。

④《永宪录》，页390。《红楼梦新证》，关于长女部分，见页93-96，次女见页96-97。

⑤《曹寅奏折》，页十五，康熙四十五年八月五日。

⑥《曹寅奏折》，页十六，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五日。

⑦奎宁——俗称金鸡纳霜，用来治疗疟疾的一种药物。

⑧《李煦奏折》，页33，康熙五十一年七月十八日。

⑨王景丽：《理馆藏档案谈清代内务府满文连报单》，《历史档案》2018年第4期，第138-142页。

⑩黄龙：《红楼梦涉外新考》，东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2页。

⑪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页。

⑫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7页。

⑬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9页。

⑭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0页。

⑮木樨清露、玫瑰清露——出自《红楼梦》第三十四回，为桂花、玫瑰蒸馏所得香液，有疏肝理气醒脾开胃的功能。

⑯何新华：《清代贡物制度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第489页。

⑰故宫博物院清档案部：《李煦奏折》，中华书局1976年版。

⑱故宫博物院清档案部：《李煦奏折》，中华书局1976年版。

⑲（美）史景迁：《曹寅与康熙》，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06页。

⑳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0页。

㉑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10页。

㉒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121页。

㉓杨国明：《〈红楼梦〉与清代榷关考》，《曹雪芹研究》2021年第2期。

㉔（清）曹寅：《竹村大理寄洋茶、滇茶二本，置西轩中，花开索诗，漫题二首》。

㉕曹寅：《楝亭集》，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版，第268页。

㉖周汝昌：《红楼梦新证》，棠棣出版社1953年版。

㉗周汝昌、严中：《江宁织造与曹家》，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93页。

㉘韩琦：《熙朝崇正集·熙朝定案》，中华书局2006年版。

㉙方豪：《康熙时曾经进入江宁织造局的西洋人》，载《方豪六十自稿》上册，台湾学术书局1969年版。

㉚方豪：《明末清初旅华西人与士大夫之晋接》，载《方豪六十自稿》上册，台湾学术书局1969年版。